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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普加乔夫叛乱 (2)

  “别胡扯了!伊凡·库兹米奇!”还没听他说完,老夫人就打断他的话,“你一定是想再开个会吧,又想找借口把我支开,好让你们继续讨论叶米里扬·普加乔夫的事,这次你可骗不了我了,休想!”

  伊凡·库兹米奇被她的这番话震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哟,我的老太婆!”他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也得留下来开会,我们当着你的面开会也没什么障碍了。”

  “嗯!这就对了!老头子!”她调皮地说,“跟我耍小聪明,你还差得远呢。行了!去把你的军官叫来开会吧!”

  我们又聚在了司令家,伊凡·库兹米奇当着老夫人的面,宣读了普加乔夫给我们的通知。这通知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哥萨克代笔的。土匪首领宣称他要马上朝我们的要塞发起进攻,号召所有的哥萨克和士兵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并且劝告我们司令不要反抗,否则格杀勿论。这张通知的语言很粗鲁,但是语气很强烈,因此,可能会对一些老百姓起到恐吓作用。

  “这个大骗子!”司令夫人气愤地说,“他竟然敢这样威胁我们!难道还让我们敞开大门双手欢迎他们吗,是想让我们放下军旗,向他们投降吗?这群畜生!他难道没听说过我们已经从军四十多年了吗?上帝啊!什么场面我们没见过,难道世界上还有向叛贼投降的司令吗?”

  “当然没有了,”伊凡·库兹米奇说,“但是我听说,那些强盗已经攻陷了很多要塞了。”

  “看样子,他们是人多力量大啊!”希瓦卜林补充了一句。

  “好!我们现在就来看一看他们到有多厉害!”司令说,“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去把库房的钥匙拿来,伊凡·伊格纳季奇!去把那个巴什基尔人带上来,让尤莱去拿一根皮鞭。”

  “等一等!伊凡·库兹米奇!”司令夫人站起来说,“我们把玛莎带到别的屋去吧,要不该吓着她了。说真的,我也不想看到严刑拷打,你们审问吧!”

  早在古代,审讯逼供的方式就已经深深根植在法典中了,以至于废除禁用刑讯逼供的命令一直没有起作用。大家都明白,罪犯的证辞是对于揭露其罪行是最重要的——但是这种想法一点根据都没有,甚至还与现在健全的法制体系完全相反,因为,如果被告不承认自己有罪,这根本无法证明他无罪,那么,如果被告承认了自己有罪,同样也无法证明他是有罪的。直到现在,我还偶尔能听到一些老法官不满于取消过去野蛮的习惯呢。即使是在今天,无论是法官还是犯人,都不会怀疑刑讯的重要性。因此,我们谁也没有对司令的这道命令感到吃惊。伊凡·伊格纳季奇把那个巴什基尔人押了上来(仓库的钥匙交给了司令的夫人保管),几分钟以后,犯人已经被带到了前厅,司令吩咐军官把他带进去。

  巴什基尔人艰难地跨过门槛(因为他当时带着脚镣),他摘下头上的高帽子,站在门边。我看了他一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他。他看起来有七十多岁,没有鼻子、没有耳朵,一根头发都没有,在应该长胡须的地方长的却是几根花白毛发。他个子矮矮的,人瘦得皮包骨头,但一双小眼睛就像火花一样,不停地闪烁。

  “嘿!”司令说,他从他的外表就认出了他就是1741年的暴动受刑者中的一个,“看来,你是一只狡猾的老狼了,以前就掉进过我们的陷阱里。看样子,你造反已经不止一次了,怪不得你的狗头剃得这么秃。过来!靠近点儿,老实交待,是谁派你来我们要塞的?”

  巴什基尔抬头望着司令,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根本听不懂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伊凡·库兹米奇说,难道你根本听不懂俄国话吗?尤莱!用你们的话再问他一遍,是谁派他来我们要塞的?”

  尤莱用鞑靼语翻译了一遍伊凡·库兹米奇的问题,但这位巴什基尔人同样默不作声地抬眼望着他。

  “雅克西①!”司令说,“在我们这儿,不怕装傻的。弟兄们!把他那可笑的条纹袍子给我扒下来,使劲抽他的后背,尤莱,使劲抽!”

  说完,两个老兵立刻动手扒他的长袍,把那位苦命的巴什基尔人吓坏了,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他无奈地朝四面张望,就像是一只被小孩儿抓住的小怪物。其中一个老兵抓起了他的两只手,把他架了起来,尤莱挥动着手里的皮鞭,使劲抽打他的后背。这时,巴什基尔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模糊地听见了他求饶的声音,他摇了摇头,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只能看见半截舌根。

  后来,每当我想起这件恐怖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现在的时代里,而现在我又存活到了亚历山大皇帝统治下的仁政时代,我就会情不自禁地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友爱原则的散播感到震惊。年轻人!如果现在我这个笔记本落到了你们手里,那么,请你们一定要记住,通过改善现有习俗而进行的改革,才是最有效、最稳定的改革。

  大家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大吃了一惊。“喂!”司令说,“看样子,我们从他口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尤莱!把他押回仓库里去吧!先生们!我们还是再重新讨论吧。”

  于是,我们开始研究目前的形势。这时,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看起来很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司令迷惑地问。

  “先生们,坏了!”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回答,“今天早上,下湖要塞失守了。盖拉西姆神父家的一个仆人从那里跑过来说的,他亲眼看到了下湖要塞被攻破的场面,要塞司令和当地所有的军官都被杀死了。所有的士兵都被他们俘虏了,那伙强盗马上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令我非常吃惊。下湖要塞的司令是一个温和而又文静的年轻人,我以前就认识他了。两个月前,他曾经带着他年轻的妻子从奥伦堡出发,来到过这里,还去过伊凡·库兹米奇家。下湖要塞离我们这儿大约有二十五俄里路,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普加乔夫袭击。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命运便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快停止跳动了。

  “伊凡·库兹米奇!您听我说,”我真诚地对司令说,“我们的职责就是要誓死保卫要塞,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我们还要考虑到这里的妇女们的安全。请求您把她们安全送到奥伦堡,如果这条路还可以通过的话,要不然,您就把他们送到匪徒在短时间内打不到的安全地带。

  伊凡·库兹米奇扭头对他老伴说:“老太婆,你听我说!我们要把你送到远一点的安全的地方,等我们把叛匪打跑后,再接你们回来,行吗?”

  “唉,废话!”司令夫人说,“有炮弹飞不到的要塞吗?白山要塞就不安全了吗?上帝啊!咱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二十二年了,早就与巴什基尔人和吉尔吉斯人交过手了,没准咱们也能躲过普加乔夫呢!”

  “那好吧,老太婆!既然你相信咱们的要塞,那你就留下来吧。但是,我们的玛莎怎么办?如果我们能够抵抗匪徒或是有救兵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唉!如果叛匪攻破了我们的要塞,怎么办啊?”

  “嗯!如果那样……”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停住了,面色惨白。

  “不!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司令接过去说,他看得出,他的话起到了作用,这还是人生第一次,“玛莎不能留在这儿,必须把她送到奥伦堡,送到她教母那儿去。那里有足够多的士兵和大炮,城墙又是大石头堆砌的,我劝你最好和她一起去虽然你是个一老太太,但如果要塞被攻破了,我看你也未必能撑得住!“

  “行了!”司令夫人说,“就这样吧!我们把玛莎送过去。要是想把我送走,绝对不可能。说不去就不去!我这么大岁数了,不想和你分开,为什么还要到外乡去找一座孤坟!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死也要死在一起。

  “嗯,听起来有道理!那好吧!别耽误了,咱们马上去帮玛莎收拾行李,把她送走,明天一早就出发,虽然咱们人手不够,我还是要派几个士兵去送她,但是玛莎在哪儿呢?”

  “在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家,”司令夫人说,“她一听说下湖要塞失守的消息,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特别难受,我怕她病倒了。我的上帝啊!我们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立刻去帮女儿收拾行李了。我们在司令家继续讨论战略,但我已经不能再参与进去了,因为我什么都听不进去。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晚饭前回来了,他面色惨白,两只眼睛都哭红了。我们在一起吃饭,一句话都没说,比平时吃得更快了。

  与司令一家人道别后,我们就各回各家了。但是,我故意把佩剑落在司令家,以便有借口回去取,我猜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会一个人在家。果然不出所料,她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迎接我,把佩剑交到了我手上。

  “再见了,彼得·安德列伊奇!”她热泪盈眶地对我说,“他们要把送我到奥伦堡安全的地方去。祝您健康、幸福,或许上帝会作美,让我们有机会再见面。万一我们不能……”说到这儿,她便失声痛哭了起来。我拥抱着她。

  “再见了,我的天使!”我说,“别了!我的爱人!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最后的一丝牵挂和祈祷都会落在你身上!”

  玛莎已经泣不成声了,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

  我热烈地吻了她,然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①雅克西:鞑靼话,“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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