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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伤心的本耐特夫人

  伊丽莎白正和母亲和姐妹坐在一起,回想刚才所听到的那件事,考虑着是否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就在这时候,威廉·卢卡斯爵士来了。他是受了女儿的拜托,前来本耐特家宣布她订婚的消息的。他一面叙述这件事,一面又大大地恭维了夫人小姐们一番,说是两家能结上亲,他真感到荣幸。本耐特家的人听了,不仅感到惊诧,而且不相信真有这回事。本耐特夫人再也顾不得礼貌,竟一口咬定他弄错了。

  丽迪雅一向既任性又蛮横,不由得叫道:“天哪!威廉爵士,你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你不知道柯林斯先生要娶丽萃吗?”

  碰到这种情形,只有像朝廷大臣那样能够逆来顺受的人才不会生气。好在威廉爵士颇有素养,竟没有把它当一回事。虽然他希望她们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是他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非常有礼貌地倾听着她们无理的谈吐。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来打开这种僵局,于是挺身而出,证明他说的是实话,说她刚刚已经听到夏洛蒂本人谈起过了。为了尽力让母亲和妹妹们平静下来,她便诚恳地向威廉爵士道喜。简也马上替她帮腔,又用种种话来说明这门婚姻是何等幸福,柯林斯先生品格又非常好,汉斯福和伦敦相隔不远往返方便。

  在威廉爵士面前,本耐特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一走,她那一肚子牢骚便马上发泄出来。第一,她坚决不相信这回事;第二,她断定柯林斯先生受了骗;第三,她相信这一对夫妇决不会幸福;第四,这门亲事可能会破裂。不过,她也从整个事件上简单地得出了两个结论——一个是,这场笑话全都是伊丽莎白一手造成的;另一个是,她自己受尽了大家的欺负虐待。在那一整天里,她所谈的大都是这两点。无论是谁都安慰不了她,无论如何也平不了她的气。直到晚上,她的怨气依然没有消散。她看到伊丽莎白就骂,一直骂了一个星期之久。她和威廉爵士或卢卡斯夫人说起话来,总是粗声粗气,一直过了一个月才好起来。至于夏洛蒂,她竟过了好几个月才宽恕了她。

  对本耐特先生来说,这件事反而让他更加舒畅。据他说,这次所经历的一切,真让他精神上舒服到极点。他说,他本以为夏洛蒂·卢卡斯相当懂事,哪知道她简直和他夫人一样蠢,比起他的女儿来就更蠢了,他实在觉得高兴!

  简也承认这门婚姻有些奇怪,可是她嘴上并没说什么,反而诚恳地祝他们俩幸福。虽然伊丽莎白再三剖白给她听,她却始终以为这门婚姻未必一定不会幸福。凯蒂和丽迪雅根本不羡慕卢卡斯小姐,因为柯林斯先生不过是个传教士而已;这件事根本影响不了她们,除非把它当做一个新闻,带到麦里屯去传播一下。

  再说到卢卡斯夫人,她因为也有一个女儿获得了美满的姻缘,自然衷心快慰,所以也不会不想到趁此去反唇相讥本耐特夫人一下。于是,她拜访朗布恩的次数比往常更加频繁了,说是她如今多么高兴。不过,本耐特夫人满脸恶相,满口恶言,也足够叫她扫兴的了。

  伊丽莎白和夏洛蒂之间从此竟然有了一层隔膜,彼此不再提到这件事。伊丽莎白断定她们俩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推心置腹了。她既然对夏洛蒂失望,便越发密切地关注到自己姐姐身上来。她深信姐姐为人正直、作风优雅,她这种看法决不会动摇。她关心姐姐的幸福一天比一天来得迫切,因为彬格莱先生已经走了一个星期,却没有听到一点儿他要回来的消息。

  简很早就给卡罗琳写了回信,现在正在数着日子,看看还得过多少天才可以又接到她的信。

  柯林斯先生事先答应写来的那封感谢函星期二就收到了,信是写给她们父亲的。信上说了很多感激的话,看他那种言过其实的言辞,就好像在他们家叨扰了一年似的。他在这方面表示了歉意以后,便用了很多欢天喜地的措辞,告诉他们说,他已经有幸获得他们的邻居卢卡斯小姐的欢心了;他接着又说,为了要去看看他的心上人,他可以趁机来看看他们,免得辜负他们善意的期望,希望能在两个礼拜之后的星期一到达朗布恩;他又说,凯瑟琳夫人衷心地赞成他赶快结婚,并且希望越早越好,他相信他那位心上人夏洛蒂决不会反对及早定出佳期,使他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对本耐特夫人来说,如今柯林斯先生重返朗布恩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儿。她反而和她丈夫一样地大为抱怨。真是奇怪,柯林斯不去卢家庄,却要来朗布恩,这真是既不方便,又太麻烦。她现在正当健康失调,因此非常讨厌客人上门,何况这些痴情种子都是很讨厌的人。本耐特夫人成天嘀咕着这些事,除非想到彬格莱一直不回来而让她感到更大的痛苦时,她方才住口。

  简和伊丽莎白都为这个问题大感不安。日子一天天过去,听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只听说麦里屯纷纷传言,说他这个冬天再也不会回到尼日斐庄园了。本耐特夫人听得非常生气,总是加以驳斥,说那是诬蔑性的谣言。

  现在伊丽莎白也开始恐慌起来了。她并不是怕彬格莱薄情,而是怕他的姐妹们真的绊住了他。尽管她不愿意有这种想法,因为这种想法既不利于简的幸福,又可以说是对于简心上人忠贞的侮辱,可是她还是往往禁不住要这样想。他那两位无情无义的姐妹,和那位足以制服他的朋友同心协力,再加上达西小姐的窈窕妩媚,以及伦敦的声色娱乐,纵使他果真对她念念不忘,恐怕也挣脱不了那个圈套。

  至于简,她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情况下,自然比伊丽莎白更加焦虑,可是她一直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事,所以她和伊丽莎白一直没有提到这件事。偏偏她母亲不能体谅她的苦衷,过不了一个小时就要提到彬格莱,说是等待他回来实在让人心焦,甚至非要简承认——要是彬格莱果真不回来,那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受了薄情的亏待。幸亏简临事从容不迫、柔和镇定,好容易才忍受了她这些谗言蜚语。

  柯林斯先生在两个礼拜以后的星期一准时到达,可是朗布恩却不像他初来时那样热烈地欢迎他了。他确实高兴,不过也用不着别人献殷勤。这是主人家的幸运,多亏他恋爱成了功,这才使别人能够清闲下来,不必再去与他周旋。他每天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卢家庄,一直挨到卢卡斯家快要睡觉的时候,才回到朗布恩来,向大家道一声歉,请大家原谅他终日未归。

  本耐特夫人着实可怜。只要一提到那门亲事,她就会不高兴,而且无论她走到哪儿,她总会听到人们谈起这件事。她一看到卢卡斯小姐就觉得讨厌。一想到卢卡斯小姐将来有一天会接替她做这幢屋子里的主妇,她就越发嫉妒和厌恶。每逢夏洛蒂来看她们,她总以为人家是来考察情况,看看还要过多少时候就可以搬进来住;每逢夏洛蒂和柯林斯先生低声说话的时候,她就以为他们是在谈论朗布恩的家产,是在计议一等到本耐特先生去世以后,就要把她和她的几个女儿撵出去。她把这些伤心事都说给她丈夫听。

  她说:“亲爱的,夏洛蒂·卢卡斯迟早要做这屋子里的主妇,我却非得让她不可,眼睁睁看着她来接替我的位置,我真受不了了!”

  “我亲爱的夫人,别去想这些伤心事了。我们不妨从好的方面去想。说不定我比你的寿命还要长,我们姑且就这样来安慰自己吧。”

  可是这些话安慰不了本耐特夫人,因此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像刚才一样地继续诉苦。

  “我一想到所有的产业都得落到他们手里,就受不了。要不是为了继承权的问题,我才不在乎呢。”

  “你不在乎什么?”

  “什么我都不在乎。”

  “让我们谢天谢地,你头脑还没有不清楚到这种地步。”

  “亲爱的,凡是有关继承权的事,我决不会谢天谢地的。无论哪个人,怎么肯昧着良心,不把财产遗传给自己的女儿们?我真不明白,何况一切都是因为柯林斯先生的缘故!为什么偏偏要他享有这份遗产?”

  “我让你自己去想吧。”本耐特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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