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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爱德华的反思(1)

  虽然在达什伍德母女看来,爱德华解除婚约获得自由这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但他确实是解除了婚约。而他将如何利用这次解约,大家很容易就预料到了。他瞒着他母亲草率地与人订了婚,因而经受了四年多的苦难,现在这门婚事吹了,他终于因祸得福,这样一来他会马上再订一次亲。

  其实,爱德华来巴顿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向埃莉诺求婚。他在这种事情上并非毫无经验,但这一次他居然会如此惴惴不安,如此需要加以鼓励,如此需要出去透透新鲜空气,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他走了多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又是怎样马上将决心付诸行动,又是以什么方式表达心曲的,而他又是怎样被接受的,这一切都毋庸赘述。需要说明的只是:四点钟光景,大约在他到来三个钟头之后,大家一道坐下吃饭的时候,他已经赢得了他的意中人,并且取得了她母亲的同意。他声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这不仅是情人狂喜的表白,而且既合乎实际,又合乎情理。他的情况确实令他异常高兴。除了求爱被接受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使他格外的心潮澎湃、情绪高昂。他终于从长期的痛苦感情纠葛中摆脱出来,摆脱了一个他早已不再爱慕的女人——自己又无可指责,而且还立即赢得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是想当初,他刚刚产生这个念头时,心里几乎是绝望的,他不是从疑虑不安,而是从痛苦不堪中转而获得了幸福。他毫不掩饰地表白了这种变化,那股发自内心的感激欢快的劲头,他的朋友们以前从未见过。

  他向埃莉诺敞开了心扉,承认了自己的全部弱点和过失,并且带着二十四岁的人所具有的明智和尊严,讲述了自己当初对露西的幼稚的眷恋。

  “这是我的愚蠢和无聊的任性引起的,”他说,“这是我对人情世态全然无知的结果——无所事事的结果。我十八岁脱离普拉特先生关照的时候,假如那时我母亲让我找个事情干干,我想,不,我敢肯定,这种情况决不会发生。因为我离开郎斯台普的时候,虽然自以为对他的外甥女喜爱得不得了,如果我那时有事可做,让我忙上几个月,只要离开她几个月,特别是多跟世人打打交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会这样做的),那我很快就会消除对她的那种虚妄的爱情的。可是我回到家里,却没有事情干——既没给我选好职业,也不容许我自谋职业,完全无所事事。在随后的第一年,我甚至连个大学生名义上应该忙碌的学习任务都没有,因为我直到十九岁才进入牛津大学。我在世上无事可做,只能沉溺于爱情的幻想。再加上我母亲没给我安排个舒舒适适的家——加上我没有朋友,跟弟弟合不来,又不喜欢交新朋友,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常往郎斯台普那里跑,因为我在那里总会感到很自在,总会受到欢迎。就这样,从十八岁到十九岁,我绝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那里。露西似乎非常和蔼可亲,她长得也漂亮——至少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我很少见到别的女人,没法比较,看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因此,考虑到这一切,尽管我们的订婚是愚蠢的,而且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彻底证明那次订婚是愚蠢的,但是我想,这在当时并非是不近人情、不可宽恕的愚蠢行为。”

  仅仅几个小时,他就给达什伍德母女心里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和幸福,她们完全有理由度过一个快乐无比的不眠之夜。达什伍德太太高兴得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如何喜爱爱德华,如何夸赞埃莉诺才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爱德华的解除婚约表示足够的庆幸,而又不伤害他那脆弱的感情。她既想给他们时间以便他们无拘束地谈心,又很希望他们在眼前跟她多在一起,多瞧瞧他们,多和他们欢聚一会儿。

  玛丽安只能用眼泪表示她的喜悦。她难免要两相比较,要为自己感到懊悔。她虽然对此也表示真诚的喜悦,就像她对姐姐的钟爱一样真诚,但是这种喜悦既没使她振奋起来,也没使她开口说话。

  可是埃莉诺,她的心情应该如何描绘呢?从她得知露西嫁给了别人,爱德华解除婚约获得了自由,到经过他的证实,使她得以迅速地燃起希望之火,在这段时刻里,她心里一直上下翻腾,难以平静。但是这段时刻过后——当她消除了一切怀疑、一切焦虑之后,把自己的境况前后对照,看到他体面地解除了过去的婚约,当即从解约中获得自由就马上向她求婚——就像她过去一直料想的那样,向她表露了深沉而坚贞的爱情时,她虽然喜出望外,却感到沉闷压抑起来。因为人心好喜不好悲,一见到形势好转就容易激动,所以她还需要再过几个小时情绪才能镇静下来。

  现在,爱德华在乡舍里至少住了一个星期。因为不管有什么别的事要他做,他与埃莉诺欢聚的时间不能少于一个星期,否则,他们对过去、现在和未来要谈的心里话连一半也说不完。对于两个正常人说来,谈论问题时,要不了几小时就能谈完了;然而对恋人来说,情况却不一样了。在他们之间,一个话题至少得翻来覆去说二十遍才能完结,否则,甚至都算不上交谈。

  露西的结婚理所当然成为让她们大家最为惊奇不已的事情,当然也成为两位情人最早谈论的话题之一。埃莉诺对双方都有着特殊的了解,他们的婚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她平生听到的一个最超乎寻常,也最为不可思议的现象。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罗伯特受到什么诱惑,居然娶了一个她曾亲自听他说过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动人之处的姑娘——况且,这个姑娘已经同他哥哥订了婚,他哥哥就是因此被赶出了家门的。这一切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她自己的心意来说,这是件大好事,而就她的想象而言,这事情甚至有点荒唐,但是,就她的理智和判断力来说,这完全是个不解之谜。

  爱德华只能凭猜测,说:也许最初他们只是偶然碰到一起,一方的阿谀奉承激起了另一方的虚荣心,以至逐渐发展成了以后的事情。埃莉诺记起了罗伯特在哈莱街对她说的话。罗伯特谈到他若是及时出面调解的话,他哥哥的事情会出现什么局面。她把那些话向爱德华重复了一遍。

  “那正像罗伯特的行事风格,”爱德华马上说道,“也许,”他当即接下去说,“他们刚开始认识,他脑子里可能就有那个念头。露西起初也许只想求他帮帮我的忙。图谋不轨可能是后来的事情。”

  然而,他们之间究竟图谋了多久,他跟她一样,也是不得而知。因为自从离开伦敦之后,他一直情愿住在牛津。除了收到露西的信,否则在那里他没有别的办法能得到她的消息,而露西的信件直到最后也不比以往的少,跟往常一样热情。因此,他丝毫没有起过疑心,对后来的事情一点儿没有思想准备。最后,露西来了一封信,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的的确确,当时一听说她解除了这样一门婚事,他真是又惊又怕又喜,一时间简直呆住了。他把那封信递到埃莉诺手里:

  亲爱的先生:

  鉴于早已确知失去了你的爱情,因此我认为自己有权利将爱情给予他人,而且我毫不怀疑,我与他的结合将是幸福的,就如我曾一度认为与你结合是幸福的一样。既然你把心都交付了他人,我也就不屑同你结婚。衷心祝愿你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现在我们成了近亲,因此理应一直成为好朋友,否则那可不是我的错。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我还相信,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使我们为难。你弟弟彻底赢得了我的爱情,因为我们两人彼此分离就难以活下去。我们刚在教堂结了婚,现在正要去道利希逗留几个星期,因为你亲爱的弟弟很想去看看这个地方。不过,我觉得应该先写信告诉你,恕不多言。

  你永远真诚的祝福者、朋友和弟媳

  露西·费拉斯敬上

  你的信我已全部付之一炬,尊架的照片一有机会定将奉还。请将我拙笔写就的信件烧掉。至于戒指和头发,你尽可保留。

  埃莉诺看完信,又一声不响地递了回去。

  “我不想问你对这封信的文笔有什么看法,”爱德华说,“若在以前,我是万万也不会把她的信拿给你看的。她成了我的弟媳,这已经够糟糕的啦,但若是作为妻子,我一见到她写的信就甭提有多脸红了!自从我们做了那桩蠢事的头半年以来,我想我可以说,这还是我从她那里收到的第一封其内容可以弥补其文笔上的缺陷的信。”

  停了片刻,埃莉诺说道:“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是肯定结了婚的啦。你母亲搬砖砸了自己的脚,这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是对她最恰当不过的惩罚。因为对你不满,她便把一笔足以维持生计的资产赠给罗伯特,结果使他有能力自己选择对象。实际上,她这是在用每年一千镑的资金,收买了一个儿子去做被她剥夺了财产继承权的另一个儿子想做却未做的事,我想,罗伯特娶露西未必比你娶露西给她带来的打击要小。”

  “她只会受到更大的打击,因为她一向宠爱罗伯持。她将会受到更大的打击,而且同样的,也是因为宠爱他,她也会更快的宽恕他的。”

  现在罗伯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如何,爱德华不得而知,因为他没有同家里的任何人有过联系。他收到露西的信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离开了牛津,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要走最近的路赶到巴顿,因而没有时间考虑任何与这条路线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他不敲定下来自己与达什伍德小姐的命运的结果,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干。他对这一结果的追求刻不容缓,由此不难推想出,尽管他一度嫉妒过布兰德上校——尽管他对自己的功过的衡量比较谦虚,谈起自己的疑虑比较恳切,但是从整体来说,他还是怕自己受到冷遇。但实际上,他偏说他确实是这么期待的,而且说得那么动听。不过一年以后他这话会怎么说,那就只得留给做夫妻的双方去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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