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19章

  现在,一切都好了。

  艾萨克种燕麦,耙地,用碾子压到土里。小梨奥波丁来了,要坐在碾子上。坐在碾子上?咳,她还太小呢,不知道自己坐不得。她的哥哥们要懂得多了。爸爸的碾子上没有座位。

  但是爸爸看这小梨奥波丁已经跟他这么亲近了,十分高兴,他跟她讲话,告诉她在田里怎么走才好,才不会弄得满鞋都是泥。

  “那是什么——怎么呢,你今天穿的是蓝色的上衣——来,让我看看;哎,是蓝的,不错。还有腰带什么的。记得你坐大船回来的时候吗?那些机器——你看到了吗?对——好啦,现在再跑回家找哥哥们去吧,他们会拿东西给你玩。”

  奥莲走了,英格又拾起了旧活,屋子里的,院子里的。在清洁与秩序方面,她做得过分了一点,可能;这也是为了显出她要把家弄得和她不在的时候不一样。而看着家里的改变,也真是奇妙;就连那间草根土的旧小屋的玻璃窗也擦得明亮了,箱子盒子也都干干净净。

  但这只是最开头几天,第一个星期,这以后,她不那么热切了。真的,牛棚马厩的,实在也用不着费那么大事;现在,她能做更有用的事了。英格跟城里人学了很多,不拿来用实在可惜。她还是纺线织布——真的,甚至比以前更快——有一点太快了——咻!——尤其是艾萨克看着的时候;他想不通人怎么能够把手用到这么熟巧的程度——她那大手掌上又长又好看的手指。但英格有一种放下这件拿那件的本事,一晃眼就换了。好嘛好嘛。现在需照管的比以前多了,她也可能不像以前那么耐烦了,心里有点点浮躁爬进来。

  且说她带来的一些花草吧——球茎和插枝;它们是小生命,这点必须想到。玻璃窗太少了,壁架太窄,不足以放花盆,再说,她没有花盆。艾萨克不得不钉一些小盒子,装倒挂金钟,秋海棠和玫瑰。还有,一扇窗子不够——想想看,哪有一间屋子只有一扇窗子的!

  还有:“噢,想起来了,”英格说,“我要个烙铁,你知道。家里一个都没有。我缝衣服什么的时候,有烙铁我可以把它们烙平,如果没有,就做不好。”

  艾萨克答应叫村里的铁匠给她打一个第一等的烙铁。噢,艾萨克是什么都会答应的,她要他做什么他都做,因为他看得出来英格学会了多么多的东西,已经变得谁也比不上的聪明了。她说起话来也不一样了,更细致了一点,用的字更优雅了一点。现在她从来不像以前那样向他大吼大叫了:“过来吃东西!”而是说:“饭准备好,随时等着你。”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以前,他会单单这样回答:“哎,”或者根本什么都不说,继续再做一会再进来。现在呢,他说:“谢谢,”马上就进来。爱使聪明人变傻了。艾萨克常常说:“谢谢,谢谢。”哎,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有些地方不免过分细致了一点。当艾萨克用农夫惯用的粗话说到“粪”的时候,英格要说那是“肥料”,“为了孩子们着想,你知道。”

  她对孩子很用心,教他们种种事情,教育他们。小梨奥波丁的钩针活进步得很快,两个男孩开始学念学写了,否则当他们该到村里去上学的时候,不能完全赶不上。艾利修斯特别越来越聪明了,但小西维特不怎么样,如果非老实讲不可的话——是个鲁莽的顽童。他甚至去弄他妈妈的缝纫机上的螺丝钉了!甚至用他的小刀把桌子椅子削了一些木片下来。英格吓他说,再这样就把小刀要回来了。

  孩子们,当然,在家里到处画满了动物,而艾利修斯的红蓝铅笔还没有用完。他用得非常省,几乎都不借给弟弟,但墙上的动物却都是红蓝的,而随着这些画的增加,红蓝铅笔也就越来越短了。最后,艾利修斯不得不规定好西维特的用度,那就是只有星期天才借,而且只能画一只动物。西维特不高兴,但艾利修斯是个不允许胡闹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比较壮,而是因为他胳膊比较长,碰到打架的时候,他能够占便宜。

  可是那个西维特!他常常在树林里找到鸟巢;有一次他说他找到了一个老鼠洞,神气得很;又有一次说他在河里看到了一条像人那么大的鱼。但这些全都是他自己的发明,这小西维特,但虽然如此,他却是个很像样的小家伙。当母猫生了小猫时,给它拿奶去的是他,因为它对艾利修斯嘶得太厉害。西维特站在那里看盒子里动来动去毛毛的小东西,永远看不厌。

  鸡,他也是天天看看公鸡,一身漂亮的羽毛,神气得不得了,迈来迈去,母鸡,到处吱吱咯咯,在沙地里啄食物,或者,生下蛋来惊叫一阵,好像痛得不得了似的。

  另外还有一只大阉羊。故事书上他看了很多关于羊的事,都是他以前知道了的,可是,说阉羊的鼻子像漂亮的罗马鼻,噢,他却不知道;糟糕!这一点他不知道。可是他有比这更清楚的。这只羊自小他就清楚,他了解它,跟它像亲人,像同一族。有一天,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心里飘过,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那阉羊正在田里静静地吃草,突然,它抬起头来,不嚼了,只在那里站着出神地看。西维特也不自觉地向同一个方向看——什么也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但西维特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一定是看着伊甸园了。”他想。

  还有母牛——每个孩子有两只——稳稳重重的大动物,像船一样,又那么和善,那么驯良,什么时候想捉它们就可以捉它们;任孩子拍摸。还有那只猪,在好好的照顾之下,白白胖胖,对什么声音都敏锐,是个可笑的东西,总是想着吃,像女孩一样怕痒,又小心翼翼。还有那只公山羊,而在塞兰拉,永远都是只有一只公山羊,因为另一只死的时候正是另一只准备好代替它的位置的时候。还有任何东西比它更庄严更好笑的吗?这时候,它有一大堆的母羊要照料,可是有时候,它会倦了它们,厌了它们,只是躺下,不理不睬,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一个活生生的先祖亚伯拉罕。然后,不一刻,它又起来了,又跟到羊群的后面。它走过的地方总是留下一股膻气。

  农场里的日常生活继续下去。偶然有一个旅客会走上来,问道:“你们这里都好吗?”

  艾萨克回答:“哎,多谢。”

  艾萨克工作又工作,按照历书来决定该做什么,注意月亮的圆缺,天气的变化,工作下去。到村里去的路,他已经踩得那么平了,以致可以赶马车来去,但大部分他还是自己扛东西;扛捆捆的乳酪或兽皮,树皮和松脂,奶油和蛋:一切他可以卖的,并带回他需要的东西。不,在夏季他不常赶车下去——原因之一,从布列德利克往下的路,也就是最后的一部分,路况保持得很坏。他要求过布列德·奥尔逊,请他帮着保养道路。布列德·奥尔逊答应了但没有遵守诺言。艾萨克没有再要求过他了。他宁可把东西扛在背上。而英格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弄得了。”噢,可是他什么都弄得了。他有一双靴子,重得厚得无法想象,底子上钉了大块铁板,甚至皮子的接缝都用了铜钉——一个人能穿这种靴子走路,真是奇迹。

  有一次他下去时,遇到几个在沼泽地工作的人,他们在打石头柱穴,装电报线柱。有几个是从村里来的,布列德·奥尔逊也在;尽管他田里有种种事情要做。艾萨克奇怪他怎么有时问。

  领班问艾萨克能不能卖他们电线杆。艾萨克说不能。如果他们给钱也不能吗?不能。

  ——噢,艾萨克在处理事情的时候,现在想得比较快了,他可以说不了。如果他卖他们电线杆,当然他口袋里会多几块钱;可是这样他就没有什么木材了,而这是得不偿失的。那负责的工程师自己过来要求了,但艾萨克拒绝了。

  “我们的电线杆是够了的,”那工程师说,“但如果从你的地上砍,比较容易些,省得运。”

  “我自己都不够了,”艾萨克说。“我想盖一个锯木厂,锯一些木头;不久我还要盖几间房得用木材。”

  这时布列德·奥尔逊插嘴了,说:“如果我是你,艾萨克,我就卖了。”

  艾萨克虽然尽量忍耐,还是看了他一眼,说:

  “哎,我敢说你一定会。”

  “那——怎么样呢?”布列德问。

  “不过我不是你。”艾萨克说。

  听到这句话,几个工人吃吃笑起来。

  哎,在那时,艾萨克有足够的理由给他的邻居一点脸色看看。就在那一天,他在布列德利克的田里看到三只绵羊,其中一只是他认得的——那只扁耳朵的、奥莲偷去换了东西的羊。他可以留着它,艾萨克一边走一边想,布列德和他的女人可以要多少羊有多少,为我养着就是!

wW w.Xia 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灿烂千阳 我的名字叫红 远大前程 艺妓回忆录 马克·吐温小说全集 人生的枷锁 芒果街上的小屋 少年Pi的奇幻漂流 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