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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现在,盖斯乐又跟一大堆人从瑞典越山过来了。那跟他一起来的人骑在鬃毛发亮、加着黄色鞍子的马上;这些一定是有钱的人了,壮而重实的人,马在他们的体重下被压得弯弯的。盖斯乐则在这些骑马的大人物之间步行。这一行人有四个绅士,另外是盖斯乐,还有两个佣人,每个牵着一匹驮马。

  骑马的人下来了,盖斯乐说:“这是艾萨克——这是这个地方的总监。你好,艾萨克!我又回来了,你看,我说过的。”

  盖斯乐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他徒步,却没有一点自卑的样子;哎,他那磨旧了的外套垂得长长的,在他萎缩的背上看起来可怜,但他的神气却一丝不减。他甚至说:“我们要到山里去一下,这几位绅士和我——把他们的东西在这里卸一点,可以让他们轻松一些。”

  那几位绅士很和蔼,他们为了盖斯乐的话笑着,并请艾萨克原谅他们的打扰。他们自己带了食物来,不准备把他们家吃个精光,但如果晚上能有个遮处让他们过夜,他们会非常领情。或许他们可以在那新盖的房子里?

  当他们休息了一会儿,盖斯乐在屋子里跟英格和孩子们呆了一会儿,这一行人就到山里去了,一直呆到黄昏。那天下午,塞兰拉的人不时听到远处传来不寻常的轰隆声音,后来他们陆续下来,又带来几袋子样品,“有青铜。”他们看看矿石,点着头说。他们说了很久的话,都是很有学问的,一边看他们画的一张地图。他们里面有一个工程师,一个矿冶专家,另一个则像是大地主,或工厂的主人。他们说着那像高架铁路和缆绳运输。盖斯乐有时插上一两句,每次都像在提示劝告,而他们也很重视他的话。

  “湖南边的地是谁的?”其中一个问艾萨克。

  “国家的,”盖斯乐很快地回答。他清醒敏锐,同时手上拿着艾萨克上次卖地给他的转让书。“我跟你们讲过了——国家的,”他说。“不用再问。如果不信,你可以自己再去查问一遍。”

  稍后,盖斯乐把艾萨克带到一边,说:“听着,我们要卖那铜矿吗?”

  艾萨克说:“怎么呢,至于这个,蓝斯曼德以前已经从我这里买过去了。也给过了钱。”

  “当然,”盖斯乐说。“我买了这块地。可是我们还有一个附加条款,就是开工以后,你可以得到一笔红利;你愿意把你的红利权也卖了吗?”

  这就是艾萨克弄不很明白的了,盖斯乐必须做一番解释。艾萨克没有弄过矿业,他是个农夫,在森林中开地,盖斯乐自己也无法经营矿产。钱呢,资本呢?噢,他要多少有多少,不用怕!但是从没有时间,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总是到处跑,看他南方的产业,看他北方的产业。而现在,盖斯乐想要把这矿产卖给这几个瑞典的绅士;他们是他太太的亲戚,统统是,而且是富翁。“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你想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艾萨克说。

  奇怪的事——这样完全的信赖,对这穿得破旧的盖斯乐似乎是一种奇异的安慰。“好,我不能保证你这样做是最好的一条路,”他思考着说。然后,他突然确定了,继续说:“但是,如果你信任我,让我全权代你决定,我无论如何可以比你自己去做要给你弄得更好。”

  “哼,”艾萨克说,“你一向对我们这里的人个个都好……”

  但盖斯乐这时皱了皱眉,打断他:“那么,好吧。”

  第二天早晨那几位绅士就坐下来开始写了。那是件很严肃的事,第一步是以四万克朗买断矿产的合同,然后是盖斯乐把所有这笔钱都转给他太太和孩子的一个凭证文件。艾萨克和西维特被请做证人,并在上面签了名。当这些都办妥,那几位绅士也要把艾萨克的红利权买下来,出的是一个可笑的数目——五百克朗。可是,盖斯乐却在这时打断了他们。“开玩笑,”他说。

  艾萨克自己对整个儿这件事情实在不怎么了解,他已经把矿区卖过一次,也得到了钱。但不管怎么说吧,他是不怎么把克朗放在心上的——那不像“元”是真正的钱。可是西维特对这件事情却比较能够了解一些。他觉得,在这些谈判之中有些特别,就好像两方在处理家庭事件。有一个陌生人说:“我亲爱的盖斯乐,你眼睛不应该弄得那么红,你知道。”盖斯乐却闪躲地说:“不应该,我知道。可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办法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

  看起来就像盖斯乐太太的兄弟和族人们想要把她的丈夫买断,让他们以后可以免除他的拜访,切断一个麻烦的亲戚关系。至于那矿产,无疑是有价值的,这无需否认;可是它离主要道路那么远,因此购买者自己也说现在买下来只是为了将来卖给更合适的人。这并没有什么讲不通的地方。他们也坦白地表示,这矿产只是放在那里,那钱就只是白费了,但如果开始开采,那四万克朗跟它的价值相比就只是一笔极小的数目。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要有清楚的产权,不要有债权,因此他们给艾萨克五百克朗来买他的红利权。

  “我是代表他的,”盖斯乐说,“除非用购买矿区价格的百分之十我就不卖他的红利权。”

  “四千!”其他的人说。

  “四千,”盖斯乐说。“这地原先是他的,而他的股份等于四千。那原来不是我的,我却得了四万。请各位把这件事情想一想。”

  “不错,可是四万!”

  盖斯乐站起来,说:“就是这个价钱,否则不卖。”

  他们想了一下,又小声谈论了一番,然后到院子里,谈了很久的时间。“把马备好。”他们对仆人说。有一个绅士到屋子里为了招待他们的咖啡,几个蛋和住宿,很大方地付了英格钱。盖斯乐带着无所谓的样子走来走去,但是他随时都清醒得很。

  “你去年的灌溉工程结果怎么样呢?”他问西维特。

  “把我们整个的庄稼都救了。”

  “从我上次经过这里以后你们又平了一个土堆。”

  “哎。”

  “你们农场里一定还得再有一匹马,”盖斯乐说。他是什么都注意到的。

  那几个绅士中有一个走过来。“好啦,让我们把事情办清楚吧。”他说。

  他们统统又走进新屋子,艾萨克的四千克朗数了出来。他们给了盖斯乐一张写了字的纸,盖斯乐把它随便塞进口袋,就好像没有任何价值似的。“细心保管着,”他们对他说,“几天以后你太太就可以接到支票。”

  盖斯乐皱皱额头简短地说:“好得很。”

  但是他们跟盖斯乐还没有了。并不是他开口向他们要什么;他只是站在那里,而他们也看到他如何站那里:或许他们事先有约定要给他自己一笔钱。那领头的人给了他一笔钞票,盖斯乐接过来,又只是说了一声:“好得很。”

  “现在我想我们应该跟盖斯乐喝一杯了。”那个人说。

  他们喝了,一切办妥。他们就告别了盖斯乐。

  正在这时布列德·奥尔逊走上来。他要干什么呢?布列德无疑听到头一天炸药爆炸的声音,知道矿区有事情在进行了。他直直地走过盖斯乐,对那几位绅士说话。他在附近找到几块很好的岩石样品,十分特别的,有些像血色,有些银色。附近的山地他每个地方都了如指掌,要到哪里,都可以立刻就找到路;他知道有某种重金属的长长的矿脉——不知是哪一类的就是了。

  “有样品吗?”那矿冶专家问。

  有,布列德有样品。但他们不是也可以直接到那些地方去看看吗?不远。样品!噢,很多袋呢,满满的。没有,他没有带来,在家里——他可以跑下去拿。但到山上去拿反而更快,只要他们愿意等一等就好了。

  那几个人摇摇头,走了。

  布列德看着他们的背影,现出受伤的神情。如果他刚刚看到了一闪的希望,现在是又消失了;命运不济,事事不成。幸亏布列德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他看着那几个人渐去渐远,最后说:“旅途愉快!”如此而已。

  但现在他对他以前的上司盖斯乐又谦卑起来,不再把他当做平辈了,却用了恭恭敬敬的态度。盖斯乐用了什么借口把皮夹子掏了出来,谁都可以看出里面塞得满满的钞票。

  “如果蓝斯曼德肯帮助我一点就好了。”布列德说。

  “回家去好好种你的田。”盖斯乐说,一分钱也不帮助他。

  “我可以随便就拿一大堆样品来,但是上山去就地看看,不是更容易一点吗?”

  盖斯乐不理他,转过头对艾萨克说:“你看到我用那文件办了什么事吗?那是最重要的东西——好几千克朗的事。噢,在这里,夹在一大堆钞票里了。”

  “那些是什么人呢?”布列德问。“只是来骑骑马,这是干什么?”

  无疑,盖斯乐有一段焦急的时间,但现在静下来了。但他还有一些活力,足可以再做些事情。他约西维特到山上去了,带了一大张纸,把湖南面的地画了一张图——天知道他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几个钟头以后,当他从山上下来,布列德还在农场,但盖斯乐不理睬他提的问题;盖斯乐累了,挥手叫他走。

  他睡得像石头,直睡到第二天清早,然后跟太阳一同起身,他又恢复得好好的了。“塞兰拉,”他说,站在屋外面,四下看。

  “所有这么多钱,”艾萨克说,“都是我的吗?”

  “这么些钱?”盖斯乐说,“天哪,老兄,你不晓得还该更多得多吗?而本来,按照合约,给你钱该是我的事,可是你看到实际上的情形了这是惟一方法。你得到了什么?只不过一千元——按照老算法。我在想,你们这地方另外需要一匹马了。”

  “哎。”

  “好,我知道有一匹。海耶达的助手那家伙,他让他的地方完全荒废了,把时间都花在东跑西跑骗人上。他已经把家当卖了不少,马也准备卖了。”

  “我会去找他问问。”艾萨克说。

  盖斯乐大幅度地摇着手,说:“总督,地主——这就是你!房子,家畜,开垦了的地——他们如果再想饿死你也办不到了!”

  “是啊,”艾萨克说,“主造的东西里我们能够希望的都有了。”

  盖斯乐在塞兰拉晃来晃去,突然溜进屋里去找英格。“你能再弄点吃的东西给我带着吗?”他问。“只要一点薄煎饼——不要奶油和乳酪;只煎饼就好得很了。不,照我说的做,我带不了更多。”

  又出去了。盖斯乐是闲不下来的,他走进新盖的屋子,坐下来写。他事先已经都想好了,因此写下来并不花多少时间。把这个申请书送给政府,他向艾萨克神气地解释道——“给内政部,你明白嘛。对,我目前有没完的事要弄。”

  当他把他那一小包食物带着要走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事:“噢,想起来了,我怕我上次有点手忙脚乱——我特别从夹子里拿出一张钱了,结果又塞到背心的口袋里去了——后来才发现,一下子有太多的事情要弄了……”他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英格手里,去了。

  哎,盖斯乐走了,看来似乎豪气十足,一点也没有丧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这辈子就快走完了似的,此后他又到塞兰拉来过,那是他去世前很多年的事。每次他走,塞兰拉的人都想念他。艾萨克原想请教他关于布列德利克的意见,可是没这个机会。也许盖斯乐会说服他不买吧,因为他会想买块地给艾利修斯来耕种是件冒险的事,艾利修斯是个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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