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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联套的马一批批的从沼泽地赶过,为那新人运房子到荒野中的开垦地上,一堆接着一堆,没完没了的。在那要叫做斯多堡的地方积起了许多东西,不用说,不久就会让这个地方名副其实了。现在已经有四个人在山上工作,为他们挖石头,做墙和两个地窖。

  运东西,又运东西。房子的各边都是预先弄好了的,只等春天装上就好;每个地方都是计算好了的,预先算得精精确确,一扇窗子不少,甚至连阳台的彩色玻璃都算好了。有一天,运来了一整车小柱子。这是干什么用的?一个住在下方的拓荒者可以告诉他们;他从南方来,看过这一类的东西。“这是花园篱笆用的。”他说。那么,这新人是要在荒野里有个花园了——一个大花园。

  一切看起来都好,在这沼泽之地从来没有过这样大量的运输,有很多人由于把他们的马租给他们赚了不少钱。这,又成了一件议论纷纷的事,将来有赚钱的远景;那商人可以从各个地方买货物进来;内陆或海外,而他们就会用联套马把这些东西运上来。

  哎,看起来规模越搞越大了。有一个年轻人,像是工头,负责运输工作;真是像模像样的年轻人,总是因为马不够用而抱怨,尽管并没有那么多的货物送过来。

  “可是不会再有那么多东西来了,因为房子已经盖起来。”他们说。

  “噢,那货物怎么办呢?”他回答。

  塞兰拉的西维特驾车回家,车子还像以前一样空空的。那工头叫住他:“嘿,怎么空车上去呢?为什么不帮我们搬一些东西呢?”

  “怎么呢,我可以呀,”西维特说。“可是这种东西我完全不懂啊。”

  “他从塞兰拉来,他们有两匹马。”有一个人小声说。

  “什么?你们有两匹马?”那工头说。“那把它们牵来吧,两匹都要,来帮我们这里运货,我给你的钱不会薄。”

  “怎么呢,”西维特说,“这不坏呀!可是我们现在很紧,抽不出时间来。”

  “什么?抽不出时间来赚钱!”那工头说。

  但是他们在塞兰拉并不总是有空闲,那里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们雇了人来帮忙——这是塞兰拉第一次有这样的事——从瑞典那边来的两个石匠,挖石头出来准备做新牛棚。

  这是艾萨克好几年以来最大的想头:盖一个像样的新牛棚。现在牛群住的草根土小屋太小了,也年久失修,他要盖一间石头的,用双重的墙,下面还要有一个合用的粪坑。现在就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了,但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一件事总是带出来另一件,建筑的工作似乎总是没有完的时候。他已经有了锯木厂、磨坊,也有了夏季牲口棚,那么他有个铁匠店也是理所应当的。只一个小小的地点,需要零星工作的时候用得上就好了;当大铁锤卷了边的时候,或当马蹄铁什么的需要修理的时候,到村里去是趟远路。只够修理就好了,只是这样——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呢?其实,塞兰拉已经有许多额外的建筑。

  这个地方逐渐在扩大,越来越大,到最后是个很大的地方了。现在没有一个女孩子来帮忙是办不到了,珍欣必须留下来。她的父亲,那铁匠,有时候探听一下她的情况,问她最近是不是要回家来了;但是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什么重要的事,因为她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而且让他的女儿留在塞兰拉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而那塞兰拉在所有这些开拓区离村子最远,可是一天一天都在扩大,那地方,那房子,那田亩,只有人口没有变动。拉普人游荡过来要什么得什么的日子已经不再了;现在他们已经很少出现,似乎绕了很远的路免得被看见,再也看不到有一个在房子里边了,即使偶尔来,也是站在外面等,拉普人永远是在那隐蔽的地方,黑暗的地方:光明与空气让他们不自在,他们肥不起来,这就像跟蛆和蛇一样。在塞兰拉的边缘隔一段时候会有一只小牛或小羊不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塞兰拉担得起这种损失。就算西维特会放枪,他也没有抢,而实际上他也不会放;他是个好性情的人,不喜欢争斗,天生的就是一个开玩笑专家:“哼,我倒不晓得有没有法律禁止射击拉普人哩!”他说。

  哎,塞兰拉可以受得了丢一两只小羊小牛的,它现在够大够强了。但也不是没有它自己的烦恼。整年过这样的日子,英格并不是毫无怨言的,不是;一旦她去过一趟远处似乎就留下了一种丑陋的不满足,这种感觉可能会暂时消失,但总又会卷土重来。她像她最早的时候那么聪明伶俐,那么辛勤,也是一个长得不错而又健康的太太,对这个大笨船一样的男人来说已经是够好的了——但是她不会想念特隆赫姆吗?不会梦想吗?哎,尤其是冬天有时候充满了活力,有无止境的要求——但一个女人只凭自己是无法跳舞的呀,而塞兰拉又没有舞会。严厉的思想与虔诚的书籍?哎,不错……但是,天知道,另外一种生活里也有着一点东西,一点奇妙的、美味的、无比的东西。她也学会了将就一点;瑞典的石匠也勉强可以算点什么;陌生的脸,新的声音,可是他们却太安静了一点,也年纪大了一点,宁愿工作而不愿游戏。不过,仍旧比没有的好——其中一个一边做工一边唱歌,唱得很好听;英格时而停下来听。希亚麻是他的名字。

  塞兰拉的麻烦还不只这一点。譬如说还有艾利修斯——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他写信来说工程师办公室的职位已经没有了,他会弄到另一个——只是要等。然后又来了一封信,他预料最近会有转机,一个第一等的职位;但是他不能两手空空地过下去。当他们寄了一百克朗给他以后,他又回信道,这只够他还一些零星的债……“哼,”艾萨克说,“可是我们还有石匠的工钱要给,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写信问问他看要不要回来帮个忙。”

  英格写了,但艾利修斯没有意思回来;没有,什么都不为而再跑一趟是讲不通的,他宁愿饿死。

  好吧,或许那时候城里并没有第一等的空缺,而艾利修斯在钻营方面不像锥子那么尖。天知道——或许他在工作方面也并不太伶俐。写?哎,他可以写得很好,写得又快又多,或许,或许,但是也或许总有着什么缺点。而设若如此,他会怎么发展下去呢?

  但他带着两百克朗从家里到达此处的时候,城里有不少的旧账在等他,当他还了账,好啦,还得买一根真正的手杖,而不再是原来那枝伞把子了。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东西,也都是合情合理的——冬天一顶皮毛帽子,像他所有的同伴一样;另外还有一双冰鞋可以在冰上滑行,也是像别人一样;一根银牙签,用来剔牙,在跟朋友喝着一杯这个或那个的时候,也可以体面的玩弄着。只要有钱在手,他都可以做东道主,在庆祝他回城的晚宴上,他叫了半打啤酒来,叫他们节省一点开,喝完一瓶再开另一瓶。“什么——二十奥尔给女侍?”他的朋友们说。“十个就足够了。”

  “不要这么小气嘛。”艾利修斯说。

  艾利修斯是绝不小气的,真的:他出自好家庭,大家园,他的“总督”父亲有无尽的森林,四匹马,三十只母牛,三部割草机。这谎言并不是艾利修斯自己说的,而是别人;是别人散布了种种关于塞兰拉庄园的神奇故事。散布这故事的地区测量员,那还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而他说这种夸张的故事只是为了自得其乐。但这些故事到现在却多少也有点真实性了,艾利修斯并不会为了它们不高兴的。由于他自己没有什么,作为某某有点什么的儿子倒也是不错的;那让他有点身价,有时候有用。但这也不能永远延续下去;他会不能再欠债不还了,那又怎么办呢?他的一个朋友来帮他,叫他到他父亲为农人开的杂货店当伙计——总比没有好。一个长大了的小伙子还像生手一样在小店里当伙计,是可怜的,通向蓝斯曼德是没有捷径的;不过,仍旧可以让他生活下去了,帮他度过当前最困难的时期——噢,毕竟并不那么坏。艾利修斯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的,好性情的,别人也喜欢他,他写信回家说他从商了。

  这是他母亲最大的失望。艾利修斯在商店里去做事了——一点也不比在村里的小店当店员好。以前,他还有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邻居们没有一个人住在城里,在办公室里做过事。难道他忘了他的大志?英格不是糊涂人,她很知道什么是平凡,什么是不凡,尽管她并不总把这事放在心上,并不老是指望。艾萨克比较简单,想的也慢。现在他已经越来越不指望艾利修斯了——如果说他会指望什么的话,他的大儿子渐渐地溜出了他思考的范围。艾萨克,有一天,当他不得不走的时候,他不会再想把家产平分给两个儿子。

  春天,从瑞典过来一些工程师和工人,要修路,搭临时营房,做各式各样的工作,运送食物,雇马,跟河边的地主交涉;这——这究竟是为什么?这是荒山野地,除了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来的地方!好吧,他们是来开采铜矿的,如此而已。

  那么,还是变成事实了,盖斯乐并不只是胡吹的。

  不是上次同他来的那几个雍容壮大的人物——不是,其中两个没有来,当然,忙着别的事业。但上次那工程师来了,还有那矿产专家。凡是艾萨克能够剩余的木板,他们全买下来,还买了吃的、喝的,钱给得很大方,说话很和气,喜欢塞兰拉。“高架铁道,”他们说。“从高原顶上用缆车一直运到海边铁轨。”他们说。

  “什么?从这么多沼泽地上空运过去?”那想得慢的艾萨克说。但是他们都笑。

  “不,不是在那一边,老兄;不是那太远了。不是在高原的另一边,直接到海,很陡,没多远。用铁箱装矿石,用绳子送下去;噢,没问题,等着好了。但一开始我们还是得用车运;开一条路,用车子拽下去。我们得用五十匹马——你看着吗,我们会弄得很好。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会比现在这几个多得多——算不了什么。还有一大堆人要从那一边来,一大群,盖工寮,运整批的粮食;材料,工具和东西——我们半路接他们,在那山顶上。我们会把事情搞得好好的,不用怕——用船把矿石运到南美洲。可以赚几百万几千万的钱。”

  “另外几个先生呢?”艾萨克问,“上次来的几个?”

  “什么?噢,他们脱手了。那你还记得他们?他们卖掉了。向他们买的人又卖掉了。现在是在大公司的——资金雄厚得不得了。”

  “盖斯乐——他现在在哪里?”艾萨克问。

  “盖斯乐?没听说过。是谁?”

  “蓝斯曼德盖斯乐,最先卖你们地的。”

  “噢,他!他叫盖斯乐?天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那么你也还记得他哕?”

  山上爆炸声响起,开工了,整个夏季都有大批的人在工作——上面有不少的事要做。英格卖牛奶和农产卖得很忙,忙得很快乐——好像是做起买卖来了,卖给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艾萨克还是用他笨重的步子走来走去,在他田里工作;什么也骚扰不了他。西维特和两个石匠把新牛棚盖起来了。是个好牛棚,在花了许多工夫,而且只有三个人,何况西维特还常常被叫到田里帮忙。割草机现在很有用了;而且,在收割干草的季节有三个能动手的女人也是件蛮有用的事。

  一切进展顺利,现在,荒野里有活气了,钱多了,处处都欣欣向荣。

  而看看斯多堡,那新商人的地方——生意相当兴隆!亚伦一定是个生财有道的人,这个鬼家伙!他不晓得怎么预先打听到矿场要开工了,就利用这个机会。用品?他弄来的用品一个郡够用了——哎,够一个国王用了!所有的家庭用品和工人衣服一应俱全,但矿工赚的钱多,不怕花,只买必需品他们不会满足的,他们是什么都买,有什么买什么。尤其是星期天晚上,斯多堡的店铺满满的都是人,亚伦的钱是大把耙进来的;他的职员和太太都叫到柜台后面去帮忙,而他自己则又端又收又卖——即使是这样,那个地方非到深夜是关不了门的。村里的马主,是对的,把货物运到斯多堡,拖上去,重得不得了;他们不止一次的在道路拐角的地方抄个近路,结果越抄越短,变成一条新路了,跟艾萨克最早那条窄窄的小径完全不一样了。亚伦是个天赐的宝物,是大家的恩人,他给人带来了铺子和新道路。他的名字其实并不是亚伦,那只是他的施洗名,其实他叫亚伦逊,他自己这样叫,他太太也这样叫他。他们是一个不能小看的家庭,有两个女仆和一个伙计。

  至于斯多堡的田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过。亚伦逊没有时间在田里工作——在光秃秃的沼泽地挖土,那有什么用呢?但亚伦逊有花园,全用篱笆围着,短树,紫苑,花楸,还有栽种的树木——哎,一座真正的花园。有一条宽敞的小径走向它,在星期天的时候亚伦逊可以在那里散步,抽烟斗;背景则是房子的阳台,有彩色玻璃窗,镶着橘色的,红色的和蓝色的玻璃。斯多堡……还有那孩子们——三个可人的小东西,在那地方跑来跑去。那女孩已经学着扮演富商女儿的角色,男孩们则已经在学做买卖了——哎,三个有前途的孩子!

  亚伦逊是个为前途着想的人,不然,他不必来。他可以继续弄他的渔业,很可能也会赚大钱,但这和做买卖又不能相比;对一般人来说,没有比做买卖更好的了。别人见到渔夫是不会摘帽子的。亚伦逊以前划过船,也撑过舵,现在,他要扬帆了。有一句口头话是他常常用的:“兑现。”不管什么事他都用这两个字。事情进行得顺利了那是“兑现”。他的孩子要在世界上起步了,过得比他自己更“兑现”。这是他的说法,是指他们将来过得比他自己更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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