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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看吧,事情进行得顺利;大家把他当一回事,把他的太太,甚至把他的孩子也都当一回事。这绝不是算不得什么的,因为大家平常根本就不把孩子当一回事的。在山上工作的矿工下来的时候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过小孩子!当他们看到亚伦逊的小孩在院子里玩,立刻就会亲切地跟他们说话,就好像他们遇到了在玩耍的三只小狗一样。他们本来会给他们钱,但是由于他们是老板的小孩,就很难出手了。所以他们就用口琴给他们吹音乐。年轻的葛斯塔夫,工人里最野的一个,帽子遮着一只耳朵,嘴唇上永远都准备着逗人的话;哎,葛斯塔夫就是那每一次都跟他们玩很久的人。孩子们每次都认出他来,跑过去迎接他;他会把他们抱起来,背在背上,三个一起,又跟他们跳舞。“噢!”葛斯塔夫说,并且跟他们跳舞。当他拿出口琴,为他们吹奏的时候,那两个女仆都会跑出来,看着他,仔细地听,含着眼泪。哎,葛斯塔夫是个狂小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会走进店铺,把他的钱甩出来,买了一满袋子的东西。当他回去的时候,实际上他是背了一个小店的货,他会在塞兰拉停一停,把他的包包打开,显给他们看。笔记纸角落上印的花,新烟斗,新衬衫,加了穗边的围巾——女人们喜欢的东西,还有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带着指北针的表链,还有小刀——哦,一大堆的东西。哎,还有火箭炮,星期天他要放它,放给大家看。英格给他牛奶喝,他跟梨奥波丁开玩笑,把小蕾碧卡抱起来,在空中摇来摇去——噢!噢!

  “那房子盖得怎么样啦?”他问那两个瑞典人,葛斯塔夫自己也是瑞典人,跟他们做朋友。那房子进行得已经算是最好了,因为只有他们自己在做。好啊,那么他会过来帮忙,这葛斯塔夫说,尽管他说这个话只是在开玩笑。

  “哎,如果你能来就真好了。”英格说。因为牛棚应该在秋天赶完。那时候家畜应该放进来了。

  葛斯塔夫点了一根火箭,既然点了一根,其他的不点,没意思。所以他又把其他的统统点了,一共有半打,女人和小孩们都屏住呼吸,站在周围看这魔术师的魔术。英格从没有看过火箭,但是这野火却让她回想到会经到过的大世界。跟这个比起来缝纫机算什么?而当葛斯塔夫吹完了口琴,英格恨不得跟他一起走,只因为动情……

  矿场开工了,矿石由马车运到海边,一艘汽船已经装满,运在南美,另一艘又在等着装。哎,这是件大事,大家关心的事。所有开荒的人都上山去看奇景,凡是能走路的都上去了。布列德·奥尔逊去过,带着他的矿石样品,却徒劳而返,因为那矿业专家正好回瑞典。星期天,村子里有一群人上去,哎,就连艾克塞尔·斯屈洛姆——那没有多余时间的人,也从他巡检电报线的路途上岔道上山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没去看过这矿场的奇景。最后,英格,那塞兰拉的英格,也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戴上厂金戒指什么的,上山了。

  她要到那里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甚至也不是去看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英格去,是为了把自己显给别人看,这是全部的原因。当她看到别的女人上去,她觉得她也非上去不可。上唇上有一条不整齐的疤,孩子已经都长大了,这英格,但是她却非要像别人一样也上去不可。想到别人,那些年轻的女人们上去,他就觉得难耐,哎……但是她想试一试她能不能跟她们较量一下。她还没有开始发胖,体态仍旧好得可以,高,伶俐;她仍旧可以好看。真的,她的脸色已经不像往日那样了,她的皮肤已经比不上水蜜桃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可以睁眼看看她;哎,他们应该会说,毕竟她还是够好的!

  他们很和气地跟她打招呼,没有让她失望;工人们认得她,她曾经给过他们很多次牛奶喝,他们带着她看矿场,工寮,马厩和厨房,地窖和堆栈,比较大胆的就靠得离她近些,轻轻的握着她的胳膊,但英格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那对她是好的。当有台阶向上或向下的时候,她就把裙子提高,露出一点腿来;她做得很自然,好像没有想到似的。哎,她够好了,那些男人心里想着。

  哦,这里真有点触动她的东西,这已经开始上年纪的女人,那些热血男子中的一个完全出其不意的瞟她一眼,她是领情的,并且回报了,她是一个像别的女人一样的女人,会为这种事情兴奋。她一向是个忠实的女人,但也很可能由于缺少机会。

  开始上年纪了……

  葛斯塔夫过来。把两个女孩和一个同伴留在村子里,只为了上来。显然,葛斯塔夫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他用着比需要还多的温暖和压力来握住英格的手,为了上次在塞兰拉愉快的傍晚而谢她,但他小心地不表示殷勤,不纠缠她。

  “啊,葛斯塔夫,你什么时候下来帮我们盖房子啊?”英格说着,脸红起来。而葛斯塔夫不久以后他一定下去。他的同伴们听到了,都说他们不久也要一起去。

  “噢!”英格说。“那么,这个冬天你们不要在矿场里吗?”

  那些人回答得很小心,说,可能不,但也说不定。但葛斯塔夫却比他们大胆,大笑着说,看起来他们好像已经把那里的一点铜矿刮光了。

  “这不是真的吧?”英格说。别的人则对葛斯塔夫说他最好当心一点,不要说这种话。

  但葛斯塔夫不肯当心点,他又说了很多。至于英格,她奇怪的倒是他究竟怎么赢得她的,因为他好像并没有向她表示什么。有一个小伙子演奏起六角手风琴,但那比不上葛斯塔夫的口琴;另有一个小伙子,相当俊气的,跟着音乐唱起歌来,想要因此引起注意,但也唱得没有什么,尽管他的歌声流畅。不久以后,轮到葛斯塔夫了,而如果他不把英格的金戒指套在他的小拇指上才怪呢!而这种事究竟怎么发生的呢?因为他根本没有纠缠她,也没有向她表示什么!噢,他已经表示得不少了,只不过用的是他的方法,静静的,不动声色的,像英格自己的方式一样;他们并不谈什么,而她任他玩弄她的手,像没有注意到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当她坐存一间工寮喝咖啡的时候,外面有吵闹的声音,互相说大话,她知道那在为了她而说的,因此心里觉得暖意。是件让人舒服的事——对于一个不再年轻、一个要上年纪的女人。

  而那个星期天傍晚英格是怎么样下山回家的呢?噢,好得很,像她去的时候那么贞洁,一点也不少。有一大群人送她,这一大群人是只要葛斯塔夫不走,就绝不回头的;他们不会把他独自留给英格,即使他们知道他俩中间的秘密!英格从没有这么快活过,即使在外面世界的那几年也没有。

  “英格没掉什么东西吗?”最后他们终于说。

  “掉了什么?没有。”

  “金戒指,好比说?”

  这时葛斯塔夫只好拿出来;他是一个人对所有的、整个的一个军团。

  “噢,你找到了,太好了。”英格说,匆忙跟护送的人说再见了。

  她走近塞兰拉,看到许多的屋顶;那是她的家。她又醒过来,变成了她往日那样的聪明的太太,从捷径到夏季牛棚,去照顾家畜了。路上她经过一个她认得出的地点:那里她曾埋过一个婴儿,她曾经用手拍了一些土在上面,立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噢,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想,那几个女孩不知道有没有按时把牛奶挤好……

  矿场的工作继续,但有耳语传言事情有些不对,产量不如预料的好。那回家去的矿业专家,又跟另一个专家一同回来了;他们到处查看。问题在哪里?铜好得很,这方面没问题,但是矿薄,不深;向南越来越深,正巧在公司矿区到了边界的地方又深又好起来——而过了边界是阿尔明,是国有地。好嘛,最好购买的人也许没有想那么多。那是件家务事,某几个亲戚把这个地方买下来,其实是为了打发一件事,他们没有用心思把整个矿床买下来——一直延伸到下一个山谷的好几哩地的矿床;没有,他们只从艾萨克·塞兰拉和盖斯乐手上买下这一部分地来,然后又卖出去而已。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几个首脑人物——包括专家和工头——再清楚不过,他们必须立刻同政府开始交涉。因此他们就派了一个使者,全速赶往瑞典,带着信、计划与章程,他们自己则骑马到山下的蓝斯曼德那里,要取得河南面高原的所有权。而困难就从这里开始;法律阻挡了他们,他们是外国人,不能由他们本身的名义买地。这一点他们知道,也做了安排。但南面的高原已经卖掉了——而这个,他们竟然不知道。“卖了?”

  “哎,很久以前,好多年了。”

  “那又是谁买的呢?”

  “盖斯乐。”

  “什么盖斯乐?噢,那家伙——哼。”

  “产权已经通过了,登记过了,”蓝斯曼德说。“那是荒山,秃岩石,没别的,他几乎没用几个钱。”

  “怎么突然冒出来个盖斯乐,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人在哪里?”

  “天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一个新使者又派往瑞典。他们一定要把这盖斯乐查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们却无法维持那么多工人了,他们必须等等看。所以,葛斯塔夫到塞兰拉来,背着他所有的东西,他来了,他说。哎,葛斯塔夫放弃了他在矿场的工作——这是说,上个星期天他话说得太明白了,泄露了矿务的秘密;工头听到了,工程师也听到了,葛斯塔夫被革了职。好哇,再见,那么,而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现在,他到塞兰拉来没有人可猜疑他什么了。他们立刻叫他参加盖牛棚的工作。

  他们的力量都用在石头墙上,而当几天以后,另一个人从矿场下来,也就加入了工作;现在,他们多了两个人手,工作大步前进了。哎,秋天一定可以盖好,不用怕。

  但是,矿工一个个被解雇了,一个个下来,回瑞典去。探矿的工作暂告停顿。村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人人叹息;无知的村民,他们不晓得探矿是什么意思,总之,是一种试验就是了。村民里有不为此丧气的,钱的来源少了,薪水减低了,斯多堡店铺安静了。这都是什么意思呢?当一切都进行得那么有声有色,当亚伦逊刚刚买了一根旗竿,一面旗,当他才买了一张白熊皮准备做冬季雪橇的铺垫,为全家买了好衣服……这些都是小事,但大的也有。有两个新人买了荒野的地来开垦;高高的在曼安兰与塞兰拉之间,而这在那拓荒者的小社区之间不是件小事。两个新人已经盖了草根土的小屋,开始砍除地面的草木,翻土了。他们是辛劳的人,小段时间能做很多事。整个那个夏季他们都在斯多堡买日用品,但是,当上一次他们下来时,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了。没什么东西了——因为,现在矿场既然停工,亚伦逊又还储存这个那个的货物干什么呢?现在他几乎哪一种东西也没有了——只有钱。邻近的人里,亚伦逊可能是最丧气的一个,他整个的计算完全被打乱了。有一个人劝他种种田,等时机好转,他回答说:“种田?我不是到这里盖了房子来种田的。”

  最后,亚伦逊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须到矿场看个究竟。那一天是星期天。当他去到塞兰拉的时候,要艾萨克跟他一起去,但是艾萨克还从没有去过,他在山坡上过他的日子比较自在。英格却说话了。“你最好跟亚伦逊去一趟,人家已经开口了嘛。”她说。而英格或许也不会舍不得让他去;那天是星期天,很可能她想摆脱他一两个小时,艾萨克就这么去了。

  山上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们看,现在艾萨克已经全认不得那个地方了:有工寮,有遮篷,简直自己是个城了,又有货车,又有篷车,地上有大地洞。工程师本人带他们到处看。也许他那时候心境也不是顶好的,这工程师,但他尽力想把那笼罩在村民和拓荒者身上的沉闷拨开——而现在机会来了,不是小人物,是塞兰拉的“总督”和斯多堡的大商人。

  他向他们说明矿石和其他岩石交错的情况。铜、铁、硫磺,全在一起。哎,他们十分清楚上面的岩石是什么样子——甚至有金子和银子,尽管可能不多。矿业专家,知道很多东西。

  “那现在都要关闭吗?”亚伦逊问。

  “关闭?”那工程师吃惊地说。“如果我们关闭,那对南美可好得很!”不。初步工作暂停,只是短时间;他们已经看清楚这个地段究竟是什么样子,能出产什么,以后他们会建高架铁道。在高原的南段开工。他转过来问艾萨克:“你不知道盖斯乐在哪里吧?”

  “不知道。”

  好,没关系——他们还是照样抓得到他。然后就会再开工。关闭?好说!

  艾萨克突然对一架有踏板的小机器出神起来——只要动动脚,它就能搞出名堂来!他立刻了解了——是一个小铁匠工场,可以放在马车上,想搬到哪里就能搬到哪里。

  “这种东西要多少钱,现在?”他问。

  “这个?活动锻炉?噢,要的不多。”他们有好几个这样的东西,但海这边却没有;他们有各式各样的机器,工具,很大很大的东西。艾萨克才明白,开矿,在岩石上挖沟凿洞,不是用指甲可以办得到的——哈哈!

  他们在矿场晃来晃去,工程师说不几天以后他自己也要到瑞典。

  “但你会回来是吗?”亚伦逊说。

  怎么呢?当然!政府或警察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回来。

  艾萨克想尽办法把他们的步子又带到那活动锻炉附近,停住,又看。“这样的一部机器会要多少钱呢?”他问。

  多少钱?一时难说——不少钱,当然,但在矿场来说,算不得什么的。噢,那工程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那时候心境并不是最好的,或许,但他仍旧装作没有什么,仍旧把有钱人的面子撑到底。艾萨克要一座锻炉?好,他可以把这个拿去——公司对于这样的小事不会在意——公司可以把活动锻炉送他做礼物!

  一个钟头以后,亚伦逊和艾萨克向回走了。亚伦逊的心里略定了一些——毕竟还有希望。艾萨克背上扛着他的宝贝锻炉脚步沉重的下来。哎,大笨船似的男人,他能扛很多的东西!工程师说第二天上午派两个人送下来,但艾萨克谢了他——不值得他这样费心。他想的是自己家里的人;当他们看到他背上扛了个锻炉下来,会多么惊奇呀!

  但惊奇的是艾萨克。

  正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一辆马车开进院子。车上装了十分抢眼的东西。车夫是村里的人,但他旁边还坐了个绅士,是他,让艾萨克呆住了——是盖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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