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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钦差大臣(9)

  安到他的叔父那里去了,去请求祝福了。

  市长对,对,请求祝福,说话不准明天就……(打喷嚏,道贺的话语响成一片。)

  警局长祝您健康,大人!

  鲍祝您长寿,黄金满箱!

  道祝您长寿无疆!

  法官愿您早日升天!

  郭妻见鬼,你说的是什么话!

  市长多谢,多谢!也恭祝诸位一切顺利。

  安我们现在打算到彼得堡去住。说实话,这里的空气有点那个……环境也差,土里土气的!……说实话,在这里很没意思……我的丈夫……他会得到将军的职位的。

  市长是的,说实话,诸位,我很愿意去做一名将军。

  视察员上帝会使您如愿以偿的。

  拉人做不到的事情,上帝可以做到的。

  法官有才能的人一定会得到重用。

  管理员有了功绩就会有荣誉。

  法官(旁白)他也想当将军,真是可笑!如果他身上加了将军的衔头,就好比母牛套上了鞍子!不,这些都言之过早。有比他能耐大得多的人,至今还没有做成将军呢,哪里轮得着他。

  管理员(旁白)可笑,居然想做将军!如果运气好,也许会做成将军的。瞧他那股神气的样子,魔鬼都奈何不得他了。(向他)到那时侯,安东·安东诺维奇,您不要忘记我们啊。

  法官如果出了什么麻烦,例如说,公事上有什么麻烦,请您多多保护。

  郭明年我要送小儿到京城里去,为国家效劳,请您一定要照顾照顾他,你可以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管教。

  市长好的,好的,我一定设法帮忙。

  安安东,你呀,对于别人的请求,总是满口答应。可是你不想一想,你到时候哪有那个时间啊,而且怎么能为这类事情让自己惹上麻烦呢。

  市长这有什么?时间还是有的。

  安当然可以,但是不是每个小角色都应该加以保护。

  郭妻你们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怎样能这样对待我们呢?

  某女客是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你奉承她几句,她就会洋洋得意起来,她会把脚举到天上去,真是自以为是……

  ▲第八场

  [上场人物与邮政局长喘息入场,手持已拆开的信]

  邮局长诸位,出了奇怪的事情!我们当做钦差大臣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钦差大臣。

  众人怎么会不是钦差大臣?

  邮局长千真万确,不是钦差大臣,——从这封信里我看了出来。

  市长怎么啦?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信?

  邮局长他自己的信,他写的一封信被送到邮政局里来。我一看住址,是“邮政街”。我简直愣住了。我心里想:“他一定是觉得我们在管理方面混乱不堪,发现了一些不按规则办的那个,所以专门写了一封信向上级汇报情况。”于是,我挑出这封信,就拆开来了。

  市长什么?您怎么能这样?……

  邮局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鼓动着我,给了我一个难以抑制的冲动。我想叫信差马上把信送出去,但是好奇心还是难以抑制,这种好奇心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自持!真是太吸引我,我是受了吸引才决定采取这种行为的!一只耳朵里我听到:“你不能拆开!会倒霉的。”另一只耳朵里却好像有一个小鬼微语:“拆开,拆开,拆开看看!”我的心在沸腾,一股冲动直往上冲,——一拆开来,一股寒气袭来,我的全身都僵住了。手不由自主地就抖索起来,一切都乱套了。

  市长您胆敢拆开钦差大臣的信?

  邮局长但是他不是钦差,也不是什么大臣。

  市长那么他是什么人?

  邮局长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总是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市长(恼怒)什么叫做不三不四的人?您怎么敢称他为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不知道是他是什么人?我要把您监禁起来……

  邮局长谁?您吗?

  市长是的,是我。

  邮局长哎呀,你还是省省吧!

  市长您知道不知道,他要娶我的女儿,我也快做大官了,我把您遣送到西伯利亚易如反掌?

  邮局长唉,安东·安东诺维奇,让我到西伯利亚去做什么?真要到西伯利亚去的话也还远远着呢。不如让我来念一念这个人的信吧。诸位!你们同不同意我念一下?

  众人念吧,念吧!

  邮局长(读)“脱略皮慈金,我要告诉你我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路上,那个步兵上尉让我输得精光,我没有钱,旅馆老板想把我送我到狱中去。忽然,因为我的彼得堡人的面貌和服装,全城的人把我认作钦差大臣。我现在住在市长家里,享受愉快的生活,追求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还没有决定,先从哪个女人下手好,——也许先从他的妻子下手,因为这个女人应该是乐于从命的。你应该记得,你我两人如何贫困度日,吃人家白饭,有一次那个糖果店的老板因为我白吃了他几个馅饼,竟抓住我的领子把我羞辱一番。现在完全是另一种境况了。大家全借给我钱,要多少有多少。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如果你要是在这里会笑死的。我知道你现在写写文章,可以把他们荒诞的行径写到文字里去。最重要的是那个市长愚蠢得像一只灰色的阉马……”

  市长什么,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邮局长(示以信函)您自己拿去念一念吧。

  市长(读)“像一只灰色的阉马。”不会有这样的话的!您是自己写上去的。

  邮局长我写上去做什么?

  管理员念吧,念吧!

  视察员继续念下去吧!

  邮局长(继续读)“市长像一只灰色的阉马……”

  市长混蛋!还一再重复!念一遍不就够了吗?

  邮局长(继续读)嗯……嗯……嗯……嗯……“灰色的阉马。邮政局长也是好人。……”(停止读)他对我也有不客气的描写。

  市长念出来吧!

  邮局长还是不要念了吧?……

  市长混蛋,既然念了,就应该念下去。全都念出来吧!

  管理员让我来念。(戴上眼镜,开始读)“邮政局长活像司里的听差米海耶夫,应该就是个混蛋,喜欢喝得烂醉如泥。”

  邮局长(对观众)这个坏东西,应该加以鞭挞,真让我无话可说!

  管理员(继续读)“慈善医院院长是……是……”(作口吃状)

  郭为什么止住了?赶紧念。

  管理员笔迹有些不清楚……但是显然他是一个混蛋。

  郭给我看!我的眼睛好一些,我念就可以。(取信)

  管理员(不肯给信)不,这一段可以跳跃过去,下面的就清楚了。

  郭给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管理员念就念——我自己会念。下面的清清楚楚的。

  邮局长不行,全都念下去!前面全都念过了。

  众人把信拿出来吧,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把信拿出来吧!(对郭洛勃金)您念吧。

  管理员好的,好的。(把信递过去)在这里……(用手指掩住)从这里念起。

  [大家围住他。]

  邮局长念吧,念吧!没有什么关系,全都念下去!

  郭(读)“慈善医院院长泽姆利亚尼卡是一只头戴小帽的猪猡。”

  管理员(向观众)这句不是很幽默!一只头戴小帽的猪猡!哪里有猪猡戴小帽的!

  郭(接着念)督学满身尽是葱味。

  视察员天晓得,我嘴里从来不吃葱的。

  法官(旁白)上帝保佑,至少还没有讲到我!

  郭(读)“法官……”

  法官惨了!……(出声)诸位,我以为这封信太长。管它呢,念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视察员不行,要念!

  邮局长不行,念下去!

  管理员不行,快念下去!

  郭(继续读)法官略布金一佳普金是最厉害的莫文托38(止住)大概是法国话。

  法官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是骗子的意思,那还好,也许比这更坏。

  郭(继续读)然而他们全是好客而且好心肠的人。再见吧,亲爱的脱略皮慈金。我自己也要仿效你的办法,从事文学工作。这样生活下去,实在十分沉闷,颇想把自己的心里的是事情抒发一下。我觉得现在必须从事高尚的工作。通讯处为萨拉托夫省,博特卡其洛夫卡村。(将信翻转来,读信上地址)圣彼得堡,邮政街97号,里院,三层楼,右首,伊凡·瓦西里也维奇·脱略皮慈金先生收。

  某夫人真是出乎意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市长这太坑人了!被他害惨了,真的被他害惨了!我眼前全是猪脸、驴脸,就是没有一张人脸,事已至此……把他追回来,赶紧把他追回来!(挥手)

  邮局长哪里还追得回来!因为他是个大人物,我特地吩咐驿站长套一辆最好的三驾马车给他们,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郭妻这次真的是出了大洋相了!

  法官真倒霉!他从我那里借去了三百卢布。

  管理员也从我那里借了三百。

  邮局长(叹)喔唷!从我那里也借了三百卢布。

  鲍借了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六十五卢布。

  法官(惶惑地摆手)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怎么都变成了傻瓜?

  市长(叩击自己的额角)这是怎么了?我居然也成了一个傻瓜。我真是老糊涂了!……做了三十年的官,没有一个商人和包工头会算计到我的头上,就是再狡猾的骗子,也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总是能让那些准备一手遮天的骗子败露无疑。我曾骗过三位总督!……总督算什么!(挥手)总督算得了什么……

  安但是,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和玛利亚订了婚……

  市长(生气)订了婚!什么叫做订了婚!那是气死人的订婚……(狂怒)你们瞧呀,你们瞧呀,全世界的人们,基督徒们,你们大家瞧瞧,市长受到了最滑稽的愚弄!真是傻子!真是老混蛋!(用拳头威吓自己)你这没用的东西!居然把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认作钦差大臣!现在他在大道上奔跑,小铃儿不住地响着!把这故事朝全世界散布出去。我们不但会成为笑谈,而且他会找到一个舞文弄墨的人,把我们都放进喜剧里去。真是太可气了!不管什么职位的人,大家全都要笑掉大牙了,全都要拍掌欢呼了。你们笑什么?笑你们自己!……你们自己呀!……(恨得抬腿叩击地板)我恨死这些喜欢没事就写写的人了,那些舞文弄墨可恶的人,可恨的自由思想者!他们是播种魔鬼的种子!应该把他们全系上绳子,磨成碎粉,给魔鬼填鞋底!放进他的帽子里去!……(气得伸拳跺脚)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

  现在我还不能恢复过来。真的,上帝如果想惩罚人,必先夺去他的理智。浮浪的少年身上有哪一点像钦差大臣的?一点也没有!一根小手指头也不像,——但是大家说他是钦差大臣,钦差大臣!谁先说他是钦差大臣的?回答呀!

  管理员(赶紧摆手)谁会想到是这个样子,我真是无从解释。就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解释不清啊。鬼使神差一般,我就觉得他是钦差大臣,我怎么会认为他是钦差大臣呢。

  法官谁说出来的?还不是这两个呆头呆脑的年轻人说出来的!(手指道勃钦斯基与鲍勃钦斯基)

  鲍不是我,我没有想到……

  道不是我,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管理员是你们,我们都记得是你们。

  视察员忘了吗?你们像疯了似的,从旅馆里跑来:“来了,来了,钱都不付……”发现了重要的人物!

  市长对,就是你们,是你们造谣生事,万恶的开始!

  管理员你们造这种谣,真是该死。

  市长你们只会在城里跑来跑去,扰乱大家的安宁!你们总是散布谣言,你们就是些短尾巴的乌鸦!

  法官可恶的两个人!

  视察员脑筋简单的愚人!

  管理员短肚子的蘑菇!

  [大家围着他们两人。]

  鲍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彼得·伊凡诺维奇得主意。

  道不,怎么会是我呢?是您先说……

  鲍不对,是您先说的。

  ▲最后一场

  [上场人物与宪兵]

  宪兵奉圣旨从彼得堡前来的钦差大臣请你们立刻前拜见。他住在旅馆里面。

  [这几句话像雷响似的使大家震撼。惊讶的声音从女人的嘴里齐声飞散出来;所有的人忽然变换了位置像冻僵似的留在那里。市长站在舞台的中央,像柱子一般,手伸在前面,头向后仰。妻子和女儿在他的右手边,整个身子作奔到他身前去的姿势。后面是邮政局长,变成一个疑问的符号,身朝观众。他后面是视察员用极天真无邪的样子,发出慌张的神色。再过去,在舞台边上有三个女人,女客们,互相倚靠,一直朝着市长的家里,做出十分嘲讽的脸色。市长的左边是泽姆利亚尼卡,头俯得略为斜些,仿佛在那里倾听他的说话;后面是法官,手展开着,差不多蹲坐到地上,口唇做出姿势,好像想呼啸一声,或者说:“这下可惨了,倒霉的日子来了!”郭洛勃金在后面朝观众眯眼,对市长做恶毒的暗示;道勃钦斯基和鲍勃钦斯基立在他旁边,手势作互相奔趋状,嘴大张着,眼睛互相瞪视。其余的客人们也像木柱一般站在那里。差不多有一分半钟,僵立的全班演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幕落。]

  ▲【作品赏析】

  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将俄国官僚社会的全部丑恶和不公正的事物集中在一起,“淋漓尽致地进行了嘲笑”。故事发生在俄国某偏僻的城市,以市长为首的一群官吏听到钦差大臣前来视察的消息,惊慌失措,竟将一个过路的彼得堡小官员赫莱斯达阔夫当做钦差大臣,对他阿谀,行贿。正当市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位“钦差”、做着升官发财美梦时,传来了真正的钦差大臣到达的消息,以哑场告终。

  果戈理以卓越的现实主义艺术手法,刻画了老奸巨猾的市长、玩忽职守的法官、不顾病人死活的慈善医院院长、愚昧的督学、偷拆信件的邮政局长——所有这些形象都异常真实地反映出俄国官僚阶层贪赃枉法、谄媚钻营、卑鄙庸俗的本质特征。当市长被当众揭丑后,他不放过邮政局长;当邮政局长被揭丑后,他又不放过慈善医院院长;而慈善医院院长又不放过其他的人。这些表面看起来无意义、重复的对话,实际上一环紧扣着一环,推动着剧情向前发展。我们看到一群幸灾乐祸、互相拆台的小丑陆续登台,洋相百出。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俄国社会达官显贵的丑恶原形和沙皇专制统治下社会的黑暗、腐朽与荒唐。

  莱斯达阔夫是彼得堡贵族官僚习气的外省青年的代表,轻浮浅薄,爱慕虚荣,自吹自擂,厚颜无耻,在当时俄国社会具有典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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