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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形的来客(1)

  剧中人物表

  外祖父(盲人)

  父亲

  叔父

  三女(长女奥塞拉、次女珍妮芙、三女洁朵露)

  护士

  女仆

  在旧别墅中,有一间黑暗房子。左右边各有一扇房门,在墙角里另有一扇秘密的小房门。在后边有着色的玻璃窗,大体是绿色的,并有一扇玻璃门向阳台关着。墙角上挂着一件荷兰外套。一盏点亮的灯。

  三女:外公来这里呵,到灯下坐吧。

  外祖父:我觉得这里似乎不很亮。

  父亲:我们到阳台去,还是留在房里呢?

  叔父:留在这里不是较好吗?这星期天天都下雨,夜间又潮湿又冷呵。

  长女:可是还有星星出来呢。

  叔父:噢,是吗——那是无关紧要的。

  外祖父:我们还是留在这里较好。你们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父亲:不用焦急。她已经脱离险境了……

  外祖父:我想她的情况还不是很好。

  父亲:为什么呢?

  外祖父:我听到她的声音。

  父亲:但是自从医生向我们诚实地说过,我们便……

  叔父:你知道你的外公,特别喜欢无谓地恐吓我们。

  外祖父:我不是像你们一样可以眼见事情。

  叔父:那么你便应该相信我们有限可见的人。今天下午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她现在正安静地睡着;我们不要无谓地糟蹋佳运所赐给我们第一次的好夜景呵……我觉得今晚应该休息,并且略略欢笑一下,不要惊慌。

  父亲:说得也是;从这个恐怖的生产一来到我们家……

  叔父:疾病;进入到家里,便好像家里多了一个客人一样。

  父亲:而且你知道,除了家人外,没有一个是你可以依靠的。

  叔父:说得很对。

  外祖父:为什么今天我不能见我的女儿呢?

  叔父:你知道得很清楚,是医生禁止的。

  外祖父:我不知道怎样去想。

  叔父:干嘛杞人忧天呢?

  外祖父:(用手指着左边的门)她听不见我们吗?

  父亲:我们讲话声不大,而且,房门又厚,护士又伴着她,若我们太吵,她便会来警告我们。

  外祖父:(用手指着右边的门)她听不见我们吗?

  父亲:不,不。

  外祖父:他睡着了吗?

  父亲:我想是的。

  外祖父:我们应该去看看。

  叔父:我惦挂着这个小家伙还甚于你的妻子呵。他出世已经几星期了,还没有丝毫动过,还没有喊过一声;你说他会是一个蜡制的婴孩吧?

  外祖父:我相信他会耳聋,而且会哑……这就是和表姐妹结婚的后果……(斥责的静寂)

  父亲:他使他的母亲受苦,所以我恨他。

  叔父:你应该理性点,这不是那个可怜小家伙的罪过——他独自在房里吗?

  父亲:是的;医生不准他再留在母亲的房里。

  叔父:可是护士陪着他吗?

  父亲:不,她出去休息了片刻;这几天她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奥塞拉,出去看看他是否睡着了?

  长女:是的。爸爸。

  (三姐妹起身携手,同入右边的门。)

  父亲:我们的姐妹几时才来呢?

  叔父:我想大概十点吧。

  父亲:现在已过了九点了。我希望她今晚真的能来;我的太太很想见她呢。

  叔父:她一定会来。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父亲:她从来没到过这间屋子。

  叔父:她离开修道院是很困难。

  父亲:她独自一人来吗?

  叔父:我想会有一个修女陪她来。她们不能独自离开修道院的。

  父亲:可是她是修道长。

  叔父:统统都是一样的。

  外祖父:你们不再挂虑了吗?

  叔父:我们为什么要挂虑?用不着常常谈到那些嘛,不再有害怕的事情了。

  外祖父:你们的姐妹比你们大吗?

  叔父:她是我们中最大的。

  外祖父:我不知道什么事困扰着我,觉得很不自在,希望你们姐妹能够在这里。

  叔父:她会来的;她答应过了。

  外祖父:希望这一晚能很快过去!

  (三女再入。)

  父亲:他睡着了吗?

  长女:是的,爸爸;睡得很熟。

  叔父:我们等候时要做些什么呢?

  外祖父:等候谁呀?

  叔父:等候我们的姐妹。

  父亲:奥塞拉,你没看到谁来吗?

  长女:(在窗口)没有,爸爸。

  父亲:在林阴道中呢——你看到了阴道没有?

  长女:看到了,爸爸;今晚是月林,我看见了林阴道,它一直到松柏树林那里。

  外祖父:奥塞拉,可是你没看见人吗?

  长女:外公,没有人呀。

  叔父:天气怎样呢?

  长女:很好。你听见夜莺吗?

  叔父:听见,听见了!

  长女:林阴道起了些微风呵。

  外祖父:奥塞拉,林阴道有些微风吗?

  长女:是的;那些树稍微摇动着。

  叔父:这就怪了,我的姐妹应该还没到这里。

  外祖父:我不再听见夜莺了,奥塞拉。

  长女:我相信有人进到花园里了,外公。

  外祖父:谁呢?

  长女:不知道,我没见到有人。

  叔父:因为没人在那里。

  长女:一定有人在园里,所有的夜莺都忽然静止了。

  外祖父:可是我没听到有脚步声。

  长女:一定有人经过池塘边,因为天鹅也被惊吓了。

  次女:池塘的鱼都统统忽地跳起来呵。

  父亲:你没看见有人吗?

  长女:没人呀,爸爸。

  父亲:但是池塘还是在月色下……长女,是呀;我看到天鹅被人惊吓了。

  叔父:我知道一定是我的姐妹惊吓了它们。她一定已经从小门进来了。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狗不吠呢?

  长女:我看见守夜的狗在狗舍后边——天鹅现在游到对岸去了……

  叔父:它们怕我的姐妹呢。我去看看吧。(他呼叫)姐姐!姐姐!是你吗?——没有人在那里。

  长女:我知道一定有人已经进到园子里,这不久便会知道了。

  叔父:但若是她应该会回答我的。

  外祖父:奥塞拉,夜莺不再歌唱了吗?

  长女:在所有的田间,连一只我都没听见呀。

  外祖父:那里全没有声音。

  父亲:有的像死一般的静寂。

  外祖父:一定有客人惊吓了它们,因为若是家里的人,它们不会静止。

  长女:有一只在大垂杨树上——它已飞走了………

  叔父:你们整晚都在说夜莺吗?

  外祖父:奥塞拉,所有的窗都是开着的吗?

  长女:玻璃窗是开着的,外公。

  外祖父:我觉得冷气侵入到房里来呵。

  长女:园中有些微风,外公,蔷薇的叶子正落着呢。

  父亲:开门罢,奥塞拉。现在已经很晚了。

  长女:是的,爸爸——我不能开呢,爸爸。

  三女:我们不能开这扇门呀。

  外祖父:为什么,孩子,那扇门为什么不能开呢?

  叔父:你别用这么奇怪的声音说话,我去帮她们罢。

  长女:我们不能完全关上门呢。

  叔父:因为太潮湿了,我们一齐推吧……一定有些东西卡在门间呵。

  父亲:木匠明天会来修理。

  外祖父:木匠明天来吗?

  长女:是的。

  外公:他会来地窖里工作呢。

  外祖父:他会在屋里喧扰呵!……

  长女:我会吩咐他静静地工作。(忽然外边有磨刀之声。)

  外祖父:(震惊)噢!

  叔父:奥塞拉,那是什么?

  长女:我不很清楚,我想是园丁罢。我不能看得很仔细。他在屋子的阴影里。

  父亲:园丁在那里割草哩。

  叔父:他在夜间割草吗?

  父亲:明天不是礼拜天吗?——是的——我知道屋边的草已经很长了。

  外祖父:我觉得他的镰刀喧扰得像是——

  长女:他正在屋边割草呢。

  外祖父:奥塞拉,你能看见他吗?

  长女:不,外公,他在黑暗里。

  外祖父:我觉得他的镰刀喧扰得像是——

  长女:外公,那是因为你有一只很灵敏的耳朵吧。

  外祖父:我怕他会惊醒我的女儿。

  叔父:我们不容易听见他吧。

  外祖父:我听见他像是在屋中割草一样。

  叔父:她听不见的;没什么危险。

  父亲:我觉得那盏灯今晚燃烧得很不对劲。

  叔父:要添加些油吧。

  父亲:今早我已经看见加满油了。自从关了窗后,它便燃烧得很不对劲了。

  叔父:我想是灯罩朦胧吧。

  父亲:不久便会好些。

  长女:外公已睡着了。他这三个晚上都完全没有睡过。

  父亲:他一直很忧闷呢。

  叔父:他常常过于忧闷,有时偏偏不服从理性。

  父亲:在这个年纪是不足为怪的。

  叔父:只有上帝知道我们在这个年纪是怎样的吧!

  父亲:他将近八十岁了。

  叔父:那么,他应会变得奇怪的了。

  父亲:或许我们将来会变得比他更奇怪也说不定呢。

  叔父:一个人往往不知道他会遭遇到什么事情,他有时候很怪癖……

  父亲:他像所有的盲人一样。

  叔父:他们想得太多了。

  父亲:他们的时间太多了。

  叔父:他们又没有别的事可做。

  父亲:而且他们又没有什么娱乐。

  叔父:那一定是很可怕的。

  父亲:他们似乎已习惯于这样了。

  叔父:我无法想象……

  父亲:他们真可怜。

  叔父:不知道一个人在哪里,不知道一个人由哪里来,也不知道一个人要走向哪里去,不再能辨别午后与午夜,夏天与冬天……常常都是那种黑暗暗……那种黑暗暗……我宁愿不生存也罢……这真的是绝对不可医治的吗?

  父亲:似乎是这样。

  叔父:但是他不完全盲吧?

  父亲:他还可以分辨强烈的光线。

  叔父:我们得小心保护我们弱小的眼呵。

  父亲:他经常有种种奇怪的想法。

  叔父:有时他不快乐。

  父亲:他绝对地肯定他所想的东西。

  叔父:但是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吗?

  父亲:不,以前他像我们一样的有理性;他永远没有说过奇怪的东西。这是真的,奥塞拉把他鼓舞有点太过分了;她尽量地答复他一切的问题——

  叔父:还是不答复较好。这对于他是一种错误的慈爱。(钟打了十下。)

  外祖父:(醒来)我是面对着玻璃门吗?

  长女:外公,你好好地睡了一觉。

  外祖父:我是面对着玻璃门吗?

  长女:是的,外公。

  外祖父:没有人在玻璃门那里吗?

  长女:没有,外公;我没看见有人。

  外祖父:我以为有人在那里等候着。没有人进来吗,奥塞拉?

  长女:没有,外公。

  外祖父:(对父亲及叔父)你们的姐妹还没来吗?

  叔父:太晚了;她现在不会来了。

  父亲:我已开始在担心她了。

  (一个声音好像有人追入屋子一样。)

  叔父:她在这里了!你听到了吗?

  父亲:是的,有人已经进来了地下室。

  叔父:一定是我们的姐妹。我认得她的脚步。

  外祖父:我听到慢慢在走的脚步。

  父亲:她轻轻地走进来哩。

  叔父:她知道这里有疾病哩……

  外祖父:我现在不再听见什么了。

  叔父:她马上便会上来;他们会告诉她我们在这里。

  父亲:我很高兴她已经到了。

  叔父:我证实了她今晚一定会来。

  外祖父:她上来得太慢呵。

  叔父:但是,这一定是她。

  父亲:我们不希望是别人。

  外祖父:我没听见地下室里有什么声音?

  父亲:我叫一声女仆吧。我们要知道什么是我们所希望的呵。(他拉动摇铃绳。)

  外祖父:我已经听见阶梯上有声音了。

  父亲:这是女仆上来吧。

  外祖父:我觉得她不是单独一个人。

  父亲:这是因为女仆吵得这么厉害吧……

  外祖父:我觉得她不是单独一个人。

  父亲:她渐渐胖得很可怕,我相信她患了臃肿症哩。

  叔父:现在是你驾驭她的时候,她操持在你手中。

  外祖父:我听到你们姐妹的脚步声了!

  父亲:我没听见别人,只有女仆罢。

  外祖父:这是你们的姐妹!这定是你们的姐妹!

  (在秘密门上有敲门声。)

  叔父:她敲着私人来往阶梯上的门哩。

  父亲:我自己去开门吧,因为那扇小门吵得太厉害;这是我们想静静上来不使人知道时才用的。

  (他略开小门,女仆站在门外)你在那里?

  女仆:这里,先生。

  外祖父:你们的姐妹在门边哩。

  叔父:我没看到别人,只有女仆罢了。

  父亲:没有别人在那里,只有女仆罢了。

  (对女仆)哪一个人进来屋里?

  女仆:进来屋里,先生?

  父亲:是的,现在正有人进来。

  女仆:没有人进来呵,先生。

  外祖父:谁在叹气呢?

  叔父:是女仆呀,她正喘息着哩。

  外祖父:她在哭吗?

  叔父:什么,没有呀,为什么她要哭呢?

  父亲:(对女仆)现在没有人正要进来吗?

  女仆:没有呀,先生。

  父亲:但是我们听到开门声!

  女仆:是我关门哩,先生。

  父亲:门是开着的吗?

  女仆:是的,先生。

  父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着?

  女仆:我不知道,先生。我已经关上了。

  父亲:但是是谁开它呢?

  女仆:我不知道,先生。一定是关门后有人出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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