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苹果之谜

　　离日出城还有十五英里，天色已晚，马车夜间走山路，太危险，车夫勒住马。五位乘客中，只有一位女性，除她之外，别人都随法官梅尼菲下了车，去寻找落脚之处。他们撞开了雪地里的一所小房子，在壁炉中烧起了火。法官很绅士地请加兰小姐下车进屋取暖。一行人在火堆旁坐成一道弧线，当然，唯一的女性受到男人们的优待。车夫说，屋子的主人雷德鲁斯被送进疯人院了。他是位隐士，起初是位不错的小伙子，和艾丽斯小姐订了婚。后来，镇上来了个有钱而且大方的年轻人，与艾丽斯交往甚密。一天，人们见到雷德鲁斯和艾丽斯小姐谈过话后，抬抬帽子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在小巨人风车公司就职的乘客邓武迪在屋里找到一只大苹果，加兰小姐说这苹果太可爱了。法官觉得这让他很受伤，但他马上想到让自己恢复优越感的办法。法官引经据典说明苹果是水果中的贵族，因此应该成为一种象征。他建议将苹果交给加兰小姐保管，每个人接着雷德鲁斯的浪漫史发挥想象，把故事补充完整。有一个原则就是，主人公的发疯并不能归罪于那位年轻小姐。最后，我们请加兰小姐作为人类女性的代表来对每个人的故事进行评价，以苹果为奖品嘉奖故事讲得最好的人——反正我们都要在这里度过这个漫长的雪夜。

　　邓武迪被定为首先开场讲故事的人。他说雷德鲁斯是被有钱而又横刀夺爱的小子惹火了，仗着已经订婚便去找艾丽斯说了些火气很大的话，艾丽斯被他的盛气凌人所伤，也顶了两句，总之她退还了戒指，而雷德鲁斯负气而走，沉溺于酗酒终至隐居。艾丽斯其实是真心爱着他的，她并没有跟了有钱人，而是终生未嫁，养一只猫儿为伴……

　　开代理行的乘客讲，雷德鲁斯深信艾丽斯爱他，他是到落基山开金矿去了。发了大财后，他被海盗劫持，待他带着很多钻石回来找艾丽斯时，姑娘已经因为想念雷德鲁斯悲伤过度而去世了。马车夫把雷德鲁斯的毛病归咎于他的懒惰，他总希望艾丽斯会派一个黑人送信来请求原谅，结果等了九年也未有音信，就留了胡子开始隐居；艾丽斯并未嫁人，因为她知道雷德鲁斯也未娶妻，孤独了一辈子——事情不能怪罪于女人，我认为该是这样。现在是那位“无足轻重”的乘客，他语出惊人，认为前面的说法都不对，他支持那个有钱的小伙子。为何隐居？酗酒、伤心、懒惰都不是理由。你们按他的年龄算一下，他生命中有二十年空白，干什么去了——其实是他犯了重婚罪，坐牢去了！

　　轮到法官开讲，他认为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就意味着牺牲，金钱地位都不能与爱情相比。人类女性最美丽的代表在评判着我们，并且手里拿着她的奖品——红苹果。事实是，雷德鲁斯和艾丽斯发生口角以后，妒火中烧，因妒出走，流浪四方，完全绝望，遁入空门，最后神经错乱。而艾丽斯每天都等在他们分手的门口，白发如雪，仍在等候！

　　法官极有风度地请加兰小姐评判男人讲的故事并发奖。

　　失去的琴弦

　　我在牧场借住了一夜，便和主人勒许.金奈先生成为知己。那天晚饭后，牧场主和我坐在回廊上，面对得克萨斯早春的夜景，抽着烟，聊着甚至争论着人世间种种人和事。一阵悦耳的钢琴声传来，我对金奈太太的琴技大为赞赏。牧场主一脸含蓄的微笑，为我讲述了一个关于音乐的故事。

　　双榆岔路口左边，有一所低矮的小木房。洛米托牧场主老加尔和他的女儿玛丽拉就住在那儿。金奈长年照料羊羔和剪羊毛，一有空就泡在洛米托牧场里。他明白这个牧场今后一定属于玛丽拉，而他自己，就可以把姑娘娶为妻子啦！在金奈眼里，老加尔不能说是一个好牧羊人，但玛丽拉绝对是一个美女，并且善于料理家务和各种事务。

　　老加尔，怎么评价他呢？这么说吧，他是一个知识异常丰富、常识极端贫乏的人。在气象学、政治学、化学、博物学、词源学，哪怕各种新涌动的思潮方面，你都可以认为他是一个教授，可是……我们还是说音乐吧。那天，玛丽拉兴奋地告诉我，爸爸要给她买一架钢琴。当时，老加尔正患感冒，但他还是要在运送羊毛时亲自为女儿挑选钢琴。金奈建议带上玛丽拉，让她自己选更好。可是老加尔不乐意了，这个上下古今无不通晓的人认为自己才是为女儿购琴的最合适人选，他对天下的乐器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并且，他有一个叔叔是钢琴厂股东，在他那儿，他曾见过不下千架钢琴的装配。金奈先生也放弃了争论，因为老加尔实在是太关爱他的女儿了。就说送她到雀尾城学钢琴的那两年吧，可算是辛苦换得的每一磅羊毛几乎都为了她了。玛丽拉呢，当然也最信任父亲，说父亲替她买什么琴她都会喜欢。

　　星期二这天，老加尔送羊毛进城，几天后，他把“圣安东尼最好的钢琴”买回来了。玛丽拉高兴万分，可是，老加尔却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发着高烧，觉得肺里难受极了，人们把他扶到床上——金奈去看玛丽拉，钢琴倒是解开看过了，但现在她又将它包装捆扎起来。金奈问她为什么不弹几下，玛丽拉说她今天不想弹，爸爸病得那么厉害，而他又花了那么多钱——这一季羊毛的三分之一都花在琴上啦！

　　老加尔病情愈来愈重。一天，他想听玛丽拉弹琴，而女儿却巧妙地将话题岔开了。辛普逊大夫来诊断以后说他得的是很凶险的肺炎，人又过了六十岁，后果很难预料。过了四天，老加尔说他买到了最好、最划算的钢琴，问女儿那琴是不是十全十美。玛丽拉回答说的确不能再好了。老加尔希望女儿弹一两支曲子，所有的人也都劝她弹琴，但玛丽拉却热泪长淌，搂住父亲的脖子说，爸爸，你没听见吗，我弹了好多曲子呢，这架钢琴真的太好了，我还弹了《蓝色多瑙河》呢！老加尔笑了，啊，也许我听到了，又忘了。你喜欢那琴，我真高兴啊！

　　人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玛丽拉那么喜欢那架钢琴但又不肯哪怕弹上一两曲给父亲听听。一个星期过后，老加尔去世了。在雀尾城举行丧礼后，金奈和玛丽拉回到牧场，人们才知道了个中缘由。

　　原来，老加尔买回的根本就不是钢琴，而只是人们发明的弹钢琴的机器——那不过是没有马的马鞍、没有酒的空瓶、没有子弹的猎枪、没有笛孔的长笛！

　　但我听到的琴声又是那么真实而美妙啊。金奈先生说，那是婚后，我花了六百元替玛丽拉买的。

　　活期贷款

　　故事发生在牧场主号称“天之骄子”的那些年月。那时，他们的钱多得像是草原上的大公、帝王、君主，但没什么地方可花，最多买一些镶金嵌玉的马鞍而已。高个子比尔.朗利就不同了，他在妻子的诱导下离开了牧场，到城里过“成功人士”的生活了。他的资产超过五十万，收入正在上扬，盖起豪宅，又创办了查帕罗萨第一国民银行并被选为总经理。

　　这天，国民银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其貌不扬但神气十足。他是当局派来的金融稽核大员，认真而精明，银行所有人都在他的指使下忙碌起来。查账结束，朗利被叫到小办公室。

　　朗利有一笔万元活期贷款在两个方面违反了国民银行法：超过最高限额；无担保和抵押。如果他如实报告，朗利将被提起刑事诉讼。朗利轻松地对稽查大员说，没关系，不就是贷给温默先生那一万元吗？温默是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他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他的诺言超过任何一种抵押品！为什么借款？有两千头二岁牛急于脱手，每头才八块钱，只要转到堪萨斯城每头就是十五元。温默现金不够，我就贷给他了。温默的弟弟埃德，三星期以前就赶牛卖去了。朗利的话吓坏了稽查员，他完全不理解天下竟有这样的银行家。他告诉朗利站在深渊边缘，限他明天十二点钟以前解决，不然他就不得不向上报告全部真相了。

　　朗利在椅子上愣了半小时，起身去找温默，卖牛的埃德尚无消息。朗利将查出不合法贷款的事说给温默，表明了后果严重，而他手头现金又短缺，温默表示将设法筹钱还贷。

　　温默去找城里仅有的第二家银行贷款。他对库珀说，我有房子和地皮可作抵押，但只值六千元，而我需要一万元贷款。不过，我的一桩生意马上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库珀并不表示同意，温默如实相告，我必须归还一万元贷款，因为借钱给我的人是患难之交，他要我的血我也会给他的，库珀你要相信，我是讲信用的。库珀以有合伙人为由拒绝了温默。下午四点，温默去给朗利回话说一定设法在今晚——啊，我说是明天搞到那笔钱。

　　夜班火车停下来了，一个黑绸蒙面、腰插双枪的人向火车走去。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箍住了他，他们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蒙面人被制服了，他这时看清，抓他的人竟是朗利。原来朗利听库珀说了他贷款的事，晚上到他家，见他持枪出门，就一直尾随着他。温默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从来没想过要拦劫火车，但十二小时过后，他们难为你，你怎么办呢？朗问温默，假如在火车上他们难为你，你又怎么办呢？

　　谢天谢地，夜色中传来《牧童悲歌》的口哨声。会是谁呢？

　　他只会这首歌！果然是埃德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两万九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