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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是的,他把我的膀子弄断了,我只得保卫自己。”

  “用折断了的膀子吗?”

  “有一个野蛮人帮助了我,他比克洛托力气还大。”

  尼罗惊奇地瞪着他。

  “比克洛托力气还大?你在说笑吧?克洛托是世上最强的人,可是现在来了个埃塞俄比亚的西法克斯?。”

  “陛下,我所陈述的是我亲眼目睹的事情。”

  “那个宝贝在哪里?他没有当上丛莽森林中的山大王吗?”

  “陛下,我搞不清。后来我没有再见到他。”

  “你连他是什么种族的人都不知道吗?”

  “我的膀子断了,所以不能去盘问他。”

  “去找找看,把他给我找来。”

  这时蒂杰里奴斯插嘴说:

  “这件事交给我办吧。”

  可是尼罗继续对维尼裘斯说:

  “你把我扶住,我谢谢你。我要是摔下去,也许会跌破了头。从前你倒是个好伙伴,自从你在柯布罗手下任职参加了远征以后,你有点变野了,我难得看见你哩。”

  然后他静默了一会儿又说:

  “那个姑娘怎么样啦……屁股太瘦的那个……你爱上了的那个,我从奥鲁斯家把她接出来给你的!”

  维尼裘斯慌乱了,但是裴特洛纽斯赶忙出头替他打圆场。

  “陛下,我敢打赌他说,“他早巳忘记啦。看他慌成什么样子了?问问他已经换过多少人,我敢担保他回答不出来,维尼裘斯家的人是优秀的军人,但他们还是更了不起的公鹤翎。他们都养了一大群母鸡。陛下,罚他一回吧,蒂杰里奴斯以皇上的名义准备在阿戈里帕湖上布置的宴会,可别邀请他。”

  “不,我不能那么做。我信得过蒂杰里奴斯,那里一定会少不了成群的美人儿。”

  “爱神光临的地方,怎能少得了美惠三女神呢?”蒂杰里奴斯答说。

  可是尼罗说道:

  “我厌倦得活受罪!遵照女神的意旨,我在罗马留下来,但这个城市可真叫我受不了。我要到安修姆去。这些狭小的街道,这些颠三倒四的房屋,这些肮脏的小胡同,要把我闷死了。混浊的气味甚至飘进了我的花园和我的房里。啊,如果来一次地震把罗马毁掉,如果某一个愤怒的神把它铲成平地,我就叫你们看看怎样建起一座成为世界首府和我的首都的城市。”

  “陛下可是说,”蒂杰里奴斯说道,“‘如果某一个愤怒的神毁掉了这个城市’——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下文又怎样呢?”

  “陛下不是一位神吗?”

  尼罗露出厌倦的表情挥了挥手,然后说道:

  “我们看看你在阿戈里帕湖上的本领吧。然后我就前往安修姆,你们全是些渺小的人,所以不能理解我是多么需要伟大的场面。”

  这样说着,他合上了眼,用这种做法叫人明了他需要休息了。事实上,皇亲国戚们已经开始散场了。裴特洛纽斯同维尼裘斯走出来,说道:

  “你已经被邀请参加这次的寻欢作乐了。青铜胡子放弃了旅行,但他会比过去闹得更疯狂,而且要在城里放荡无羁像在他自己的宫里一样。你也竭力在这些疯狂里寻些乐趣,散散心。滚他的吧!我们已经征服了世界,我们就有资格享享福。马库斯,你是一个非常可人合意的小伙子,我老是纵容你,有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凭以弗所的狄安娜宣誓!只要你能看你那紧锁的双眉和你的面貌,就知道古代罗马公民的血统在你的脸上表现得一清二楚!把别的人摆在你旁边,看起来都像是解放奴隶。的确是的!倘使不是为了那种疯狂的宗教,黎吉亚今天已经住在你的家里了。再努力一番给我证明他们并非是人生和人类的敌人。他们待你不错,因此你应该感谢他们,但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我会痛恨这种教义,到我能找到快乐的地方去寻求快乐。我再说一遍,你是个可人意的小伙子,罗马城里尽有成群的离了婚的女人哩。”

  “我只是奇怪这一切还没使你厌烦吗?”维尼裘斯答道。

  “谁跟你这么讲过?我老早厌烦了,但我的年纪可跟你不同啦。再说呢,我有别的迷恋,而那是你所缺乏的。我爱读书,你并不喜爱,我爱诗歌,你看了就烦,我爱陶器、宝石和许许多多的东西,你连一眼都不看,我腰子里有毛病,你却没有,此外,我找到了欧妮姬,而你却没有找到同样的东西……我呆在家里,周围摆着一些精品杰作,很觉得自在,而你呀,我从来也没想把你造成一个有唯美情愫的人。我知道在人生里,除了我已经找到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什么了,而你自己还不知道你始终在希望着和探求着的是什么。一旦死亡找到了你,尽管你勇气十足,尽管你抑郁寡欢,你会大吃一惊而死掉,还认为不应该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而我会当作一种必然接受了死亡,并自信世上的果实没有我未曾尝过的了。我不匆匆忙忙,可也不停滞不前,我只努力做到欢欢喜喜地走向末日。世上是有一些快乐的怀疑派。在我看来,禁欲派是些傻瓜,但禁欲主义至少还可以锻炼人,而你的那些基督徒,给世上带来悲哀忧愁,那在人生里正如雨水在自然界里一样。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话吗?蒂杰里奴斯在阿戈里帕湖上布置的宴会,将有不少的婚妇,其中有罗马第一流的家庭妇女。难道你找不到一个足够漂亮的女人来安慰你吗?那里也会有一些少女,第一次在社交场上出头露面……像仙女一样。这就是我们的罗马帝国……天气已经暖和啦!南风把水面吹得暖洋洋,不会使赤裸的肉体生出鸡皮疙瘩了。那喀索斯呀,你要知道,谁也不会拒绝你的,谁也不会——即使她是一个维斯太的贞女。”

  维尼裘斯开始用手打着头,仿佛有一种念头永远纠缠住他。

  “独独叫我碰上这么一个人,这正是命运的捉弄……”

  “谁把事情搞糟的呢,不就是那些基督徒吗?不过那些以十字架为标志的人们不会有别样的做法。听我说,希腊当年是美丽的,在世界上创造了智慧,我们创造了权力,照你想,这种教义能够创造出什么来呢?如果你明了的话,就对我解说一番吧,因为凭卢克斯宣誓,我可揣摩不透。”

  维尼裘斯耸了耸肩膀:

  “你好像怕我会变成一个基督徒哩。”

  “我怕你糟蹋了你自己的生活。倘使你不能做一个希腊人,就做一个罗马人吧,统治一切并尽情享乐!我们的胡闹是有某种意义的,其中有我们自己的一种思想,我瞧不起青铜胡子,因为他是个希腊小丑。假如他能保持住罗马人的本色,我就会承认他这么胡闹是正当的。咱们约定,你回到家去要是碰到一个基督徒,就把这番话讲给他听听。如果那人恰好是那个医生戈劳库斯的话,他是不会觉得奇怪的——我们在阿戈里帕湖上再见吧。”

  禁卫军包围了阿戈里帕湖岸上的丛林,怕有过多成群的观众打搅了皇帝和他的客人们,因为人们早巳纷纷传说,以财富、才智和美丽出众的罗马精华将一股脑儿出席这次宴会,在这个城市的历史上这一次将是空前之举。蒂杰里奴斯想要补偿皇帝延期赴阿凯亚的旅行,希望把所有曾经给尼罗设宴的人都压下去,以证明谁也不能比他更懂得娱乐。抱着这个目的,当皇帝在那不勒斯和后来在贝涅文屠姆的时候,他早已开始筹备,派人到世界上偏远的地区带来飞禽走兽、珍贵的鱼和蔬菜,也不忽略给宴会增加光彩的器皿和台布。为了完成这些疯狂的计划,使用了好多省的税收,然而这位有权有势的宠臣是无需踌躇的。他的势力日益增长。蒂杰里奴斯同尼罗的关系也许还不见得比别的人更亲密,但他愈来愈变成一个不可少的角色了。裴特洛纽斯在仪表、才华和机敏方面要比他强得太多,而且在谈吐上比皇帝本人更高明,因此就引起了皇帝的嫉妒。此外,他不能事事都成为一件驯服的工具,每逢谈到有关趣味问题的时候,皇帝就怕听他的意见,而在蒂杰里奴斯面前,尼罗可以毫无顾忌。就连大家给裴特洛纽斯取的那个“风雅大师”的头衔,都有伤尼罗的虚荣心,因为除了皇帝本人谁能当得起这个头衔呢?蒂杰里奴斯有足够的头脑认识自已的缺点,看得出他在门第、才能和学识上不能同裴特洛纽斯、卢卡奴斯或其他出色的人物争强斗胜,便决心以百依百顺的曲意奉承来压倒他们,特别是常用那么奢侈豪华的场面,连尼罗本人的幻想都会相形见绌。

  他吩咐人把这次宴会铺陈在一排用镶金的木料组成的巨大木筏上。木筏的四边用从红海和印度洋取来的斑斓贝壳做装潢,闪耀出珍珠和霓虹的色彩。湖岸上布满了一丛丛的棕榈树、莲花林和花朵盛开的玫瑰,中间掩盖着香水喷泉,男女众神的雕像,以及装满了各种彩色飞禽的金银鸟笼。木筏中央搭起一座庞大的帐篷,或者不如说只是一座用叙利亚紫色锦缎搭在银柱子上的篷顶,以便不把宴会的人们隐藏起来,在篷顶下,给客人们铺陈的餐桌,闪耀着像阳光一般的光辉,桌上摆满了亚历山大城的玻璃杯、水晶碗和一些纯然是无价之宝的器皿,全是从意大利、希腊和小亚细亚各地掠夺而来的。木筏上由于堆满了各种花草,看起来像是一座岛或是一座花园,用金黄和紫红的绳索同那些像是游鱼、天鹅、海鸥和红鹤形状的小船连结起来,船上彩色的桨旁坐着一些赤身裸体的男女划手,形态和姿容美丽得惊人,他们的头发梳成东方的样式或是罩着金网。当尼罗率领波佩雅和一些皇亲国戚登上大木筏坐在紫色篷顶下的时候,桨拨着水,木筏开始漂流,在湖面土环行。别的小船包围着它,一些比较小的木筏,满载着弹三角竖琴和弹琴的女人们,她们那粉红色的肉体映在天空和水面的背景上,由于金黄乐器的反射,像是吸收了那种蓝色和那些反光,而且变化着色彩像花朵一样绽放。

  从岸上的丛林,从掩藏在密林里特为当天建筑的奇妙的建筑物,可以听到音乐和歌声。附近一带发出回声,丛林发出回声,回声里播送着号角和喇叭音响。皇帝本人,一边有波佩雅,另一边有皮塔戈拉斯,显出恍惚失神的样子,尤其是当小船上一些年轻的女奴身上罩着模仿鱼鱗样式的绿线网出现的时候,他就不绝口地称赞蒂杰里奴斯了。但他照例要看裴特洛纽斯,想要探听一下这位“大师”的意见,而他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等到直接问到他的时候,他才答道:

  ‘‘圣上,照我的看法,一万个裸体的少女还不如一个给人的印象更深。”

  不过,皇帝很高兴这种“漂流的宴会”,因为这是一种新的玩意儿。而且端上来的珍馐美味,即使阿皮裘斯看到,也会感到自己的别出心裁不够高明,还有那么多种类的美酒,即使平素要摆出八十种酒的奥托,倘使他能目睹这场宴会的豪华,也会羞愧得躲进水里。除了女人之外,坐在席上的皇亲国戚以维尼裘斯的美貌最出众。从前他的姿容和面庞表现出太鲜明的职业军人气派,现在他所经历过的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痛苦,又把他的容貌加以雕琢,仿佛是一个雕塑大师用巧妙的手给他作了润色。他的皮肤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棕黑色,但像努米底亚大理石一般的淡黄光泽仍然保留下来。他的眼睛显得更大,更多思虑了。他的躯干还保持着从前精强力壮的形态,仿佛是天生就该穿铠甲的,而在一个军团士兵的躯干上高扬着一个希腊神的头颅,或者至少也是一个既细巧又威武的高尚贵族的头颅。裴特洛纽斯对他说过,皇帝宫廷的贵妇们,谁也不能、谁也无意拒绝维尼裘斯,这是经验之谈。事实上,所有的女人都在盯着他瞧,就连波佩雅或尊奉皇帝命令出席宴会的那个维斯太贞女鲁布丽雅也不例外。

  用山雪冷藏过的美酒,没有多久便温暖了客人们的心头。从岸边的灌木丛中时刻不停地飞驰出蚱蜢或蜻蜓形状的新船。蓝色的湖面,看起来像是撒满了花瓣,又像是布满了大群的蝴蝶。船的上空,各处飞舞着鹄子以及从印度和非洲运来的别种鸟类,全拴着银色和蓝色的线和细绳。太阳在天空上已经运行了大半的路程,虽然这场宴会是在五月初举办的,而这一天却很温暖,甚至闷热。桨身配合着音乐划动着水波,随着桨身的击打,湖面一起一伏,但空中没有一丝的微风,丛林一动也不劲,仿佛静听得茫然若失,并注视着水上的情景。木筏载运着愈来愈醉愈来愈喧嚷的客人们,继续不断地在湖上环行。宴会还未到中途,大家早巳不遵守坐席的次序了。皇帝本人作出了一个榜样,他站起身来,吩咐坐在维斯太贞女鲁布丽雅下手的维尼裘斯让开,自己坐上了那个座位,开始在她耳边悄悄说着话。维尼裘斯就坐在波佩雅旁边,过了一会儿,她伸出胳膊求他弄紧她手臂上松下来的手镯,他双手有点发抖正在这么做的时候,她从她那长睫毛下瞧了他一眼,像是表示羞赧,而且像是抗拒的样子摇了摇她那满头的金发。这时太阳显得更大更红,慢慢向丛林的树梢后落下去,大部分的客人已经喝得烂醉了。木筏现在更靠近湖岸环行,岸上在林木和花丛中可以看见数群人,装扮成半人半羊的农枚神或淫乐的森林神,吹着笛、箫,击着鼓,另有数群姑娘们,打扮成山水仙女、森林女神和树精。黄昏终于降临,人们从篷顶下放声欢呼,向月神致敬,同时丛林里燃起千盏灯火。从湖岸边幽会的房屋里,闪耀着如繁星一般的亮光,露台上出现了新的人群,也是赤身裸体,由第一流的罗马家庭的妻子和女儿们组成的,用娇声和放肆的姿势开始勾引出席宴会的宾客。木筏终于靠上岸,皇帝和那些皇亲国戚跑进丛林中不见了,纷纷躲进幽会的房屋里,躲进被灌木丛掩蔽着的帐篷里,或者躲进沿着喷水池和人工布置的岩洞里。大家都发疯了;谁也不知道皇帝跑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谁是元老院议员,谁是骑士,谁是舞师,谁是乐师。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和淫乐的森林神开始呐喊着追捕山水仙女。大家用酒神杖打着灯笼把火扑灭。在好多地方黑暗巳经笼罩丛林。可是四处还听得见笑声和呼喊声,悄悄私语和喘气声。罗马果然至今不曾见过类似的场面。

  维尼裘斯并不像黎吉亚出席皇宫宴会的那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但是眼见四周所进行的一切,他不免受到刺激,动了性,最后他也被卷入寻欢作乐的狂热里。他钻进树林里同别的人一起奔跑,打量着哪一个森林女神看来最美。时刻有新的人群唱着喊着在他身边争先奔跑,有农牧神、森林神、元老院议员、骑士,还有音乐声跟踪在后面。最后他看到一个扮成狄安娜的女神率领着一队少女,他就朝她们跑去,想要更仔细地看一看那个女神,可是突然间他的心脏停止了搏动,因为他从那个头顶着月亮的女神身上,像是认出了黎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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