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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好没有了。”佩特罗尼乌斯松了口气地微笑。“由于你确实有可观的财产,这可能会是一个隐患,但至少,你还没有帕拉斯或者塞涅卡那般富有。现如今,我们要想在社会上扬名立万,你知道,是写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诵,或者是到竞技场上去赛车。但是有比去写诗,去朗诵,去竞技场赛车更好——我是指更周全——的法子。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在知道尼禄喜欢什么的时候,你也假装去喜欢什么。你是一个长得非常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所以,你唯一的危险就在于,波佩娅可能会让你做她的情夫。不过也不然,她的丰富经历让她精明得不想要情人了。他的前两个丈夫由着她,她想找多少情人就找多少情人。但是到了尼禄,到了我们亲爱的红铜胡子诗人、歌唱家和音乐之王这里时,她的欲望转到其它东西上去了。你知道吗?被她抛弃的傻瓜奥托还疯狂地迷恋着她。他在西班牙的山岭间攀爬时,像只风箱似地不停叹息。他的心情低落得过了头,他不再去关注以前的喜好,该有的仪表打扮也都远不如从前;他现在一天只花三个小时的时间来理发。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呢?尤其这个人竟然还是奥托?”

  “我了解他的感受。”玛尔库斯说,“如果是我站在他的立场,我会做的就不仅仅是叹息了。”

  “比如说呢?”

  “伊比利亚高地上的山民是很好的士兵,我会招募那个国家的山民,组建忠诚于我的军团。”

  “维尼奇乌斯呀!维尼奇乌斯!”佩特罗尼乌斯摇着头,一脸哭笑不得。“我敢说你永远也做不成这件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一个人可以去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却绝不能说出来,即使是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说。我会去笑话波佩娅,笑话红铜胡子,不用高地上的男人,而是用高地上的女人来组建我的军团。我能做的最差劲的事情就是写上几行警句诗,但是即使我写了,我也只会让自己知道,而不像那个可怜兮兮的路菲努斯那样。我要和你说说这个人。”

  “路菲努斯出什么事了?”

  “到了涂油膏室我再告诉你。”

  他们的身体冷却得足够舒坦了。他们走进涂油膏室。然而到了这里之后,年轻人发现他要考虑的事情变成了别的。就在刚才,一群奴隶姑娘们向他围拢了过去。她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在那里等着沐浴者。她们中间有两个努比亚人,那两人黝黑的身躯如同打磨过的黑檀一般发亮,她们开始将芬芳无比的阿拉伯香油缓缓抹上他们的肌肤;还有两个擅长梳各式发型的弗里吉亚人,这二人的双手和双臂就像蛇一样灵巧柔韧,她们头上插满了梳子,手上拿着用金属片打磨成的镜子;此外,还有两个来自科斯岛的希腊人,她们就像一对女神,美得夺人心魂,正等待着为他们穿上衣服,按照时兴的打衣褶的方式为他们穿上托加。

  “雷神宙斯啊!”玛尔库斯·维尼奇乌斯感叹道,“你挑出来的人可真是美!”

  “我重视菁华更胜数量。”佩特罗尼乌斯说。“我在罗马的家奴总数不过区区四百。只有暴富的生意人,以及刚刚发达的野心家才需要那么多的仆人近身服侍。”

  但是维尼奇乌斯此时正忙着,忙着去嗅闻缭绕在香喷喷的年轻女人们间的香气。“连红铜胡子都没有这么多的美人儿,或者是用这么多的美人去招待他的客人。”

  佩特罗尼乌斯随和地,优雅且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是我的外甥。再者,我没有巴苏斯那么吝啬,也不像奥路斯·普劳提乌斯那样,是个守财奴。吝啬和美德是享乐的敌人。”

  听到后一个名字,小玛尔库斯马上把那两个科斯岛姑娘给忘了。

  “你怎么想到说起奥路斯·普劳提乌斯的呢?”他兴冲冲地问。“你知道吗?我在城墙外几里远的地方伤了手臂,在他家养了十几天的伤。我受伤的时候他正好经过,因为一场愚蠢的事故,我的一只胳膊断了,疼得不行,于是他把我带回了家。他的奴隶医生墨里翁把我给治好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

  “哦?你不会是爱上彭波尼娅了吧,嗯?哎呀呀,那该是个怎样的错误啊!她不仅贤良淑德,而且年岁渐长。我可想不出比这两者更没趣的结合了!噗!”

  “不,不是彭波尼娅!”维尼奇乌斯龇牙咧嘴地叫道。

  “那是谁?”

  “我也希望我能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是叫吕基娅呢还是叫卡琳娜。她是个吕基亚人。所以在家里,人们都称她为吕基娅。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蛮族人名字,叫卡琳娜。那一家子很奇怪,他们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仆人和侍从,家中也像蜂巢一样熙攘忙碌,可是又像苏比亚克里一个个吓人的墓地一样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庄严肃穆。我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家里还住着一位女神的。有一天,天色刚刚破晓时,我在屋外看到她在喷泉中沐浴的情景,我发誓阳光恰巧透过了她的身体。我琢磨着,这是什么呢?从浪花中诞生的阿弗洛狄忒吗?我觉得,随着黎明的日出,她会在我的面前消失不见,就如同晨曦那样。从那之后,我只匆匆见过她两次。也是从那之后,我的内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不在乎罗马能给我什么。我不要女人,不要黄金,不要科林斯的铜像,不要琥珀和珍珠母,不要琼浆盛宴,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吕基娅!实话告诉你,佩特罗尼乌斯,我渴求着她,就和摩耳甫斯渴求着普绪刻一样。每天每夜,除了她,我什么都不想。”

  “倘若她是个奴隶,那就把她买下来呗。”

  “她不是奴隶。”

  “那她是什么人?普劳提乌斯的获释奴吗?”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是个奴隶,那她又怎么获释呢?”

  “见鬼的,她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好像是某个国王的女儿,或者差不多的情况吧。”

  “嗯,接着说。”佩特罗尼乌斯头一次显示出他的兴趣。“什么国王的女儿?”

  “事情很简单。你可能知道苏埃比的万尼乌斯,他的子民将他驱逐后,他在罗马过了很多年的流放生活。他是一个赛车手,在掷骰子上,他的手气也不错,因此,他很有名。德鲁苏做皇帝时把他又给扶上了王位。他的运气和才智一直让他在王位上坐得很快活,直至他开始疯狂地盘剥他的邻国和他的子民。这次,他的两个外甥——也就是娶了万尼乌斯姊妹的赫尔西都利国王,维比里乌斯的两个儿子——万吉欧和西多,决定把他赶到罗马去玩他的骰子。”

  “我记得。这是克劳狄乌斯时候的事情了。”

  “正是如此。于是就有了一场战争。万尼乌斯的盟友是雅泽吉斯人;而他亲爱的外甥们召来的则是彪悍的吕基亚人。那些吕基亚人把公牛头上的角安在头盔上。他们被战利品所诱惑,还被万尼乌斯有巨大财富的谣言所吸引。他们汹涌而来,人数之多,连克劳狄乌斯都忧虑起边境的安宁来。他并不想插手到某场蛮族人的战争中去,不过他还是下旨给那时统帅多瑙河军团的帕尔里乌斯·希斯特尔,命令他留意那场战争,并且确保那场战争不干扰到我们的和平。希斯特尔让那些吕基亚人明白,他们要呆在边境之外;他甚至还使他们送来了人质,人质里面包括他们国王的王后和女儿。你可能了解,那些北方的部落民众打仗的时候是把全家都带上的。总而言之,那个女儿就是吕基娅。”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普劳提乌斯告诉我的。吕基亚人遵守了他们的诺言,呆在了边境之外。但是你知道蛮族人是个什么德性。他们像龙卷风一样地来,又像龙卷风一样地走。头上戴着公牛角的吕基亚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把万尼乌斯的苏埃比和雅泽吉斯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他们的国王却一命呜呼了。于是他们带着战利品回到了丛林内的老巢,把人质也给抛弃了。那个母亲很快便去世,随后,希斯特尔把那个女儿送给了彭波尼乌斯,那位整个德意志军区的总司令。因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打败了卡提伊人之后,彭波尼乌斯回到罗马举办了一场凯仪式,她走在他的战车后面,就仿佛是他的一个俘虏一般。当然咯,她不是俘虏,是个人质,所以不能像对待奴隶那样对待她。于是,等到在罗马的凯旋式结束,彭波尼乌斯把吕基娅交给了他的妹妹彭波尼娅·格莱奇娜,也就是奥路斯·普劳提乌斯的妻子。在那样的人家里,从男主人和女主人开始,直到小鸡崽为止,无论哪个都像维斯塔贞女那般品行纯良,所以她仍然是个贞女。不幸的是,她和彭波尼娅一样,是个贞节烈女。她太漂亮了,如果把波佩娅放到她旁边,就像是把一只秋天的无花果放在了刚成熟的苹果旁边。”

  “所以说,从看到阳光透过她身体的那一刻起,我就从头顶到脚后跟,全身心地爱上了她。我现在想到的全都是爱。”

  “她是透明的吗?”佩特罗尼乌斯乐了。“是像一条七鳃鳗呀,还是像一条没长大的沙丁鱼?”

  “不要开这种玩笑,佩特罗尼乌斯!”年轻的战士突然严肃了起来。“我也许会不在乎我的欲望,但那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不要让这一点把你给弄糊涂了。有时候,最深的伤口就隐藏在最华丽的外袍之下。在从小亚细亚回来的路上,我在德尔斐神庙住了一晚,希望可以做一个预示未来的梦。摩普索斯亲自现身在我的梦里,他预言爱情会让我的生活发生重大变化。”

  “普林尼说,梦境比神明使我们知道更多。”佩特罗尼乌斯有感而发。“也许他是对的。我的玩笑并不妨碍我的思考。我常常想,世界上只有一个永恒的,无所不能的神,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创造女神维纳斯。她赐予我们各种感觉。爱欲之神厄洛斯是她的头生子,厄洛斯将世界从混沌之中解脱出来。我不敢说他的工作有没有做好,但是要说得到我们的尊敬和拥护,那是足够了。即使不伏首跪拜,人们也应该向他的神威鞠躬致意。”

  “啊,佩特罗尼乌斯!”年轻的战士插了一句嘴,急着给他提意见。“沉思冥想总是比出一个有用的点子容易得多。”

  “但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吕基娅!我想要我身上的这两条胳膊将她抱进我的怀里,而不是什么都没抓住。我想和她相濡以沫。如果她是个奴隶,我愿意拿一百个双脚涂得白白的,从没有被卖过的奴隶去和普劳提乌斯交换。我想要她留在我的家里,直到我的头发变得和冬天的索拉克特山上的白雪一样白!”

  “呃……”佩特罗尼乌斯把心思转移到这件事的可能性上来。“她不是奴隶,但她是普劳提乌斯家的人,相当于一个养女,他可以把她转送给你,一点麻烦都不会有。”

  “那是绝不可能的,如果你了解彭波尼娅是什么人的话。而且,他们夫妇都像喜欢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喜欢她。”

  “噢,我认识彭波尼娅。”佩特罗尼乌斯又乐了。“她完全就是一根永远都在出丧的柏树枝。自从在奥古斯都时代,尤利娅被人用一颗毒苹果害死后,她便一直穿着丧服。你可以把她借去用作葬礼上哭丧的。她虽然还活着,可却像是行走在亡魂中间。另外呢,她还是个从一而终的人,嫁了一个男人就跟着他一辈子。这一点让她在我们那些嫁过四五个丈夫,换丈夫就像换围巾的女人们中间独树一帜,就和在沙漠中,从自己的骨灰中重生的凤凰一样稀罕。对了。你听说过吗?据说凤凰在上埃及的某个地方重生了。对凤凰来说,这种事情可至少五百年才会有一次。”

  “佩特罗尼乌斯!佩特罗尼乌斯!”小维尼奇乌斯哀求道。“我们能不能把凤凰留到下次再说?”

  “那还剩什么要说的呢,我的孩子?我认识奥路斯·普劳提乌斯。他不认同我的生活方式。可是他还是相当喜欢我。也许他甚至比别人还要尊重我,因为他知道,我不是个告密者,比如说成天围着尼禄转的多米提乌斯·阿菲尔,或者其他什么人。我不想伪装成斯多葛派,但是对尼禄的暴行,我隐隐约约还是有些看法的,我不像塞涅卡和布鲁斯,他们俩对那些暴行视而不见,倘若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为你尽我所能,与奥路斯·普劳提乌斯谈谈。”

  “我认为你可以做很多。他确实很敬重你。你对他有影响力。再说,面对逆境时你总会随机应变。如果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瞧着吧,没有什么做不成的,和普劳提乌斯谈谈吧……”

  佩特罗尼乌斯做了个鬼脸,没有得意忘形。“不要对我的影响力太有信心。”他微笑道。“也不要对我的随机应变太有信心。不过,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些,等到普劳提乌斯一家搬回城里来时,我会去和他谈一谈。”

  “他们已经回来两天了。”

  “那样的话,我们先吃早饭吧。然后让奴隶们把我们带到普劳提乌斯府上。”

  “我一向仰仗你的照顾。”维尼奇乌斯急切地说道,“但是,现在,我要在我家的中庭里树起一尊你的雕像——就和这尊一样漂亮的,并且像供奉我的家宅守护神那样供奉他。”

  他指向一排雕像,在香气馥郁的涂油膏室里,那一排雕像占满了一面墙,他指向其中佩特罗尼乌斯化身为赫尔墨斯,即长着翅膀的众神信使的雕像,雕像往上抬的手里举着一根神杖。怀着发自内心的敬意,他又说了一句,“以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光芒起誓!如果特洛伊的帕里斯和你有一点点相像,又有谁能去责备海伦呢?”

  他的叫喊声于奉承之外又不乏真诚。佩特罗尼乌斯也许确实年纪大了点,身体也不像健壮的士兵那样充满了肌肉的张力。但是,他有自己的特别之处,他的独特魅力甚至让他比小维尼奇乌斯还要俊美。罗马的女人们不仅推崇他的智慧,魅力,风度及高雅品位——这些为他赢得了风雅裁判官美名的品质,她们还推崇他的体魄。这种推崇同样在那两个科斯岛的姑娘眼睛里闪现着,她们正跪在他身前,为他整理托加上的褶纹。那个叫尤尼斯的姑娘暗恋着他,她着迷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似乎没有留意。与之相反,他对着维尼奇乌斯微笑着,开始引用起塞涅卡那句关于女人性格的名诗:“女人是没有羞耻心的动物……”接着,他用一只胳膊搂住维尼奇乌斯的肩,领着他从涂油膏室走到餐厅。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在涂油膏室里的左后方,那两个希腊姑娘,两个弗里吉亚姑娘,还有那两个努比亚人开始清理装香料和香油的罐子。然后,那两个高大的浴室仆役从遮挡冷室的层层帷幔中探进头来。

  “嘘!”一个仆役发出轻轻的嘶声。

  两个希腊姑娘中的其中之一,两个弗里吉亚姑娘,还有那两个努比亚姑娘立刻轻快地蹦跶起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帷幔后面。在一个个热气朦胧的浴室里,奴隶们白日里短暂的嬉戏玩乐时光就要开始了。对于这种事,管家从来没有干涉过,因为他自己也经常参与其中。佩特罗尼乌斯对此也略知一二,但是作为一个通晓世故,人情练达的人,以及一个不愿惩罚下人的主子,他对这种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的。

  此刻,留在涂油膏室里的只剩下了尤尼斯,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往蒸气室方向的欢声笑语渐渐消退。随后,她搬起佩特罗尼乌斯刚才坐过的板凳,在他的雕像旁,将镶有象牙和琥珀的凳子放了下来。

  涂油膏室里满是香气,阳光反射在铺设于墙壁的各色大理石上,照亮了整个房间。

  尤尼斯踏上凳子,等到她的脸和雕像的头部齐平时,她往脑后甩了甩她那一头明亮的金发,并张开双臂,圈住大理石的脖颈。接着,她把玫瑰般红润的娇躯贴上苍白的雕像,开始亲吻佩特罗尼乌斯冰冷的石头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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