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安全回家

　　晚餐之后，情况更糟糕。在这之前黛至少还能和珍妮单独待在一起，而现在，她陷入了一群暴徒的围困中。乔治·安德鲁抓住她的手，还没等她挣脱，就把她一把推倒在泥坑里。黛这辈子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侮辱。杰姆和沃尔特会欺负她，肯尼斯·福德也会这样做，但是他们从来不像这些男孩子这样粗暴。

　　柯特从嘴里掏出一块树胶，要让黛吃下去。黛不肯吃，他气得发疯。

　　“我要弄一只活老鼠放进你的嘴里！”他咆哮道，“别自以为多了不起！你这个傲慢的家伙！你有个哥哥还是娘娘腔！”

　　“沃尔特不是娘娘腔！”黛说。她已经给吓得半死，但是她不愿意让别人讥讽沃尔特。

　　“他是……他还会写诗。我要是有个兄弟会写诗，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要淹死他……就像淹死小猫一样。”

　　“说起小猫，谷仓那边有很多小野猫，”珍妮说，“我们去把它们抓出来。”

　　黛很不愿意和这些男孩子去抓猫，于是她拒绝了。

　　“我不想去抓，我们家已经有很多小猫了。我们家有十一只。”她骄傲地说。

　　“我不相信！”珍妮叫道，“你们家没有！没有谁家会有这么多小猫。不可能哪只猫会生下十一只小猫。”

　　“一只猫生了五只，另一只猫生了六只。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去谷仓那边的。去年冬天，我从艾美·泰勒家的谷仓阁楼上摔下来，要不是掉在了一堆谷糠上，我就给摔死了。”

　　“哼，曾经我从我家阁楼上摔下来，要不是柯特接住了我，我早就死了。”珍妮不高兴地说。除了她，没有谁有权利从阁楼上摔下来。黛·布里兹竟然吹嘘自己有冒险经历！她真是不要脸！

　　“你应该说‘我曾经从我家阁楼上摔下来’。”黛纠正道。从那一刻起，她和珍妮的友谊完全结束了。

　　但是不管怎样，黛今晚不得不在这里度过。他们玩到很晚才肯睡觉，因为佩尼家没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晚上十点半后，珍妮把她带进了大卧室里，那里有两张床。安娜贝尔和格尔特已经铺好了她们的床。黛看了看另外一张床。枕头散发出一股臭味，被子早就该清洗了。墙纸——那非同寻常的鹦鹉墙纸——已经被渗漏下来的水浸泡坏了，连鹦鹉图案都不像鹦鹉的样子了。在床边的架子上，有一个花岗石水缸和一个锡制洗脸盆，里面有半盆脏水。她不能用那盆水洗脸。算了，这一次她只好不洗脸就睡觉去。至少，里娜婶婶为她准备的睡衣是干净的。

　　当黛跪下来开始做祷告时，珍妮笑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老套。你的样子太滑稽了，竟然还会一本正经地做祷告。我从来不知道现在还会有人做祷告呀。祷告一点儿都没用。你说那些话干什么呢？”

　　“我必须拯救我的灵魂。”黛借用苏珊的话说。

　　“可我根本就没有灵魂。”珍妮嘲笑说。

　　“也许你没有，但是我有。”黛站起身来说。

　　珍妮看着她。但是珍妮眼里的魔法已经被打破了，她再也不能让黛对她言听计从了。

　　“你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好女孩，黛安娜·布里兹。”珍妮难过地说，好像她受到了欺骗。

　　黛正要回答她时，乔治·安德鲁和柯特冲进了房间。乔治·安德鲁戴着一张面具，是一个大鼻子的怪物。黛吓得尖叫起来。

　　“不许尖叫！真像一头猪被门夹住时的叫声，”乔治·安德鲁命令道，“你必须亲吻我们，向我们道晚安。”

　　“要是你不亲我们，我们就把你关进那个壁橱，那里面全是老鼠。”柯特说。

　　乔治·安德鲁向黛逼过来，黛又尖叫起来，不断往后退。那张面具快把她吓昏过去了。她知道面具后面是乔治·安德鲁，她不用害怕他。可要是那张面具靠近她，她仍然会被吓死的。就在那个可怕的大鼻子快要碰到她的脸时，她被一只凳子绊倒了，仰面倒了下去，头撞在了安娜贝尔尖锐的床角上。霎时，她撞晕过去了，合上了眼睛，躺在地板上。

　　“她死啦……她死啦！”格尔特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得哭起来。

　　“哦，要是你杀死了她，你会挨鞭子的，乔治·安德鲁！”安娜贝尔说。

　　“也许她只是在装死，”柯特说，“在她身上放条虫子。我的罐子里有些虫子。要是她在骗我们，她肯定会跳起来的。”

　　黛醒过来了，但是她听到了这句话，吓得不敢睁开眼睛。（“要是他们以为我死了，也许他们就会留下我走了。不过，他们要是在我身上放条虫子……”）

　　“用大头针扎她试试看。要是她还会流血，那就没有死。”柯特说。

　　（“大头针我还可以忍受，只要不是虫子就好。”）

　　“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珍妮悄悄说，“只是你们把她吓晕过去了。等她醒过来，她就会鬼哭狼嚎，那会吵醒本恩叔叔的，到了白天他会狠狠揍我们一顿。我真不该请她来，这个胆小鬼！”

　　“你看能不能在她醒过来之前，我们把她抬回家去？”乔治·安德鲁建议说。

　　（“哦，要是他们这么做就太好了！”）

　　“不行……太远了。”珍妮说。

　　“要是我们抄近路，就只有半公里路。我们每人抬一只手或一条腿……你，柯特，我和安娜贝尔。”

　　除了佩尼家的孩子，没有谁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而且这群孩子只要想到什么，马上就会付诸行动。他们非常害怕被爸爸狠狠地揍一顿。爸爸平时对他们不闻不问，但是，如果他们太过分了，那就够他们受的！

　　“要是在半路上她醒了，我们丢下她就跑。”乔治·安德鲁说。

　　他们根本不用担心黛会醒过来。当黛感觉到自己被四个人抬起来时，她心里激动不已。他们抬着她悄悄下了楼，走出房子，穿过院子，越过长满苜蓿的田野，经过树林，翻过山丘。中途有两次，他们把她放下来休息了一阵子。现在他们都确信无疑，黛已经死了，他们只想尽快把她送回家，不要被人发现。如果珍妮还从来没有祷告过，那么她现在就正在祷告，她祈祷村子里的人不要被惊醒。要是能把黛·布里兹顺利地送回家去，他们就会众口一词地发誓，说黛在睡觉时太想家，执意回去了。之后，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和他们毫无关系。

　　当他们在商量怎么撒谎时，黛偷偷地睁开一次眼。周围沉睡的世界看起来太陌生了。冷杉树黑黢黢的，不是白天熟悉的冷杉树。星星眨着眼睛嘲笑她。（“我不喜欢这样大的天空。但只要我再坚持一会儿，我就能回家了。要是他们发现我没死，他们就会我把丢在这儿跑回去的。天这么黑，我可没办法一个人回家去。”）

　　当佩尼家的孩子们把黛放在壁炉山庄的门廊后，便像疯了一样撒腿就跑。黛不敢马上坐起来，但最后她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是的，她回家了。太好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以前是个非常淘气的小女孩，但是她相信今后再也不会淘气了。她坐了起来，小虾米悄无声息地走上台阶，身子靠近了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把小虾米抱起来。它是多么温暖、多么亲切啊！她知道自己进不了屋……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苏珊会把所有的门都锁上，而且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叫醒苏珊。但是她觉得无所谓。虽然六月的夜晚非常冷，但是她可以抱着小虾米，到吊床去睡觉。她心里很踏实，她知道就在她身边，在锁着的门后面，是苏珊、男孩子们、楠……还有家。

　　天黑以后的世界是多么奇怪啊！是不是除了她，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呢？台阶旁边的灌木丛里，那些白色的大玫瑰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小小的脸蛋。薄荷的味道多么亲切啊。萤火虫在果园里闪烁。不管怎样，她以后也可以向人吹嘘说，她也“整夜都睡在屋外”。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两个黑影穿过大门，从车道走过来。吉尔伯特绕到屋后去，想用力打开厨房的窗户。安妮则走上了台阶，愣在了那儿，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家伙正抱着猫，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儿。

　　“妈咪……哦，妈咪！”她被妈妈拥入安全的怀抱中。

　　“黛，亲爱的！是怎么回事？”

　　“哦，妈咪，我很坏……我很难过……你是对的……老奶奶太可怕了。我以为你们明天才会回来的。”

　　“爸爸接到罗布里奇的电话，帕克太太明天要动手术，帕克医生希望爸爸能过去帮帮忙。所以我们搭乘晚上的火车回来了。现在告诉我……”

　　当黛抽泣着讲完整个事情，吉尔伯特也设法进屋了，并打开了前面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动作非常轻了，可还是把苏珊惊醒了。她时刻都警惕着壁炉山庄的安全，耳朵就像蝙蝠的耳朵那样灵敏。于是她裹着睡衣一瘸一拐地下楼来了。

　　然后她惊叫一声，急着要向他们解释黛的情况，但是安妮打断了她。

　　“没人责怪你，亲爱的苏珊。黛今天非常淘气，但是她知道错了，我想她已经受到惩罚了。真抱歉把你吵醒，你快上楼去睡觉吧，医生会来治疗你的脚踝的伤。”

　　“我睡不着的，亲爱的医生太太。我知道那个可怜孩子的遭遇，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不要在意我的脚踝，我要去给你们沏点热茶。”

　　“妈咪。”黛枕着自己白色的枕头，问道，“爸爸有没有对你很凶过？”

　　“对我很凶？黛，为什么……”

　　“佩尼家的孩子这么说的，说他打你……”

　　“亲爱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佩尼家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人了，那么，你就不用为他们说的话自寻烦恼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有恶毒的谣言到处流传，那都是一些不好的人编出来的。你没必要为这种事苦恼。”

　　“明天早上你会责骂我吗，妈咪？”

　　“不。我觉得你已经受到教训了。现在好好睡觉吧，宝贝。”

　　“妈咪是多么善解人意啊。”黛在进入梦乡前幸福地想。苏珊这时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医生已经熟练地为她的脚绑好了绷带，这让她一下舒服多了。她自言自语道：“我明天上午一定要去学校翻个底朝天……等我找到了这位珍妮·佩尼小姐，我会好好臭骂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但是珍妮·佩尼并没有得到应得的臭骂，因为她再也不来溪谷村学校了。她和佩尼家的其他孩子都去康伯里·奈罗学校了，在那里，她编造的那些故事又开始四处流传，其中一则就是关于黛·布里兹的。说黛住在圣玛丽溪谷村的一幢大房子里，但是她经常到珍妮家玩，和她一起睡。一天晚上黛晕倒了，于是她半夜把黛背了回去，这全是她珍妮·佩尼一个人的功劳，没有谁来帮助她。壁炉山庄的人感激不尽，跪下来吻她的手，医生亲自驾着顶棚装饰着流苏的漂亮马车，用他那名贵的灰色斑点马送她回家。“只要我能为你效劳的，佩尼小姐，请尽管吩咐。你对我孩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我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你的恩情。只要你需要，我就是去赤道那边的非洲都心甘情愿。”医生发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