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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凌晨,天没亮,还很黑,德利托的队员们在房子周围静静地活动准备出发,把被子围在肩上,因为拂晓之前,在满是石头的山顶上很冷。队员们想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所带被子的命运:逃跑时丢掉,他们死的时候,被子可能沾满血,可能被法西斯分子捡到,拿到城里当作战利品。一条被子有多大意义?
    在他们上面,像是在云彩上面,听到敌人纵队在活动。车轮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转动,车灯关闭,士兵们移动着疲惫的脚步,问班长:路还远吗?德利托的队员们小声说话,好像德国纵队就在房子的墙后经过。
    现在队员们用饭盒吃煮熟的栗子,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吃。这次,厨子也要参加行动:厨子用长柄勺子分栗子,小声骂着,眼睛困肿了。吉里雅也起来了,在备战的队员中间转来转去,帮不上忙。曼齐诺不时地停下来看着她。
    “说吧,吉里雅,”他说,“你一个人留在这营房里有失谨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愿意我去哪里?”她问。
    “穿上衬裙,到一个镇里去,他们对女人不会干什么。德利托,让她走,她一个人不能留在这里。”
    德利托没吃栗子,竖起领子几乎一言不发,领导队员们做准备工作,不抬头,也不立刻回答问题。
    “不,”他说,“她最好留在这里。”
    吉里雅看了一眼丈夫,好像是说:“你看见了吧?”最后和眼睛都不抬的表兄吵起来。表兄说:“滚开!”她照原路回屋睡觉去了。
    皮恩也在队员们中间跑前跑后,好像猎犬看主人做准备。
    “战斗,”他想,尽量兴奋起来,“现在有战斗。”
    “那么,”他对贾钦托说,“我拿哪支?”
    政委刚注意到他,问:“什么?”
    “我拿哪支,枪?”皮恩说。
    “你?”贾钦托说,“你不去。”
    “不,我去。”
    “走开。现在不是带小孩的时候,德利托不愿意,走开!”
    这时,皮恩怒气冲天,想不带枪跟在他们后面,难为他们,直到他们开枪射击。
    “德利托,德利托,你真的不愿意我去吗?’’
    德利托没有回答,抽烟屁股,好像在咬烟。
    “是你,”皮恩说,“坏家伙,你说过这不是真的。”
    “现在要打我后脑勺了。”他想。但是德利托不说话。
    “我能参加行动吗,德利托?”皮恩说。
    德利托抽烟不答。
    “德利托说我可以去。你听见了吗,贾钦托?”皮恩说。
    现在德利托想说:“行了!你留在这里!”
    但是他没说,为什么?
    皮恩大声说:“那么,我去了。”
    他朝剩下枪的地方走去,步子很慢,吹着口哨,为了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选了一支最轻的滑膛枪。
    “我就拿这支了,”皮恩大声说,“这支枪是谁的?”
    没人回答他。皮恩照原路回来,拿着滑膛枪前后晃着。他坐在地上,就坐在德利托面前,开始检查封闭器,标尺,扳机。
    他低声唱起来:“我有枪了!我有枪了!”
    有人对他说:“住口。你傻了?”
    队员们开始按小队按小组排队,运弹手分成班次。
    “我们就这样定了,”德利托说,“支队的位置在朝圣者山的桥墩和第二个峡谷之间。表兄指挥。你们会接到营部的命令。”
    大家以困乏和模糊不清的目光看着他,头发盖过了眼睛。
    “你呢?”大家问他。
    德利托垂下的眼里有点眼眵。
    “我病了,”他说,“不能去。”
    就这样,一切按他的愿望办了。队员们再没说什么。德利托想:“我是个穷途末路的人。”现在一切按他的愿望办了。太可怕了:队员们不说什么,也不抗议。这说明大家已经谴责他了,很高兴他拒绝最后一次考验,可能大家早就期望他这样,可是大家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德利托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一切按他的愿望办了。剩下的,他只能随波逐流了。
    然而,皮恩什么都明白:他全神贯注,咬着舌头,满脸通红。在那边,吉里雅躺在草堆里,男式衬衣下面有一对热烈的乳房。她很热,夜里在草堆里翻来覆去。有一次大家都在睡,她起来,脱掉裤子,裸着身子钻进被窝,皮恩看见这一幕。当山谷里战斗正酣时,屋子里将发生令人惊讶的事情,比战斗还刺激一百倍。正因为如此,德利托才让皮恩去参加行动。皮恩把滑膛枪扔在脚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每个动作。队员们又开始排队,没有人告诉皮恩来站到队伍里。
    猎鹰开始在房梁上振动翅膀,好像在进行一次失望的攻击。
    “巴贝夫!我应该喂巴贝夫!”曼齐诺说,跑去拿装内脏的口袋喂猎鹰。这时,大家都转过身来看他和猎鹰,好像要把他们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某个确切的东西上。
    “让你和你的猎鹰去死吧!不吉利的凶鸟!每次它唱,灾难就来!杀死它!”
    曼齐诺站在他们对面,猎鹰抓在他肩上,他喂猎鹰碎肉,愤怒地看着同志们:“猎鹰是我的,用不着你们多嘴,如果我愿意,就带着它参加行动,行吗?”
    “杀死它,”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叫起来。“现在不是考虑猎鹰的时候!你杀还是我们杀!”
    他说着就要去抓猎鹰。大鸟在他手背啄了一口,流出血来。猎鹰竖起羽毛,展开翅膀,转动黄眼睛不停地叫。
    “你看!你看!我觉得满有趣!”厨师说。所有人都围着他,怒发冲冠,举起了拳头。
    “让它别叫!让它别叫!会带来灾难的!会把德国人叫来的!”
    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吮手上的血,说:“杀死它!”
    肩上扛着机枪的公爵从皮带上摘下手枪。
    “我来开枪!我来开枪!”他哼哼唧唧地说。
    猎鹰没有安静的迹象,反而更焦急不安。
    “行了,行了,”曼齐诺下了决心,“看我怎么处置它。行了,按照你们的愿望办。”
    他用两只手抓起猎鹰的脖子,用膝盖夹住把它的头往地上按。大家一声不吭。
    “好了!现在你们高兴了!你们都高兴了,好了!”
    猎鹰一动不动了,翅膀张开垂下来,羽毛立着。曼齐诺把猎鹰扔向一片荆棘丛生的荒地。巴贝夫翅膀挂在荆棘上,头朝下,抖了几下,死了。
    “排队,排队,出发!”表兄说,“机枪手在前,运弹手在后,接着是步枪手。出发!”
    皮恩待在一边,不在队里。德利托转过身进到屋里。战士们静静地远去了,踏上上山的路。最后一个是曼齐诺穿着水兵外套,肩上沾着鸟屎。
    屋内很暗,散发着干草的气味。在房间的相对的两个角落里,女人睡在这边,男人睡在那边,都钻进被子里。他们都不动,皮恩保证直到天亮前他们都不会闭眼。他也躺下了,睁着眼睛。他要看要听:他也不闭眼。他们也不搔痒,低声呼吸。皮恩知道,他们醒着。慢慢地他睡着了。
    皮恩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他一个人在碎草堆里。慢慢地想起了一切。今天是战斗的日子!为什么听不到枪声?今天是德利托司令员和厨师妻子亲热的日子!他站起来出去。外面是和平常一样蔚蓝色的天空,蓝得让人害怕,有鸟鸣,听鸟鸣也让他害怕。
    厨房在即将倒塌的一所老房子的老墙废墟中间,吉里雅在里面,在一个装栗子的饭盒下生着火。她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皮恩,要栗子吗?”她问,摆出母亲的样子,很虚假,好像是想尽量讨好他。
    皮恩很反感女人们那装母亲的样子:他知道这是虚情假意,她们实际并不喜欢他,像他姐姐那样,只不过有点怕他。他恨死这个女人。
    “那事”已经发生了?德利托在哪里?他决定问问她。
    “好,都干完了?”他问。
    “什么事?”吉里雅反问。
    皮恩不回答,做着鬼脸偷看她。
    “我现在刚起来。”吉里雅像个天使似的。
    “她明白,”皮思想,“这个母牛,她明白。”
    尽管他觉得没发生什么事,但这个女人表情紧张,好像屏住气。
    德利托来了。他刚才洗脸去了,脖子上围着一条褪色的毛巾。
    他有一张成熟男人的脸,带皱纹和阴影。
    “还听不到枪声。”他说。
    “真倒楣,德利托,”皮恩说,“他们都睡着了?”
    德利托不笑,吮吮牙。
    “全旅都在山顶上睡着了,你这样想?”皮恩说,“德国人悄悄地上来了。Raus!Raus!转过身去,他们在那里。”
    皮恩指着一个地方,德利托转过身。他讨厌转身,耸耸肩。在火旁坐下来。
    “我病了。”他说。
    “要点栗子吗?”吉里雅问。
    德利托往火灰里吐了一口痰。
    “栗子使我胃热。”他说。
    “你只喝汤。”
    “我胃热。”
    他仔细考虑,说:“给我!”
    他捧着脏饭盒喝汤,然后放下饭盒。
    “好吧,我吃。”皮恩说。用勺子喝热栗子汤。
    德利托抬眼看看吉里雅。他上眼皮睫毛又长又硬,下眼皮没睫毛。
    “德利托。”吉里雅说。
    “噢。”
    “你为什么没走?”
    皮恩把脸藏在饭盒里,在饭盒边从下往上看。
    “我去哪里?”
    “什么问题,当然是参加战斗。”
    “你愿意我去哪里,你愿意我去哪里,我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
    知道。”
    “什么事不对劲,德利托?”
    “什么事不对劲,我知道什么事不对劲吗?在旅里他们想骗我,已有一段时间了。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都是:德利托,你说,德利托,这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注意,德利托,好好想想,当心,纸是包不住火的……见鬼去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干脆就说。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
    吉里雅坐得比他高,长时间地看着他,鼻子直喘气。
    “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德利托瞪着黄眼睛对她说,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听到皮恩用饭盒喝汤的声音。
    “德利托,他们也许是跟你开个恶意的玩笑。”吉里雅说。
    德利托靠近她。现在,他蜷曲在她脚边。
    “我不在乎死,”他说。但他嘴唇发抖,像个病孩子。“我不在乎死。但是,首先我愿意……首先……”
    他脑袋歪着,从下往上看着坐得比他高的吉里雅。
    皮恩把空饭盒扔在地上,勺子还在里面。叮叮!勺子发出响声。
    德利托把头转向他。咬着嘴唇看着他。
    “哎?”皮恩问。
    德利托心烦意乱。
    “他们没开枪。”他说。
    “他们没开枪。”皮恩说。
    德利托站起来,转了转,显得焦虑不安。
    “皮恩,去打点水来!”
    “马上去。”皮恩弯下身系鞋带。
    “吉里雅,你脸很白。”德利托站在她后面,膝盖顶着她的后背。
    “我大概病了。”吉里雅叹息道。皮恩唱起那单调的没完没了
    的重复词,越唱越高:“苍白!……苍白!……苍白!……苍
    白!……”
    德利托把手放在她脸颊上,把她的头转向自己:“你和我一样病了吗?告诉我,和我一样病了吗?”
    “苍白!……苍白!……”皮恩继续唱着。
    德利托转向他,脸色难看:“打水去,好吗?”
    “等等,”皮恩说,“我系另一只鞋。”
    他继续磨蹭。
    “我不知道你病得怎样了?”吉里雅说,“你病得怎样了?”
    德利托小声说:“病得不行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站在她后面,抱住她的肩,靠在腋下。
    “苍白……苍白……”
    “喂,皮恩。”
    “好了,我去,现在我去。把大瓶子给我。”
    然后,他停住,竖起耳朵听听。德利托也停下来,往上看着。
    “他们没开枪。”德利托说。
    “没有?确实没开枪……”皮恩说。
    他们两人一声不吭。
    “皮恩!”
    “我去!”
    皮恩出去,晃着大瓶子,吹着原先的小曲。那天,他大概很开心。皮恩没有同情心。德利托吓唬不了他了,不再是指挥员,拒绝参加行动,无权指挥了。现在,厨房听不到口哨声了。皮恩不声不响,停住,蹑手蹑脚地返回来。他们大概已经躺在地上,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像狗一样互相咬着喉咙。皮恩已经在厨房里藏起来。那两人还在那里,德利托把手伸进吉里雅头发下面,摸到后颈,她像猫一样动一下,像是摆脱他。突然,他们转过身来,听到有人。
    “谁?”男的问。
    “我回来取另一个大瓶子,”皮恩说,“这个满了。”
    德利托用一只手摸摸太阳穴:“拿着。”
    女的去坐在土豆袋子旁边:“好了,我们削点土豆吧,至少做点什么。”
    她把口袋放在地上,准备要削的土豆和两把刀。
    “拿一把刀,德利托,这里有土豆。”她说。
    皮恩发现她既傻又虚伪。
    德利托继续摸自己的额头:“他们还没开枪,出什么事了?”
    皮恩走了,真的是打水去了。应该给他们时间,否则,什么事也不能发生。喷泉附近有一片满是桑葚的荒地。皮恩开始吃桑葚,他喜欢吃,但现在没兴趣吃。嘴里塞满了,却觉不出味道。吃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现在可能还早,最好先让他们满足。他蹲在灌木丛中。一定要努力,使他开心的是想像德利托和吉里雅在厨房的废墟间相互追逐,或是想像一些男人黄昏时被带到沟里跪下,裸着干黄的身体,牙齿发抖,所有这些事情既不道德又令人难以理解,带有一种像自己排泄物一样的古怪魅力。
    皮恩用叶子擦擦嘴,准备好了,走!
    厨房里,土豆都倒在地上。吉里雅在屋的一角,在口袋和军用大锅那边,手里拿着刀。她的男式衬衣扣子解开,里面有又白又热的乳房!德利托在栏杆那边用刀威胁她。真的,他们在互相追逐,现在互相伤人了。
    然而,他笑了;两人都笑了,他们正在开玩笑。笑得不自然,是个令人难受的玩笑,两人还是笑着。
    皮恩放下大瓶子,大声说:“水!”
    他们放下刀,过来喝水。德利托拿起瓶子递给吉里雅。吉里雅接过来喝水,德利托看她的嘴唇,又说:“他们还没放枪。”
    转向皮恩。“还没放枪,”他又重复说,“出什么事了?”
    皮恩很高兴他这样平静地问他。
    “你说,会出什么事?德利托!”他问。
    德利托嘴唇不碰瓶子,对着喉咙痛饮起来。然后,擦干嘴:“给你,吉里雅,还喝吗?渴就喝,喝完再让他去打。”
    “如果你们愿意,”皮恩酸溜溜地说,“我给你们打一桶来。”
    两人互相看着,笑着。皮恩明白他们不是因为他的话才笑起来,这是他们之间神秘的没有道理的笑。
    “如果你们愿意,”皮恩说,“我给你们打水可以洗澡。”
    他们继续互相看着,笑着。
    “洗澡,”男人重复道,不明白是笑还是气,“洗澡,吉里雅,洗澡。”
    他拉过她的肩。突然,他脸变了,放开她:“下面,看下面。”
    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一片荒地上,是那只僵硬的猎鹰,翅膀被缠住了。
    “扔掉,扔掉!”他说,“我再不想见到它了!”
    他抓起鹰的一只翅膀扔出去,把它扔到杜鹃花丛里。巴贝夫翅膀不动被扔过去,可能它从来没有这样滑翔过。吉利雅拉住他一只胳臂。说:“不,可怜的巴贝夫!”
    “扔掉!”德利托气得脸发白,“我再不想见到它了!把它埋了去!皮恩,把它埋了。拿把铁锹把它埋了。”
    皮恩看着杜鹃花丛中的死猎鹰:如果死鸟站起来,会怎么着,会啄他的眼睛吗?
    “我不去。”皮恩说。
    德利托动动鼻子,手放在手枪上,说:“拿铁锹,去,皮恩。”
    皮恩提起猎鹰的一只爪子,爪尖像钩子一样又弯又硬。他扛着铁锹,提着耷拉头的死鹰走了。穿过杜鹃花地和一片森林,来到草地上。顺着台阶从这些草地可以上到山上。所有死人都葬在这些草地下面,眼睛里充满土,不管是死去的敌人还是死去的同志。现在猎鹰也葬在此。
    皮恩在草地上奇怪地转了几圈。他不愿意为死鸟挖坑的时候,铁锹触到死人脸,也不愿意踩着死人,他怕他们。然而,要是能
    从土里挖出一个死人,一个裸体死人,牙露着,眼睛空着,那也不错。
    皮恩周围只能看到山。看不到底的大山谷,陡峭的山坡,黑压压的树林,一排山接着一排山望不到头。皮恩一个人站在土上,土下是死人。树林那边山坡那边的另外一些人在地上,男人蹭女人,一个人扑在另一个人身上互相残杀。死猎鹰在他脚边。起风了,一大片云彩在他头上飞过。皮恩为死鹰挖了一个坑。鹰跟人不一样,一个小坑就行了。皮恩拿起死鹰,见它眼闭着,翻着白眼皮,跟人死的时候一样,皮恩使劲翻开,看见下面圆圆的黄眼睛。他真想把猎鹰扔向空荡的山谷中,看着它展开翅膀,重新飞翔,在他头上盘旋几圈,再飞向远方。而他像在有仙女的寓言故事中一样跟在它后面,越过山冈,走过平原,一直到一个人人都善良可爱的迷人的国度里去。现在他把死鹰放进坑里,用铁锹慢慢地掩埋它。
    这时,一声巨雷响彻深谷:枪声,炮声,在山谷中显得更响:战斗开始了!皮恩吓得向后退。可怕的巨大响声在空中回荡。声音很近,离他很近,不知在哪里。过一会子弹要在他头上飞过,过一会,从山脊里会突然冒出德国人拿着机枪向他射击。
    “德利托!”
    皮恩扔下插在坑土中的铁锹,跑了。他跑着,巨大的响声包围着他。
    “德利托!吉里雅!”
    他跑进树林。冲锋枪声、机枪声、手榴弹声、迫击炮声。战斗是在他梦中突然出现的,不知道在哪里。可能离他几步远,可能在那边小路的拐弯处能听到机枪的呜咽,看到分散在荒地上的死人。
    “救命啊!德利托!吉里雅!”
    他来到杜鹃花丛的边缘,空中的枪声使他更加惧怕。
    “德利托!吉里雅!”
    厨房里,空无一人,他们跑了!扔下他一个人。
    “德利托,他们开枪了!他们开枪了!”
    皮恩哭着跑到花丛的边缘。灌木丛中有一条被子,里面裹着一个活动的身体。一个身体,不,是两个身体。里面伸出四条腿,交叉着,跳动着。
    “战斗!德利托!他们开枪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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