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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小<>说<>天<>堂<>胤成帝五年十二月十四,南淮城,盘城大狱。
入夜后下起了暴雨,一直不停。屋顶漏了,牢房里滴滴答答地下小雨,当作床垫的稻草一股霉味儿,引得囚犯们连声的骂娘。狱卒在这种坏天气里也没好气,不耐烦了就进来挥舞铁棍敲打铁栏杆,大声的喝骂。几次三番囚犯们也不骂娘了,知道抱怨也没用,反正在漏水的牢房里也睡不着,于是隔着铁栏杆三三两两地凑一起说闲话聊女人,居然有酒肆般的热闹。
息衍捶了捶牢房墙壁:我投出来二,黑马进二。
隔壁传来一声得意的怪笑:我便知道你要走这一步,看我的手气!紫薇行在上,北辰行在旁,神兵开大道,我今日赌桌得胜要逢双!
这几句是南淮城里的赌徒扔骰子前常说的话,无非是赌神开财路,赌运上上吉一类的意思,跟着对面就传来骰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六点!六点!老息你要完!对面的人兴奋急了,尖着嗓门把那些聊天的人都盖了过去。
老东西你给剐千刀了么?喊那么大声?玩盘双陆就乐成这样?那边聊天的囚犯一边恶毒地诅咒一边抱怨。
息衍对面的老囚犯不敢再嚣张了,呵呵地赔笑,声音里仍旧满是得意。息衍也笑,低头看着他用石块在牢房地面上画出的双陆棋盘。
这座监狱名字起得阴森可怖,其实什么人都关,豪门里惹出是非的淫娃妖妇、市井里打架杀人的贩夫走卒、乃至一些犯了事的低阶的官员,都可能往这里扔。不过这里也是南淮城里防备最森严的监狱,关在这里的人犯的事儿都不小,隔几天就砍几个,牢房空了又填满,犯人流水样的换。
以息衍的官爵,就算下狱也该关在单独的牢房里,他下狱的前几个月也确实是被单独关在南向的一间石牢里,除了巡视的狱卒不能和任何人接触,仅有一扇天窗通气。百里景洪因为法场劫囚的事在东陆诸侯中颜面扫地,对息衍恨意极深,从宫里派了个内监来看看息衍这个逆贼如今是否气焰低落。可内监到时,只看见息衍正对着天窗嘬唇吹口哨,去逗弄一只在那里歇脚的鸽子,一脸的懒散。内监回报百里景洪之后,百里景洪怒火烧天,下令把息衍关入臭气弥散的死牢,和那些卑贱的囚徒吃一样的牢饭。
百里景洪之后没有再派内监来探,否则他会越发的恼怒。因为看起来息衍只是有点抱怨周围囚犯身上的臭气,却对这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并不很排斥,入夜就隔着铁栏和其他囚犯神侃。他会说市井里粗人的俚俗语言,囚犯们也乐得听这个失势的大人物讲点轶闻,息衍在这帮人里面还算有点人缘。
又过了一阵子,息衍又发觉他隔壁那个老囚犯双陆下得不错,可惜石墙隔着两个人从来不能见面,于是各自弄了差不多四方的石子儿来做骰子,在地上画了双陆棋盘,靠着敲墙来下棋,一个晚上能有三四把输赢。
说起来老东西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息衍捏着手心里的两枚石子儿,捶了捶墙壁。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假造了多少?
也就二十万金珠。
息衍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难怪是杀头的罪,你假造的金票可以买半条紫梁大街了。
那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您可是南淮城大名鼎鼎的息将军,能沦落到这里来,犯的事儿不会小。老囚犯反问,他们这些人都比息衍关得久,跟外面不通消息。
息衍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调动军队?调动了多少人呐?老囚犯追着不放。
也就三四万人。息衍学他的口气。
难怪是杀头的罪,你私下调动的人能把一国给打下来了。老囚犯得意洋洋地报复。
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看起来对于彼此要被杀头这个事情倒是有几分欢悦。
其实我觉得我还算运气的。老囚犯说。
你是说没有判磔【zh类似车裂】刑算运气?
不是,老囚犯说,反正我没家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牵挂的,这就是运气。早知道造它两百万金铢的票子出来,也还是砍头吧?
你倒也想得开。息衍笑。
这年头四处都打仗,我看这南淮也安静不了多久了。打起仗来,谁敢说自己就能活命?犯了王法的不犯王法的,刀砍过来都是人头落地。这就是乱世啊,个个都是身不由己,个个都是图口饭吃,跟讨活路的狗差不多。我就是运气差点儿。老囚犯叹了口气。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看向墙壁上唯一的窗,冷雨从窗外泼洒近来,外面一片漆黑。
别扯这个了,我盘面大好,我这把可要赢你了,快投快投。老囚犯一迭声地催促。
息衍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令人牙酸的声音。死牢大门生锈的铁轴缓缓转动,打开了。火把的光照在阴湿的地面上,两条影子投射得极长。囚犯们忽然安静了,呼吸声都轻微起来。死囚是不能放风的,大门只在送食水和杀人的时候打开,听到铁轴转动的声音,就像催命,只不知道轮到谁死。现在是深夜,狱卒断然不会好心地给囚犯们送点吃喝,那么是杀人?这么恶劣的天气,刽子手愿意杀人?
这天就是个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两个人沿着走道向前,其中一个人明显是狱卒,用铁棍在铁栏上趟过去,发出一串让人心惊胆战的叮当声。另一个人则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脚步如猫一样静。两个人最后停在息衍的牢房前,息衍看见一身熟悉的黑色大氅,风帽遮住了那人的面部,大氅下隐隐的是铁甲,他配了一杆修长的刀,刀镡上的空腔里有一枚银亮的铁珠。
那是雷碧城四名黑衣从者之一,殇阳关下这四个人保护雷碧城在千军万马环绕下通过,强大而沉默,犹如神明的护军。
你是来处死我的钦差么?息衍打量完毕,点点头。
天启七御史对息将军的案子已经下了判决,息将军通敌卖国,结党谋逆,罪当处死,无赦。黑衣从者展开手中的卷宗,递给铁栏另一侧的息衍。
息衍接过,扫了一眼,扔在旁边:不必了,我相信你说的。如今你们已经控制了皇室,就算没有这样的判决,你们也可以写一份出来,加盖皇帝的国玺。
黑衣从者不回答,算作默认。
你杀了我哥哥,但我并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从者:殇阳关那个尸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来你们兄弟之前差得很多。
我比不上哥哥,在所有的学生中,哥哥是最得老师欣赏的。
你说不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神之祭坛上的牺牲。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你修为上差点,不过说话讲理,脑筋清楚,这个就比你哥哥强得太多。不必废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能满足最后的要求?我要一张三十六弦的箜篌,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一个女人,会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时候,她能用笛子为我伴奏。
去紫梁街上,为息将军买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买最好的。还要一张用过的老箜篌,三十六弦的。黑衣从者对狱卒下令。
狱卒看着外面飘泼德大雨,心里十万个不愿,却不敢对这位帝都的钦差多说什么,只觉得这钦差比起上次的那个可难伺候得太多了。他把油布雨披罩上,咬咬牙出门去了。
狱卒没说话,心里却突然一跳。这张琴是他冒着雨去敲一个老琴师的家门,便宜价买回来的,那个老琴师以前常在街坊里说书,将蔷薇皇帝那几卷老故事,赚几个小钱,活得很是潦倒,上个月刚死,儿子留着这张琴没用了,一个金铢就卖给了他。
息衍的指尖在弦上一挑,羽音清冽,衬着外面的雨声,忽的一股寂寥慢慢地漾开。他的神色变了,不再笑,目光寂寂地看向窗外的黑暗,看着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忽然间,他显得有些苍老,这时候他才真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你说你那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进了牢笼,息衍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理弦,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不小心进了牢笼,从此就不敢出去
箜篌被息衍催动到极点,不再是白色凤凰的华美端雅.而是如一只直冲天顶的巨鹰.笛声也随着扶摇直上,不肯有丝毫落后.黑衣从者一口气极长,笛声几乎不受呼吸助制约,可此时那管细竹却拢不住笛声了,笛声像是条挣扎着要摆脱约束的龙.囚犯只觉得照这口气吹下去,那笛子就怕要裂了,那三十六根弦也怕要断了.不知个钦差个死囚到底玩什么把戏。笛声箜篌声
已经压过了风雨,每个人都揣着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是的,绝大的危险。就像是黑夜里游动的黑蛇!
息衍的箜篌声忽地一顿,翻上新高,同时放声而歌:
人寿百年尔,谁得死其所?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不见万古英雄曾拔剑,铁笛高吹龙夜吟;
我不见千载胭脂泪色绯,刺得龙血画眉红。
笛声中断,黑衣从者拔刀,刀色生青,刀身笔直,刀镡中那粒铁珠急震,露出浑身铁鳞甲,每一片乌铁上都隐隐透着冰丝花纹,那是淳国特产的冷锻鱼鳞钢,风虎铁骑便是使用这样的刚才打造铠甲。黑衣从者打开死牢大门,看了一眼外面瓢泼般的大雨,提刀缓步而出。
他的背后,息衍的箜篌声越发高亢,仿佛十万甲兵列阵,十万战马攒蹄,十万长刀轰鸣于鞘中。
黑衣从者打了一根火把,可是火光不够穿透黑暗。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六条黑影站在雨里,对她呈包围之势。每一个人打伞,因为他们需要紧握武器,两个人持刀一个人持重剑,一个人持双手重槌,一个持长枪,还有一个人持一对带锁链的牙钩。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甲胄,冰冷的雨打在他们的铁盔上,溅起了水花,水花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流一边渗入里衣,这样寒冷的天全身湿透必然难受得很,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作,除了流汗。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们每个人都在流汗。
黑衣从者前进几步,六个人组成的包围随他一起移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了不变。他把火举高,勉强照亮了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个人持长枪,颇为年轻英挺,看起来面熟。
羽林天军都统谢诚,我在帝都曾见过你。黑衣从者想了起来。
天驱武士团,谢圭,这才是我的真名。持长枪的年轻人说。
我不用知道你们的真名,我不会为你们立墓碑。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我敢于告诉你真名,因为对将死的人不用刻意隐瞒。谢圭一字一顿。
黑衣从者把火把抛向空中,双手紧握刀柄,收到右胸前,刀尖指天,石像般寂静。火把落在地上,立刻被雨水熄灭了,一点光也不剩下,每个人都面对黑暗,听着哗哗的雨声。谢圭的汗流的更急了,他知道这个对手何等可怕,雷碧城的学生不会是弱者,这个黑衣从者如果不具备殇阳关尸武士那驱使死人的秘术,那么势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他那柄刀上。
谢圭知道殇阳关上白毅和息衍如何联手才重创了尸武士,他们六个人加起来是否比得上素月墨羽?谢圭完全没有把握。
黑暗里忽地跳起两点光,颜色像是萤火虫的淡绿,却火一般炽烈。绿色的光斑在一道冰冷的金属上滑过,铁珠急震,雨幕和风被凄厉的呼啸撕裂。
枭瞳!谢圭听说过这种秘术,它能让人在绝对的黑暗里看见任何发热的东西。
六个人同时发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掌,下达了命令。事实上无人拍掌,给他们下令的是息衍的箜篌声,那个瞬间箜篌声忽地断绝,天地间的风雨声在此时变得分外清晰。时间仿佛变慢了,地面上溅起的水珠在黑暗里掠过银亮的线条,武器切断那些线条扫出致命的弧。
天驱和辰月的绝顶武士交错而过,武器没有发出格挡,谢圭的枪锋所指的是那对碧色枭瞳之间,黑衣从者的眉心。但是在他命中之前,枭瞳熄灭了,那是黑衣从者闭上了眼睛,谢圭感到他的枪走空了,随即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某一个同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受伤了,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在生死的搏斗中,一次呼吸的时间足以致命,失去目标的天驱们同时转身向着黑暗攻击。
天驱之间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击没有留下死角,但是武器只是在冷湿的空气里带起了几声无奈的呼啸,黑衣从者仿佛融入了黑暗而消失了。六个人立刻背靠背结成防御,彼此都感觉到同伴剧烈的心跳。
谢圭握住长枪的中段,那是传自翼天瞻的双曼罗单手阵,羽人无数代精炼出来的防御武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本以为己方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人数完全不能发挥作用。那名黑衣从者用他刀镡里的铁珠声和那双绿色的枭瞳迷惑了他们,在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铁珠声和枭瞳的绿光都消失了。
而谢圭绝对相信黑衣从者正在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角落里枭鸟般观察他们这群猎物,推算下一次进攻的时间,这样诡秘的风格不像一个武士,而是刺客。黑衣从者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中也许会有人倒下。
他没有抬头,所以看不见头顶的黑暗里一双细长的碧眼缓缓睁开。那双眼睛悬停在那里,仿佛漆黑的天幕开了口子,随即蝙蝠般坠落。
那名持牙钩的天驱爆发了一声短促的警告,在枭瞳下落的前一瞬,他在自己平滑如镜的武器中看到一道绿色闪过。六个人几乎在同时察觉进攻不可思议的来自头顶,五个人向前扑出,谢圭举枪迎击。他击中了,却不是黑衣从者的身体,他的红枪和黑衣从者的佩刀在空中交击,一连串短促的格挡声连在一起。依靠双曼罗单手阵几乎没有破绽的防御,他在黑衣从者落地之前接下了全部攻势。
但他没有听见黑衣从者落地的声音,当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瞬间。他的同伴清楚地看见谢圭背后的黑暗里,两道碧光缓缓张开。
谢圭在同伴的惊呼中预感到敌人的位置,他发力前扑,听着背后那柄刀的啸声如索魂般跟了过来。他不能再快了,也来不及转身格挡,因为来不及换气,他的力量已经耗尽。铁珠急震,毫不忌惮地暴露出黑衣从者的位置,因为猎物就要死去,猎人也就可以坦然现身了。
谢圭站住了,丝毫不动,以自己的后背硬接那一刀。仿佛把整个身体割裂的痛楚从背后传来,但是谢圭知道自己冒险成功了,他听自己的老师说过,如果真正的快刀切开人的身体,死去的人只会在那个瞬间感到一种足以冷却整个世界的冷。谢圭在羽林天军大氅下穿了重甲,黑衣从者出刀前没有时间蓄力,刀上的力量并不足以破开精锻铠甲。
谢圭回身长枪横扫,却再次失去了目标。黑衣从者又一次阖眼,如前次一样完全融入了黑暗。
这一次靠的是运气,下次黑衣从者出现时谁会死?谢圭不能再等下去,他忽然撒手抛掉长枪,用力击掌。他清楚这是何等冒险,他没有在黑夜里视物的能力,对手也许就在他身前不到一步处,可能不等他击掌完毕就会一刀穿透他的心口。
他没有死。随着他击掌,黑暗里腾起一道两尺长的火焰。
燃烧的是一张纸,可是谁也没见过一张纸燃烧起来可以有这样炽烈的光,倒像是浇了牛油的火炬。那张纸悬空浮在一个人掌中,那个人打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伞低垂了下来,遮住他绝大部分面容,只剩伞檐下留着一抹小胡子的嘴。
那张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去吧,烧不了很久,但是足够你杀掉他。
他的背后,一柄带弧度的剑从黑暗里慢慢显露出来,一个精悍的黑影大步而出,踩着雨水走向谢圭。那张燃烧的纸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黑衣从者赖以藏身的黑暗被驱逐了,他原本在谢圭侧面不远处猫儿一样俯着,此时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生青色的长刀垂在一侧,雨水冲刷着血迹高速流下。
提着弧剑的人走到谢圭面前,那是个大概十六七岁的男人,一身看不出材质的贴身黑衣,一张年轻却落拓的脸,头发随意的挽成一把垂在肩上。
黑衣从者背对着他,凝然不动。
你的剑很好,这就是杀手剑?谢圭说着缓步退后。
影虎,自己打的。年轻人用最平淡的声音回答。这时候他转动那柄弧剑,剑身反映持伞人手中的火光,晃着每个人的眼睛。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打伞的人用含笑的声音催促。
年轻人不再回答。他和黑衣从者相隔不到两丈,都纹丝不动,这个距离足够谢圭以长枪发动雷霆一击,是至危险的距离,但是双方似乎都不急于动手。
天罗,这么做你们考虑过后果么?黑衣从者淡淡地问。
谁知道呢?老爷子们大概想过结果吧,不过不会告诉我们。打伞的人说每一句话无不带着温和的笑。
天地间只剩下雨声,年轻人转动着那柄自做剑影虎,越来越快,光影飞速闪动,可是他的脚下如钉子般稳固。天驱们缓慢地靠拢,谢圭看着持伞人掌中的纸慢慢地化为灰烬。事实上那张纸燃烧的速度已经很慢很慢了,可谢圭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一旦那以秘术点燃的火炬熄灭,黑暗重来,黑衣从者的枭瞳将再次占据上风。
但是持伞人依旧含笑,年轻人脸上漠无表情。
纸终于燃烧到尽头,持伞人缓缓握拳,悬在掌心的纸在熄灭前忽地腾起了三尺高的烈焰,仿佛炸开。此刻年轻人的剑在急振中发出刺耳的蜂鸣,如日之光一瞬而灭,六名天驱同一瞬间举起武器防御,谢圭最后一眼看着年轻人拖着剑射出,剑尖在没脚面的积水里割开银色的一道。
黑暗降临,枭瞳的绿色复燃,黑衣从者这一次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双眼拖出莹莹的余光,就像在黑暗中挥动点燃的线香,常人的视力已经不够分辨他的准确位置,谢圭也只是勉强能追得上。他看着那两道碧光在黑暗里倏忽闪动,急速地转折进退,这一次黑衣从者不再敢阖眼,那个年轻人的影虎带给他的威胁分明远大于谢圭的枪。两个人踩水的声音响成一片,金属破风声刺耳,却没有一次有兵刃相交。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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