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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册序章南绍传说
在中国的南方,千山万水之间,水烟缭绕,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王国。
这个王国,人们称它为南绍。
很少人知道这个国家的历史,更不曾听闻过这个国度的传说。
只有一些不知何朝、何代,由谁传唱出来的故事,流传在苗人嘹亮的歌声中。这些歌曲响遍了云霄,在山谷间回荡着、缠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像永远不会消失一般,朝向云间渐渐盘旋而上,也许是传到天空,让神仙们听见了。
“为什么苗人要在山谷间唱着歌呢?”
苗族的老族人吟唱传说之前,一定要先问一遍孩子们。
孩子们也都一定会大声地回答:“为了让凤凰听见!”
苗族的老族人拨了一下琴弦,在冷冷的一声清音中,又问道:“凤凰听见了歌声,会回来吗?会载着美丽的公主、英勇的武士回来吗?”
孩子们想听传说,孩子们急了,纷纷说:“会的,会的。”
于是老苗人拨起了缠绵的琴音,吟唱着:“南绍国是美丽的天堂,草地上的露珠,像天上的星星般闪亮。每一家都有一大片的田地,种着黄金样的稻米,姑娘辫子般的苗秧!”
“一整片云南的山峦,是天神的宝冠,南绍就是冠上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最耀眼地摆在中央。”
“有一天远方来了侵略者,杀了我们的人民,烧了我们的房屋。滴在草地上的不是露珠,是姑娘们的眼泪,是战士的鲜血。”
“苗人的战士打退了侵略者,可是一半死了,只剩下一半的战土活着。第二次侵略者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邪神,刮起黑色的妖风,下起赤色的血雨,风里有毒,雨里也有毒。美丽的国家变成毒瘴遍野,天神也为之哭泣。”
“愤怒的天帝派出了水、火、风、雷、山五个神,以及天帝的女儿旱魃,前来打退邪神。邪神被打退了,暴戾的蛮族逃走了,可是,旱魃和神祗们爱上这片土地,他们不愿意回到天上了。”
“水神在洪涛巨浪中拍手笑着,没听见苗民害怕的哭号;火神在烈焰里舞蹈,不管苗民的尸骨在火中烧成了飞灰;风神吹卷起房屋和牛羊,大树倒了,压死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雷神不停打鼓作乐,却吓得残存的苗民们躲在山洞里,害怕地抱在一起。”
“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将地下一百丈的水,也蒸发给太阳。家畜都死了,山上的狼群闯下来,吃死去的猪狗,也吃还没死去的人们。”
“于是苗民们又哭了,无法可想。蛮人来了,可以向天神求告;如今伤害他们的是天神,他们要向谁祈祷?”
当老族人唱到这里,围在草地上倾听的小孩子们便都急得瞪大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似乎见到他们熟悉的土地,变得一片荒凉,到处是尸体和骷髅,可怕的狼群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巡梭在破败的家园上。
老族人琴弦一拨,脸上悲苦的皱纹突然间变作了笑,以干老的声音说:“可怜的苗人就要灭亡了吗?不会的!天神可以不理会苗人,可是苗人的母亲会伸出慈爱的手,赶走吃人的狼。”
所有的孩子都笑了,这是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故事,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族人会问:“谁是苗人的母亲?”
所有的孩子都会大声地一起回答:“是女娲!”
老族人轻拨着弦,继续吟唱下去:“女娲住在最远最远的天上,管理着早晨的曙光和黄昏的彩霞。她的容貌像曙光与彩霞一样灿烂,她的双眼像月亮一样温和,她的心像春天里冒出头的花蕊一样柔软。”
“可是女娲的勇气,却像九百九十九座山一同山崩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听见了苗民的哀泣,便从最远最远的天宫飞奔到人问,将水、火、风、雷、山收进五个灵珠里,又将旱魃赶回了天上,使他们永远无法再到人间肆虐。”
“天帝知道了非常生气,不许女娲回到天上。女娲失去了神的资格,将要面临死亡。苗王为伟大的女娲建立了神殿,奉养着她。”
“祥瑞的麒麟和凤凰自己来到神殿,侍奉女娲。直到女娲渐渐老去,当女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化作一颗珍珠。凤凰来孵育,麒麟来守护,过了一百年,终于从珍珠中长出了一个绝世的美女。她的容貌与女娲一样,她能知道从前的一切,也能知道未来的一切,她还知道这五颗灵珠的咒语,以及女娲为了这五颗灵珠,孤独地老死人间的过去。”
“苗王封她做了女祭司,代替女娲守护南绍国。曾经有一次,整年没有下雨,女祭司取出水灵珠,召唤遥远的江水,江水冲上天,哗啦哗啦地落在南绍的土地上;曾经有一次,东方飞来像沙尘那样多的蝗虫,女祭司取出火灵珠,召唤出远方火山里的烈焰,烧尽了所有的害虫。”
可是女祭司不是女神,她是人类,于是她爱上了另一个人类,他们生下了另一颗珍珠,依然由麒麟和凤凰一同照顾着下一个女娲的后代。”
小孩子们都已经知道故事的始末了,可是还是要喧闹着说:“然后过了好几百年!一共有了七个女娲娘娘的后代!”
老人叹了一口气,琴声幽幽。
“过了好几百年,在第七个女祭司的守护下,山上的苗人和水边的苗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遍及了所有的山,所有的水。可是他们也分成黑苗和白苗,有时相亲相爱,有时却争执起来。”
“女娲神殿在河边,于是新的女祭司是白苗人。有一天,黑苗的武士们赶到神殿来,哀求女祭司救救黑苗。原来是山上起了大火,不祥的黑烟弥漫着天边,死神的衣衫笼罩着王宫。女祭司连忙带着水灵珠,以无边的法力掀起千里巨浪,浇熄了遍野的火焰。可是不知为什么,水却不停地淹来,白苗的居民们在水波中呼救,他们的房子被冲倒了,家人也失散了。”
“女祭司隐隐约约看见,有怪兽在水中滚动,她知道了,这是怪兽在作乱。召唤过水灵珠之后的女祭司身体疲惫,没有力气打走怪兽,可是她听见了子民的哭喊,于是她不顾一切,口中咬着宝剑,遁入水中与怪兽决斗。”
“女祭司与怪兽在水底下战斗,一会儿是冲上半天的巨涛,一会儿是滚滚沸沸的波浪,一连七天七夜,水面终于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怪兽死了,还是女祭司死了。”
“所有的人民祭拜求祷,希望女祭司游出水面,平安无事,渐渐的,水退了,还是没有女祭司的人影。黑苗国王急了,他派出所有的士兵,到处寻找女祭司。包括国王自己,他亲自走遍山野,走过刺人的荆棘,也走过危险的沼泽。他终于在一片泥泞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女祭司。”
“黑苗国王高兴极了,他是个大勇士,可是他却高兴得流下泪来。他抱着女祭司柔弱的身体,回到王城里,每天亲自照顾她,看着她吃药,叫人演奏音乐给她听。当女祭司恢复美丽与神力,她成了黑苗国王的王后,从此黑苗和白苗又是一家人了,他们是黑苗白苗共同的王与后,也就是巫王与巫后。”
“巫王与巫后过着恩爱的日子,生下了另一颗明珠……”
“明珠长出一样美丽的公主,公主的肌肤像天山不化的白雪,公主的香味像春江初融的冰水,公主的笑声,让黄莺跟着高鸣,让城外的百姓们脸上,都一起绽开了笑。巫王像深爱着自己的生命—样,爱着公主;苗民像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公主。”
“可是有一天,大水又从遥远的海上灌了进来,从乌黑的天空不停地倾倒下来,淹破苗人的家园。黑苗的大教主请巫后施法平定水患,巫后却无能为力。苗民失望极了,难道神圣的巫后失去了法力吗?”
所有的孩子们都屏着气,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悲惨故事,也是一个南绍国最永久的传奇。
老族人的琴音更加悲怆,像一把刀一般,割着冷冷的空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巫王突然间把巫后和公主囚禁在水牢的底部,夺走了巫后的蛇法杖。”
“为什么囚禁了伟大的巫后?为什么囚禁了纯洁的公主?苗人们哭着问。”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巫后不能平定水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巫后,而是妖怪。”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从前的女祭司已经死了,是蛇妖怪化成女祭司的样子,嫁给了巫王,生下来的公主也是妖怪。他亲眼看见黑夜里,巫后攀上王城的颠峰,吸取人民的精气。所以,她才能有那样的美丽!”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还说,南绍的水患是巫后召来的,巫后是蛇妖女,妖怪们都是她的臣民。他亲眼看见在狂风中,巫后以邪恶法术唤醒魔兽。所以,南绍才有了灾祸。”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逼巫王杀死公主,可是凤凰载着公主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云朵之中。”
“黑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包围山上的王宫,要巫王杀死巫后。他们包围水边的神殿,放火烧了女锅的神像。”
白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聚集起来,对抗黑苗。白苗与黑苗又打起仗来,兄弟们杀着自己的兄弟,父子们杀着自己的父子。远古的女娲,七代的祭司们,沉睡在生长星星的土地下,也醒来而悲伤地叹息着。”
“地牢里的巫后听见了祖先的哀叹,听见了子民垂死的呼号。巫后只能伤心地垂泪。”
“王啊!巫后流着眼泪说,灵珠已经失窃了,我不能平定水患,请让我与魔兽决斗吧!”
“可是巫王不肯放出巫后,巫后没有法子,而人民的嘶杀,魔兽的叫嚣,撕裂了巫后的心房。她希望自己化做石像,冰冷地忘记这一切的悲伤。”
这时,孩子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们知道苗人是不会灭亡的,就如同巫后不会死一样。
“巫后日日夜夜向女锅祈祷,女娲听见了她可怜女儿的声音,派来了一位世间最英勇的人。”
“在弥漫着水与烟的神殿外,传说中的英雄出现了。他像风一样,像影子一样,他能任意来去他要前往的地方。”
“他进入王宫,找回巫后失落的法杖;他进入地牢,救出被困在一切阴暗汇聚之处的巫后。”
“巫后取回了蛇法杖,她便和传说中的英雄一同奔出了地牢,她们来到王宫外面,遇见惊慌的巫王和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叫许多的勇士攻击巫后和传说中的英雄,这些武士们都被英雄杀了,一个一个地死在王宫的大殿上,王宫的阶梯上。拜月教主拉着巫王,逃到最高的翡翠坛,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巫王问巫后,你真的是魔女,你真的要杀我吗?”
“巫后流着眼泪说,王啊,你不相信天上的太阳,却接近鬼火的磷光!你将神族的后代视作了妖魔,却把妖魔当成心腹和手足!你逼走了亲爱的妻子和心肝一般的女儿,却亲近谋害你的凶手与仇敌。可是,王啊,我依然视你为我的太阳,我的心肝!”
“这对拜月教主突然从背后一刀,刺进了巫王的心脏!”
“巫王的血溅在巫后身上,拜月大教主要逃走,却被传说中的英雄给杀了。”
“巫后望着远方涛天的洪水,她知道黑苗的武士并不是真心要害她,她也知道白苗的勇士们依然尊敬着她,她更知道巫王依然深爱着她和他们的公主。于是巫后从翡翠坛上跳了下去,她像当初一样,以最后的法力杀死了制造水患的魔兽。”
“魔兽死了,巫后也死了。大水退了,没有坏心的教主再来欺骗苗人自相残杀,黑苗与白苗的人民重新回到家园,又可以在这片长着星星的土地上过着平安的生活,年轻的姑娘可以在花丛间唱歌,等着她的情郎。”
“但是传说中的英雄被凤凰载走了,就像公主被凤凰载走一样。”
“凤凰会载他们到哪里去呢?英雄会和公主在一起吗?苗民们每天望着天空,唱着当年的传说,呼唤着女娲的女儿,希望凤凰听见了,能载着英雄与公主,飞回南绍的王宫……”
第一章余杭小镇
暗暗黑云,缠绕着起伏迭宕的罗刹峰,一层层掩蔽了这座山的嶙峋陡峭,沉沉地座落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氤氲的烟雾中。
陡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
三道黑色侏儒般的小影子飞窜而至,闪入遮掩着山峰的云雾中。一道雪白的光芒急追而至,御剑而行的青衫身影飘飘若仙,有如雷电般迅速无比。
御剑人影后追先至,挡在那三道黑色人影前,那三人连忙止住步子,惊慌地不知该前进还是该退后再逃。那人脚下之剑发出阵阵慑人的剑芒,沉稳地止在半空中。
只见那剑上之人身形高挑,英挺端俊的脸十分年轻,剑眉下目若朗星,睥睨着那三道鄙琐的妖影。
三名小妖发出惊慌的尖叫声,一窜便窜进了山壁边的洞中。
年轻的御剑者冷冷地说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能往哪里逃?”
他随手一挥,脚下之剑倏地抽出,飞旋疾闪,化作一道光芒,收入他的袖中。
他凌虚的身影这才缓缓落地,正欲追入洞中之时,一阵低哑的声音唤住了他:“剑仙请留步!”
他转头一望,身后竟爬出了一个怪形怪状的褐色土怪。
持剑者冷笑道:“好妖怪!旁人见到我逃之尚且不及,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土怪缩了缩身子,道:“剑仙,剑仙您剑下留情,小妖斗胆冒死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持剑者望定了土怪,只见土怪微微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嘛……想向剑仙相借纯阳神剑……”
“借剑?”御剑青年感到既讶异又可笑,“我全仗此剑降妖除魔,将纯阳剑借你,如何剿灭妖邪?”
土怪忙道:“剑仙请明查,小妖贸然借剑,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青年笑道:“你以为将我的兵器骗走,就能幸免于难吗?”
土怪道:“剑仙您千万别误会,您只诛元凶首恶,相信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我们也被其它的妖魔欺压得难过,况且您的武功如此高强,就算是寻常的剑让您使来,也是鬼神辟易,根本就不必凭借着纯阳剑的锋利,不是吗?”
青年不为这番话所激,冷然道:“你所说的首恶元凶是谁?”
土怪道:“在小妖所居地穴,出了一只血角青龙,日夜喷吐阴寒毒火,令我难以生存,所以想借剑仙您的纯阳剑除此大患。”
青年道:“那就等我除掉罗刹鬼婆,再亲自帮你灭了那条青龙。”
土怪一听,忙道:“不敢有劳您的大驾,只要借剑给我就行了,小妖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青年略一沉思,瞄见土怪丑陋的脸上已经急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遂微微一笑,解下纯阳剑,递给土怪,道:“拿去吧。”
土怪双手一接剑,眼神发出诡异的光芒来,脸上似笑非笑。还来不及青年问话,土怪已道:“罗刹鬼婆就在前面不远处,希望剑仙早日为民除害!”说完,一溜烟地遁地不见了。
青年一怔,暗想:“这妖怪笑得如此诡异,莫非我被骗了?”
然而他也并不畏惧,略一扬眉,便往洞中大步而入。这个幽森的山洞中,远方隐隐透着几丝磷光鬼火,更显得阴森可怖。
尽头处便是堆满了骷髅的宝座,以人骨为灯,兽皮为榻,面貌可怖却体态丰盈的诱人的罗刹鬼婆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单人大步而入的青年。那三头小妖缩在她的宝座边,一见到青年走了进来,立刻指着青年,吱喳乱叫。
“呵,本座知道了,就是他吗?”罗刹鬼婆轻蔑地望向青年,不急不慢地说道:“大胆的小子,你赤手空拳地闯入罗刹居,勇气可嘉,可惜性命却不久了。”
青年背着手说道:“乱世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竟不逃,看来是知道气数已尽了?”
罗刹鬼婆呵呵一笑,突然间纤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袭向青年!
青年间避不及,整个人被打飞,大力撞在石壁上,发出“砰”的巨响!鬼婆的手指一横,青年的身子就像被无形的怪力紧紧地压在壁上无法动弹,背部被嶙峋的石块刺得鲜血淋漓,却硬是移动不了半分。
“哎呀呀……你若想死,不怕没鬼可以做……”鬼婆声音娇媚地说道。
青年怒道:“大话别说得太早,邪魔歪道,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未说完,鬼婆娇叱一声,压力骤然消失,悬空的青年登时摔落在地,还不及起身,鬼婆一声令下,三头小妖已同时飞扑上前,吱喳怪叫着。
青年连忙挥出剑气,三头小妖却在剑气未至之前又往后退去,鬼婆的利爪已逼到眼前,刺向青年的双目。
“不妙!”青年抬臂一挡,胸前露出一大片破绽,鬼婆手爪去势陡变,“砰”地一声,重重地打在青年心口上!
“哇!”青年眼前一花,飞弹了出去,吐出了大口黑血。
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全身僵僵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只见三只小妖又跳了过来,绕在他身边又叫又跳,罗刹鬼婆踱着暇步来到他身边,手中已多了一把鬼头怪槌。
罗刹鬼婆俯首望着难以动弹的他,微笑道:“是谁大话说得太早?凭你这点小本事,就想深入虎穴?呵……真是笑死我了。”
青年“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可惜这么好模样的青年,就要死了。你怨不得我,李逍遥!”
罗刹鬼婆举起手上的鬼头怪槌,猛然往他的心口刺下!
李逍遥勇敢的脸上突然变作惊慌气愤,哇哇大叫:“喂喂!你这作恶多端的罗刹鬼婆,怎能这样啊?不是这样子的,应该是你被我杀了才对啊!”
“呸!死到临头,还罗唆什么?”
鬼婆手中怪槌去势一变,往李逍遥的头上用力打下去。
李逍遥既气又痛,双目怒睁,喝道:“好,你就动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鬼婆你嚣张不了多久……”
眼前之人声音比鬼婆还要凶恶,却并非鬼婆,而是个老妇,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瞪着李逍遥。
“李逍遥!你皮在痒?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说完,举脚一踢,硬是把床给踢得一偏,他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被揣下床的李逍遥揉着头,他约莫十八九岁,高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不笑也带着笑意,却有点儿浮,有点儿贼,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只不过在这个余杭镇上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李大娘道:“不这样怎么叫得醒你这头睡猪?又在做白日梦!你可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做正经事!”
李逍遥头昏脑胀地站起,嘟吹着:“婶婶,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啊、铲的胡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的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道:“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木匠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靠,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术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幄……”
李逍遥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李大娘道:“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了以后,也不做些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多疯……”
李逍遥道:“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
李大娘:“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多年没有消息。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扯长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地笑道:“谁说我是懒鬼啦?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成为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
李逍遥正要比划身手,婶婶的锅铲又用力往他的头挥了过去。
“哇!好痛!”李逍遥抱着头叫道。
李大娘道:“我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你哪都别想去!别废话了,一大早就有客,我忙不过来啦,快洗把脸,下来帮我的忙!”
李逍遥奇道:“咱们这间破客栈,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
李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几个苗人……”
“哈哈!我就说嘛,原来是外地的,不知道咱们这间店破破烂烂酒又……”
见婶婶的锅铲又举了起来,李逍遥自动闭嘴。
“赶紧把上房收拾干净,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大娘转身走出他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李逍遥。
“真没意思!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又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李逍遥一面念着,一面却回想起梦中的事。
其实那井不是他第一次作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总是逼真得让他忘了那是个梦。梦中御剑的青年容貌,他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却恍然变成自己,或者童年见过的某个人。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有一段说不上来的经历。他真的见过一个会御剑而行的青年剑客,向他要了一颗珠子,还带他飞上天空,去找另一个坐在五色彩鸟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美丽极了,简直就像是皇宫里的公主一样。
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直哭,都不理他,他只好不停地安慰这个小女孩,直到把她逗笑了为止。后来这剑客又把他带回家,这段往事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但也许印象太深,所以才老是梦见自己御剑飞行,到未知的世界斩妖除魔。
江湖,是李逍遥心中一个不灭的幻想。李逍遥得意地一笑,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趴跪在地上,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密道,通到后园去。
这间客店就是他幻想的神秘的武林庄园,没有密道就太不像话了。
“嘿,我这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他才一举脚,婶婶又在外面大声叫道:“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幄!我马上就去!”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喷!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被发现就功亏一匮了!”
李逍遥步出房外,拿了扫帚抹布,迳自往客房而去,一面乏味地草草打扫着,满脑子都是晚上要从密道溜出去的大计。
“锵”地一声轻响,一件落在地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啥玩意?”李逍遥拣起落地之物一看,只有掌心大小,四个尖突弯曲的利刃包围着中央的握手,是十分普通的暗器,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玩意儿,这令李逍遥又惊又喜:“这不是上回投宿的镖师吃饭的家伙吗?居然掉了一支在被窝里……”
李逍遥连忙把梅花镖藏在怀中,现在武器也有了,密道也有了,果然是鬼使神差,注定自己要走上这条江湖路啊!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李逍遥急忙转头一望,眼前立着三名汉子,人人头上都缠着布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都虎背熊腰。苗人向来身量不高,他们三人虽然身高中等,但是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勇悍之气,使他们就像三座高山,巍然屹立着一般。
其中一人头上的缠巾还镶着宝石,灿烂生辉。从他们的手上青筋高突、脸上红光充盈看来,都是一身横练的功夫。
这么快就遇上对手?李逍遥瞠目结舌之际,李大娘由三名汉子背后绕了出来,道:“你还没打扫好吗?这么慢吞吞的!”
“好,好啦……”
李大娘这才转身对三名苗人道:“各位客官,这是我们的上房,有事吩咐他就成了。”
说完又对李逍遥道:“快招呼这两位爷去另一间房!”
“喔,喔,我知道了,客官请。”
李逍遥才要走出去,缠中上别着宝石的那名苗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怪里怪气的口音:“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李大娘道:“知道啦,小店本来还有很多预定下的客,现在全让他们别住进来了。”
苗人的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逍遥暗想:“哪来预定的客?三天也没两只小猫,婶婶这回赚钱啦!”
李大娘一眼就看出李逍遥在想什么,道:“别发呆了,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
“喔,好啦,这两位大爷请随我到旁边的房来。”
李逍遥将另两名苗人安置在旁边的客房,其中一人交待道:“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你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苗人从腰袋中抛出一块银子给李逍遥:“这个赏你,乖乖听我们的话,赏银不会少你的。”
居然一出手就是银子,把李逍遥给怔住了,他连忙道:“是,是,谢大爷的赏!小店一定让您感到宾至如归!”
李逍遥连忙出房,才偷偷掂了掂银子,少说也有五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哪!
“哇哈!真是遇到财神爷了!”
李逍遥连忙收起银子,这三名苗人虽然样子阴沉了点,不过出手这么大方,却也是好几年才遇得上一次的好客,再怎么说也得好好服侍,让他们多住上几天才是。
李逍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溜到厨房,一面吃起婶婶替他准备的早点,一面道:“婶婶,那三个苗人打哪儿来的?真不寻常!”
婶婶忙着烧柴杀鸡,道:“别多管客人的事!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不是杀就是仇的……”
李逍遥大为兴奋:“他们真是江湖上混的?”
“叫你别多事你还问!”
此时,后院传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令李逍遥和李大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
“酒来……一小口酒就行了,……给我酒哇……”
“一大早就有酒鬼找上门来,逍遥,去把他轰走,别影响了生意。”
“喔!”李逍遥懒懒地起身,踱至后院,只见走廊外斜倚着一名瘦小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也像睁不开一般,醉态可掬。身上穿的道袍邋遢褴褛,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地挽着髻,只以一根树枝为钗,背后倒是背着一把破剑。才一走近,便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臭。
“喂,这位道长……”
那醉道士一见李逍遥,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朋友……”
李逍遥道:“别拉拉扯扯的,我给您倒杯茶醒醒酒,你喝了茶就到别处躺去,好不好?”
“不要茶,要酒!”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醉道土道:“我……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啦……”
李逍遥奇道:“哪有这种道理?我不信!”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我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使剑……”
李逍遥眼珠子一转:“嘿,你倒机灵,变个法子骗我酒喝!我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你赶快走吧!”
醉道士抓着李逍遥的衣角,道:“没酒喝,我一步也走不动,……你就行行好吧……”
李逍遥用力要挣开他,耳边已听见婶婶在厨房叫道:“逍遥!别又在外头混,快来帮忙!”
李逍遥一面朝里面叫道:“知道啦!”一面用力一扯,把衣角扯了回来,道:“给你酒,让我婶婶知道了,我准挨骂!你要躺就躺吧!唉!”
说完,连忙拔脚而回,背后还传来那醉道士有气无力的恳求:“小兄弟……我只要喝一小口酒就行了……一口就好……”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酒鬼。”李逍遥喃喃自语,他以前在余杭小镇上并未见过这名道士,不知是从哪边云游过来的。
今天这小小的镇上,又是苗人,又是道士,好像一下子外地人全集中到自己家的客栈来了。李逍遥步入厨房,婶婶已经做好了三份简单的便饭,放在桌上,一面还在炉灶前忙碌,准备更正式的大餐。
“你快把这三份酒菜先去送给客人,送了之后马上过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逍遥一看,桌上那三份饭菜有肉有酒,而婶婶还在熬鸡汤,看来真的是对这三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十分用心。
李逍遥端了酒饭,便往屋内走去,步至廊上,那名醉道士还倒在原地,委靡不堪。李逍遥越想越是好奇,真的会有人越喝酒越清醒,不喝酒反醉的吗?
醉道士拾眼一看,一见到李逍遥手中托盘的酒壶,眼睛便亮了:“酒!求求你……给我酒……”
李逍遥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
李逍遥怕又被他缠住,举脚快步往他身上跨过去,半跑半走地步向客房,先敲了敲上房的门,道:“大爷,请用饭。”
苗人头领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了,拿走。”
李逍遥暗想:“他不必吃饭的吗?”但牢记着这名苗人头领不许随意进房的交待,也不敢多问,连声应诺,便将酒饭拿到另一间客房外,才敲了敲门,门便被大力打开。
其中一名苗人大笑道:“好香!老子远远就闻到酒菜香味啦!”
一名苗人一把便将李逍遥手上的托盘整个拿了过去,放在桌上,也不拿碗筷,径自用手抓了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
李逍遥暗想:“江湖侠士吃饭都用手抓的吗?嗯,那也太恶心了吧……”
另一人则抓起酒瓶,对着瓶口便灌。不料才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呸地一声,道:“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也没有!”
李逍遥忙道:“大爷您有所不知,此酒乃江南名产桂花酒,清香甘醇,连当朝的贵妃娘娘都爱喝的不得了呢!”
那苗人一听,便哇哇大叫,黝黑的脸上更增狰狞:“娘娘爱喝?你拿娘们喝的酒给我?拿走!拿走!拿别的酒来!”
李逍遥道:“敢问大爷想喝什么样的酒?”
“我听说中原名产是五粮液,还有什么玉冰烧、老白干,都是一等一的好酒,通通拿来尝尝!”
李逍遥一听这些烈酒,不禁咋舌,道:“这……恐怕有点儿不容易,五粮液产在四川,玉冰烧在广州,老白干嘛,要黑龙江才有……”
“那就通通去拿来!”
“什么?这可要跑遍大江南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能回来呢!”
苗人怒道:“不都是你们中原的酒吗?怎么通通没有?”
“中原横竖也有那么几千几万里啊,又不是一个小小夜郎……”
“你说什么?”苗人更怒,“你说夜郎小?我就不信!夜郎可是个大城,比中原还要大!”
李逍遥一愣,看来这些苗人真的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也不敢和他们辩,忙陪笑道:“是,是,大爷说得对。小的我一会儿就去打些烈酒来!”
“不必了,我们自己带有酒来,去吧!”
李逍遥顺势将桂花酒收在怀里,退了出去,这才忍不住好笑,暗想:“听人说夜郎自大,原来是真的!”
只听得房中的两名苗人一面大嚼,一面捧出了自己带来的酒,酒瓶才一打开,就连在门外的李逍遥都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味,他连忙掩住鼻子,居然头顶一眩,差点就要醉了。
只听那两人边吃边饮,道:“从苗疆一路赶到这儿来,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人道:“吃饱喝足了,明天好干大事!”
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是从千里以外来到此地,当然是非有着大事不可。李逍遥不敢多闻那烈酒的味道,怀中揣着桂花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庭。醉道士还躺在原地,哺哺道:“酒……求求你,一口……喝一口就好……”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看你可怜,就给你喝一口吧!只能喝一口喔!”
“好,好,就一口!”
那醉道士一跃而起,连忙接过李逍遥手中酒瓶,连谢也不说,便就着瓶口大饮。
本以为他的一大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的一口多了些,不料只见道士一口气不换,连喉咙也没动,酒竟像倒入了无底深洞一般,倒个不停。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咕嘟一声,那道士这才咽下那“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李逍遥。
“啊……好难喝的酒!”道士擦了擦嘴,语气却清醒了不少,也不大舌头了。
李逍遥一晃酒瓶,惊道:“哎呀!你……你怎么喝光了!说好一口的啊!”
醉道士打了个酒嗝,笑道:“我一口就是那么大口,你见我咽第二口了吗?”
“是没有……可是……这……”
李逍遥拿着空酒瓶,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口这么大口,若非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的。事实上这正是道家的上乘龟息功,运用移穴换气的法门,达到呼吸缓慢、全身筋肉伸缩自如的境界,进而延年保命。不过任何人也没想到,这名身怀绝技的道士,会以这高段的功夫骗酒喝。
见李逍遥那呆若木鸡的样子,道士哈哈一笑:“这么难喝的酒还掺了水,你心疼什么?听你说各地名酒,如数家珍,看来你懂得不少!”
李逍遥道:“有酒给你喝就不错了,你还嫌什么……等等,刚刚我说的话,你隔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是声音自己钻到我耳朵里来的,小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些酒?”
李逍遥道:“我听人说就记住了。”
“原来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我辈中人!唉,可是他们那三个苗人也不懂酒,从云南来,居然不懂得带窖酒,唉,可惜,可惜!害我白白守在这儿老半天,只喝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劣酒。”
李逍遥道:“窖酒?那是什么酒?怎么没听过?”
“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罢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我就教你什么叫好酒、什么叫品酒……”
“免啦,你把这瓶酒喝光了,你喝得香,我待会儿却要吃婶婶的锅铲!”李逍遥叹道,看来要这两袖清风的道士赔,也是赔不出来的。
醉道士笑道:“呵呵……要钱我可没有,可是你不是很想学剑吗?”
李逍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看在酒的份上,贫道可以破例指点你几招。”
李逍遥半信半疑:“你……你要教我剑法?”
“虽然我是比较想教人饮酒,不过看样子你大概不会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买椟而还珠,教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子一两招,算谢谢你啦!”
李逍遥苦笑道:“前辈,您别逗我了,我不要你赔,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醉道士仰首一笑:“哈哈哈……你倒大方,我要赔是我的事,你不收是你的事,今晚三更,十里坡山神庙见!”
话未说完,两脚一挪,有如醉步般踉跄而行,才一眨眼,居然已走出甚远,身影瞬间便不见了。
李逍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抓了抓头,才莫名其妙地往厨房走去。
“真是个邪门的道士……走得真快,耳朵真灵,还有,竟能喝这么大一口,凭这个本事到街头表演,就吃不完了!”
胡思乱想间,李大娘又叫道:“逍遥一—你在干什么?快过来!”
李逍遥头冒冷汗,晃了一下空瓶子,暗想:“完了,被发现就糟啦……嗯?我就说是那三个苗人喝的好了!”
反正他说起谎来,一向是脸不红气不喘,想定了说词,便大着胆子踏入厨房。
只见李大娘忙着烤鸡,挥汗如雨,道:“你要还有时间在那儿发呆,就到菜市场帮我买几斤新鲜的虾回来,要是在市场买不到,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看看。”
说着,从腰褡中拿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李逍遥一听婶婶是要让他出门,登时放下心来,一收铜钱,说道:“知道啦!我马上就去。”便往外跑。
李大娘在背后叫道:“记着要新鲜的才买!别又随便提两斤就回来,市场没有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问看。”
“晓得啦!”
李逍遥这下子尤如脱出樊笼的老虎,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跑。
余杭自上古便是吴国大城,千年以来,虽已不复首都盛况,但也多了一份清幽,而吴越女子以美闻名,真所谓“越女如花看不足”。此时放眼望去,就算井边洗衣的妇人,眉宇间也带着三分娇色。或许是自小生长在此,李逍遥例并不觉得他们余杭的女子有多美。
眼前两名袅娜少女款款而来,一人着嫩绿衫子,一人浅红衣裳,容貌十分相似,笑嘻嘻地说笑而至。
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道:“香妹、秀妹!你们上哪儿去?”
穿绿衣的少女嘻嘻一笑,妙颜如花,道:“逍遥哥哥,我说件奇事给你听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奇事?”
绿衣少女笑道:“昨天我家外头的树上,有只猴子跳来跳去的,那头猴子背后还披了条桌巾呢!你说奇不奇?”
“奇,真奇!然后呢?”
“谁知道一不小心,嗤地一声,猴子的布被树枝勾破啦,露出一个光溜溜的毛背,猴子急得脸红得跟屁股一样……”
李逍遥听得惊奇,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淡红衣裳的少女已经偷偷别过脸去,强忍着笑意。
绿衣少女道:“那只猴子就跑啦。我姐姐见那头猴子可怜,就把那猴子扯破的抹布给拣了起来,细心缝好,然后早上跟我说:‘妹妹,咱们去还那只猴子衣服吧!’我们俩就出门了,不料才到半路,就遇到这头猴子,还跟我们打招呼……”
李逍遥这才想通少女是绕着弯骂他是猴子,气得跳起来,举手作势要打她:“你骂我是猴子?”
绿衣少女笑着躲到姐姐背后,叫道:“哎哟,我哪敢啊?我也是猴子,这样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哪有这么漂亮的猴子?”李逍遥笑道。
绿衫少女笑道:“有只更漂亮的猴子姐姐,想嫁给猴子哥哥呢……”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吟道:“秀兰,你胡说什么!净耍嘴皮子,我打你。”
李逍遥笑道:“不劳美猴子,劳烦我这只大猴子动手就好啦!”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更红,气得背转过身,道:“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看你们倒像是一对呢!哼!”
说完便往回头的路走了,绿衣少女忙道:“哎,姐姐,别当真嘛。”
红衣少女回头嫣然一笑,道:“谁当真啦?逍遥哥哥,你的披风我补好了,到我家拿吧。”
李逍遥与两名少女同行,三人有说有笑,颇引路人侧目。这一对少女丁香兰、丁秀兰,都出落得苗条美丽,可说是这小镇的名花。姐姐一片温柔,妹妹娇俏活泼,与李逍遥也算青梅竹马。如今姐妹俩都到了十六七岁年纪,情窦初开,不免便将心思放到李逍遥身上,而李逍遥本来就爱说说笑笑,总是下意识地撩上她们几句,不知不觉,三人竟已习惯了这般打情骂俏。但关于将来,却没想得太多。
三人边走边聊,秀兰突然道:“逍遥哥哥,你听过一件奇事没有……”
李逍遥笑道:“是关于猴子缝衣裳的奇事吧?我听过了。”
丁秀兰笑道:“不是那件事啦!卖盐的王老伯前一阵子生了场怪病,就连洪大夫都说没得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逍遥道:“对了,王老伯他现在怎样了?好了吗?”
“好了。”丁秀兰道,“可是你猜怎么好的?”
“当然是洪大夫医好的,难道是菩萨救的?”
丁秀兰笑道:“猴儿果然聪明,就是菩萨救的。”
李逍遥道:“你别胡说,神仙怎么可能真的显灵救人?香妹,你说对不对?”
不料丁香兰也点了点头,道:“我妹妹没骗你,真的是菩萨显灵,救了王伯伯。”
李逍遥更加不信,道:“你们又联合起来骗我。”
丁香兰正色道:“这是菩萨有灵有圣的事,怎可拿来说笑诓人?王老伯向来乐善好施,为人最好不过,菩萨才肯救他。这件事咱们应记在心里,随时想到天上是有神明的。”
丁秀兰也抢着说道:“是啊,这也是王老伯的独生子小虎说的呢!我会骗人,小虎可不会骗人吧?”
李逍遥倒说不出话来了,王老伯的儿子王小虎,小小年纪,却生得聪明无比,心地又十分正直善良,少年老成。任何人一见,都感到此儿将来必成大器,也是王老伯一生为善,晚年才会得了这么一个爱子。
王小虎确实是有实情才说话的人,李逍遥更加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秀兰道:“讨海的张四哥、方老板不是都说过吗?咱们这港口出去,不远就有座仙灵岛,他们都见过仙灵岛上有仙女,有时是一个两个,有时竟有好多个,个个都美丽极了,不像这世上的人,她们还会飞呢。只是我们谁也没见过,大家听听算了。可是王老伯生病以来,小虎整天亲侍汤药,终于发了心愿,若是真有神仙,他一定要请神仙救活他父亲。”
李逍遥惊道:“小虎他不会真的上仙灵岛吧?”
丁秀兰道:“他年纪这么小,张四哥也劝他别去,可是小虎就是要去,张四哥见他一片孝心,只好带他渡海了。船才靠近仙灵岛,就一个大浪打来,把小虎卷走啦!张四哥急得什么似的,在周围绕了整整一天,叫着小虎,叫得喉咙都哑啦!小虎可是王老伯家的独子,万一就这样没了,可怎么好呢……”
丁香兰虽已听过整个过程,此时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对慈父孝子!”
丁秀兰又道:“结果张四哥看见小虎坐在一小片浮板上,摇晃晃地漂过来,张四哥连忙把他接上船,问他怎么了?只见小虎一脸激动,说他见到了仙女,百般恳求,给他求到了仙丹!张四哥原本不信,反正小虎活着回来,他能给王老伯一个交待就好啦!想不到小虎回来之后,把仙丹给王老伯吃下去,王老伯真的好了!”
李逍遥道:“真的有仙女?”
丁香兰道:“我说一定是菩萨变的,那仙灵岛周围波涛险恶,所以菩萨化作仙女,在那座岛上指引船儿别靠近。”
三人就这样边聊边走到了丁家,丁香兰转身入内,取出了一件陈旧的披风,折得整整齐齐,已经浆洗得十分干净了。
丁香兰道:“逍遥哥,这是你弄破的披风,我给你补好了,你看看有没有破绽,不行我再重补。”
李逍遥抖开这件久违的披风,不但破处都补好了,而且原先的针缝之处,都重新再加缝了一遍,针脚细密整齐,更加耐穿。李逍遥不由得大喜,将披风当场披上,笑道:“香妹手艺真好!多谢你了!”
丁秀兰眨了眨眼,道:“为了瞒着我爹,姐姐都是深更半夜,偷偷点着小灯,在暗里缝补的呢,一双眼睛不知意出了多少眼泪,你怎么谢她?”
丁香兰嗔道:“别乱说,逍遥哥哥,你出门这么久了,李大娘一个人在店里,还忙得过来吧?”
这一提醒,李逍遥才一拍脑袋,叫道:“唉呀,不妙!婶婶叫我去卖两斤虾,我全忘了!”
李逍遥连忙要奔出去,丁香兰道:“别忙了,你回去吧!今儿张四哥和方老板的船都没出去,市场上没有新鲜的鱼货,都是些臭的。”
丁香兰如此细心,让李逍遥省了再多跑一趟,李逍遥看看天色,自己确实出来太久了,便对两姐妹挥手而别,悠哉悠哉地散步回家。他顺手摘了片荻草咬在嘴里,猛地又想到房中的密道,以及那名醉道士的邀约。
“十里坡,山神庙……妙哇,今晚我不就可以顺着密道偷偷出去了吗?”
李逍遥满心兴奋,往家中快步而回。不管那醉道土是否真的有本事教他剑法,就为了试试密道,今晚他也非去一趟山神庙不可了。
第二章苗女如花
李逍遥还没到家,远远地便见到几名邻居包围在他家的门口,指指点点。
一见到李逍遥的影子,一名妇人便道:“李逍遥,你是上哪儿去了?你婶婶病倒啦!”
李逍遥一愣:“我婶婶怎么了?”
“李大娘就突然昏倒了,我们已经请了洪大夫,你快进去看看!”
众人让出路来,李逍遥大步进入客栈,直奔婶婶的房间。只见王小虎和洪大夫守着李大娘的床榻,洪大夫正在签纸上写着药方,王小虎替李大娘盖上被子,转头一见,忙道:“逍遥哥哥!”
“我婶婶怎么会病了?”
王小虎道:“我来找你玩,见到李大娘昏倒在后堂,我就拜托隔壁的大婶去请洪大夫来,大夫已经看过李大娘了。”
王小虎虽比李逍遥小了好几岁,难为他遇有情况,竟处理得有条有理。李逍遥问道:“洪大大,我婶婶她……”
“你还知道回来!”洪大夫小声斥道。
李逍遥把头一缩,道:“我出门时,婶婶她还好好的啊……”
“你婶婶太过劳累,已经病了很久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问道:“那……要让婶婶休养多久?”
洪大夫便不言语,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我开了些养心静气的药方,你就给李大娘煎上几方,让她舒服点就得了。”
李逍遥急道:“要怎样才能医得好我婶婶?大夫你说啊!”
洪大夫却没有回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去。李逍遍紧跟在后,直到出了卧房,洪大夫才道:“你婶婶的病很怪,经脉有些陈年损伤,倒像是许久以前被什么内功打的。可是李大娘是个安居人,所以我想是她身体先天就有些缺陷,这些年担心你爹。担心你,才弄到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总之,这几天你好好服侍她,让她走得安安心心,也算尽孝了。”
李逍遥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又像被一道闷雷打中,整个人呆在当地,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洪大夫都走了,李逍遥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一会儿王小虎从房间出来,道:“逍遥哥哥,别难过了,也许……也许李大娘没事的……”
李逍遥整个人只能呆坐在原地,无法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抬眼一看王小虎担忧的脸,李逍遥如梦初醒,捉住了王小虎的手,道:“你当真曾在仙灵岛上向神仙求得灵药,治好你爹的病?”
王小虎道:“对呀,是有这回事,可是……”
“你真的在仙灵岛上见到了菩萨?你怎么跟她求的药?你教我!”
王小虎忙道:“逍遥哥哥,不是我不教你,而是,而是……怎么上仙灵岛,我自己也迷迷糊糊。岛上仙女姐姐虽然很好,却不是每个都好,也有很坏的。那个好的仙女姐姐叫我不许再去,否则就要杀了我……”
李逍遥一愣:“杀你?”
“不只是指我,仙女姐姐说,任何人上了岛都不能活着出去!她是偷偷放我走的。我也很想救李大娘,不过……仙女姐姐讲得很严重,你如果想上仙灵岛求药,还是再想想吧!”
仙灵岛上的事竟不像丁香兰和丁秀兰姐妹说得那样祥和神圣,有点出乎李逍遥意料之外,道:“你不是说岛上的是菩萨!”
“她的仙丹救回了我爹一命,就算她再凶恶,在我心里都是大菩萨。”王小虎道。
李逍遥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岛上的确有很多仙女?”
王小虎道:“我只见到一个,听她说还有些别人,但我没见着。”
李逍遥考虑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还是要上仙灵岛一趟,碰碰运气。”
将心比心,王小虎能体会李逍遥冒险一试的心情,”却还是再交待道:“仙女姐姐警告我的一定是真的,一你要小心啊!”
平时客栈中的一切事宜都是婶婶一手料理,如今她倒了下去,李逍遥除了救她之外,也无暇想到别的事了,还是王小虎主动提及是否要请丁家姐妹过来帮忙,才让李逍遥想到这件事。
王小虎自愿去找丁香兰姐妹,李逍遥独自一人望着婶婶的病容,心中不由得大乱,寻思:“我……自小失去爹娘,全靠婶婶一手把我拉扯长大,婶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找人医好她!”
转念又想道:“可是……连洪大大都说没救了,仙灵岛非去不可,可是……婶婶真的能有救吗?”
此时,二楼的客房响起一阵粗喝声,将李逍遥惊回现实,才想道:“糟了,今天还有三个苗客得招呼,我全忘了!”
只听那几名苗人似乎在吵嚷着什么,用的全是滇语,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连忙起身上楼,又想起他们交待过“不可随意接近”,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见像是为首的苗人头领,声音低哑,似乎十分不悦地斥责手下。另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便不敢再说话。
接着门给“砰”地大力打开,其中一名苗人跨步而出,喝道:“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没,没有,我来看看三位客官需要不要什么……”
里面的苗人头领又说了句话,那名苗人一应诺,便跨步而出,一把抓住了李逍遥,道:“进去!”
李逍遥吓得叫道:“大爷,大爷……”
李逍遥被硬拉进房中,那名苗人头领坐在桌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李逍遥,李逍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便不敢随便说话,且看他要如何。
苗人头领开了口,口气却十分平和:“小子,听说老板娘病了是吗?”
李逍遥道:“是的,病得不轻。”
苗人头领道:“伤她的仇家找出了没有?”
李逍遥一怔,道:“仇家?我们没有仇家啊!”
苗人头领冷笑了一声,似是不信,李逍遥想到洪大夫说的,婶婶的病倒像是积年的内伤,原来这几名练过武的苗人也这么误会。李逍遥道:“大夫说是老毛病,不是给人打的。让各位大爷关心了。”
苗人头领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逍遥,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李逍遥道:“我十九岁……”
“你爹呢?”
“我爹很早以前就不知云游何方了。”
此时,其中一名苗人突然惊讶地说了一句话,被苗人头领一瞪,便不敢再说。
苗人头领又问道:“……十年前,你爹他人在哪儿?”
李逍遥想了一想,十年前自己九岁,那时爹和娘还有回来过几次,至于他们去哪儿,总是大江南北的,他也不甚了解。
李逍遥正在努力回想时,发现苗人头领一直紧盯着他看,好像认识他一般,让李逍遥浑身不对劲。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几名苗人绝不是随意投宿在此地的,看他这样东问西问,倒像是根本就冲着他们家而来。李逍遥不由得一惊,他和婶婶都未曾涉足过武林,会引来武林分子找麻烦,惟一的可能是那下落不明的父母,在外面结下了什么仇家。
这么一想,李逍遥暗自叫苦连天,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他和婶婶被灭门、成为余杭镇最轰动的新闻……天哪,这种命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恐怖了!
想不到那名苗人头领又开了口,语气却十分温和:“想不起来就算了,那时你年纪还小,若想得起来,倒不真了。”
“是,大爷你真明理……”李逍遥连忙赔笑道。
苗人头领道:“你婶婶的病是没救了,对吧?”
李逍遥没想到他会一眼看穿,惊讶万分,苗人头领倒是看出他的讶异,淡淡说道:“她脸泛黑色,谁都知道是没救了。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至理名言哪!”
李逍遥闻言,心中一酸,道:“我……我会想法子救活我婶婶的!”
苗人头领微笑道:“你知道上哪儿求药?你爹以前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李逍遥一愣,道:“我爹?我爹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要上仙灵岛上求药?”苗人头领连他要去哪儿求药的事都知道,实在让李逍遥觉得他太厉害了!如果自己将来学成绝世武功,又能像他这样每言必中,不知有多好!
李逍遥突然道:“大爷,您武功高强,神机妙算,请你帮我上仙灵岛好吗?只要能救活我婶婶,我给您做牛做马……”
苗人头领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此岛难行?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上岛去。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我倒可以指点你一程。”
李逍遥大喜过望,道:“真的?”
苗人头领道:“仙灵岛上有重重难关,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
李逍遥连忙点头称是,苗人头领又道:“上了仙灵岛之后,你还得深入岛中,在中央有座水月宫,此处住了一群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姑。她们为了不让俗人侵扰,在宫外以仙法设了迷阵,凡人若无邪法妖术,并不会被其中的机关所伤,但是也无法破解阵眼。”
他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一定是知道如何破解了。
苗人头领接着道:“这个阵在一座莲花池旁,是围绕着莲花池的六具阿修罗神像,你用这破天锤将这些石像逐一敲碎,在迷阵的中央便会出现一块发亮的石板。届时你只要往石板上一踏,通路自会浮现。”
李逍遥听得感激万分,武林高手就应该像这样无所不知。
“多谢您指点迷津!”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泄漏天机,可是你上了岛之后,千万不可以说是我教你的,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可是武林大忌,李逍遥此时一片豪气干云,拍胸道:“我绝对不说!”
“嗯,很好。我这里有一颗丹丸,你服下它就不会受仙灵岛上的瘴气所侵了。”
苗人头领对两名手下一扬下颚,他们便立刻取出一颗药丸及一把小黑锤,交给李逍遥。
乍看之下,这把锤子并无特别之处,李逍遥接过二物,感激万分,道:“这位大爷,您如此侠义心肠,……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苗人头领并不回答,道:“你服了瘴毒解药,就赶紧上仙灵岛吧!别耽误时间了。”
李逍遥被这么一提醒,急忙道:“是,是,我知道了。”
李逍遥服下丹丸,高高兴兴地退下,一面照顾婶婶,一面等待了香兰姐妹前来。没过了多久,丁香兰果然便与王小虎一同赶至,急切地问道:“李大娘怎样了?”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香妹,这一两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仙灵岛碰碰运气。”
丁香兰脸色苍白地问道:“你……难道你也要上仙灵岛?”
“小虎都能去,我难道不敢去?”
丁香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今天风浪这么大,仙灵岛周围又是漩涡又是大浪的,太危险了,逍遥哥哥,你非去不可吗?”
李逍遥道:“你别担心了,跟你说,我可遇上贵人了呢!”
“什么贵人?”
李逍遥将苗人的帮助说了一遍,王小虎有些惊奇,道:“我看他们长得那么凶恶,还以为他们是坏人呢……”
李逍遥道:“世上多的是面恶心善。香妹,婶婶麻烦你看顾,我走啦!”
李逍遥才走出一步,丁香兰急忙拉住了他,道:“别……”
李逍遥回头,丁香兰连忙放了手,又急又担忧,却更多羞赧地别过了脸,只见她双颊红晕,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珠,有如一朵带露的含苞芙蓉,万般娇美,令李逍遥一时之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丁香兰才低声道:“你……可要好好地回来……”
不知怎么,这句再平常不过的交待中,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感到眼前的丁香兰是生命中重要无比的人。李逍遥望定了她,眼神已不似平时的玩闹,而是更沉稳的眼神。
“我会回来的,香妹广
说完,李逍遥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客栈大门,直奔港口。
才走到半路便飘起雨来,最近这几天总是风雨交加,天气十分不好,李逍遥冒着雨奔到港口边,只见所有的船都紧紧地绑在码头边,随着海浪沉浮不已,除了几名苦力在雨中收拾船只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李逍遥奔至岸边的一所大屋,这是船行大老板方老板的渔行,除了作大笔生意之外,也当作来自各地的船夫们的歇息之处。里头不少身强体健的船夫,或群或坐,李逍遥才一走近,便闻得到汉子们身上那混合着汗水的盐味。他们一见李逍遥,有的就起了身招呼他。
“小李!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咱们一块烤鱼吃吧!”
李逍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跨入这大宅中,道:“方老板在不在?”
一名略为发福、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锦袍虽是上等的苏绣,却毫不在意地拉起一角束在腰际。这不修边幅的穿法,并非因为方老板太过低俗,而是为了与船夫们打成一片,刻意地将华服穿得如此豪爽,也时常就地蹲在众人之间,与他们一起大啖烤食,饮酒说笑。也许是因为连这点小地方都会注意于讨好下人,家财万贯的方老板居然在这群贫苦的船夫口中,颇受爱戴,势力不小。
方老板见到李逍遥冒雨前来,笑道:“这不是小李子吗?你想通了,要到我的船行来帮忙啦?”
李逍遥道:“不,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方老板便拉着李逍遥的手,一块儿坐在众人中,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我能办就办!”
李逍遥道:“我婶婶病了,洪大夫说没救……我想,到仙灵岛上求药!”
众人一听,原本喧哗的大堂突然静了下来,笑眯眯的方老板也收起笑容,道:“小李子,莫说是这风雨之日,船只不能出海,就算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也是不让我的这帮兄弟靠近仙灵岛的!”
一名船夫道:“仙灵岛风浪特大,好像有鬼怪在作乱似的,你还要上去?你疯了?”
方老板道:“你一片孝心,我知道……莫非你是听说了王小虎的例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方老板却摇头道:“是小虎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老王才会好的,根本没什么仙女菩萨!你别做梦了,不信,你问水生叔!他可是经验最老的。”
一名白发苍苍,身体却黑瘦硬朗的男子坐在角落,抬起了他精瘦得没有一点余肉的脸,望着李逍遥道:“我在仙灵岛附近,好几遍差点翻了船,连我都不敢去,小子你更要死了心!”
李逍遥急道:“那……那有谁能行呢?”
所有的船夫都露出无奈的苦笑,在场也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李逍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李逍遥道:“是张四哥带小虎上去的,我去找张四哥!”
方老板一把拉住李逍遥,道:“你别胡闹!张老四年轻不懂事,竟然带小虎上岛,害小虎被大浪卷走,虽然运气太好,小虎没事,可万一小虎就……怎么了,你说,他怎么对得起王家?他后悔得不得了,你就别再去为难他了!我说他不会再带你去的。他肯,我也不让他带!”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道:“方老板,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担心我,可是……我非救我婶婶不可。”
方老板道:“有这心,够啦!不枉你婶婶养你一场……”
这时李逍遥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众人的感叹。
如今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带他出海,方老板的命令如此,那么绝不会有人敢违背,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
李逍遥快步赶至船行南边的小丘,此地也是村民口中的旧船头。
这个港口因为沙泥淤塞,久已废弃不用,却还有些废墟般的船屋及破船。
李逍遥以前学术工时,来这里研究过补船的法子,那时给他发现了一艘可用的旧船,只要再略加修补就可以出海了。李逍遥在破船屋里找出了些废弃的钉裕等物,怀中有那把苗人给他的破天锤,正好拿来当铁锤用。
李逍遥认真地敲补着船板,心中暗自不服,想道:“就这点小风小浪,有什么好怕?我就不信小虎办得到,我办不到!”
李逍遥一向聪明过人,凡事一学就会,约莫一两个时辰,船竟给他补好了,再过不久就要黄昏,此时天空已经有点儿暗沉,李逍遥更急着推船出海,以免到了晚上,哪儿都去不了。
李逍遥奋力推着小船,幸好雨已经停了,从阴沉的云间,闪出绚丽的阳光,像在乌云边镶了一圈金子似的,也让原本凄迷的沙滩上凭添了一抹幽静。
海边立着一个少女,令李逍遥有些错愕。
那少女身量娇小,穿着淡青色丝织的苗族服装,短短的衣袖、短短的裙子,大异中原。只见她一双花一般的脚是赤裸的,脚踝上戴着一圈圈细致的银铃,浑圆可爱的小腿上则包缠着黑色绣红线的布。她头上的兔毛缀顶鹿皮帽边,垂挂着两串细碎的红玉链,红玉在雨后初阳下闪烁生辉,更映得她分束两边的发丝光亮轻柔。只不过腰系弯刀,手中所持的木杖竟刻着栩栩如生的凶狠鬼头,那颗鬼头好像活的一般,似乎在瞪着李逍遥。
她回头对李逍遥嫣然一笑,却是一张年幼而美丽的面孔,甜美至极的微笑中,带着几分的娇憨稚气,简直有如山茶初绽。
李逍遥马上想到店里的那三名苗人,她年纪这么小,最多绝对不会有十五岁,那一定是和长辈前来的,竟会孤身在此,难道是和那三名苗人失散了?可是看她肌肤雪白,又与那三名黝黑的苗人完全不同。
李逍遥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底细,想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主人的女儿?还是什么人?”
不知她懂不懂汉语?李逍遥正在想着要如何开口,她已经带着那花朵般的笑容,对李逍遥开口了,吐出的清音竟是软软悦耳的官话:“喂,你载我到东方那小岛去吧!”
东方的小岛不就是仙灵岛吗?
李逍遥惊奇于她这小小年纪,官话就说得这么好,更加摸不清她的底细,道:“你到那岛上做什么?”
少女笑了一笑,却不回答,见李逍遥船推得这么慢,微露不耐之色,径自走了过来,伸出纤纤小手,重重一推,那艘要两三个大汉才扛得动的船居然就像纸扎的一样,被平顺地推滑向海面。
李逍遥惊异地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少女笑道:“你来划船。”
说完,自己轻轻一跃,便稳然登上海面飘摇不已的船内,坐着等李逍遥。
李逍遥见她始终笑意盈盈,又如此可爱,连忙赶步上前,跨入船中,道:“你可知道仙灵鸟很危险?我又没答应要带你去!”
小苗女笑道:“你会答应的。”她突然举起那狰狞阴森的鬼头杖,迅速地打了李逍遥的手背一下。
李逍遥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他从刚才就对那柄鬼头枚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猛然被这么一打,几乎以为那颗木雕鬼头会张口咬住自己的手!那鬼头的后脑还长着一蓬灰白乱发,松松地束着,更是万分恐怖,让人连摸都会觉得恶。
李逍遥惊魂不定地说道:“你怎么打人哪?”
小苗女根本就不理他的抗议,却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你会答应的。”
李逍遥道:“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话没说完,被鬼头杖打到的手背突然一阵奇痒,低头一看,手背竟已又红又肿,李逍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急忙伸出另一手抓痒,没料到越抓越痒,痒得他哇哇大叫不已。
小苗女笑得吱吱咯咯,道:“我就说你会答应的嘛。”
李追遥大惊,猛地想道:传说有的人笑里藏刀,往往养了阴狠的蛊毒,一有不顺他的心意,便放蛊害人。他白天所遇到的苗人虽然样子可怕,却好心地帮助他;没想到现在遇上的苗人如此美丽,心思却截然不同,笑语之际,趁人不防就暗下毒手。
李逍遥的手越来越痒,他用力在船板上擦着手背,已经擦得皮都破了,想不到连另一手也痒了起来,李逍遥这一惊不小,虽死要面子而硬是不吭声,也已经忍不住痛苦得在船上打滚,甚至觉得那可怕的奇痒好像正在渐渐扩大范围。
眼见笑意盈然的小苗女又举起鬼头杖,要再往他身上打下来,而船身窄小,李逍遥躲无可躲,忍不住大叫:“住手!”
鬼头杖的口中喷出一阵蓝烟,李逍遥无法避开,被这股带着腥臭的蓝烟笼罩全身,吓得一身冷汗,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没想到蓝烟吹过之处,身上竟骤然感到清凉无比,才一下子麻痒便已全消。李逍遥一时之间既惊惶又疑惑,小苗女已抿唇一笑,道:“划船吧!”
李逍遥略为迟疑着,起身撑起了篙,心中惊疑不定。小苗女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黄昏的光芒在海面上洒着一片金粉,辉光激湘,照得她的粉红色小脸更加华美,比丁家妹还要美上好几倍。
李逍遥沉默地划着船,不敢再多说话,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竟会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中,他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她要上仙灵岛做什么,更是让李逍遥百思不解。
两人一船无话,天色也渐渐黑了,小苗女突然欣喜地叫道:“我看见了!”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前方黑沉沉的巨浪惊涛中,隐隐显露出一小片陆地的影子。此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顿失重心,小苗女吃了一惊,紧接着又一个大浪,将小船高高举起,又迅速地滑落而下。
小苗女惊呼失声,抱紧了李逍遥。李逍遥见她怕成这样,心中大乐,索性将船桨一抛,丢入海中。
小苗女惊讶得脸都白了,叫道:“你干什么?快把桨捡回来!”
“捡不回来啦!”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咱们都会落海,你疯了吗?快去捡回来啊!”小苗女大叫,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李逍遥更是开心,道:“我说过没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小苗女气愤地一推李逍遥,怒道:“看我怎么治你!”说着一举鬼头杖,又要打下。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竟已翻出船舷,落入海中。
小苗女大惊,攀着船缘叫道:“喂!你上船来,我不打你!”
海面的波浪越来越大,一叶扁舟载浮载沉,小苗女死命地抓紧了船缘不敢放手,只敢稍微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找寻李逍遥的下落。可是天色已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怕李逍遥这一落水淹死了,剩自己被丢在这转来转去的小船上,不禁急得眼中含泪。猛然又是一个巨浪,小苗女吓得尖叫连连。
其实李逍遥一直躲在船底下,他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数一数二,此时躲在水中,偶尔偷偷探出头来,见那名小苗女怕得双眼紧闭,湿淋淋的身上,苍白的小脸挂着的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李逍遥窃喜,暗想:“嘿,一报还一报,原来你不会游泳,还敢在我面前逞凶?非让你吃足苦头不可!”
李逍遥偷偷泅至船的另一边,见小苗女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又觉得自己整她整得太过火,便冒出头来,高声道:“喂!你怎么了?”
小苗女一惊,转头看见李逍遥攀着船缘,一脸幸灾乐祸,气得咬紧了嘴唇,举杖便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吓了一跳,急忙放手,又躲入水中,小苗女在摇晃不已的船上也不敢乱动,只是气得叫道:“你出来!不要躲在水里面!”
李逍遥游出稍远之处,才冒出头,道:“小女孩!你这么凶,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船上,我自己上岸去啦!”
小苗女急哭了,叫道:“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杀了你!”
李逍遥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杀我?”
小苗女一扬鬼头杖,厉声道:“你要不要试试?我马上让这方圆十里的海中,生灵尽丧!”
李逍遥心中一怵,不知那把鬼头杖有何威力,或许她真的有邪门的本事也说不一定。李逍遥不敢太过铁齿,只好远远地高声说道:“只要你跟我道个歉,我就救你上岸,你干吗这么凶?”
小苗女哭道:“不道歉,我就不道歉!”
李逍遥恨得牙痒,又不敢托大,只好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上船去啦!”
李逍遥泅至船头,抓住船索,顺着浪势游向小岛陆地,还离着有几十尺的距离,小苗女便纵身一跃,左足点了李逍遥的肩头一下,借力飞出数十尺,稳然落在岸上,随即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倒在岸上。
李逍遥拉着小船上岸,将小船在一块巨岩上绑稳了,才赶至她身边,道:“喂,你没事吧?”
小苗女紧握着鬼头杖,浑身瑟缩发抖。李逍遥关心地赶前欲看她是否受了伤,不料她突然惨叫一声,脸色痛苦地倒在沙地上,抓着心口呻吟,眼泪潸潸滑下。
李逍遥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
小苗女颤声道:“扶……扶我坐起……”
李逍遥将她扶起,但她全身无力,连坐都坐不正。李逍遥只好自己先盘腿而坐,再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小苗女全身都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不定,喘着气道:“你……拿着我的鬼头杖……”
李逍遥接过她的鬼头杖:“我拿着了。”
“鬼头有剧毒,任何人……接近,你就用这个……杀了他……”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
小苗女厉声道:“杀!听见没有?谁……谁接近就杀谁……”
李逍遥道:“不成,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小苗女目露哀色,声音仍然严厉:“快答应我,不然……我就要死了……”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随口道:“好,我答应你。”
“你发个毒誓!”
李逍遥道:“什么?”
小苗女眼泪不断流下,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你……快发毒誓,杀了眼界所及之人!若你没有杀了你此时看见的第三者,你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才死!不然我……我就要死了……你快啊!”
虽然她的口气还是狠毒凶恶,李逍遥却已听出可怜之极的哀求,暗想:“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接近这个荒岛吧?”便连忙道:“好,我发誓,若我没有杀了此时看见的第三者,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死!”
一听他发下重誓,小苗女如释重负,唤道:“贝达玛!”
李逍遥猛然一见,差点要将怀里的她推走!原来李逍遥竟看见小苗女微张樱口,口中缓缓爬出一只绿色的蜈蚣!但那并不是蜈蚣,因为蜈蚣是不会有金色的双翅,也不会在方方硬硬的额头中央长着一颗红色的眼珠!只见那只怪虫双翅迅速地拍动,发出一连串铃当清音,振翅飞至苗女手指尖上,一张利牙便刺入她纤细的指尖!
李逍遥看得头皮发麻,生怕这头怪虫有毒,又不知为何会由这可爱的苗女口中爬出,一时之间只能呆若木鸡。
眼见怪虫不断吸饮苗女指尖鲜血,碧绿的身体由绿转红,而苗女却不惧反喜,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笑,正要抬起右手拨开虫子,无奈血被吸得太多,竟无力举起右手。苗女不由得有些急,眼中露出惊恐之意。李逍遥便举手帮她拨去怪虫。
不料怪虫被李逍遥一拨,竟张口咬住了李逍遥的指甲!李逍遥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将怪虫甩落踩死,苗女突然抬头望着他,面带笑意,看起来不像要害人的样子。李逍遥一见,便却忍着可怕的感觉,且看这怪虫要吸多少他的血。奇怪的是被咬之处居然不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所幸怪虫需血所急,不办来源,又吸了一会儿之后,便发出满足的长鸣,苗女又唤道:“贝玛达!”怪虫闻声,振翅飞入苗女口中。苗女将怪虫吞入腹中,微微一笑,脸色依然苍白,但已无大碍。
李逍遥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不料小苗女反手便拔出腰间佩刀,抵住李逍遥的颈子:“幸好刚刚没有第三者,可是就连第二者都不能活!”
李逍遥一愣,这才明白她居然要杀自己。
李逍遥又惊又怒,道:“你……你好不讲理!”
小苗女道:“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李逍遥道:“听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嗜杀成性,蛮横残忍!”
小苗女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个坏心眼的汉人,跟我恶作剧,吓我失了魂,我体内供养的本命蛊神差点反噬了我!幸好我及时把它唤出来,用鲜血供它,否则我就死定了!”
李逍遥道:“我哪知你体内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你得救了,又为什么翻脸?”
“每个人的本命蛊神的名字,都是机密,就算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能知道。如今你听了我本命蛊神的名字,我当然非杀你不可!”
“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知道了又不会害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总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小苗女眼中露出一丝歉意,手中匕首正要划破李逍遥咽喉,却又微现迟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好了,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交待了我,我一定给你办到。这样你可以放心死了吗?”
李逍遥一肚子气,怒道:“不!我才不肯放心死呢,我死了也要变成最凶恶的厉鬼,整天缠着你,把你活活吓疯!”
小苗女咯咯笑道:“我不怕鬼。”
李逍遥道:“哼!你不怕鬼,那我就变成一只长舌鬼,到处去说你的本命蛊神的名字,说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小苗女目露惊慌之色,叫道:“你不可以说!”
“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被你杀了之后,冤魂不散,见到人就叫‘贝玛达’……”
小苗女突然腹中传出一声清鸣,李逍遥一愣,又叫道:“贝玛达!”
那蛊虫果然又应了一声,小苗女已经吓得手一软,匕首落地也浑然不觉,李逍遥连忙推开她,拔腿要跑,不料他盘腿久坐,竟已麻得一下就跌倒在地。
小苗女又跳到他身上,抓着匕首颤声道:“我不杀你,免得你成了鬼,到处去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就成啦!”
李逍遥连忙叫道:“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用写的!”
小苗女道:“那我就砍断你的双手!”
“我用脚写!”
“我连你脚都砍了!”
“那我就用头发沾着墨水写!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总有法子让人知道贝玛达、贝玛达!”
小苗女吓得尖叫,厉声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李逍遥把她推倒在地,自己也爬出几尺之外,小苗女一脸是泪,喘着气瞪着他,眼神极为怨毒。李逍遥暗自纳闷,但以他的聪明才智,马上想到:难道谁知道蛊神之名,就可以使唤它?
李逍遥一想通这一层,登时明白了为何她会这么恐惧,蛊神之名被他人知道,确实等于把命交给那个人了,当然是非杀不可。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苗女流着眼泪,道:“你骗我,你要到处去说,万一你……你叫蛊神钻进我的脑子,让我发疯,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好!”
说完一举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划去,李逍遥大惊,扑上前挥打开她的匕首,道:“你做什么?我才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呢!”
小苗女抬着手臂擦脸,呜咽不已,李逍遥叹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说出去,我也不会再说一遍你的蛊神的名字,如果我说了,就让我变成一只大笨猪!好不好?”
小苗女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抽噎道:“你真的不说?真的不害我?”
“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不用怀疑!”李逍遥接着又叹道:“今天见的苗人也算多了,就是你最不讲理!”
小苗女一愣,竟有些惊慌:“你说什么?你见到了别的苗人?”
李逍遥道:“我还忘了问你,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管,我问你,你见到了几个,是什么样子?”
李逍遥道:“一共有三个,都穿着黑不溜丢的衣服,有一个壮得像座山一样,脸上还有两撇胡子……”
小苗女眼珠转动,一咬牙,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我现在身体没调养好,对付不了他们,小子,你先回去,找到他们之后随便你施时间,总之让他们这两天别上岛来就是了。”
李逍遥笑道:“很抱歉,我也没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仙灵岛,没见到仙女我是不会走的。”
小苗女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充满了警戒:“你也是专程上岛来?做什么?”
李逍遥反问道:“你又上岛做什么。”
小苗女脸色—变,道:“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逍遥道:“什么一伙不一伙?他们又不是坏人!还给了我破天锤……”
小苗女脸色更难看,突然道:“你果然是跟他们一道的!我早该想到,会黑苗法术之人一上岛,马上会引起万蛊攻噬,所以他们先派你这个汉人来破解岛上的阵法!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狼狈为奸的!”
小苗女持杖便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身手利落,连忙左躲右闪,叫道:“喂,喂!你再不讲理,我要状告神灵了!”
“我先杀了你,你的鬼去对别人说之前我先自杀!”
小苗女手中攻势不停,李逍遥作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大惊失色,拼命地闪躲着,叫道:“你住手,喂,你住手……”
还好小苗女此时身体尚未复元,追打着李逍遥时,心力支细,李逍遥急忙拔脚狂奔,小苗女在后面追着,叫道:“别走!你这恶人、奸贼!”
李逍遥跑得更快,前方密林茂盛,李逍遥急忙钻进树林之间,身后还紧追着那苗女的叫骂呼唤。李逍遥被她整过,心有余悸,自然不敢放慢脚步,李逍遥边跑边暗想:“好可怕的小苗女!长得可爱,却动不动就是杀啊砍的,还说我是恶人?呸!我哪有她十分之一恶?至于奸贼之称,更是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好不容易终于把小苗女远远地甩开了,李逍遥在这树林中东奔西钻,自己也已经不辨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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