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京中九煞(1)

　　皇后下葬，仪式盛大，直折腾了半月，长安城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皇后突如其来悬梁自缢，倒也并非不合情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宇文护既已倒台，其家人亲党自然要遭株连，畏罪自杀也是极平常之事。虽然也有些人怀疑皇后之死，只怕另有隐情，但现下满城风雨，拿办宇文家党羽，哪一个又敢宣之于口？

　　宇文护伏法未及半月，武帝便开始大张旗鼓推行内政改革。

　　在宇文护把持朝政之时，武帝便痛感权臣擅专，皇权衰落之弊端。只是那时为安抚老贼，事事依从，自然不便推行。如今扳倒权奸，最重要的就是将军政大权集于皇室，也就是集于皇帝手中。武帝为此思虑已久，内政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废除宰相之职，在朝中设三公，即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

　　丞相仍为百官之长，协助皇帝处理政事，但却不得过问军事。太尉则为全国最高军事首长，协助皇帝处理内外军事。御史大夫则负责监察百官，廉洁吏治。如此三公互相牵制，便于皇帝独揽治国大权。

　　三公下则是刑、兵、工、礼、吏、户六部，每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二人，负责政令的具体实行。

　　六部下又设十二府，地位与六部相同，不同的则是只负责某一项单一的事务。如宗人府专管皇族事务，内务府专管大内事务，殿帅府管理京师治安……等等不一而足。

　　除改革内政外，武帝连下七道圣旨，命各王公贵族释放府中奴婢杂户。

　　北周建国前后，曾经多年征战。在战争中各级官吏除掳掠大量牲畜财产外，还掳掠人口，充作官私奴婢和杂户。这些人被掳掠后遭遇凄惨，被随意转让买卖。稍不如意，被主人殴打致死的惨剧时有发生。所以官私奴婢杂户，弑主逃亡之事时有发生。在宇文护当政期间，这种主奴矛盾，已经演变成国内最大的矛盾。

　　武帝采取措施，释放奴婢杂户，一方面可缓和国内矛盾。另一方面，也是为寻求天下百姓支持。否则，就算杀了宇文护，若大政方针全无改变，武帝这个不是“新君”的新君，也未必能得到百姓的衷心拥戴。

　　除此之外，针对宇文护当政时吏治松弛，官吏贪污腐化，恶徒盗窃行劫的情况。武帝采纳大司徒秦冉建议，除严令刑部有司查处之外，又颁行《刑书要制》。明确规定：“持杖群强盗一匹以上，不持杖群强盗五匹以上，监临主自盗二十匹以上，小盗及诈请官物三十匹以上，正长隐五户及十丁以上、隐地三倾以上者，至死。”

　　又禁佛道二教，明令僧尼道士归家还俗。只因南北朝时期，佛道二教，尤其是佛教，广为盛行。仅北周一国，就有大小庙宇四万所，僧尼三百五十万，占全国总人口之百分之 十。如此众多强壮男女不事生产，实为国家一大负担。

　　为招揽天下贤才，武帝又在长安建“招贤馆”，命各州举荐贤才，赴长安共论朝廷得失。从中鳞选干才，充任中央和地方官吏，以逐步替换当年依附宇文护的亲信官员。

　　如此实行革新，顺应民心，革除时弊，天下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武帝自然也不再被视为“庸碌之主”，开始建立一个崭新的“再世明主”的形象。权力地位，逐渐稳固。诏令一下，无论各州府县郡，官绅黎民，无不凛遵。

　　尉迟鹰被破格擢升为禁卫军统领兼大内副总管，缉捕宇文护的余党便成首要职责。前一段又为皇后下葬及皇上改革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虽已上任禁卫军统领三个月，却始终没机会前往禁卫军的驻锡之地西山去赴任。

　　这一日，尉迟鹰随驾前往校场检阅护军，直至黄昏才算忙完。宫牧野派人送来请柬，邀尉迟鹰过府赴宴，尉迟鹰十分高兴，当下整换衣冠，带了几个随从，准时前去赴会。

　　太尉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尉迟鹰刚到大门，宫牧野便迎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大笑道：“贤弟，如何此时才来，厅中诸位大人可都已等候多时！”尉迟鹰笑道：“大哥见召，小弟便巴巴地赶来，若有失仪之处，还请大哥见谅。”两人手挽手，并肩入府，廊下的吹奏手便奏起乐来。

　　到得花厅，厅中已有二三十余名官员已在天井中迎接。宫牧野满面笑容，一一给尉迟鹰引荐。除了齐王宇文宪早已见过之外，尚有大司徒秦冉，司空萧衍，殿帅韩庄，卫尉韦捷，兵部尚书杨嵩等一干大臣，无一不是朝中的显贵之臣。

　　尉迟鹰连忙与诸位大臣见礼，心中却十分纳闷： 这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臣，官阶远在自己之上，今日为何都这般客气！转念一想：“哦，是了，想必他们已知我与宫牧野乃结义兄弟，这些人冲着宫大哥的面子才会如此，可不是我尉迟鹰有这般大面子。”这么一想，心中顿时释然。

　　殊不知尉迟鹰这般想法虽合乎情理，却并不正确。现下他虽然只是正二品的禁卫军统领，兼大内副总管，但那是皇上御口亲封，意义就大不一样。

　　再者众官自擒杀宇文护之日起，便已注意到武帝身边护驾有功的这位神秘人物，何况现下武帝对尉迟鹰付予重任，恩宠有加。尉迟鹰已经一跃成为朝中、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这些在官场中善于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的主儿又怎能不屈尊纡贵前来结纳。

　　当下众人寒喧几句，宫牧野请众位大人入席。齐王宇文宪德高望重，又是武帝的叔父，自然便坐了首席。接着便有人赞扬尉迟鹰为国除奸，有大功于国，理应坐次席。众官纷纷随声附和。

　　尉迟鹰忙加推辞，连称自己官微职卑，如何敢如此狂妄，坚辞不就。众人无法，只得推举大司徒秦冉坐了次席，然后依官阶高低，依次而坐，尉迟鹰便坐了末席，众官都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尉迟鹰虽得皇上宠幸，却并不恃宠而骄，居然如此谦恭，倒也难得。”

　　宫牧野此番设宴，原意就是要将尉迟鹰介绍给满朝文武，此刻见尉迟鹰行事得体，心中也甚为高兴，首先举杯祝酒道：“诸位大人，当今皇上乃圣明天子，顺应天意铲除权奸，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今日我等文武，理应为此圣明天子满饮此杯。”众官一齐称是，举杯同祝，一饮而尽。旁边的侍从连忙又将酒盅斟满。

　　宫牧野又举起酒杯，捋髯笑道：“这第二杯酒嘛，却是要敬各位大人辅佑圣上，齐心协力，开创大周万世不拔之基业。”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附和，又满饮了第二杯。

　　宫牧野满面红光，呵呵笑道：“这第三杯嘛，却是要敬尉迟大人擒杀首恶，为国除奸也为天下万民除害。”众官一齐举杯笑道：“恭祝尉迟大人立此奇功，为国除奸。”

　　尉迟鹰连忙起身辞谢，说道：“小弟何德何能，敢劳各位大人敬酒？此第三杯，还是由小弟敬各位大人为国操劳，对皇上忠心耿耿。”说着，尉迟鹰一仰头，满饮此杯。众官哈哈大笑，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数巡，预先备好的戏班子出来献技，吹拉弹唱，好不热闹。众官逸兴横飞，谈笑风生，一直闹到夜深，方才纷纷离座告辞。尉迟鹰也想告辞，宫牧野却挽留道：“贤弟先不忙离去，老哥哥还有几句话对兄弟说。”

　　送走了客人，宫牧野命家人在书房泡好香茶，拉了尉迟鹰前去小叙，两人坐定，宫牧野端起茶碗，酽酽地喝了一口，道：“贤弟，此番你立下大功，已得皇上赏识，御口亲封你为禁卫军统领。这是皇上的恩典，但弟自己却也要好自为之，方不致有负皇上栽培你的一番苦心。”

　　尉迟鹰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何出此言？”

　　宫牧野正色道：“贤弟，你来长安时日虽不短，但有些事却也未必知道。譬如说这禁卫军的底细等等。”尉迟鹰失笑道：“听大哥的口气，莫非这禁卫军还有什么古坚？”

　　宫牧野也笑了，但随即又正色道：“古怪倒也没什么古怪，只不过……这禁卫军中，多是骄狂自大，桀傲不驯之人，极难统驭。”

　　尉迟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哦，还有这等事？倒要请大哥详细说说。这些日子，为了皇后自尽之事，小弟一直无法脱身。现下禁卫军仍驻扎在西山。小弟正准备这两日前去上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