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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妖太子(3)

  十八盘上追兵陆续发作,混天大圣、九命僵尸、厉山三叟、千里一阵风、索命神捕、疯兔子、瞽目追风剑……都指望趁其疲惫一举拿下。谁知李响等人见惯不惊,遇到追杀只当游山玩水的余兴节目,一边动手,一边把最弱的舒展乱抛,眼花缭乱间几个倒手就将他送到伏击的外围。伏兵目驰神移之际不由阵脚大乱,顿时给他们逃脱了。只是这些人也真够执拗,伏兵变追兵也咬着不放口,这才一路追赶,上了玉皇顶。

  因为知道他们要来泰山这信息的对头所在不少,所以这一路上来,不同来路的追兵竟然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终于破纪录的超过四十。八人虽然勇猛,也渐无还手之力,落荒上山。舒展插不上手,一路躲躲逃逃,嘴上不闲着,一时恫吓要施展“天下无敌万胜开山灭世手”,一时又吹嘘“我们上面有人”,妄图吓走追杀。

  哪知快到南天门,路边竟真的有烟花信炮传信,追兵心中忐忑,想到七杀果然“上边有人”,功亏一篑,不由惊怒交加;七杀暗自惴惴,以为山顶上居然也有伏兵以逸待劳,不由也有些慌张,待到登上玉皇顶,还真的有人严阵以待,不禁也慌到怒从心头起,气至恶自胆边生,舒展脑子快,知道这些追兵一般都是各自作战,事先并未约好,便一时犯坏孤注一掷,夹在中间,响亮清楚的喊了句模棱两可的冲锋令。

  黑衣的伏兵关心则乱,七杀的追兵早受蛊惑,果真都以为对方是七杀的帮手。江湖的规矩,先下手为强,有什么话你躺下再说,立时就是一通乱砍。反观七杀,其实早就偷偷溜到墙角,颇休息了一阵子了。

  两边的伏兵知道上了当,一个个直恨得牙根痒痒,在玉皇殿里相拥而泣。却实在是被雷打怕了,只是兵合一处的和七杀乱骂。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刚到午后,但没有闪电时却已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沸腾的雨声在人耳中响成一片,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大喊。玉皇殿前立有一块大石,标明乃是泰山的最高点,这时双方骂到兴起,李响又是个爱哗众取宠的,纵身一跃,竟跳上大石,指桑骂槐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老子平生光明磊落,怕天打雷劈么?”一腿弓一腿绷,一手甩后,一手高举木拐,叫道,“李响在此!”他身上衣服虽给雨水打湿,但这时风随雨起,已刮得颇为凛冽,仍可见周身破衣飒飒,手足上绷带飘飘,背后衬着乌云闪电,宛如天神转世凭虚御风一般--百忙中还抽空回头,在隆隆雷声中大吼:“帅不帅?”

  叶杏笑叫:“雷劈你!”雷声愈猛,雨水一瓢瓢的浇下来,舒展扬袖挡头,叫苦道:“好冷啊,下山吧!”

  李响向大殿中笑道:“到底还打不打?不打我们就走了啊--真的走了啊!”

  忽听一人说道:“你就是李响?你们就是反骨七杀?”

  声音虽不高,但在雷声雨声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传来,显见说话人内力不凡。李响在大石上注目看去,只见大殿正门人群一分,雨地中慢慢的走来六名灰衣道士。

  六人一出殿,身上的灰衣登时给雨水打成暗黑色。六人恍若不觉,在七杀面前一字排开。六个人对上七个,气势上丝毫不输,渊停岳峙流露出的威胁,却比方才几十人的追杀更令人透骨生寒。

  李响皱眉道:“泰山派?”耸身跳下大石道,“我是李响,几位真人有什么指教?”

  来的几人正是玉皇殿中的道士,其中打头的竟然便是那解卦的道士。黑衣的伏兵此前策划狙杀蓝衫公子时,颇有人曾见过红衣人与他商谈玉皇殿部署之事。当时此人唯唯诺诺,都只道他是个只会巴结逢迎的,怎料想一剑在手,竟是这般的宗师风范。

  只听那解卦道士森然道:“奉铮剑萧盟主盟血剑令:反骨七杀出卖平天寨,害死国寿王、平天王,令天地泣血,英雄扼腕。我铮剑盟义士,有见七杀八人者,当奋力除暴,虽殒身不恤,以慰双王在天之灵,平天寨三千英魂!”唰的舞了个剑花,戟指道,“今日泰山六子,便要替天行道!”

  他义正词严,七杀却听了个目瞪口呆,有人为平天寨之事欲要他们性命并不足为奇,可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平天寨一事竟会被说成这样的结果,引来这样的追杀。舒展急道:“什么出卖平天寨!我们明明是对抗官军力保平天寨的,到现在官府还有我们的悬红!”

  有道士冷笑道:“不过是你们沆瀣一气欲盖弥彰的做作罢了!”

  甄猛急道:“我是平天寨二寨主甄猛,平天寨散伙,全是平天王卖友求荣所致……”

  另一道士“呸”的一声啐在地上,道:“平天王把你当兄弟,你却是第一个出卖他的人!一会儿,道爷第一个先杀你!”

  叶杏冷笑道:“那不用问,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天下闻名的大英雄董天命之死,也全推在我们身上了?”

  一个胖道士恨道:“你们以为脱得了干系吗?”

  雷声滚滚,霹雳一声声在耳边炸响。头顶上的闪电不歇气的闪着。天地被晃成了纯黑白的二色,黑时如墨,白时却亮得好象一切东西都在发光。

  李响自他们宣布“血剑令”就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抬起头来,道:“铮剑盟……下的令血剑令?”他本是天山弟子,因不满天山派加入铮剑盟被逐,说起来,与铮剑盟、泰山派都有渊源,这时听铮剑盟下令,心中触动,道,“那……那天山派……”虽已被逐出门墙近四年,但毕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所在,心中隐约,不知还在期望着什么。

  解卦道士冷笑道:“寒石老人教徒不严,赏罚不明,虽逐你出山,却没收回你的武功,早被罚面壁思过。天山掌门高云居士昭告天下,弃徒李响为害武林,有见之者,杀无赦!”

  金蛇狂舞,一道道闪电扭曲着连接天地,细微的电力游离于空气中,麻酥酥的舔过众人裸露的肌肤,空气中满是一种奇怪的令人不安的香气,烦躁得直让人想要大喊。雨水被山风扯动,好像无数条透明的鞭子,不绝向人头脸抽来。落在实处,又化而为水,从头上肩上绵延而下,给人的身上套上了一层透明的壳,几乎连口鼻都要封住。这场雨,这场电,都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蓦地李响大笑起来,一把扯开胸前衣襟,狞笑道:“老子早就被逐出天山派,他高云个老不死的关我屁事,让人杀我?上赶的找我来骂他!铮剑盟,从一开始我就说你们没种,董天命在官府手里的时候你们不敢动,现在看我们几个丧家犬,就咋咋唬唬的替天行道来了--来呀!来‘行’啊!老子几个今天就给你们表演一个狗急跳墙!牛鼻子,小心除暴不成,被狗咬一口!”

  解卦道人喝道:“大胆!”

  李响狞笑道:“才知道么?”

  一言落地,已猛地纵身而上,木拐挺处,化用“詈天指”直取那解卦道人。后边七人也发声喊,一起扑上。常自在在大氅下抽出一对木的量天尺,眼看对面一个道士挺剑,笑道:“还敢拿剑,电死你!”两尺敲下,那道士将剑一横,“噔噔”两声架开,常自在怒道:“你们捉鬼么!”

  原来六个道士手中所拿宝剑,竟都是桃木的。

  玉皇顶上常年万雷轰击,钢刀铁剑自然都不能出手。泰山六道士自幼于此练功,于这般雷雨天气早就熟知,因此方才出战时,佩剑都换成了桃木的。这些剑平用来画符解咒,现在雨里电里的也不怕引来危险。反正内力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木剑砍人,也与钢刃无异。

  反观七杀八人中,舒展怀恨甄猛毕守信都弃了兵刃,只动拳脚;常自在虽有量天尺,但毕竟不能像以往随心所欲的换兵刃,一向都是他在兵刃上欺负人,如今却被别人占了先机,束手束脚,直气得哇哇暴叫,战力打的折扣反而最大。几人中不受影响的,便只有少用兵刃的李响叶杏,与平时也只管闪避,厮杀时可忽略不计的唐璜罢了。

  这一来强弱易势,七杀顿时大感吃力。

  六名道士中,李响对上的解卦道士手中木剑剑身又扁又阔,招式古拙,每一招虽不快,但剑剑都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来,逼得李响不住撤招防守。幸好李响的反骨指法最为激烈直接,虽然来来回回的只那么几招,但却又快又狠,逼得那道士不敢稍有懈怠。两人斗着斗着,真火迸溅,胜负之差便只在一瞬间。

  另一边毕守信对上的却是个使断剑的,剑身不过尺半,顶端木叉焦黑,倒好像已经被雷劈过一般,每一剑刺出,式尽而意无穷,说不出的别扭。若是换了怀恨,只怕早已发疯,偏偏对上的毕守信,曾是大内的“十齿飞磨”,最有耐性,专擅慢悠悠的稳扎稳打。不骄不躁的耗着,看来虽处下风,实则情势最好。

  怀恨对上的就是个使普通木剑的道士。这道士剑法中正,并无奇招,可是一个个普通的变化组合起来,竟如同水银泻地,变化无穷。加之身法灵活,怀恨登时顾左失右,跟不上趟,吃他猛抽了两剑,虽是铜皮铁骨却也疼得大叫,忙不迭的跑到那最高石处,回身靠住,护住了背心。那道士想不到这憨和尚竟如此聪明,再绕不到背后,简直如捆住了自己一只脚一般,一时气躁,正面来攻,却吃怀恨“呼”的抡臂扔出一块石头,险些劈面而中。仔细看时,原来这和尚背靠大石,两手便从背后抓来碎石来蓄势待发。这道士欲哭无泪,纳罕这和尚的精明,又不敢莽撞,只好远远的兜圈子。

  甄猛、舒展、唐璜三人对上一个道士,说是三对一,实则唐璜只负责指点破绽,舒展只负责一进一退的咋呼掩护,说到底动手的只有甄猛而已。可怜老头子忙了个手忙脚乱,这才在那道士四尺七寸的长剑下勉强二十招不败。

  常自在对上的道士手中木剑不长,短短的更像匕首。初时只是一柄,斗到分际忽然两手一分,两成了双剑,两人木尺对木剑,噔噔噔噔好像木匠盖屋。只是常自在招数有限,那道士却剑法娴熟,一过十五招,常自在已直落下风。

  最好看的却是叶杏与那是鸳鸯剑的道士。鸳鸯剑一长一短,本是女子擅用,那道士舞动开来,却自有男子英气,挥洒之间直如纯阳转世。叶杏的西川腿法却是高来高走,开阖飒然。两人男的沾了漂亮二字,女的有不让须眉的豪爽。二人你来我往,将身遭雨水摔开,如飞琼溅玉,大雨里直斗了个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这六子的剑法正占了泰山“幽、旷、奥、秀、妙、丽”六字诀,剑借山势,越有灵性,七杀一边渐露败相。大殿里两股伏兵都轰然叫好,鼓掌喝彩,纷纷巴望着几个道士将八人就在这泰山之巅上斩立决。

  岂料喝彩声一起,七杀眼看着一路下滑的劣势,却越来越慢,最后竟渐渐的止住了,然后八人一招一招往回扳,甄猛常自在怀恨李响固然不输,毕守信叶杏却慢慢的占了上风。原来七杀众人脾气最犟,这时被倒彩激发,打发了性,雷喧雨吼里,已开始超水平发挥了。

  殿中伏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祈祷泰山派还有别的绝招。果然那解卦道士突的抽身喝道:“天雷剑阵!”

  一声令下,六子的剑法都是一变。历来名山大派弟子众多,代代相传常常创有精妙的武功阵法,既可固同门之谊,又可增加对敌时的胜算。毕守信曾在大内与兄弟精练阵法,深知各种阵法合力之后的力量加倍的效果,急叫道:“别让他们联起来!”

  已飞身上前,想缠住断剑道士。却不料那道士猛地向下一伏身,断剑在地上一划,一道水线直扑毕守信面门。毕守信挥掌欲格,忽听叶杏叫道:“闪!”急忙低头。只觉颈面上原本湿漉漉贴在皮肤上的汗毛突然痒痒的一齐竖起,一道金光从颈侧划过,正中身后石栏,“轰”的一声,将白玉的雕栏炸了个粉碎。

  有人惊叫道:“闪电!闪电!他们能操控闪电!”

  只见苍茫雨色中,泰山六子蹿高伏低,长袍大袖如同蝙蝠回旋。掌中木剑划处,竟然引来一道道闪电去劈七杀。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当然碰不得闪电,只是却会看闪电走向高低,有能够着的便以水柱树枝剑气引导罢了。虽然他们能引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可是玉皇顶上此时万雷奔腾,便如老天爷给他们降下了不计其数的投枪毒箭,而他们只需因势利导,将之转向七杀即可,顿时已将七杀劈了个手忙脚乱。

  玉皇顶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斩妖台,但见一道道金色闪电如金蛇狂舞,从四面八方向七杀奔袭。玉皇殿前一时间竟暗不下去,地面反光亮如太阳。尖利的电光此起彼落的追着七杀,一探一勾,好像是半天里有一只巨大的蜈蚣,专心致志的来抓身下欲逃的小蚁。地上水汽氤氲,积水几乎都给雷电蒸干。泰山这“天雷剑阵”虽然下山后一无是处,但在这玉皇顶的雷暴之夜,已实在是惊世骇俗的神功!

  眨眼间,七杀已给天雷逼得节节败退连滚带爬。虽然还没人受伤,但左支右绌,或死或降已不过是几招间的事了。那解卦道人引雷喝道:“后边就是悬崖,现在投降,可暂留你们狗命,听候盟主发落!”

  原来不知不觉间,七杀已退至玉皇顶边缘。玉皇顶只一面有路,三面却是绝壁,八人一味躲闪,那还来得及择路,这时背临悬崖,已是退无可退了。幸好面对深渊,泰山六子也心中胆怯,不敢前跃,唯恐引雷时失足,错过好多大闪霹雳。雷阵稍缓,李响等这才有机会从地上滚起。

  解卦道士喝道:“降!”

  七杀面面相觑,只见各个都是披头散发,满头满脸的泥泞,不由相顾苦笑,使个眼色,不约而同向悬崖又退了两步。

  六子终究是出家人,谈及人命,毕竟还是有些慈悲的。那解卦道人也并不愿他们死在玉皇顶,停下剑来,叫道:“你们认输吧,我虽不能保证盟主如何处理你们,但却可保证你们在泰山派期间,不受些许折磨。”

  却见李响、舒展、甄猛、毕守信低下头来平伸右臂,一起向他们竖起大拇指。解卦道士见他们如此,不由心生感动,暗道:“这些人,终究也是知道好歹的。可惜他们早没有遇上泰山派,不然,也未必就走上歧途。”

  心中惋惜,再接再厉道:“路是你们自己走的,既然走了错路,走上了绝路,就不应该执迷不悟。是男子汉的,就该勇于承认。回头吧,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跟盟主、跟天下英雄赔罪,江湖上的朋友胸怀广阔,未必就不肯原谅你们。”

  却见七杀都低着头,伸手的四人右手慢慢旋转,突然间就变成了大拇指朝下的鄙视姿势。

  解卦道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后边大殿有眼尖的人看到,“哄”的笑成一片。解卦道士血往上涌,其他泰山五子更气得三煞神暴跳。正想引雷劈他们,忽然这边舒展突的往怀恨背上一纵--

  七杀抬起头来,个个面露诡笑,突然曲膝后跃,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起面对着道士,直挺挺的背身跳崖了。

  解卦道人手中木剑“嗒”的一声脱手落地。他本以为这些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反骨之人,都是些贪生怕死无耻下流之辈,因此虽然口中劝解,心中仍是不以为然,不过是存了施舍的念头。哪知事到临头,这几个人竟能刚烈至此。

  玉皇顶陡峭至极。三面峭壁中,有有名的“舍身崖”,险到官府出资修了护墙,现在李响一行所跳之处,虽非舍身崖,但也陡峭险峻,多处是向内凹陷的峭壁,令人望之目眩,便是武林高手坠下也毫无借力之所,必死无疑。这一干人争先恐后的跳下去,难道是真的觉得天地虽大,却没有容身之处,于是自求一死了么?

  有道士喃喃道:“师兄……他们是疯的……”

  解卦道士讷讷道:“疯的……疯的……”只觉得手脚冰凉,一点力气也无。他虽是出家人,但也并非没有杀过生,若是七人都死于他的剑下,他虽不至于高兴,但也断断不会如此失魂落魄。可是这时候七个人眼睁睁的在他面前自尽,他却觉得心里空空的难受。一步一挨,来到崖边,怔怔的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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