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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妖太子(6)

  唐璜微笑着负手站了,眺望着山上仿佛从天而来,奔流不复的大水。常自在找着岩上风化的石片,一片一片,居高临下的去打水漂。甄猛和毕守信却有点不放心,一个看着那道士,一个来问李响,道:“叶姑娘他们能逃过这大水么?”

  李响仰天躺下,道:“能。”

  那道士多嘴道:“泰山山洪……难!”

  甄猛捋袖子要上前和他拼命,李响摆一摆手,道:“听他胡说。”

  毕守信不放心道:“可是这洪水真的太凶猛了。”

  李响微笑道:“叶杏沉着,舒展多智,怀恨神力。这三个人,一定没问题。”

  毕守信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万一……”

  那道士接口道:“人算不如天算,人力不胜天力。”不知怎的,被几人容留石上之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只想着撩拨几人发火。

  李响似笑非笑,瞧他一眼,转脸对毕守信笑道:“你也知道,那是万,一。”他拍拍毕守信的肩膀,道,“叶杏不会容许万一出现的。”

  毕守信一愣,道:“为什么?”他最后一个加入七杀,谈起知心,毕竟较之其他人要少了一些。几人中李响说话常常阴阳怪气,常自在又懒洋洋的做多说少,唐璜虽然随和,却高深莫测,怀恨憨头憨脑,其实在一起说话还没有喝酒多;比较熟悉的反而是叶杏、舒展、甄猛,可是叶杏是个女子,舒展甄猛虽然比自己强一些,可是对于李响他们的有些看法或行动,理解也好,判断也好,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总要慢上半拍。

  七杀有个习惯,让人又爱又恨:虽是团体,但每个人各行其是,谁都不爱解释说服。我要做一件事,你是要参与帮忙还是要置身事外,凡事都靠要你自己判断。事事搞得心有灵犀似的神秘,累得毕守信天天心力交瘁,宛如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猜谜游戏。若不是这时事关重大,他也断不会一直追问下去。

  李响笑道:“因为叶杏输不起。”他仰面望天,难得的居然肯解释,道,“从我们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就知道,我们不能输,不能死。为什么?因为又太多的人盼着看我们的笑话呢。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祸国殃民,坏伦常--这些事吓着了太多的人,让他们寝食难安,日日期待我们能死于非命--因为只有我们输了我们死了,他们才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对的,我们是错的。”

  他歪嘴斜笑,哧道:“可是我们怎能让他们如愿?你越盼着我死,我就越要活得精彩;你越盼着我败,我就越要赢得漂亮。事到如今,我们的命,已经不再是一条命,已经是我们的信仰。我们一天活着,我们自己就是我们一天正确的证据。”

  他以大拇指顶住心口,眼望那道士,嚣张道,“所以,叶杏怎么会被洪水吓住?怎么会因泰山认命?追杀也好、暗算也好、强敌也好、天灾也好,雷电?绝壁?洪水?我们怎么会死,怎么敢死,怎么忍心死?”

  一连串的反问,句句癫狂。可是那道士却实实在在为他气势所慑,勉强道:“这……这是你们的一相情愿罢了。山洪来时,管你想不想死!”

  李响哈哈一笑,呲牙道:“人定胜天!”

  这四字古往今来也不知已有多少人说过,又不知被多少人用“天命难违”压倒过。可是李响这时候在山洪的包围下说起,却格外的坚定不移,飞扬跋扈。那解卦道士宛如被人当头棒喝,只觉脚下发软,一时终于无话可说。

  李响转身对毕守信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们,谁不担心呢?可是光靠担心是没有用的。叶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求生,而我们要做的:第一是相信他们,第二是尽快想办法去找他们,第三或者即使没有办法,也要先把体力养好,一旦时机来临,绝不容许错过!”

  毕守信颤声道:“你……你也担心?”

  李响笑道:“不是担心--是关心!”忽的转过脸来,问道,“真人怎么称呼?”

  那解卦道士一愣,答道:“贫道云申。”

  李响点头道:“嗯,我听我师……寒石那老头说过……”忽然一笑,道,“这是你的地盘,你说,这洪水得流多长时间啊?”

  云申已无还嘴之力,想了想,道:“咱们现在身处半山,山洪的规模,其实还算不得真正形成。照这个态势看,快则两三个时辰,慢则半夜一天,咱们总能挺过去的。”

  只见李响低头骂了一句什么,抬起头来问唐璜:“唐妈,看了这么久,有计划没有?”

  唐璜低下头来,道:“洪水宣泄至今,水势已经稳定下来。山体给浸得透了,漩涡洄流也少了。可是--还是猛,人游不了的。”

  李响道:“有能下山的路么?”

  唐璜摇头道:“找不着。水面太宽了。”

  毕守信才知道原来两人,一直都在思磨对策,不由有点又惊又喜。李响不住踱步,皱眉对他,道:“麻烦!被你一说,我也熬不住了。”站起身来,眺望上游,口中念道:“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毕守信奇道:“来一个什么?”

  李响郑重道:“船!”

  舒展上到松树之上,喘了好一会儿气。叶杏笑道:“好家伙,有你的!”方才情势,当真是千钧一发,若是舒展脑子稍慢,勇气稍怯,只怕叶杏和那微须汉子至少有一个就得葬身洪水。舒展坐在松树上,抚胸大喘,笑道:“当日秦始皇封禅泰山,为松树所救,赐名五大夫松,今日咱们蒙其余荫,也是幸甚。”

  叶杏检查那微须汉子,只见他仍然昏迷不醒,身上脸上又给刚才的倒吊划出许多伤痕,吐吐舌头道:“将来他醒了,只说是他自己从山上滚下来弄的。”

  舒展却在向崖顶看,道:“怀恨那疯和尚,怎么不来帮忙呢?”

  叶杏凝神倾听,她的耳力自然好过舒展,突然便听到崖上隐约传来那蓝衫公子的呼救之声,顿时脸色一变,道:“不好!”将琉璃绳解下,盘好背在肩上,道:“你扶着他,我先上去。”舒展待要争时,手脚都因方才的激动乏力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叶杏先行。

  叶杏展开赤手攀岩的本领,两三丈的距离,不过几个展臂,就已来到绝壁边缘。她方才在下边时隐约听到那蓝衫公子的尖叫,这时担心上边暗藏埋伏,便放慢了动作。仔细揣摩,崖上并没有杀气,这才一探头--只见眼前一双黄色眼睛正瞪得圆溜溜的看她。

  叶杏吃了一惊。以为是遇着了敌手,正待反应,忽然发现那眼睛周围的脸白得不成话。仔细一看,几乎哑然失笑,原来那竟是一只白毛羚羊。这才放心,蹑手蹑脚的跃了上来。

  这一上来,也不由小吃了一惊。只见这山崖上地势倾斜,自己方从绝壁上来,往前走二十步,山势便猛地向下切去,与后边一座高山夹出一道河谷,更引了另一股山洪流下,前后夹击,整个山崖,便如大海中一条狭长的犬舌。

  在这巨舌之上,这时候却停了许多动物,叶杏上崖处是羊群;旁边几只野鸡拖着被水打湿的大尾巴,垂头丧气的咕咕唠叨;再往远是兔子三四窝;花鹿五六只;野猪一头。树上猴子吱吱叫,树下几点绿光在暮色里幽幽放光--仔细一看,却是两只狼瘪着肚子卧在地上。

  动物个个耳目聪明,见叶杏上来,都把头转来看她。叶杏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些动物怎会聚在一起。一只狐狸若有所思的朝她歪过头,与她一起纳罕。叶杏不由有点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做梦?正想要掐自己哪里一下,忽听远处又传来蓝衫公子一声惊叫。

  狐狸和狼一起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叶杏不敢贸然动作,只好轻手轻脚的从羊群中穿过。羚羊状甚不安,撅着屁股蹦开。

  当时山洪逼近,怀恨背着蓝衫公子上崖,叶杏和舒展却是又横着走出十几步才找着那棵松树的。故此双方的位置有所偏移。这时她往前走了七八步,转过两棵树,已看到怀恨和那蓝衫公子的背影。

  只见怀恨倒在地上,那蓝衫公子单膝跪在他身边,一只手拿了一粒什么东西,左右乱晃。叶杏叫道:“怀恨!”待要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蓝衫公子听到她的声音,一迭声的叫道:“蛇!蛇!救我!”

  叶杏正要落下的脚急忙停住。那蓝衫公子叫道:“蛇!蛇!蛇!”叶杏定睛向地上看去,果然地上蠕动如暗涌,毛骨悚然的爬了一地的蛇。她一个女孩,登时汗毛竖起,恶心道:“哪来的蛇?”

  那蓝衫公子道:“不知道!”话音里已带出了哭腔。

  叶杏勉强控制心神,仔细去看,只见这一片翻滚着的蛇潮,怕是没有几百多条,围着怀恨两人,布了五尺多宽,蛋圆的一个圈子。

  一时间叶杏不由手足无措。历来江湖人都怕蛇不怕虎,盖因猛虎虽狂,但多是独自出现,惹不起躲得起,打痛了它还会跑会死。可是蛇虫之类,却往往一片一群的出现,又没有脑子,打死一个两个都没用,一旦招惹上,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以她的本领,断然不能一瞬间杀死这么多蛇,可若是漏掉一条,自己也好,公子、怀恨也好,给咬上一口也是凶多吉少。

  那蓝衫公子哭道:“快救我!”

  叶杏叫道:“怀恨被咬了?什么蛇?”

  蓝衫公子道:“不知道!”刘海抖动,几乎将两只眼都遮住了。

  原来山洪暴发,野兽最早感应。这一块山崖,虽然狭长,但位置微妙,正是方圆百里的兽类保命的所在,各种动物一早来此避险。几万年的淘汰选择,泰山的动物本能的有了自己的逃生规矩,虽然有狼有鹿,有狐有兔,却都知道非常时期,应当相安无事,共渡难关。

  岂料就在它们万众一心的时候,怀恨背负蓝衫公子却贸然上山。若是他从别处上山也就好了,偏偏该处乃是蛇类盘踞的势力范围。怀恨慌不择路,一脚踏下,踩着了人家的尾巴,立时遭到反啮。怀恨挨咬之后,一时气恼,将能够着的几条蛇踩了个稀烂,这才毒发倒地。可是这一下大破动物界的停战协议,顿时撩起蛇群的凶性,将石下草丛,其他地方的蛇都引了出来。

  叶杏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蓝衫公子口不择言,有问必答道:“辟毒珠!能解百毒,辟蛇蝎!”

  他说话极快,几如爆豆一般,与在崖下时截然不同。叶杏被他唬得一愣,正待再仔细权衡,忽然那蓝衫公子尖声叫起来,叫声里再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声一声的吓人。手里拿着拿珠子左右乱挥,势如疯虎一般。那珠子果然是灵验无比,挥舞过处,那些蛇虫全都退避三舍。

  原来那蓝衫公子和怀恨被困蛇群,仗着宝珠保护,撑到这会儿已到了极限。眼看叶杏赶到,稍一松劲,心头绷紧的拿根弦登时断了,只觉得在蛇群里再也不能多呆一刻,否则马上会被蛇群吞没,死得体无完肤肉涨血黑苦不堪言。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宝珠挥舞的破绽也是越来越多。毒蛇给他挑逗,渐渐烦躁,一个个都昂起了头,嘶嘶吐信。叶杏暗叫不好,来不及考虑更好的办法,纵身一跃,已跳进了蛇丛,便在那蓝衫公子身畔停下,落下时,两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按!

  那蓝衫公子便不由自主的微一蹲身。叶杏要的就是他的这一瞬间蹬地之力,自己落下地来,只在他肋下一托,那公子百十斤的身子忽的飞起,斜斜的有七八尺高,一丈多远,落下地来一滚,终于已逃出蛇群。

  这边叶杏将他换走,右手一张,方才顺手从他手里抹下来的避毒珠在手中滴溜溜乱转。单腿为轴,展臂一划,一个身子在怀恨身边旋风般连转七八个圈子。一干毒蛇正因那蓝衫公子的慌张有隙可乘,立时又被叶杏强压了下去。

  外边那蓝衫公子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双手上下乱摸,道:“我被咬了,我被咬了!”摸了一气发现没有,这才看清是叶杏把她换了出来,单手一抹,将刘海拨到左眼,叫道,“你……你……你快出来!”

  叶杏低喝道:“别吵!想把蛇再引过去么?”

  那公子立时住了嘴。叶杏道:“你别慌,没事的。”说话间注意到蛇群又渐渐稳定下来,身法渐慢,右手从头上拔下根簪子,轻轻一划,裂开怀恨的裤脚。

  只见怀恨两条小腿上已有六七处咬伤了,两条腿粗如水桶,红里透黑,十分吓人。叶杏找准了位置,簪子再划,在他两腿上各划了一个十字的创口,黑血顿时汩汩流出,蛇群闻着血腥,息息簌簌又是一阵骚动。

  那蓝衫公子害怕,猥猥琐琐道:“你……你出来吧……”

  叶杏翻眼皮瞪他一记,道:“我力气不够,不能在毒蛇反应过来前将他送出去。”左手转动避毒珠,右手连动,在怀恨腿上挤出好多黑血。那蓝衫公子道:“你……你不害怕?”叶杏哼了一声道:“你的朋友在那边悬崖下,你要没事,去帮他们上来。”从肩上褪下绳子,抖手扔给那公子。

  那蓝衫公子如蒙大赦,捡了绳子慌慌张张的去了。叶杏眼见怀恨黑血渐渐转红,伸手封了他止血的穴道,这时没有别人,不必强挣,额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低声骂道:“响当当,你他妈的死到哪去了!”

  毕守信听说李响在等船,气得几乎跳起来,怒道:“你开的什么玩笑!”

  那云申也道:“是啊,泰山上哪来的船。”毕守信却不和他一条战线,翻脸比翻书还快,怒道:“你怎么知道泰山上没有船!”

  那道士吃他抢白,面色一红一白,一时恼羞成怒,道:“你们的痴人说梦也须有个限度!你们的朋友本事虽然不差,可是带着两个负累,哪有那么幸运?泰山上也不会有船!”

  甄猛大怒,跳过来打他,一对一云申稳占上风,一把抓住老头手腕,道:“你们自己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终于逼得七杀动手,虽然是一个自己必败的局面,可是却觉得忽然轻松起来。

  李响哈哈大笑。云申、甄猛、毕守信一起怒道:“你笑什么?”

  李响歪嘴道:“你说的是蠢话。”

  云申冷笑道:“我倒盼着,你能一直这么坚持。”

  忽然常自在叫道:“有了!”

  李响一跃而起,来到岩边,只见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细的暗青色柏树一路翻翻滚滚的顺流而下,连忙回身冲云申伸手,道:“剑给我!”

  云申一愣,拔剑出鞘,略一犹豫,一咬牙,道:“反正你们人多!”将剑柄递过来。李响劈手抢过,笑道:“小心眼儿!”把剑往臂后一反,叫道,“大常!”

  常自在回身扎马,两手在腹前一叉一捧,道:“来!”李响纵身而上,单足踏在常自在手上。两人一个蹬一个送,常自在大吼一声道:“走!”只见李响越过常自在头顶,如腾云驾雾一般,御风而走。迎上那柏树,身子一沉,落在上边。

  他去势太猛,那柏树根本吃不住分量,在水中一沉一滚,已将他滑入水中。可是这么一来,李响已经有机会攀住树干,不被洪水卷得失去控制。右手宝剑起处,寒光凛冽,久违的天山六出剑使出,嚓嚓声中,沿着树干削去由根到梢的四分之一枝叶。

  柏树枝叶本是圆锥型,在水中最是不稳,这么一来,重心改变,在水中又是一滚。巨岩上常自在已送唐璜飞身赶来,半空里唐璜喝道:“剑!”李响挥臂抛剑,唐璜伸手接了,往下一落,也是一剑横削,将树干背后与方才李响动手的相对的位置削去四分之一枝叶--柏树再滚,水下没有枝叶上顶,左右两侧剩余的枝叶铺开,浮力平衡,登时将树稳住了。

  李响唐璜呼喝一声,同时从水中跃起,一个站在树梢,一个站上树根,两人提着气,那柏树便只沉入水下不及半尺。巨岩上常自在大声叫好,唐璜遥遥招手,叫道:“你们小心!”

  岩上其他人瞧得目瞪口呆,毕守信道:“你们早策划好的么?”

  常自在笑道:“这不是船么?”

  毕守信仍问道:“你们早策划好的么?”

  常自在一愣,笑道:“也不算策划吧,李响提了一下,让我看着断树。”

  甄猛叹道:“太冒险了,他们怎么不早说?”

  常自在笑道:“反正是他的计划,他的执行,有什么危险也是他的。”

  毕守信道:“可是他们若是遇险,我们能够不管么?那岂不是把我们也拖进去了?”

  常自在愣了一下,道:“你要是想管,那就不是危险;你要是不想管,这事就和你没关系,怎么会把你们拖进去的?”他生性尤其无所谓,遇事都是靠着第一反应决定,凡事喜欢做的就没人能拦住,不喜欢做的,也就没人能强迫。因此“拖”之一字,却是他所不以为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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