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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状元大会”进行的第二天,九转子和杏月儿从中午开始便在无锡城的各大宝号和当铺间游荡,这九转子身上似乎带着无尽的宝贝般,一会儿在当铺里当出一颗夜明珠,一会儿在珠宝商那里抵押一块顶级翡翠,待到傍晚时分时,九转子怀里已经揣了上百万两的银票,俨然一个超级富豪的派头。

  杏月儿一边陪着九转子向崇安寺方向走,一边夸赞九转子道,“你老真不愧号称‘百宝先生’,一块石头顺手一拈便成一个金元宝了,我们修道之人拼命修炼,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财?看来我是跟错师父了,早知道你们龙虎山的道法有这种点石为金的法术,我就该到龙虎山去学艺了。”

  百宝先生斜了她一眼道,“这种点石成金术虽然能发财,但打架就不行了,而你们终南山仙霞洞的打架本事是很出名的,向老弟的崂山派则以障眼法称绝,茅山派又以通灵术称著,我们玄门各派各有专长,不能以偏概全。”

  杏月儿嘻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腰包里有了钱,谁还想再去打架呀!没钱才会打打杀杀哩。”

  两人边说边笑地走到崇安楼前,远远地便看见“扬子三怪”耀武扬威地站在崇安楼的门边,九转子对杏月儿道,“这些武林人就交给我了,按照昨晚商量好的计划来。”

  杏月儿担忧道,“你一个人对付他们这些人真的能行吗?”

  “打架当然不行了。”九转子笑道,“但我会‘地遁术’,逃命绝对不成问题。”

  两人走近崇安楼,“扬子三怪”看见他们赶紧迎上前来,川东赌王舒光光双手抱胸警告他们道,“喂,相好的,这崇安楼里不欢迎你们,识相的快滚开。”

  杏月儿不服地怒嗔道,“你凭什么赶我走,告诉你,如今我也是正经人家了,”她指着身旁的九转子道,“这是我家九爷,九爷可是湖州城里最大的湖笔商,江南学子们所用的毛笔,一大半是出自于我家九爷的‘莲花庄’所制。”

  鄂州丐王怪目一翻,阴阳怪气道,“你以为嫁个正经商人就算改入正道了么?搞笑,你该听说‘一日为贼,终身是贼’这个道理。哼,狗改不了吃屎!”

  杏月儿柳眉倒竖便待发作,一旁的九转子劝她道,“别人不让你进你便别进去了,谁让你以前不把持住自己贪婪的本性,被他们握着把柄了呢。反正我到二楼去看看那些文房四宝的藏品,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在下面稍待片刻就是。”

  杏月儿见他面现不愉,口气里颇多怨气,赶紧为自己辩解道,“九爷你别听这三个看门狗瞎说,这三人曾在岳阳楼里被我赢得脱光裤子,心下怨恨,所以存心在这里找茬哩。”

  川东赌王舒光光听得她在揭露自己这一生里最黑暗的那一个时刻,大为愤懑,顿时手指着杏月儿的鼻子吼道,“你别以为得了一次便宜就要损我一世,告诉你,那次大爷我隔夜里不当心碰了女人,两手正晦气,被你捡了个现成便宜。”

  杏月儿嗤道,“输了就是输了,谁管你隔夜里是摸的是哪家老太太。”

  “你、你、你……”川东赌王面红耳赤地哆嗦了老半天,最后邀战道,“光嘴皮子上狠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再跟老子赌上一回,这次不教你剥光了,老子就学王八绕无锡城倒爬一圈。”

  杏月儿毫不畏惧地应战道,“赌就赌,谁怕谁?上次让你光屁股,这次照样让你成王八。”

  两人捋起袖子准备再干一场,一旁的鄂州丐王和彭泽鼓王兴冲冲地在一旁助威,这时九转子斜睨杏月儿一眼道,“你身上有多少资本跟他们三人赌啊?”

  杏月儿“呀”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对九转子干笑道,“出门时你说这次开销全部由你来嘛!所以我分文没带,可是这三个家伙也欺人太甚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九爷你是否先借给我千把两银子……”

  九转子摇手道,“你我之间谈不上借不借的问题,只是这三人刚才奚落于你,连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既然银子在我身上,就由我来跟他们赌上几局,你站一旁看着,你说好么?”

  “扬子三怪”心忖:敢情这个九爷也是个嗜赌之徒。

  杏月儿虽然不乐意,可是自己身上没带银子,只好勉强地点点头,这川东赌王见状心头顿时大乐,伸手从衣裳里掏出一把骰子,九转子拦住他道,“慢来慢来,咱们总不至于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崇安楼前聚众邀赌吧,这太有损斯文了。不如咱们在左近找个房间痛痛快快地赌上一把。”

  “扬子三怪”面面相觑,他们此刻正担任着崇安楼的警戒任务,怎可轻易离开?杏月儿见状对川东赌王嘲讽道,“真正要跟你赌你又怕了不是,你也就是嘴巴上硬一点,其他地方都是软蔫蔫的,压根儿硬不起来。”

  川东赌王怒跳三丈道,“老子硬起来干你们十个都不成问题。好好好,这边上有一间休息室,咱们就到那里去搏上个三百回合,不让你哭爹叫娘老子就改跟你姓。”说完领先往崇安楼旁的一间小屋子走去。

  丐王和鼓王互相看了一眼,丐王对鼓王道,“你陪老舒一起去,要他悠着点别太急了,他这家伙脾气燥,别着了那死丫头的道儿,我在这楼门前守着。”

  鼓王犹豫地看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丐王笑道,“你放心,大白天的,再胆大的贼子也不敢造次。再说四下里还有‘武夷七剑’、‘太湖夜雨刀’、 ‘鄱阳三笛’等一干兄弟镇守着,楼里另有天下书院的四个术士,绝对不会出事的。”

  鼓王这才跟在九转子和杏月儿身后走进那间小屋子。

  小屋子是担任崇安楼外部警戒任务的白道武林群侠用来休息的地方,两扇窗子一扇门,屋子正中一张八仙桌,四下数条长凳,摆设极为简单,可是对于赌徒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四人围桌坐定,赌王舒光光拿出赌具来与九转子面对面地赌了起来,杏月儿和彭泽鼓王朱洞洞则在一旁观战。为防止被“状元大会”的组织方发现他们的渎职行为,他们小心地关上门窗。

  这九转子确算一方富豪,身上银票一大叠,此人财大气粗,摇着一大把银票抢着要做庄家,川东赌王只要有得赌,才不在乎谁是庄家,两人换了个位置,吆五喝六地豪赌起来。

  人们都说赌徒是没有时间观念的,这话一点不假,川东赌王和九转子打从屁股一沾上赌桌边后,就再也没有抬起过,窗外的天光由明亮变成黑暗,赌桌上挑灯大战,赌桌四周的人也由四个变成十几个,都是那些担任崇安楼警戒的白道武林人,他们籍着休息的借口跑到一旁观战,有的索性也加入进去。渐渐的,群雄发现九转子的手气特别差,差到赌十局,竟有九局半是输的,对于一个庄家来说,如此差的手气是绝对要命的,可是九转子始终沉住气坐稳椅子,怀里银票一张张地不断抽出来,又一张张地不断输给群雄。

  打狗要趁落水时,看到一个庄家如此差的手气,大把大把的银票被参赌的闲家给得去,其它观战的白道武林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加入赌局趁火打劫,起先是那些已换班的白道武林人,接着,一些正当值的武林人也偷偷溜进小屋子加入赌局,到最后,崇安楼外就剩下一个最忠于职守的鄂州丐王鲁大脚在守着大门,鲁大脚心里那个难过啊!眼见得小屋里吆五喝六,武林群侠们个个赢得红光满面,腰鼓钵满的,而且据从小屋里传来的消息说,那个财大气粗的九爷已经输了数十万两银子了,还不打算收手,看来是准备倾家荡产翻赌本了,鲁大脚按捺不住了,心里不停地掂量着职守和银子哪个更重要,最后还是银子占了上风,他终于钻进小屋里,掏出口袋里的几两碎银扔上桌子加入了赌局。

  九转子见守在崇安楼外的所有武林人已经全部挤进小屋里,暗中向杏月儿施了个眼色,杏月儿会意,借口要解手离开了赌桌,向小屋外走去,群雄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九转子身上,没有任何人对杏月儿的离去起疑。

  杏月儿依计走出小屋,反手关上屋门,在屋门上贴上一张黄色的咒符,接着她绕着小屋跑了一周,在四周墙上和窗户上贴上数张咒符,做完这个工作后,方才悄步潜向崇安楼。

  此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崇安楼的大门紧闭,楼内漆黑一片,围在崇安楼四周墙边的灌木丛中呈辐射状蔓延出无数的“半夜藤”藤枝,藤枝的头端如蛇般沿着崇安楼墙角和墙壁四下游走着,不当心稍一碰上,立刻会被缠上。负责崇安楼外围警戒工作的白道武林群侠事先已得到花间溪的知会,所以巡逻时都离开楼墙一段距离以避开这些“半夜藤”,如果想爬墙和翻窗进入崇安楼内部,则必须先越过这种“半夜藤”。

  如果说武林群侠是崇安楼的第一道防线的话,那么这些“半夜藤”则是第二道防线。

  杏月儿在崇安楼左近借着月光打量了大楼以及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这才向身后挥了挥手,一身夜行人打扮的向牛丕和田歌从暗中走了出来,田歌对杏月儿竖起大拇指道,“你现在已学得贼道的精髓了,那么多武林高手都被你关在一小屋里,我和向老弟都办不到这一点。”

  杏月儿被他夸得格格大笑,向牛丕问她,“你这‘铜墙铁壁术’能坚持多久?”

  “最多坚持两个时辰。”

  向、田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个时辰足矣,这两人是当今最顶尖的盗贼,虽然楼里还有书院四术士,但对付他们,以向、田二人的能为,绰绰有余。

  向牛丕对九转子的印象颇好,他忧虑地望了小屋方向一眼道,“这么多武林高手被关在那里面,只怕会迁怒于九转子老前辈身上,不知他老人家到时能否及时脱身。”

  “这你大可放心,他会地遁术,到时可以钻地而逃。”杏月儿说到这里紧张地环顾左右,两手抱紧肩膀打了个冷战道,“你们说怪不怪,此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暗处有人在监视咱们,在崂山脚下就有这种预感了,跑到无锡来以后仍旧无法把这感觉甩开。”

  向牛丕看了眼田歌,赞同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是每次我用心去探测这种感觉的源头时,却又毫无所获,所以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若果真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此人的道行只怕深不可测了。”

  杏月儿猜测道,“会不会是艾姑娘?”

  “不会。”田歌肯定道,“我们离开崂山时我就一直在追踪艾姑娘,老实说我也有与你们同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绝不是艾姑娘身上发出的。”

  “艾姑娘不会真的把长白老祖那老怪物请出来了吧。”杏月儿担忧道。

  向牛丕和田歌也有同样的忧虑,如果是金国第一高手长白老祖,那他们此行危矣。向牛丕沉吟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仍旧依计行事,走一步算一步,真要是那老怪,咱们就豁出性命与他斗上一斗。”

  三人躲在暗处低声交谈了一下接下去的行动方案,首先登场的是杏月儿,她悄无声息地行到崇安楼前,把腰间的“银蛇带”解开迎风一展,“银蛇带”化作“霜川”和“电云”二妖蛇,巨蛇“霜川”扭摆着巨长的蛇躯游向崇安楼墙旁的灌木丛,所过之处地面、草坪和灌木上全部覆上一层白霜,灌木丛中的那些“半夜藤”属于南方丛林里的热带植物,怎经得起这种冰霜的袭击,一被白霜触及,马上被冻死,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巨蛇“霜川”钻进楼旁灌木丛里逗留了一会儿,把灌木丛中的“半夜藤”给活活冻死一大片,忽然,空中发出几声扑翅的声音,杏月儿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正见到楼顶屋脊上站着一只夜枭眨着一对发出炯炯黄光的眼睛瞪着自己,她冷笑一声,手指向夜枭指了一下,飞在空中的飞蛇“电云”倏然向夜枭打出一道闪电,夜枭躲闪不及,顿时被闪电劈得浑身冒烟,沿着屋檐摔下楼,眼见是不能活了。

  夜枭虽死,但它显然已把楼前发生的事情及时传给楼内的主人鹏万里了,接下来只见周围大树上飞出成百上千只伯劳鸟,铺天盖地地攻击向飞蛇“电云”和杏月儿,杏月儿娇叱一声,双手拈着咒符在头顶画出一个圆圈,就见一圈火焰圈冉冉地升起,火焰圈上的火苗越烧越烈,飞撞而来的伯劳鸟儿只要稍沾火苗,立时被烧成灰。以此同时,空中的飞蛇“电云”身周放出数十团银色的“静电球”,“静电球”飘护在“电云”蛇躯的周围,伯劳鸟一旦接近这些“静电球”,“静电球”会自动吸附上鸟的身体,把鸟活活电死。杏月儿操使火焰圈围护在自己身周挡住伯劳鸟的袭击,蓦闻身后一阵咆哮,肖白虎养的雪豹闪电般向她扑过来,此豹受过严格的训练,不惧围护在杏月儿身周的火焰,正当它准备对杏月儿发动猛烈的扑击时,倏然发现一条巨大的银蛇向自己卷来,银蛇周围寒雾逼人,冰霜冒延,雪豹大吃一惊,不得不放弃对杏月儿的攻击,改把对手定为巨蛇“霜川”……

  刹那间,宁静的崇安楼前一片喧哗,空中千鸟盘旋,闪电飞射,地上怒豹银蛇绞缠在一起,火焰烈燃,人、妖、兽、鸟斗作一团,战况炽烈。正在小屋中的武林群雄听得崇安楼前的喧闹声,众人面面相觑,齐声惊呼:“不好,有人袭击崇安楼。”一众好汉纷纷掠向门口,哪知那扇看似破败的木门紧闭着,怎么拉也拉不开,有些人跑到窗前翼图翻窗而出,可惜这些窗户此刻也被死死关上了,群雄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刃劈向门窗,没想到那些平日里脆弱不堪的木门纸窗此时变得比钢铁还要硬实,无论多么锋利的兵刃都无法斫开。众人骇然相顾,直到此时他们方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们已被人用法术给关在笼子里了。

  此刻群雄方才想起,在他们这一屋子赌徒里面,应该还有一名擅长法术的杏月儿,众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那红衣美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群雄再把目光聚向与杏月儿一伙的那个九爷,却见站在赌桌边的九爷对他们嘻嘻笑道,“诸位好汉,今儿本老爷花上数十万两银子买你们看护的一件宝物,哈哈,物有所值啊,好汉们就在这个小屋里好生歇息片晌,闲着没事就数数你倒底赢了多少银子,本老爷就不赔诸位玩了,在此告辞,后会无期!”说完,身形扭了两扭,在群雄即将扑上他身体前,钻入地下不见了。

  群雄扑了一个空,撞作一堆,这些刚下还赢得浑身是劲的汉子们,此刻全没了精神,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今晚之事传到江湖上去,他们就算彻底颜面扫地,没脸见人了。众人把怨怒的目光全部聚向挑起这场赌博的川东赌王舒光光,舒光光见状干笑道,“你们别那么看我啊!你们不也赢了那么多银子,躲回家不出门,吃上三五年没问题,嘿,我说啊,此刻大家反正也出不去,与其关在这里生闷气,倒不如大家再赌上几把解解闷。”

  群雄面面相觑,心下郁闷之极,这次觉得他说得有理,有几个不甘心被关住的好汉又运内力撞门或墙壁,却始终无法脱困,看来想出去,只好等这个法术失效或者等书院四术士来施救了。

  崇安楼前,杏月儿带着巨蛇“霜川”与飞蛇“电云”与肖白虎的雪豹、鹏万里的鸟群斗得天昏地暗,突见崇安楼楼门大开,鹏万里和花间溪从门中奔了出来,鹏万里跑到楼檐下捡起自己那只被闪电烤焦的夜枭,口中痛惜地惨叫道,“哎哟,我的神枭啊!呜呜……”他把夜枭的尸体捧在胸前哭喊了几声,转头怒视着杏月儿怒吼一声,“还我的神枭命来——”接着状若疯虎般扑向杏月儿。

  杏月儿见鹏万里红着眼扑向自己,眼神比厉鬼还可怕,她不敢恋战,招呼上巨蛇“霜川”和飞蛇“电云”,且战且退地逃离崇安楼,鹏万里恼其驱策妖蛇伤害自己的神枭和百鸟,顾不得自己身怀使命,紧追杏月儿而去,花间溪转顾四周,未见那些巡逻在外围的白道好汉们,她心里大异,暗忖这么多的武林好手莫非都遭暗算了?她见鹏万里已追出一条巷子,暗忖他虽然带着一大群鸟儿,还有一只雪豹助阵,却未必斗得过杏月儿一人两蛇,为防他出事,她只好跟在他后面追向杏月儿。

  等到杏月儿引开鹏万里和花间溪后,向牛丕从暗处闪出身来,他走到那片被巨蛇“霜川”冻死一大片的灌木丛边,此时已用不着担心“半夜藤”的威胁了,他身形一纵跃上墙面,手指抠着墙缝,如同一只壁虎般沿墙上爬,没一会儿便爬到了二楼的位置,接着他从袖中抽出马良神笔在墙面上画了一个圈,身形闪了一闪,便钻过墙壁进了崇安楼二楼。

  楼里光线很暗,籍着从窗外射进的月光,向牛丕打量四周,在这一层里展出的都是文房四宝中的珍品,还有各代琴棋大师遗留下来的琴棋绝谱,其中有一方王羲之所用的端砚,这一方端砚在这些展品中算不上是最珍贵的,但它在市面上的价格却炒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向牛丕十分小心地在这方端砚的展台前隔开两尺的地方站定身形,凝神打量这个展台,展台是一张正方形的方桌,桌上铺着红色绒布,王羲之的端砚就平放在方桌的正中央,既没有防护罩保护着,周围也看不出什么暗器机簧的痕迹,经验老到的向牛丕当然知道如此珍贵的展品不可能就这样随意放着不加以保护,肯定有某些出人意料的机关保护着,他小心地凑近展台端详,只见平铺在展台上的那方红色绒布的四角画着四个金黄色的符号,换作平常人未必能看出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但向牛丕刚好出身于玄门,识得这是玄门法阵的符号——原来这个展台上竟被施放了一个护法结界!

  向牛丕心中冷哼一声,这种玄门护法结界虽然厉害,却难不倒他,他知道这种护法结界有哪些优点,也有哪些缺陷,破除它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他此刻另有任务,而不是玩弄手段的时候。向牛丕再俯身仔细观看展台旁边,按照杏月儿的提示,展台周围应该悬空挂布着一些蛛丝,可是在这种微光状态下,根本无法看清蛛丝的方位,向牛丕从兜中掏出一把白面粉凌空一撒,待到白面粉全部落地后他再凝神观察,果然有数根蛛丝显现出来,由于沾上了白面粉,所以这些蛛丝变得清晰起来,向牛丕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其中一根蛛丝上弹了弹,紧接着蓦然听到头顶上有声微响发出,他想也不想便翻身向后连翻数个后滚翻滚离了展台,一张巨大的绳网落在展台边刚下他所站立的位置上,就差一丁点就把他给网住了。

  向牛丕暗道好险,他刚从地上爬起,便听楼梯口传来虫二姑的声音,“看见了没有,姓向的家伙在二楼,我就告诉你姓杏的那死妮子跑到三楼转悠是个幌子,《华山玉牒》那几片破玉片片能值几个钱,你偏不信,一定要守在三楼,这不,真被我猜着了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在王羲之的端砚上,这东西在市面上可是个无价之宝。”

  肖白虎从楼梯上走下来,沉着脸对向牛丕道,“姓向的,几个月没见,还是那么贼性不改,昨儿我见姓杏的女贼与一老胖子在三楼出现时,还真以为你们已经分手了呢,幸亏虫二姑和鹏万里都坚持认为你们俩会继续联手作案,所以刚才姓杏的丫头在外面搞乱时,我和虫二姑还坚持守在这里,果然被料中,那丫头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你才是真正的主儿。”

  向牛丕做了个鬼脸道,“你们从我身上抢去《清明上河图》这笔帐我还没跟你们算呢,今儿知道你们负责这次‘状元大会’的宝物展会的保安工作,我们特地赶来搅局的,好歹也要把你们四个弄得灰头土脸方才解恨。”

  虫二姑不齿道,“你一个大男人心眼跟个针眼似的,不就一幅破图么,害得我四大书院费尽心思,精英尽出,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至今还没解出清明印与这幅图有何关系,我瞅着是你这家伙找错方向了。清明印的秘密根本就不在那幅图上。”

  向牛丕道,“那你们把图还给我。”

  虫、肖二人同声道,“休想。”

  “不还是么——那我告辞了。”向牛丕突然佯作向旁边窗户逃去,做出翼图跳窗的动作,肖白虎暴喝一声,施展少林轻功,身形如韦陀般直撞向牛丕,一路“伏虎降魔拳”行云流水般地使开,迫得向牛丕不得不离开窗户,往房间中心退了几步,一旁的虫二姑暴叱一声,手腕一抖,数只毒蜂从角落里飞出来,直往向牛丕的脑袋攻击过去,向牛丕知道书院四术士中,虫二姑身上的虫子虽然杀伤力最小,却是最麻烦的,他赶紧施展“幻影迷踪步”,身形由一幻作二,由二幻成四,躲开飞袭而来的毒蜂,再用九华山“千叶拈花手”迎住肖白虎的少林拳,这三名玄门异士顿时在崇安楼第二层的房间里斗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崇安楼第三层,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忽然现出一道银月光辉,《华山玉牒》上方的天窗无声地被打了开来,这方天窗白日里敞开着,可到晚上便被锁上了,只是天窗上的锁要防一般的小贼当然可以,但要防田歌这样的大贼则不行了。

  田歌掀开天窗,眼睛觑准天窗下方展台上的那卷《华山玉牒》,手腕轻抖,一只铁抓飞射向《华山玉牒》,这只铁抓是用一根细绳系住的,细绳的一端就握在田歌手中,眼看着铁抓就将钩住《华山玉牒》,哪知在离玉简还有一尺距离时,展台上突然爆出一圈耀目的银光,铁抓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开来,田歌大感意外,难道说这展台上还有什么法术防护不成?他再挥舞铁抓试了一次,同样的状况再次发生,这次田歌确定展台上一定有防护措施了,说不得只好亲自下房间一探究竟。

  天窗上隔着铁条栅栏以防窃贼钻入,这点难不倒大盗田歌,他从挂在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小瓷瓶,从瓷瓶中倒出几滴溶液滴在几根铁条的根部,只见铁条根部冒出袅袅青烟,发出一阵刺鼻的酸腐味,他再取出一把带着锋利锯齿的匕首锯向铁条根部,三五下便把已经锈蚀的铁条给锯断了。

  锯开天窗铁栅栏后,田歌用铁抓钩住天窗窗沿,身形钻进天窗内,沿着铁抓上的细绳滑入房间里。

  刚入房间,便听得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那是向牛丕与肖白虎、虫二姑剧斗的声音,田歌迳自走到《华山玉牒》的展台前,他先点了一枝除虫菊香把展台旁蛛丝上的蜘蛛给熏死,然后凑近展台仔细打量,想看出展台上倒底有什么防护,很快,他看出蹊跷来了,在展台上所铺的红色绒布的四角上画着四个咒符,很显然,就是这四个咒符所结下的玄门护法结界在保护着展台中央的《华山玉牒》。田歌又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伸向展台中央的玉简,就在距离玉简一尺左右时,从四个咒符中各射出一道闪电射上匕首,顿时把他的匕首弹开。

  田歌心下大是庆幸,幸亏是匕首,如果自己直接把手伸过去,那非被电流烧成烤鸡爪不可。可是,如何解开这个护法结界呢?田歌心下踌躇,这时从楼下传来向牛丕的声音:“喂,姓肖的,你这路罗汉拳不地道啊,看来少林功夫已经生疏了。”

  肖白虎道,“管它地道不地道,只要能打你就是好拳。”

  向牛丕又对虫二姑道,“你们以为在展台上布下一道护法结界我就没法盗取这件王羲之的宝砚了么?告诉你们,要破这个护法结界易如反掌。”

  肖白虎怒吼道,“扯淡,老子打死你。”

  虫二姑却道,“听他说说看,我倒要看看这个天下第一盗是否名符其实。”

  向牛丕躲开肖白虎怒炮般的几拳,嘻笑着说道,“这种护法结界是护上不护下的,我只要钻到展台下面,在展台下抠一个洞,这个宝砚自然就安然落到我手里了。”

  虫二姑格格怪笑道,“看来你小子确实有一套,算是被你看出这个护法结界的弊端了,可惜你今天不仅会空着手,而且是没法从我们手里逃出去了。”

  向牛丕嗤鼻道,“我今晚不仅要从这里大摇大摆地出去,还要让你们颜面丢尽,以报夺我《清明上河图》之恨。”

  肖白虎和虫二姑哈哈大笑起来,两人都觉得这向牛丕真不愧是牛皮大王,都落到这般危机的地步了,还睁着眼睛说梦话,突然,他们听得三楼发出一声巨响声,好像什么东西被砸穿了,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骇声叫道,“不好,这家伙有同伙。”

  肖白虎急猴猴地跑上三楼,只见那张放着《华山玉牒》的展台台面上被人由下而上地砸了一个大洞,展台上的《华山玉牒》已经无影无踪,屋顶的天窗敞开着,有道黑影在天窗口晃了晃,转眼便消失了,水银般的月光穿过天窗,明晃晃地照在展台上的那个大洞……

  肖白虎跳着脚痛吼了两声,他的轻功不好,无法跃上那么高的天窗,于是返身跑到二楼,正见到虫二姑站在楼梯口,于是对她说道,“妈的,除了那个姓杏的丫头外,姓向的居然还有第三个同伙,这家伙肯定不是昨天见到的那个老胖子,那老胖子的身材绝对钻不进天窗口的,这家伙是谁?好高明的盗技,咦,二姑,姓向的呢?你让他逃了么?”他见二姑呆立着不动,伸手推了推她,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虫二姑脸冲下直挺挺地跌翻在地,他明白了,虫二姑被向牛丕点了穴道了。

  肖白虎慌了手脚,想要追出去,偏偏又解不开虫二姑身上的穴道。此刻崇安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若再跑出去,这楼里谁来看护着?他感觉自己左右为难,说不出的沮丧,唯一能做的就是跳脚大骂,徒呼奈何。

  与此同时,与崇安楼相隔数条街巷的杏月儿被鹏万里和花间溪逼到运河边的一座石桥上,她疾步过桥欲图穿进对面的巷子时,桥的两畔几棵绿柳突然动了起来,满树的柳枝如同中了魔般疯舞,直向杏月儿身上抽来,猝不及防之下杏月儿被树枝抽得连连后退,退回石桥上,这时鹏、花二人以及那只巨大的雪豹已经追到桥头,却被“霜川”和“电云”两条妖蛇挡在桥下无法上桥,漫天的凶鸟如乌云般压向杏月儿的头顶,却见杏月儿娇喝一声:“呔,火云烧天!”一团火焰之云在她头顶上空冉冉飘着,凡是撞上这团火云的凶鸟立时化成灰烬,鹏万里心痛自己的鸟儿,赶紧用魔咒把鸟群驱离石桥上空。

  花间溪忌惮“电云”射出的闪电,她躲在桥栏后对杏月儿叫道,“杏家妹子,虽然你趁夜到崇安楼来作乱,总算也没偷掉什么东西,只要你随我和鹏大哥回去,明儿当着天下读书人的面认个错,我们即刻放你就是,我们之间用不着大动干戈。”

  杏月儿被花间溪操控的柳树枝在身上抽出十数道血痕,她懊恼地啐道,“呸,‘百字林’中被你们撒得满身跳蚤这段恩怨该如何结算?抢我《清明上河图》的这段恩怨又岂可轻易算了?有仇不报非君子,我今天既然放胆找到崇安楼来挑你们的场子,当然不会甘心再输在你们手中。”

  花间溪柳眉轻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原本倒想放你一马,看你今番这副不死不休地对我们纠缠不休,说不得只好擒下你,好好煞你身上的野气,也教你知道与我天下四大书院做对的下场。”

  旁边的鹏万里咬牙切齿道,“花妹子你跟她啰嗦什么?这死妮子杀了我的神枭,今晚就得拿命来偿。”

  杏月儿咧嘴冷笑道,“不过杀你一只破鸟儿,看你哭爹叫娘的那副模样儿,就跟个娘儿似的,别说是一只鸟儿,你把无锡城所有的鸟儿都招来,也不够我一把火烧的。”

  鹏万里大怒,飞身向桥上冲去,杏月儿玉指一挥,数只火球冒着黑烟向他射去,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躲到桥栏后,花间溪见养鸟的鹏万里拿擅长火攻的杏月儿毫无良策,而那只最凶猛的雪豹被一条巨大的冰蛇给缠住,斗得无法分身,于是决定用自己的缠藤术去袭击桥上的杏月儿,只见她拈着兰花指凑在自己鼻尖前,口中喃喃念咒,挂在她头发间的四根青藤倏然开始伸长,沿着桥面,如蛇般向杏月儿脚边游过去。

  杏月儿见几根细如筷子的青藤游向自己脚边,想也不想便向那些青藤射出几枚火球,照她的想法,青藤碰上火必会被烧成炭,哪知这些青藤是花间溪的法宝,极具灵性,一遇火攻,不仅未被烧成炭,反而越长越蓬勃,霎时间由四根青藤变成八根,再由八根变十六根,如此成倍数成长着,在极短的时间里,整个桥面上爬满了这种青藤,眼看就要把杏月儿的双脚给缠上了。

  杏月儿在自己身周画出一圈火焰圈护着自己,眼见得桥面上青藤越爬越密,甚至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死,她知道此时再不思良策逃跑,恐怕就得被花间溪的青藤给逮住了,蓦然,崇安楼方向的上空升起一道黄色的菊花状烟花,这是江湖人用来互通消息的信号。见到这道烟花,花间溪和鹏万里大惊失色,杏月儿却面现喜色,她嘬唇发出一声长啸,“霜川”和“电云”两只妖蛇重新并在一起变回一条银色的腰带冉冉向杏月儿身前飘去,花间溪冷声道,“杏家妹子想逃么?可惜落进我这‘万藤阵’中,除非你插上一对翅膀,否则,今晚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杏月儿翻手收回“银蛇带”,把它在自己腰里绕了两圈,令其两端边幅垂在自己腰侧,然后对花间溪笑道,“谢谢花姐姐的关照,如今我还真的能插上一对翅膀飞翔了哩,二位,青山不改,来日在江湖中再相会吧。”说完,垂在她两腰侧的“银蛇带”两端忽然飘扇起来,就象是一对银色的翅膀,把杏月儿的身躯带离石桥飞向空中,在目瞪口呆的花间溪和鹏万里面前打了两个盘旋后,沿着运河越飞越远了。

  ——这就是九转子为杏月儿的“银蛇带”提炼后的成果。

  花间溪和鹏万里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花间溪着急地拍着鹏万里肩膀催道,“快呼你的鸟儿跟着她呀!”

  鹏万里怪目一翻怒声道,“我这些鸟儿金贵得紧,追上去被她一把火给烧光,我就彻底没指望了,我不干。”

  花间溪懊恼地拍着大腿,如今别人飞在天上,靠着自己两条腿显然是无法追上她了,花、鹏两人互相埋怨了几声,悻悻地退回崇安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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