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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骗人钱财也是要担惊受怕的。(1)

  沽塘镇,位于海州不远的一个小镇,镇中人口千余户,前面是瀚淼无际的东海,后面是连绵百里的群山。因着交通不是很发达,所以镇中的经济并不繁盛,一个小镇也就两家赌坊一家青楼。

  青楼叫“万香楼”,说是万香,其实一塌刮子也只有十个人,这还是把老鸨和龟奴都算进去的数字。

  “万香楼”的姐姐们要是放在江南地界,连庸脂俗粉都排不上,可是在这临海的乡下小镇上,却也算是镇上那些臭男人们心中的宝贝,想见着却又怕自家的老婆忌恨,不见着呢,心里又牵记得慌。

  是故,当听说“万香楼”的姐姐们居然有人中了邪得了癔症,那些爱偷腥的臭男人们便找到了正大光明去青楼里看热闹的借口。

  “万香楼”前此刻挤满了看热闹的男人,有不明缘故的男人在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要看姐姐到楼子里去看,大家都挤在外面干嘛啦。”

  有一红脸汉说:“还进楼子里去啊!这楼子里的四个姐姐中了邪,突然变得好生怪异,把老鸨和其她姐姐全吓逃了,如今楼子里就剩四个半死不活的姐姐,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另一青脸汉道:“听说那四个姐姐跟着一个登州的珠宝商人出海去玩了几天,原以为是接了一笔大生意,没想到回来后就得癔症了,整个人怪里怪气的,把‘万香楼’搞得鬼气森森的。”

  那个不明缘故的男人又问道:“居然还有这等怪事,那你们挤在门外干嘛啦?当心别让鬼气沾到你们身上。”

  红脸汉说:“何大善人从崂山请来一个道士为那四个姐姐驱邪呢,这可是正宗的崂山道士啊!可不是外面招摇撞骗卖狗皮膏药的江湖术士。”

  青脸汉道:“我听说崂山道士都是呼风唤雨,好生了得的人物,真想看看能从那些姐姐身上驱出什么邪物来。”

  红脸汉说:“要是是个女鬼被驱了出来,而你站得这么前,当心女鬼附你身上去。”

  青脸汉道:“我都当了这么多年光棍了,有个女鬼附在身上倒也是好事,可以夜夜生香日日笙歌享受夫妻同乐了。只怕那女鬼喜欢小白脸,看不上我这青脸皮。”

  一众无聊的男人说起无耻话题来没完没了。“万香楼”内院里,此时摆出了一个祭坛,祭坛后面站着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一人手执玉如意一人手执桃木剑,神情紧张地瞪大眼睛盯着祭坛前。一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道士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手舞一把拂尘在祭坛前脚踏八卦圈,只见一股清风吹来,白袍小道士衣袂飘飘,拂尘翻卷,颇有一副仙风道骨之气。

  祭坛后面的楼檐下,一字排开躺着四名面色晦涩,印堂发青的女子,她们的眼睛都大张着,嘴巴微开,眼神木木地瞪着灰白色的天空,毫无生气,看上去真的象中邪的样子。

  小道士脚踏阴阳,身形飘前倏后,如一只白蝴蝶般在祭坛前的空场地上翻舞翩跹,只见他右脚支地,左脚倏地转圈,身姿很飘逸地旋了一个圈,地面上白烟突冒,现出一个方圆一丈的火圈,把那对金童玉女惊得瞠目结舌,心中好生艳羡。

  小道士在火圈中左行右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白色袖袍一晃,手指间拈出四张黄色的咒符,他把咒符往空中一抛,拂尘对着咒符轻摇,口中念道:“天灵灵,地灵灵,一轮金日悬乾坤,四方散仙来相助,咄……”

  四张黄色的咒符在空中冉冉而动,随着他的拂尘左右飘曳,然后如同四只黄蝴蝶般飞向那四名中邪的女子,倏地贴在她们的额头上不动了。两名金童玉女见状,心里对那小道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道士脚尖点地,眼睛半闭着,身形晃晃悠悠,口中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六甲神兵已来到,妖魔鬼怪全滚开,呔……”

  金童玉女忽然听见身后有吟哦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空中竟然出现半透明状的巨大的神兵身影,那身影飘飘冉冉而来,还带着半片云朵。金童玉女赶紧跪下身子,口中大喊:“神仙驾到,妖魔鬼怪快快现身受死。”

  那神兵飘落地面,手舞长长的戟矛直挑向四名女子,只见他的身体飞临四名女子身体上空时,贴在女子们额头上的咒符砰然炸开四道耀眼的金光,刺得两名金童玉女闭上了眼睛,等他们再张开眼睛时,神兵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四名女子坐起身子来,她们的眼睛定洋洋地看着小道士,再看看祭坛和祭坛后那对神情紧张的金童玉女,然后站直身子,僵硬着背,面无表情地走进楼子,向后面的厨房方向走去。

  金童好奇地问小道士:“天涯子师傅,她们身上的邪被驱除了么?”

  天涯子没有把握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珠子骨溜溜乱转,心想着自己刚才用的那招障眼法不会真的那么灵吧,一下子就把她们身上的邪驱除了?这种障眼法骗骗老百姓的眼睛可以,却从没听说障眼法能驱邪的。

  玉女天真地对金童道:“姐姐们身上的邪肯定是被驱除了,你没看见刚才真的有神兵来相助了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神仙,好棒喔!天涯子师傅,我能不能到你们崂山派去学道术?”

  “不行,”天涯子一本正经道:“你不具慧根,就算当了道姑也学无所成,还白白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蛋,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以求正果。”

  “嫁男人能得正果么?”金童道:“没听过这种说法。”

  天涯子不耐烦地摆摆袍袖道:“小孩子家懂个啥,快快收摊,咱们到何大善人那里去要金子去。”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四名女子从楼子里走了出来,只见她们目暴凶光,人人手里举着一把菜刀,天涯子吓得一哆嗦,两条腿直打颤,膀胱里出现迫切的尿感。金童玉女吓得全部跑到天涯子腿边叫道:“天涯子师傅,快叫神兵来啊!她们身上的邪还没全驱光哩。”

  天涯子哆嗦着咕哝道:“别说叫神兵来了,就算叫玉皇大帝来也没有用。”这时四名女子同发一声尖喊,举着菜刀向他们冲来,天涯子惨然大叫道:“她们根本就不是中邪,她们是疯了,快逃命啊!”

  三人抱头便往外面逃,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男人们猛见四名女子手举菜刀追着小道士跑出“万香楼”,也吓得一哄而散,四散逃开。金童玉女跑着跑着落后了,眼看着被四名疯女人给追上,但那些女子并没有砍他们,而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白袍小道士喊着杀。

  天涯子在小镇街头上左奔右突,被四名疯女人追得满街乱逃。眼看着前面几个菜摊拦住了去路,他倏地矮身钻到菜摊下,还未等脚缩进去,便闻头顶上的木板“乒乒乓乓”的剁菜刀的声音,骇得他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爬出地摊,还未等他直起身来,便感到头顶“嗖”地一凉,红木发簪被一把菜刀削断,长发披头而散。

  天涯子披头散发地越过菜摊,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四名疯女人给围住了,四把明晃晃的菜刀当头向他砍了下来,却见他身影倏地一闪,一个身影一晃为二,二个身影再一晃为四,四个身影一晃为八,四个疯女人顿时觉得眼前身影重重叠叠难辨真假,她们劈下去的刀全部落了空,天涯子早从她们身边溜开了。

  天涯子展开崂山派的幻影绝技从四个疯女人菜刀下逃出性命,他见四个女人又从后面追了上来,赶紧对路边的一根拴马桩挥动拂尘,口中念道:“急急如律令,变。”只见拴马桩霍地变成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呆呆地站立着,天涯子猫起腰往旁边一条小巷子里一钻,躲在巷角向外观望。

  只见那四名疯女子冲到拴马桩前,挥舞着菜刀便往上猛砍,直到砍得菜刀嵌在拴马桩上拔不出来时,她们又拳打脚踢地对着桩死命地打。

  天涯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呸,疯子,给你们做道法事,倒似跟你们结下了怨仇,个个发了狂般要索我性命,早知道你们这么疯狂,我就不答应何大善人这笔生意了。”说完,他拂袖向巷子另一头走去,哪知这条巷子左曲右拐地到处都是岔道,走着走着便迷路了,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有行人,好像是条大路,哪知他刚跑出路口,猛地发现四名疯女子正等在路口的两边,还未待他缩肩逃回去,道袍已被四名女子给扯住。四名女子围着他又是撕又是抓,顷刻间一件漂亮的白道袍便成了几片破布。

  “救命哪……”天涯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声嚷道,他身具武学,只是不敢用在这四名疯女人身上,怕传出去,别人说崂山派道士以武欺弱,再说此刻身上衣服已经被撕毁,为人还是低调点好,若是光着身子施展武功飞檐走壁,反倒被人家笑话。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人的清喝声:“快,快把她们四人给抓住,把她们关进房子里,我再请郎中给她们看病。”有十余名庄丁打扮的人冲上来抓住那四名发疯的女子,把她们拖走了。

  天涯子站起身来,这时他身上的白色道袍已经被彻底撕碎,上身露出排骨伶仃的肌肤,下身幸好穿着单裤,没有彻底曝光。他尴尬地抱着双臂对迎面走来的一人傻笑道:“何大善人,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小道非被那四个疯女人分尸了不可。”

  这何大善人是这镇里最大的财主,往年每年都会向崂山道观捐些数额不小的银子,这次天涯子到这里来,也就是向他讨要本年度的捐银的,只是这次没象前几次那么顺利,何大善人提出要他帮四名中了邪的妓女给驱邪,没想到竟然驱出这个下场。

  何大善人捻着颌下长须上下打量天涯子几眼,语气颇为不乐地道:“老夫往年赠你们崂山道观银子,也没求你们帮我做什么,怎么今日开了一次口,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喂,你们崂山道士一直以玄门大派自居,怎么连驱邪这等小事都办不了。早知道这样老夫就把银子捐给茅山那些术士去了。”

  “别介,”天涯子作揖道:“她们四个根本就不是中邪,她们压根就是疯子,这种病找郎中都未必治得好,我这法术对她们根本没有用。”

  何大善人“哼”了一声道:“我看不是她们疯,而是你这小道士根本就没本事。”

  “没本事?”天涯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红着脖子喊道:“我是崂山前掌门的关门弟子,现掌门是我师兄,你别看我年纪小,在崂山派里我的辈分可是排在最高的那一辈上的。”

  “好了好了,”何大善人不耐烦地对他摇摇手道:“你也就剩下这点资本好显摆了,我可告诉你,没法医好这四个女人,本镇将面临很大的麻烦。你不是说你本事很大吗?你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吗?”

  天涯子心里一个格登,他一听“麻烦”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心里发怵,脚底想抹油。可是又不甘心何大善人那一大笔捐银就此到茅山派手里去。他硬着头皮问道:“你说是什么麻烦,我看若是我能解决,便出手帮你解决了便是。”他心怀鬼胎地想着到时若真解决不了,大不了到时再溜也不迟。

  何大善人看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板,心中满是不信道:“你真的能行?吹牛可不能乱吹,当心别吹爆了牛皮。”

  话已到这个份子上时,不想当好汉也得硬充充门面了,天涯子犟着脖子道:“我可是崂山派百年一出的少年奇才,有什么事能难倒我的?何大善人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上刀山,下火海,小道我万死不辞。”

  何大善人捻着胡须想了想,叹气道:“想救这四名青楼女子,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本镇后面的胡狼峰里住着一群绿林好汉,这群好汉对本镇倒也并没有动什么心思,往日里难得来骚扰一次,所以本镇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这群绿林好汉的二当家是个采花盗出身,这淫贼每隔一个月便会到本镇来找女人,他倒无所谓良家女子还是青楼女子,只要是有女人侍候着,便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本镇每逢他来时,便由那‘万香楼’的青楼女子们出面照应他了,可是这次这四名青楼女子中邪,把那楼里的老鸨和其他女子全吓跑了,再过两天那淫贼来时,没女人侍候他,到时便又会干出那侵害良家女子的事情来。而且本镇又不能伤了他,要知道他背后可是有一窝子绿林好汉给撑着腰呢,一旦惹翻了他们,本镇便要遭灭顶之灾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说道:“所以你若真有本事,你来出面摆平他,因为你不是本镇的人,到时他怪罪下来,我们也好解释。”

  天涯子有点明白了,敢情何大善人要自己对付的是个采花贼啊,他苦恼地绞着裤脚说:“可是,你要我怎么对付他呢?杀了他么,我可没杀过人。”

  “当然不能杀了他,杀了他还了得,山上的绿林好汉岂不是要迁怒于本镇。”何大善人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用法术对他也好,你变个女人应付他也好,总之要他别再来骚扰我们镇上的良家妇女。否则,我就拿本来准备捐给你们道观的两百两白银去到别地请一个青楼女子来此接待那淫贼了。”

  天涯子眨巴着眼睛,心里盘算着两百两银子倒是笔大数目,有了这笔银子,自己可以好多天待在山上用不着下山募捐化缘了。可是一想到要对付一个淫贼,他又头疼起来,毕竟淫贼不比一般良民,淫贼是会动刀子砍人的,到时自己该怎么办好?要说打架,自己是崂山派前掌教的关门弟子,凭本事当然不怕,只是既要打又不能伤着那厮,又要他知难而退,这个难度就有点大了。

  他心下正忖思着,何大善人逼问道:“你怎么说?倒底是要这笔银子呢?还是就此收手,空着两手回你的崂山派。”

  天涯子苦恼地骚着头皮道:“你容我想想再给你答复。”

  何大善人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再不给我答复,我就到别地去请青楼女子来应付那淫贼了,至于你们崂山派,老夫是再也不会捐银子给你们。”说完,拂袖而去。

  天涯子从地上捡起两片道袍的破片半挂在身上权作遮丑布,他一边用拂尘扇着街上烦人的苍蝇,一边低着头想着心思,脚下慢慢地向自己所住的客栈走去。刚走到客栈不远时,忽听镇中心传来“砰——啪!”的双响炮的声音,他并未在意,可是接下去又听见三声“啪、啪、啪”的炮仗声,他一怔,眼皮眨巴眨巴眨巴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这是崂山派呼唤本门弟子的暗号。

  天涯子扭身便往传出炮仗声的镇中心跑去,跑到镇中心的一家酒楼前,他转目四望,可是并没有看到道士的身影。他搔搔光溜溜的下巴,心想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这种小镇崂山派弟子多半是不屑于来此的。正当他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时候,忽见旁边一间茅草小茶房里走出一名腰里插着一把镰刀,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女。她一边用牙签挑着牙缝一边对另外一个同样年纪,头发乱蓬蓬的少年道:“没看见有道士来啊?会不会是崂山的那个掌门大伯骗咱们来着。”

  少年拖出一张长凳坐下,抓起一把瓜子边磕边道:“我看不会,他好歹是个掌门,骗咱们两个小孩未免有失体统了,我看咱们再等一会儿,再不出现咱们再放两鞭炮试试。”

  天涯子一听,似乎放出本门信号的是他们两个,于是他正了正已经滑下肩膀的半挂道袍,向茶房走去,他走到茶房前,站在那两个少年面前,用拂尘扇了扇向他飞来的苍蝇,等着那两个少年对他打招呼。

  那少女横了他一眼挥手道:“去去去,叫花子到别的地方找地儿去,别挡在我们前面遮着视线了。”

  那少年从手里的瓜子里分出一半,做出施舍状递向天涯子道:“这位丐帮的师傅,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这个小镇上是否有崂山派的道士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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