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凡·秋水(1)

　　文\/还珠城主

　　楔子

　　雪，不知道从何时下起，如翩舞的蝴蝶从灰冷的云层中飘落。恍然间，已苍茫一片。

　　卓不凡急促地喘着气，剑锋已经被薄雪覆盖。

　　这是卓不凡最后的一招，而剑尽头的少年，血已成冰。

　　段子琦，曾经的兄弟，现在却生死相搏！卓不凡惨笑着。

　　“游龙剑”回鞘，转身欲走，突然，一阵响动，卓不凡警觉起来。回身，段子琦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颤动，雪下飞出一人，正是段子琦，他果然没死！只见段子琦拼尽全力，剑锋直逼自己，卓不凡知道此剑非同小可，忙用“游龙剑”挡开。段子琦似乎早有准备，突然变招，从剑柄下抽出子剑，竟是“墨魂子母剑”！转瞬间，卓不凡已被刺中，鲜血喷涌。

　　此时，两人都已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出手。

　　血泊中，卓不凡望着北方，那是“医谷”的方向。

　　一

　　“医谷”谷主薛秋水医术通神，但性格怪异，只在心情不错时，救自己愿救之人，因此得了个“见死不救”的绰号。

　　卓不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谷的病榻上，旁边坐着孤傲的薛秋水。

　　薛秋水见他醒了，冷嘲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每年都得救你，你已经欠了我八次诊金了！”说着，薛秋水嘴角一翘，手中的二十四根银针飞出，刺入了卓不凡周身二十四处大穴。

　　力道轻一些！卓不凡喊道。

　　薛秋水一时有些恼怒，抽出一根银针，狠狠地扎在卓不凡的痛穴。卓不凡顿觉有无数虫子啃食身体，忍不住脱口大叫。

　　薛秋水盈盈一笑，道：“不要大喊大叫，惊吓了其他病人！”说完，拔出银针，转身离开。

　　疼痛骤减，卓不凡仍狠狠地瞪着薛秋水的背影。

　　卓不凡是“邀月宫”的头号杀手，却爱上了宫主上官邀月，为了得到上官邀月的芳心，一直甘心为其卖命，经常受伤，因此每年都会来到医谷疗伤。

　　薛秋水连续给卓不凡治了八年伤，连薛秋水都搞不懂是为什么，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数日过去，卓不凡已慢慢恢复，百无聊赖，便出去随意走走。

　　不经意间，来到了谷中小屋的冰棺前，看着冰下少年那张永远微笑的脸，卓不凡思绪起伏。冰下的少年，是薛秋水曾经爱过的人——明介。

　　当年，薛秋水的村子遭到了山贼血洗。他们两个人，在山贼的追赶下跳进了冰海，冰海寒彻入骨，如不能及时逃离就必被冻死。危机时刻，是明介用双臂将薛秋水托离水面，才使薛秋水得以生还。

　　后来，老谷主救下了薛秋水，而明介却永远地保持着那僵硬的微笑。

　　不知何时，薛秋水已站在卓不凡的身后，她并没有在意卓不凡，只是痴痴地看着冰下的明介，眼神迷茫而悲伤。

　　薛秋水的努力何尝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明介复活。想到这里，卓不凡似乎体会到了她的心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活在别人的思念里呢？

　　雪，又不期而至。

　　二

　　雪的世界，静得令人窒息。

　　薛秋水焦急地注视着病榻上的段子琦，他的伤似乎比卓不凡要重许多。施针后片刻工夫，段子琦才渐渐有了反应，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眼神中流露出惶恐。

　　薛秋水见他醒来，心中宽慰，轻轻地说道：“你的伤还没痊愈，不要动。这里是‘医谷’，我是薛秋水。”

　　段子琦没有说话，只是心中疑惑，“见死不救”薛秋水为什么要救自己。

　　一连数十日，薛秋水只为段子琦医治，从不多说什么。这也使得渐渐伤愈的段子琦，疑心一天天加重。

　　这日，薛秋水给段子琦用完药，转身要走。

　　“为什么要救我！”段子琦叫住她。

　　“不为什么，我只救我想救之人！”

　　段子琦不信，道：“‘见死不救’怎么会轻易救人，你一定有什么阴谋！”

　　“信不信由你，我无话可说！”薛秋水冷笑一声。

　　段子琦岂抽出“墨魂剑”，一个箭步冲到薛秋水面前，剑尖直抵薛秋水，喝道：“快说！”

　　薛秋水并不在意，看了段子琦一眼，道：“难道邀月宫的‘血公子’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要杀吗？”

　　段子琦冷峻的面孔更加狰狞，他持剑的力道加大了一分，顿时薛秋水胸口一丝殷红。

　　薛秋水叹了口气：“‘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但你杀不了我，不信你运气就知！”此言一出，段子琦大惊，急忙运气，只觉真气凝结不起，游离于周身百骸。段子琦大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封住了你的任督二脉，让你使不出内力！这种血封的方法，只有我能解！”薛秋水平静地说道

　　突然，“砰”的一声，卓不凡破门而入。

　　还没等反应过来，卓不凡就已打落了段子琦手中的剑。他对薛秋水大吼：“他是只毒蛇，为什么要救他！”孤傲的薛秋水，此时完全被卓不凡的气势所震，怔怔说不出话。

　　说着，卓不凡提剑欲刺段子琦，薛秋水竟拦在身前，郑重道：“你难道忘了我的规矩？你要是杀他，必先杀了我！”

　　卓不凡放下了剑，心有不甘，又道：“等他的伤好了，赶紧让他离开，千万不要解开他的血封！”

　　看着一旁的段子琦，薛秋水暗自神伤，那个男人或许是对的，段子琦可能真的是一只冻僵的蛇！

　　三

　　医谷，望月亭，极北之地赏月最佳的地方。这里，似乎天地都被拉近，月亮亦触手可及。

　　薛秋水手中的“醉红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醇香。

　　一声长啸，一个身影飞速奔来，声音未到，身形已现，随后飘来“好酒”二字。来人正是卓不凡！

　　八年来，每次卓不凡到医谷治伤，薛秋水都会准备好“醉红尘”，和卓不凡对饮通宵，也只有此时，他们才能放下心中的羁绊。

　　酒过三巡，二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晕。卓不凡敬了薛秋水一杯，道：“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吼你！可段子琦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为什么救他，你应该知道吧！”薛秋水爽朗一笑。

　　卓不凡一悸，薛秋水虽然有“见死不救”的绰号，但却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以往那些前来治伤的人，虽然负重伤，但不会马上致死，所以薛秋水并不相救。

　　薛秋水猛地灌进一杯酒，“当年明介就是这样在我面前睡去的，所以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即使段子琦真的是一条毒蛇！总有一天明介会醒来的……”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明介死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对上官邀月的感情，不也是自欺欺人吗？你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卓不凡一震，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其实他早就知道上官邀月对自己没有半点感情，但是他控制不住，他强迫自己相信只要努力便能打动上官邀月。其实自己和薛秋水一样，都是自己编织谎言，然后逼自己相信。

　　“好了，换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和段子琦翻脸，你们不是兄弟吗？”

　　“说来话长，一个月前，邀月宫和死对头摘星派发生一场大战，两败俱伤。上官邀月和摘星派掌门摘星子均受了重伤，上官邀月的伤必须用‘龙舌草’才能治愈，所以我要找到‘龙舌草’……”

　　“你真是痴情，如果上官邀月不领情，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卓不凡继续道：“段子琦一直要做邀月宫第一杀手，便想夺了‘龙舌草’以此邀功。”

　　卓不凡从怀中取出一株墨绿色舌状植物。薛秋水眼前一亮，“龙舌草！”

　　“对，正是龙舌草！”

　　薛秋水看着眼前的“龙舌草”怔怔出神，良久，道：“你能不能把‘龙舌草’借我一日？”卓不凡一惊，正问薛秋水要它做什么，薛秋水已把一个盒子递给卓不凡。“这是‘凤涎丹’！与你的‘龙舌草’齐名，我用它做抵押，你放心了吧！”

　　卓不凡未置可否，只是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胸中似有无尽的心事。回想起八年来的疗伤、对饮，在纷乱的江湖，这里似乎成为他惟一的归宿，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知己呢？

　　可是这一切都将要消失，从薛秋水拿出“凤涎丹”的时刻起。

　　四

　　夜，寒彻心肺。

　　卓不凡看着门外的黑影闪了进来，没有言语。

　　“‘凤涎丹’到手了吗？”

　　卓不凡点点头。

　　“终于结束了，如果不是你对薛秋水这么了解，恐怕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得到‘凤涎丹’，也不枉我挨你几剑！”

　　卓不凡勉强地笑了下。

　　“‘凤涎丹’已经到手了！剩下就是杀掉薛秋水！”

　　卓不凡神色一凛，忙说道：“再等一天，薛秋水说过要我等她一天，再说他也算是救过你的命！”

　　“你不会想反悔吧，别忘了这可是宫主亲自下的命令，如果让薛秋水救活摘星子，我们邀月宫将永远不能称霸武林！我知道，让你去杀她实在不容易，但她活着对我们就是巨大的威胁，你是邀月宫的人，应该为邀月宫着想！”

　　良久，卓不凡道：“她只是借用‘龙舌草’一天！再等一天！”

　　“你真傻，‘龙舌草’她是不会还给你的，她肯定是用‘龙舌草’救她的明介去了！她是骗你的！”说完，摔门而去，接着传来段子琦的声音，“明天薛秋水为我解开血封，即使你不出手，我也要下手！”

　　只剩下卓不凡和那漆黑的夜。

　　五

　　翌日，极北之地少有的晴空万里。这样的天气对卓不凡似乎是种嘲笑，此时他宁愿活在黑暗中——明介的冰棺空空如也，如段子琦所说，薛秋水欺骗了他。薛秋水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幻想，她真的用“龙舌草”去救明介，一个死人。

　　一瞬间，有时却是漫长的。

　　薛秋水手中的银针落下，一瞬间，解开了段子琦的“血封”。段子琦拱手道谢，眼睛却瞟向卓不凡。

　　卓不凡紧握“游龙剑”的手不禁一抖，他明白段子琦眼神的含义。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突然，薛秋水对段子琦道：“求你帮我做一件事！”段子琦一怔，缩回了准备拔剑的手。薛秋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段子琦，“你把这个交给上官邀月！”段子琦好奇，打开，里面竟是“龙舌草”！

　　段子琦和卓不凡都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薛秋水说：“你把这个交给上官邀月，就能成为邀月宫头号杀手，你告诉她，卓不凡要脱离邀月宫，他要在医谷过一辈子，如果上官邀月打算兴师问罪，尽管来找我薛秋水！”

　　这些话犹如惊雷，在沉闷的空气中爆炸。原来薛秋水用镇谷之宝“凤涎丹”来换自己的自由！卓不凡脑袋里一片混沌。

　　这时，薛秋水转过身含情脉脉地看着卓不凡，道：“昨天我把明介葬了，以前是我太自私了！那种执著不是爱，而是一种伤害！那你能在医谷里陪我一辈子吗？”

　　卓不凡把薛秋水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对上官邀月那种偏执的爱在此刻烟消云散。

　　幸福有时只是一瞬间。段子琦这时已经完全恢复功力，“墨魂剑”出鞘，夹杂着恐惧和诅咒，咆哮着向薛秋水刺来。

　　“不！”

　　一抹血花在空中绽放。

　　这仅仅是一瞬间。

　　六

　　鲜血在那一刻狰狞。

　　薛秋水浑身沾满了血，她只是默默地流泪。

　　在那一瞬间，卓不凡替薛秋水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卓不凡死死抓住“墨魂剑”，血已经染红剑身。

　　子剑出鞘，段子琦再向薛秋水刺去。“砰”的一声，“游龙剑”挡在段子琦面前。

　　段子琦冷笑道：“你还是赶快退下吧，再强行用力，失血过多，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动秋水分毫！”

　　段子琦有些恼怒，大叫道：“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剑锋一转，刺向卓不凡。

　　“住手！你放过他，我马上死！”薛秋水已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段子琦冷哼一声，用力把卓不凡挡到一边，道：“你为卓不凡而死，实在不值，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薛秋水一惊。随后，段子琦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薛秋水不愿相信，可手中的刀已垂落在地。

　　她望着卓不凡，怨恨、绝望一时涌上心头。八年的一切都是欺骗！

　　“拿命来！”只见段子琦已飞身直逼薛秋水。薛秋水没有反应，静静地等着这一剑。

　　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既熟悉又陌生。

　　卓不凡奋力一跃，再次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剑，剑穿胸而出。他死死地扑向段子琦，身上的剑刺入了段子琦体内，他要同归于尽。

　　在倒下的瞬间，卓不凡望了薛秋水一眼。

　　这次，她还会不会救我？

　　七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病榻。

　　卓不凡醒来，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薛秋水依旧坐在床边，没了以前的亲切，多了几分冰冷。

　　“‘龙舌草’和‘凤涎丹’救活了你的命，但你已经武功尽失，是个废人！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你可以走了！”

　　“走……”

　　“我不会留一条蛇在身边的！”

　　“你是这么看我的！”

　　沉默。

　　卓不凡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医谷”，只带走了薛秋水的仇恨！

　　可是他错了，薛秋水这么做，只是想保护他。

　　卓不凡杀掉段子琦，上官邀月怎么会放过他！他现在武功尽失，而自己根本保护不了他，与其厮守在一起，不如让自己承担这一切！我的苦心你能体会到吗，你不会怪我吧？

　　薛秋水潸然泪下。

　　薛秋水等待着，等待着上官邀月的报复，以及卓不凡的音信。

　　可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一天，一个病人顺口说起了最近江湖中的大事，邀月宫消失已久的头号杀手卓不凡突然出现，并且刺杀了邀月宫宫主上官邀月，自己也重伤而亡。

　　“嗡”的一声，薛秋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水手中的银针叮当掉落。薛秋水紧捂着胸口，她的心在流血！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爱着上官邀月吗？

　　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什么我们都是这么执着的人！我们都是偏执的傻瓜！

　　遇到事情，我们都想独自承担！

　　惨笑，凄然！

　　卓不凡终于可以永远地活在别人的思念中了……

　　断门刀

　　（一）

　　王正清看着保的这趟银镖，心里很是感慨。如果不是青龙镖局当家的李松岗二哥把这趟镖让给自己，恐怕自己的朱雀镖局一辈子也难保到油水这么大的一趟镖，和李松岗做兄弟值了。王正清不敢多想，赶紧督促着镖师赶路。

　　晚上，车队来到一个叫十里坡的地方，要找客栈住宿。十里坡是个荒凉的地方，附近没有人烟，只有一个新开的客栈光秃秃的伫立在那。王正清看到客栈门前贴着“开业大吉”。马上招了招手，说道：“咱们走，到野外去扎营！”身边有个镖师疑惑的问道：“当家的，这里不是有个客栈吗，为什么还要到野外去扎营呢？”王正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他妈的，你难道忘了‘保镖六戒’吗？新开的客栈不住，你看这十里坡周围没有人烟，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客栈来！你用用脑子！”那个镖师连连称是。

　　王正清他们在离客栈很远的地方扎营，这时突然雷声大作，大雨倾泻而下，雨点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很多镖师请求回客栈避雨。可王正清说什么也不同意，还把那些镖师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吩咐镖师去采些木柴，要在帐篷里生火。那些镖师心里骂道：这么大的雨，木柴早就湿透了，怎么能点的着！可王正清是当家的他的话谁敢不听？那些镖师虽然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去了。

　　王正清坐在帐篷里，等着生火，突然，从远处传来两声惨叫，王正清听出来是自己两名镖师的声音，带上兵器就冲出去了，王正清来到了出事的地方，只见两名镖师倒在血泊中，两人均是脖子中了一刀，这是他们的致命伤。王正清仔细查看了死者的的伤口，突然，王正清像中了邪似的，大叫道：“不会的，难道是他，不对，他已经死了！可这个世界上会这样杀人的只有他一个人，难道他来报仇了！对一定是他！他来报仇了！”王正清一时没站稳，一跤跌倒了。他身边的镖师都是莫明其妙，不知道当家的怎么了。突然，王正清大叫道：“不好，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快回去，护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