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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是非题

  1.

  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唱一首歌,KTV里闹哄哄的,几个人在抢一顶绿色的假发。我在电脑前坐下来,点一支烟,翻看着菜单选歌。她用脚勾了一下我,指指我手上的烟。我递一根过去,帮她点上。她继续唱:法国人的自然卷是性感的象徵,轻轻柔柔好浪漫,美国人的自然卷像狗毛,一圈一圈 LIKE A DOLL,我的自然卷有点好笑,短发像电棒烫,留长变成爆炸头……

  她朝我看,我不自在的摸摸脑袋,我有一点点自然卷。她唱完了,又用脚轻轻勾了我一下,说:“难怪你不抢假发,你自备一顶。”她说完,自顾自地笑起来,扬着下巴,脖子很长,锁骨清瘦。我也跟着笑:“我才不要抢一顶绿帽子来戴。”她盘起腿,眯起眼睛,很用力地吸烟。她穿黑色的网格袜,腿细细长长,皮肤白皙几近透明,想起刚刚她用这双腿勾我,忽然感觉包厢里的暖气有点足。

  她趴过来看我选歌:“苏打绿吧,《小情歌》,我特喜欢青峰。”她抢着帮我按了确认键。大概要等三首歌的时间,她又点了一支烟,媚着眼看我:“我帮你点歌,不如你请我喝一杯cocktail吧,他们都喝喜力,太阳啤,没劲。”我朝小侍应招手,她又加要了一只果盘。她的表情有些无赖,朝我坏坏的笑。

  有人在唱《小苹果》,她也扭着屁股跟去合唱。同事这才发现坐在角落里我,顶着一顶火红的假发跑过来:“什么时候来的啊,幽灵似的。”我问他:“那个女孩子,哪个部门的,怎么从前没见过。”朋友朝她看过去,不屑地说:“是这里的公主,推销酒水的,撵都撵不走。”

  我尖声细气地唱《小情歌》,她骑在沙发靠背上摇着沙锤,一个不怀好意的同事斜靠过来,将手搁在她的腿上,她灵巧地闪过,嘻嘻笑:“胖哥哥,请我喝一杯红酒吧。”那天晚上,她应该喝了许多,醉眼朦胧,双颊温热如蔷薇,见谁都要干一杯,也不管对方是啤酒还是蒸溜水。

  2.

  凌晨两点,我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该死,客厅的电话居然这时候响起来了:“喂,你好,你刚刚在欢乐年代唱歌的吧,你的手机丢在沙发上了。”我摸一摸口袋,小声说:“知道了,我马上回来。”佩灵在卧室问:“怎么刚回来就又要走,是个女的打电话吧。”我绞尽脑汁解释,反正我说真话也没人相信。

  我折回欢乐年代,她已经下班了,站在门口等我。风有点大,她还穿着刚刚的短裙,只是罩了一件小外套,抱紧肩膀,朝我张望。我停好车,她急急地跑过来:“原来是你啊,我看见手机上存着宅电,估计是你家。”我跟她说谢谢。她摊开手:“两百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还我手机?”我鄙视她。她鄙视回来:“那不一样,我将你的手机占为己有,那是小偷,现在我是拾金不昧的模范女青年,两百块是我的奖金,多光荣。”我掏出钱包给她钱,她又钻进我的车:“两百块免了,搭我一段吧,西峰路43号,艺术学院,谢谢。”她永远都是那样狡黠的笑,坏坏的,可爱又可恨,让你无法拒绝。

  午夜的马路很空荡,我开得很快,有电子警察的地方,她很贴心地提醒我减速。她很爱说话,声音又好听,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我知道了,她叫林敏智,90后女孩,艺术学院一年级。我问她:“怎么会去KTV上班,那里很复杂的,不怕被欺负吗?”她苦笑:“没钱用就去喽,总不能饿死吧,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那里的男人都很猪头,哈哈哈。”

  她在学校附近下车,怕被同学撞见,她倒着走,朝我挥手:“猪头,你应该戴一副黑边框眼镜,你长得很像苏打绿的青峰,中年版。”我也朝她挥一挥手,直到她一路跑跑跳跳,消失在林荫路尽头。我没有立刻开车,而是打开车窗吹一吹车里的气息,明天早上还要送佩灵上班,她有着比猎狗还敏锐的嗅觉。

  午夜的风,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清冽缠绵,我拧开收音机听一首情歌:当你看我的瞬间,我甘愿搁浅,没有抱怨,当分针转了半圈,漂浮在你的眉间指尖,漂浮在你的嘴边……

  3.

  她在公司楼下等我:“你的朋友去唱歌,我才要到你的地址。”我停下脚步:“怎么,你还有手机要给我?”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黑边框眼镜给我,要我戴上。真的只是黑边框,没有镜片。她帮我戴上,然后左看右看:“真的很像青峰同学,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超像。”

  我戴着她送的眼镜走在公司走廊,同事都侧身看我,她摇摆着双臂,跨着大步,跟在我的身后,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好象我是他的作品。我说:“眼镜我收下了,你先回学校吧。”她又伸出手:“眼镜,二十块。”我把眼镜还给她:“不要了,连镜片也没有。”

  就是这个时候,佩灵出现了,她问:“她是谁?”我开合着嘴巴,像是刚刚退了冰的鱼,垂死的挣扎:“同事啊。”佩灵冷笑,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嘴巴。我楞在那里。旁边的林敏智冲过来挡在我们中间:“你是谁,你要怎样?”佩灵推她一把,又推一把:“要怎样?要怎样?你说要怎样?”林敏智踉跄着后退,绊到台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佩灵还不肯放过她,冲过去,一脚踹在林敏智的胸口。闻讯过来的同事,七手八脚地把佩灵架走了。林敏智坐在地上,咬紧嘴唇,却不肯掉一滴眼泪。我伸出手拉她,被她打掉:“她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我恨她。”

  下班之后,我不想回家,沿着最远的一条路开去植物园,突然觉得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抽烟也很寂寞,又赶最近的小路回家,可是快到小区门口了,还是不想进去,于是一个人开去艺术学院,坐在大操场发呆,远处的琴房有人在练琴。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恐惧佩灵,还是喜欢上了林敏智。

  4.

  我去欢乐年代,她正在酒吧区弹琴,她的手指很漂亮,在黑键白键跳跃。她弹的第一首歌是《泪海》,第二首歌是《笑忘书》。她也看见我了,侧过脸朝我笑,问我:“你要听什么歌?”我想起那天晚上电台里唱的那首歌,可是我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只能说:“随便哪一首都好,你喜欢的。”

  她弹起的,居然就是我那天晚上听到的那一首,苏打绿,《漂浮》。休息的间隙,她跑过来:“你来找我啊?”我说:“是啊,那天真的对不起。”她说:“没关系,不关你的事。”她也不和我商量,帮我叫了一杯苹果汁:“开车就不要喝酒了。”我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也笑:“因为你长得像青峰啊。”

  她让我请她看电影,我找了借口不回家,两个人跑去附近电影院,是陆川的旧电影,《可可西里》,她一直在哭,把脸埋在我的臂弯。我握着她的手,她的胳膊很细,很瘦,仿佛握紧一点,便会折断。她说:“我一直想攒钱去西藏旅行,一个人,背一只大包,最好徒步,可是现在我不敢了,我害怕流沙。”

  送她回去路上,路过一段僻静的林荫路,她让我把车停在路边矮树林后。她俯下身体过来吻我,我躲:“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你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我突然良心发现。她爬到我身上:“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很被动,一直是她在挑逗我,趴在我身上不肯下来,她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说:“没有。”她说:“那你吻我。”她的嘴巴凑过来,有淡淡的烟味,还有唇彩的香味,我吻上去,才知道她哭了,满脸的泪水,她说:“只要你喜欢我,她就输了。”

  我问:“你只是为了报复她吗?”她说:“也许,这只是我说服自己喜欢上一个老男人的理由。”她又说:“你不要怕,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记得,现在是2008年4月15日22点48分,我叫林敏智,射手座,这一刻,你跟我在一起,这一刻,你曾经跟我在一起。”

  分别的时候,我递给她一张卡,里面有两万块。她不肯要:“请你记得,我不是处女,但我也不是妓女。”我说:“就给你去西藏旅行吧,记得拍照片回来给我看。”我慢慢地倒车,踩着离合器蜗行,我看见后视镜里,她握着卡,哭得蹲在地上。

  5.

  2009年4月15日,收到她从拉萨寄过来的明信片,也许是无话可说,也许是怕我不方便,明信片上除了收信地址,什么也没有写,只是角落印在一句诗:我见青峰多妩媚,料青峰见我亦如是。

  佩灵翻来覆去看着明信片,寻找着机关,充分发挥着想象力。我不理她,自己看自己的电视,是苏打绿台北小巨蛋演唱会的现场,佩灵也看,她惊奇地发现:“哎呀,这个唱歌跟你长得真像,除了比你年轻点儿,不会是你在外面鬼混的私生子吧。”

  我把明信片举在阳光里,我说:“佩灵,不如我们去西藏旅行啊。”佩灵不肯:“不要不要,我要去扬州,烟花三月应该下扬州才对嘛。”我从来什么都依她,出了名的惧内,可这一次,我一定要坚持,因为有个人在那里等我,最起码,路途上不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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