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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太白山为秦岭最高峰,摩云插天,冰雪不消,像一个亘古的巨人,顶天立地,皓首做立于天地间。

  寂天寞地,而且还惊天动地的寂寞着,这是铁手一进入武功县遥见太白山的感觉。

  铁手经过吁陌地之时,金风细细,田间掠起了一阵曲折的稻浪,比海绿,更比浪柔。

  铁手因为这人间栽种出来的美,而怔住了一阵子。

  三五成群的小孩,拍手唱歌,有的手里捏着只正吱吱叫鸣的蝉,有的用绳于套住只会咽咽鸣响的青蛙,还有的瘪闹地赶着头眸畔呻吟炭色的大水牛,欢呼而热闹地走过。

  没有比这更美的图画。

  人间的景象要比画中的仙境更美。

  仙境只是画者的梦,人间却是梦者的画。

  铁手忽然把视线移到远处,原来那山还是在山外山处,远远的白着头,俯视着大地,既高做而深寒,但又与天地连为一体。

  铁手看着那寂寞的山,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意念:

  ——那山,真在召唤着他;且带着一股诡奇的杀意。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终会进入那座山去。

  这时,一男一女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正走过这段吁陌小径。

  男的清俊随和,看去倒只有近三十岁吧,但从他眼神里流露的沧桑。 表情间流露的倦意,还有双鬓间的微霜,便可知道,他实际上已四十余岁了,而且从他眉字问的起伏就让敏感的人觉得他是个不许自己变老的人。

  铁手再去看那女子,第一个感觉是“小鸟依人”,第二个印象是“恬美”.但还未曾细看她的容貌之前,铁手突然觉得那男子似乎一震。

  这一震,只是对方身体一种轻微但不寻常的震动,寻常人就算望定对方,甚至能触摸着对方的手,也未必能观察得到,但铁手却感觉出来了。

  这使他改而去注意那个男子。

  可是那对男女这时已经过了他的身侧。

  铁手回头望的时候,那男子也正好回头。

  然后那男子脸上,浮升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他整个身上像被利针扎了一记似的,神色却像是一朵花以极快的速度绽放了开来。

  “是你!”

  奇怪的是,一向沉着稳重的铁手,也似被感染,有了相近的表情。

  “是你!”

  两人一齐发出大呼。那男子忽然涨红了脸,冲近,一抬腿,就踢向铁手。

  任何人——就算是武林高手——出腿攻击的时候,上身。尤其是双肩,总是要微微一晃,或稍稍一沉,但这人出腿,毫无征兆,当对方发现他出脚的时候,往往已被踢个正着。

  铁手几乎也避不过。

  他及时沉肘,双手一交,架对了对方一踢,闪电般变招,要抄住对方的脚。

  但那男子已然收腿,就像压根几没有动过脚一般。

  他一击不着,立即后退。

  很快,可是铁手更快。

  铁手的手已快按到他胸膛。

  那男子忽然回身。

  在这生死关头,他竟把背门卖给对方!

  就在铁手的手快要拍中他的背部之际,他的腿像鬼影一般,已到了铁手的腹际!

  那女子失惊而呼,“碍…”

  可是铁手那一掌,并没有拍实下去。

  那男子的一腿也没有真的撑出去。

  两人都陡然顿祝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女子兀自惊魂未定。

  忽尔,两个男子大笑起来。

  “是你。”

  “是你。”

  还是这两句一见面时爆出来的话。

  两人兴高采烈的摇着对方的肩膀。

  “好个庄怀飞!腿功煞是要得!”铁手衷心地道:“腿伤还没全好吧?”

  我这路‘扫兴回风腿法’有瑕疵,还是瞒不了你!”男子笑着大力拍铁手宽厚的肩膊:“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捕,中第一把硬汉子,也到这穷乡僻壤,上山下乡,吃蚁喂蚊来了!”

  “快别说这些闲扯淡!你出脚前还是爱扬一扬眉毛,没变!”铁手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嘛;总不会老!你看我……”

  “你怎样?”男子呵呵笑道:“我还是老样子,你却是名动八方,上达天听了!”

  “怎么这么多混话!”铁手佯作不悦地道:“你在武功县任事……?”

  “不比你老哥威风,但总算挣回个县行副总捕头当当。”

  男子向他挤挤眼睛道:“我胆子小!但比你会计算,‘说句实在话,我虽然妒忌你,但要我像你这般为朝廷官衙拼老命,我可不干!”

  “你知道,我这不是为官老爷……”铁手苦笑着分辩。

  “我当然知道,你上有诸葛先生撑后台、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法纪,除暴安良。”男子半讽带笑的说:“咱们相交十几年、还有连这点都不知道的吗?堂堂大捕头这回驾临武功县,大概又是为了天大的公事了!”

  “还不止我来呢,知审刑的杜渐。陕西总刑捕上风云都得往这里跑,没想到却在这儿让我碰到你,”铁手道,”我还要到楣县去呢。”

  “劳动你老哥到这儿山野来,连‘铁面无私’的杜渐也惊动了,还会是小得了的事体么!”男子道:“总算,让咱们又会面了!”

  “咱们又会上了!”铁手仍有点激动,不禁望向那女子。

  “这位姑娘是你的……”

  那女子目中还有一丝丝惧意。

  很小家碧玉,也很娇柔的一个女孩子;看得出来是家世很好,娇生惯养,但又心地善良,并无小姐脾气的好女子。

  “是谢姑娘,我叫她恋恋,”男子庄怀飞介绍身旁的女子的时候,有一种很满足,也很自豪的神情,“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迟点破案,就可以先喝我们这一杯再走。”

  “不管破不破得了案;”铁手为朋友高兴,”我都吃定你们这一杯喜酒了。”

  “好!”庄怀飞满怀喜悦忍不住要溢出来,对铁手道:

  “她是邵知县谢梦山谢大人的掌上明珠,她是位很难得的女子……我真不知几生修来的福气。”

  “你呀!”因为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当面赞美,谢恋恋红着脸,她的声音听起来懦懦的,很好听,“一见面就打架,我给你们吓死了。”

  一个小捕头居然能得到知县大人的女儿的青睐,的确是不容易埃

  铁手这样想着,想到这叹别多年浪子般的好友,沧桑了半辈子之后,有了这么如意的红颜,心中也为他们祝福。

  “确是很难得的了……”他感慨中却带了点罕有的神秘。

  半笑着道:“原来是谢知县的千金……你放心,这回儿。大家往来机会可多着呢!”

  两个人别重逢的男子叙着旧,话题特别来劲,但也没忽略中间那让人珍惜呵护的女子。他们一起在长长的路上走着,后来铁手要去城里报到,大家约了会晤时地,铁手就说我一定会来找你,庄怀飞也表示就等他来,两人暂且各自分手,各取其道。

  庄怀飞和谢恋恋很亲密,也很恩爱地走着,他们一面走,一面有着幸福的憧憬。

  在这条烟缘道上,他们一度几乎不能携手并行,因为知县谢梦山当然不赞成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一个随时都会“因公殉职”的捅头。

  偏生谢梦山的权力,又大得刚好可以约束庄怀飞的举措。

  直到庄怀飞逐渐有钱为止。

  庄怀飞知道要娶谢恋恋,就必须要有钱,而且还得要非常有钱,有钱得可以不再吃捕役这一行饭,才不必受制于谢知县,如此才有望分庭抗礼,受到尊重。

  庄怀飞在镇上开到第三家店铺和买了七块地皮之后,谢知县就对他完全变了态度。

  尤其在知道他将要辞去衙捕班头的职位,他才放心让女儿跟庄怀飞一起赶街子、逛热闹,并表示庄怀飞是他的“得意门生”,他非常信任。

  关于这一点,谢恋恋和庄怀飞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否则,庄怀飞就要劝谢恋恋跟他私奔,而谢恋恋也准备不顾一切地跟着庄怀飞,不管到天涯海角。

  他们是真的相爱。

  他们是真心相爱。

  “他到底是谁?”谢恋恋对武林中事并不太懂。

  “他是铁手,很有名气的捕头,列为‘大下四大名捕’之一;”庄怀飞答:“这小子实在要得!当日我们一起闯江湖,在六扇门闯出名堂来的,就数他最好汉!”

  “铁手?”谢恋恋秀眉微皱,她想不通怎么有人会姓‘铁”名“手”,“四大名捕?”

  “对。‘四大名捕’即是冷血。追命、铁手、无情;”庄怀飞解释,“他们原名是冷凌弃、崔略商、铁游夏、成崖余,可是他们的外号太有名了,使得知道他们原来姓名的人,反而不多,不过,这四个江湖中人给他们起的绰号,倒很合乎他们的性情武艺。”

  谢恋恋偏着头说:“那么这位铁大哥一定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了?”

  “才不是,”庄怀飞见她可爱,用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道,“这外号只是形容他那一双无坚不摧的手,和深厚无比的内力。他在‘四大名捕’里排行第二,江湖人多称他为二哥或二爷。”

  谢恋恋笑得像一朵娇柔的花,“我明白了,正如大家都叫你做‘打神腿’一样。”

  “聪明!”庄怀飞摸摸她的秀发。近的山,远的雪,稻麦青青,忽尔生起一种与伊生死相依的感觉,“那山真美。”

  “我们改天到山上看看。”

  “看......?”

  “看花呀,蝴蝶呀,兔子呀,还有雪碍…”谢恋恋发现他似没有细聆,娇缜地道:“你在想什么啊,你?”

  “我在想……”庄怀飞有点怔仲地道:“要不是大案子,他便不会来这儿……”

  “可不是吧?他刚才还说,这儿他人生路不熟,还要你多多帮忙他呢厂谢恋恋依在他臂弯说,“可是,这又关你何事?”

  “对,关我啥事!我一天当捕快,这儿的事就没少得了我的!”庄怀飞笑了起来,“不过,说实在的,这人追捕起犯人来,没有什么熟不熟的,总逃不出他的掌下……”

  “他来了,”谢恋恋抬起美眸看他,看他英气的眉字。英伟的脸庞、英朗的鼻梁。英秀的唇。英挺的气概,“这不就省了你的事吗?”

  “有他在,我可轻松了,”庄怀飞笑着说,眼里己流露出一种难为人所察觉的隐忧,“可是,我还是去见一见红猫他们的好。”

  庄怀飞是经验丰富的捕头。

  像他这种人,自然懂得把隐忧藏在心底最深处,就算做梦的时候,也不会触及。

  庄怀飞尤其精于此点。

  可是谢恋恋还是看得出来。

  她没有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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