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月圆之夜，圆月湖畔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八月十五这天，天际皓月高悬，星光璀璨，夜空黑暗褪尽，锃亮如昼。

　　圆月湖畔，人潮如织，激动汹涌，武道玄门三堂数百名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将平静如镜的圆月湖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皆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关于圆月湖的神秘传说。

　　“听说当年圆月湖畔隐居了一对修为盖世无双的神仙眷侣，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在湖心轻歌舞剑，后来他们修为大成，双双飞升去了天界，而此地则成了后世之人怀念缅甸他们的地方。经过无数年后，海升陆沉，川河变异，但这个小小湖泊却是并未随着时间和岁月的流逝而有半分改变，竟然在平地变成了山川之后，仍旧默默伫立在这片天地之间，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后来我们的祖师找到了玄灵谷，并在此开宗立派，自此之后，每到月圆之夜，圆月湖中的水就特别宁静，湖边特别明亮，听说有时候还会有仙乐从湖里传出，可以让人回忆起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事情，也可以让人在这里找到他们心目中的理想，而能够听到仙乐的人，据说最后都能梦想成真……”

　　“是啊！这个故事我也听过，不过自我进入武道玄门之日起，算算时间也快有二十年了，年年都来，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什么仙乐啊！”

　　“我也没听过，只是到了中秋，月光洒在湖面，这里的水的确很静很清澈，也很明亮，就好像一面镜子，可以照见人们心里的想法。”

　　“嗯，去年来过这里之后，回去我就参透了烈火纯阳诀第三层境界，看来的确是有些灵异的。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天资并非很高，在第二层境界已经足足挣扎苦修了接近十年，但就去年中秋来到圆月湖，并从湖水之中悟到了极动极静，动静有序的道理之后，我很快便突破了自身的桎梏，修到了第三层。所

　　以，无风不起浪，可能还真的有仙乐，或者圆月湖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神奇力量，可以让人彻悟本来也说不定呢！”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名十五六岁少年一声不吭，默默找了一处树荫背光岩石坐下，身旁身侧，渺无一人。

　　月华从林木枝叶缝隙间无声洒下，点亮了夜空，耀明了四周，却透不进他身畔的阴影。远远望去，这少年是如此孤单，如此寂寞，是如此的独特离群，仿佛就像他今后要走的路，注定就不会有太多人理解。“神锋，在想什么呢？”一个轻柔的少女声音突然在神锋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却是秋诗韵。“秋师姐，这里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奇异吗？”秋诗韵点了点头，在他身边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所以并没有为难他，他们中间仍然像那晚一样，隔了两三尺距离。

　　“神锋，如果呆会儿真的有仙乐响起，你会许什么愿啊？”

　　神锋呆了呆：“什么？许愿？”

　　秋诗韵微微一笑，纤纤玉手轻轻拢了拢被风儿拂动的发丝，轻声道：“自古以来，我们玄灵谷中的女孩子都叫这里为许愿湖的，听说月圆之夜在这里许愿会特别的灵。而且，而且特别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女，只要在月圆之夜在圆月湖畔许下愿望，便会得到那对神仙眷侣最真诚的祝福，以后，以后便会梦想成真……”

　　她的声音仿佛风中的精灵，飘飘忽忽，越来越轻，越来越淡，说到后来，已是低到连自己都几乎无法听见了。

　　望着秋诗韵那越垂越低的螓首，神锋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慌，赶紧别过了头，不敢看她，只觉得心中仿佛擂起了战鼓一般，嘭嘭乱跳，不可抑制。

　　他口里心中不断念叨着：“镇定，镇定，我不能看她，我不能看她，我不能看她……”

　　秋诗韵自己轻声低语了半晌，自己的声音听不见了，反而却听到耳畔有阵奇怪的，仿佛念经一般的声音喃喃响了起来，顿时心中大奇，抬头道：“神锋，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清楚，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呃，没什么，没什么，啊！秋师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他这话说的比较大声，两三丈外的几个弟子显然听见了，立刻转过头来，望了望两人，低声骂道：“神经病，中秋的月亮还不圆，什么时候才圆？”

　　不过一看到秋诗韵侧过目光扫了过来，他们立即捂住嘴，逃也似的往旁边走开了。

　　“神锋，不用管他们，你说的很对啊！今晚的月亮真的特别圆呢！”

　　她微微笑着，绝美的容颜上笼着一层圣洁的光辉，见神锋不说话，她也不再说了，单手支起下颌，向天空中那轮明亮的皓月看去，清澈眼眸中，此时仿佛也静静泛起了一阵奇异而迷蒙的光彩。

　　明月挂在当空，和周围闪烁的星光一起，静静落到了湖心，将圆月湖畔映照的一片通明，清凉舒爽。

　　有阵轻风，从不知名处荡起，平静湖面骤而泛起了圈圈细微涟漪，一圈一圈，一闪一闪，层层扩散。

　　湖心的明月星光在这一圈圈，一层层的水纹涟漪之下，波动着，荡漾着，碎成了一块块小小的月亮，亮晶晶的，就像是一颗颗圣洁的情侣之心，正在无声地向着湖畔的人们诉说着什么。

　　“好美啊！”

　　秋诗韵由衷地赞叹道。

　　神锋点了点头，正待说句什么，不料眼神突然一亮，仿佛是受到了冥冥中某种神秘力量的刺激，隐藏深敛多日的锐利目光再次出现，如电如光，利刃锋芒般划空亮起。

　　“神锋，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

　　身侧的秋诗韵显然感应到了身边这个男子身上的变化，因为在这刹那之间，她清晰地看到笼罩在他身周的阴影蓦地亮了一亮，紧接着便有一股锋锐之气直冲而来，虽然稍现即逝，却仍旧被她捕捉到了。凭着修炼者的灵觉本能，她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股强烈到了极点的剑气！

　　“他不是不会武功道法修行的么？身上怎会突然之间散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气呢？”

　　秋诗韵大感诧异，美目圆睁，眨也不眨地倾注在了神锋脸上。

　　可她失望了，神锋神情平淡，无喜无悲，好像根本对此没有丝毫察觉，更没有半分反应，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更没有留意到秋诗韵满是疑惑的目光。

　　然而，秋诗韵不知道的却是，此时的神锋，心中实在是掀起了骇天巨浪。

　　就在方才这阵微风吹过，湖面水纹晃动之时，有一种十分奇异而玄妙的感觉倏地自神锋心底涌起，仿佛有什么，在内心深处埋藏了千年万年的东西，正在他的身心之中悠悠醒转。

　　那是种十分复杂而特殊的感觉，似乎有着万分的激动喜跃，又有着千般的无奈伤怀，烈火与冰寒，欢腾与痛楚，夹杂着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与悸动，竟然同一时间在他的五感六识中翻滚腾挪，急风骤雨般震憾着他的心灵。

　　神锋怔怔注视着湖面，微风过后，圆月湖中复归于平静，一轮玉盘散发着淡淡清光，清晰的倒映湖心，仿佛冥冥之中那个悠悠转动着，却又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之轮。

　　身旁四周，影影绰绰，他感觉不到。

　　耳际眼前，欢笑高呼，他感觉不到。

　　身侧秋诗韵疑惑中带着无尽关切之意的目光和话语，他还是感觉不到。

　　在这一刻，他仿佛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躯壳还留在原地，他的灵魂，他的思想，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尽情地在历史与岁月的长河中沉浮遨游。

　　前世今生，过往种种，恍惚在眼前，那一幕幕熟悉而陌生的场景，那一副副亲切而模糊的面容，流失在无情岁月洗礼之中的一切……

　　他缓缓伸出手去，皎洁的月光洒在手心，丝丝凉意，渗入肌肤，沁透身心，就像是情人的目光，就像是消逝于悠悠时光与岁月之中那个女子的轻声呢喃倾诉。这一刻，他忽然泪流满面。“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他在心里大声疾呼，痛苦与快乐并存，甜蜜与悲伤混淆，他已分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甜，还是苦，是喜，还是悲，就像那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相聚的时光。

　　心潮澎湃起伏，血液已经沸腾汹涌，可是没人回答，湖面澄净清澈，仿佛知己，却是无声，只是静静倾听着他心里的诉说，但却并不能做出丝毫安慰抚慰。

　　“神锋，神锋师弟，你究竟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

　　看到神锋此时的神情举止大失常态，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秋诗韵不由万分地担心起来。

　　神锋不答，恍若未闻，只是那么痴痴傻傻地望着湖心水面出神，仿佛那里，有自己曾经熟悉已极的人或事，令他情不自禁地深深沉迷其中，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不能，也不愿醒来。

　　秋诗韵大奇，美目中有着丝丝迷惑与不解，只感觉此时的神锋一举一动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与所能揣测的范围，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向湖心处看去。

　　只可惜，水面如镜，光可鉴人，却并未发现有一分一毫的异常。

　　蓦地想起一事，秋诗韵顿时若有所悟，宛如在重重迷雾中看见了一线微光，立即飞身而起，迅若电光般向远处飞掠而去。

　　她修行已久，天赋又高，身法自然是极快的，恍若划过天际的一抹流光，不到片刻便消失在了湖畔众人的目光之中。

　　武道玄门一众弟子心思多半放在了与身边之人的交谈之上，虽然也有不少人看到秋诗韵转身掠走，却并未引起他们多大的注意，只是心中略微转过了她可能是和那个刚入门的玄机阁弟子言语不和的念头，所以不悦离开，倒是并未想及其他。

　　对于前几天在演武场发生的一切，许多年轻弟子听说后，心中都是十分憋屈与气愤的。虽然他们都知道事情是卓麟等人的不对，但秋诗韵丽质天生，倾国倾城，文才武功家世，无一不是佼佼出群，所以玄灵谷弟子暗中倾慕她的自是不在少数。当他们得知秋诗韵与神锋甚为亲密后，如何不心下嫉妒？由嫉生恨，殃及池鱼，神锋便做了冤大头，被莫名其妙算上了一大笔帐。

　　不过刚才当着秋诗韵的面他们不便发作，因此此时圆月湖畔看到此景的武道玄门弟子不仅没有出声挽留，反而打从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心想你这小子这两天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了秋师妹，让他对你百般维护与重视，但现在总

　　算是原形毕露，气走佳人了吧！看你小子以后还有什么资本在我们面前嚣张。

　　就在众人心里尽皆幸灾乐祸之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打哪儿刮起的一阵狂风，卷动了漫天流云，将圆月湖畔的柳枝水草吹的沙沙作响，白天烈日暴晒下积淀在柳树上与湖泊四周的尘土纷纷扬扬洒向了空中，随着这阵狂风，呼啸着弥漫在圆月湖四周方圆百丈的空间，迷蒙了众人的眼睛。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武道玄门数百名弟子骤不及防，顷刻大乱，纷纷举袖遮挡，大声喝斥。

　　便在此时，一束月光，如霜如雪，约有碗口大小，骤然从天际径直落下。

　　转瞬之间，白光涛涛，光芒大积，众人齐齐一愕，无不惊讶之极地抬头望去。“嗡嗡嗡嗡嗡……”一阵异响，蓦地自湖心水底传出，初时极轻极淡，几不可闻，片刻之后振荡夜空，如仙乐佛纶，清晰悠扬，绵绵不绝，悠悠然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异响声中，狂风逐渐止歇，却有轻雾缭绕，围绕着湖心那道贯通天地的莹白华光飞舞盘旋，窜动嬉戏……

　　在那动听悦耳之极的仙乐悠扬伴奏之下，此情此景，一如梦境，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心底深处的美好记忆，甜蜜往事，开心幸福静静涌上心间，众人纷纷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泛起了淡淡笑意，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神锋和众人一样，在那悠扬悦耳的悠悠仙乐之中，想起了许多与宁馨儿、冷千雪、秋诗韵之间的美好回忆。

　　便在他正自面露笑容，魂游梦境之时，心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动听的年轻女子声音：“岁月无情，时光匆匆，三千年，又过去三千年了啊！”虽然悦耳，却似又隐隐流露出了对岁月和时光流逝的无穷感慨和叹息。

　　“你是谁？”

　　神锋大惊，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个清悦的女子声音，是如此的陌生，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偏偏却有圈圈莫名的涟漪，在静静泛起，在不断扩散。

　　“我是谁？是啊！我究竟是谁呢？兴许在此沉睡的太久，却是连我自己都忘了。”

　　那女子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波澜，神锋的话，就像是一颗细碎的石子落入平静湖面，顷刻打碎了她心中的宁静。

　　神锋静静听着，他也只能静静地听着，因为他不止发不出半点声音，便连身体也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然而，他的内心，却无法平静：“沉睡太久，把自己的名字也忘了？三千年，难道，难道你竟然在这湖里睡了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