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独脚玩偶 文/天低树(11)

T，xt，小，说，天，堂

　　悠扬的舞曲掩盖了铜鹿烛台深切的绝望，"很久很久以前，我因为不小心烧坏一块天鹅绒桌布而被赶出王宫，流放到这里，我一直在等着，以最虔诚的态度等着--单腿站在这里，我以为只要安静地呆着，每一天每一天真心忏悔，他们也许会被我的诚心打动，让我回到王宫，宽恕我烧坏桌布的罪……现在王宫不在了，年轻时的疏忽成了我的原罪！"烛台的四个鹿头都在笑着，心里却一定在哭。

　　桦木陀螺飞旋而过，在铜鹿烛台面前摇摇晃晃，他像梦呓那样对铜鹿烛台低语："多年的忏悔等来希望的破灭，绝望吗？绝望吧！可是你注定继续绝望下去--因为你连结束这种心情都做不到！我也绝望--爱情死了，我的希望也破灭了，可是我能结束这种心情--我们把这样的心情传到别处，好吗？"陀螺忽然金钉点地，飞旋着高高跳起来--那一刻，独脚锡兵很后悔把皮球的消息告诉陀螺，皮球是对的，消散的爱比绝望的爱要好，可是锡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铜鹿烛台还沉默着，桦木陀螺已经毫不犹豫扑向烛火，就像扑向恋人皮球的怀抱。三色堇忘情地演绎舞曲的高潮乐章，墙上的肖像画齐声高歌，钉着金钉的桦木陀螺就在这一乐章把烛火引燃，桦木陀螺燃烧起来，像一朵绚烂的烟花……

　　所以，桦木陀螺最后的话语一半被高亢的音乐所淹没，一半被明亮的火焰所吞没："……以前，皮球能跳，我能舞，可我不配去见他；后来，他不配来见我，现在--哈哈！他成了破烂我成了灰！我们总算扯平了，扯平了！"然后那朵烟花带着金色的火焰坠落下来，掉在桌上，和松木桌开始一起燃烧……

　　火势开始蔓延，附近的玩具惊声尖叫，慌乱地四处奔逃，舞曲乱了，恐慌散播开来，玩具们拥挤着，推搡着……"哗啦"！两个瓷偶在混乱中跌碎了，一片混乱……

　　这时，燃烧的桌面一角忽然飘出了沙哑简单的歌声："叮--咚--叮--咚--"单调的旋律忽然让独脚锡兵想要流泪，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谁了--白色的身影在离火源最远，离舞会最远的桌角上，又开始慢慢旋转，无论身后的大幕是宴会，还是灼热的火场，芭蕾姑娘就像航标一样浮在海浪间，平静的舞蹈让混乱稍微减弱了一点，独脚锡兵的眼睛模糊了，有什么堵在他的心口。"大家不要慌啊！"他大喊，"花儿们排好队，从芭蕾姑娘的那个桌角撤到窗台上出去！你们明年会开得更美！"他踉踉跄跄用一条腿奔走着，无数次被别的玩具挤倒，"瓷偶们不要挤！你们不怕火的！其他玩具--跟在花儿们后面，从芭蕾姑娘那个桌角先到羊脚将军的木橱里躲一躲！"

　　"噢！不，不！我们不走--"花儿们摇着头，花瓣零落，"我们今晚的狂欢就是为了纪念我们最后的开放和凋谢，一生有几个周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绿过，美丽地开放过，凋谢过，留下了种子。这样对得起小意达，也对得起我们自己，那就够啦……而且我们只有一条腿，来不及赶在火势前面啦……"红玫瑰和黄玫瑰笑着，郁金香吹着喇叭，三色堇坦然地继续弹琴……任凭火舌卷上他们的枝叶，焦黑的花瓣落了满桌，花儿们就压着火苗纷纷倒下去--为绒布和木头玩具铺成最后的逃生之路。

　　独脚锡兵竭力维持玩具们的秩序，桌上的火势还是渐渐大了。桦木陀螺引燃的火苗已经和铜鹿烛台举着的烛火汇合，明亮的火焰将烛台映得通红。他单腿站在火中--这时烛台是那么羡慕桦木陀螺和花儿们，他们离开了过去的一切，却把他继续留在这里，哪怕被烧得漆黑，他仍是他，独自思念再也回不去的王宫。"羊脚将军--部下的军曹阁下……"烛台在火中叫出木橱门上那个羊腿男人的真正名字--只有他知道的名字，"请倒下来，躺在地上吧，人们如果及时救火，桌面上的火势就不会伤害阁下。阁下的兄长已经长眠，扮演他的角色那么多年，也该够了吧--感谢阁下陪我这么多年，我希望阁下能够平安。"

　　"不，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那么做--"羊脚将军摇摇头，咧着嘴扯出苍老平静的笑容，"王宫中两条腿的兄长才是真正的羊脚将军，当再也没有小王子的梦境让他守护，他选择了沉睡。我，只是兄长部下一名单腿的军曹，大家这么多年用他的名字称呼我，我却做不到他那样--我气恼过，嫉妒过，小主人的梦早就不再需要我--现在，我只能守护他们的玩具，帮他们保存着童年的痕迹，我希望，当时间和烈火把我化成灰烬，这些玩具还能踏着我的灰烬走出来，时间的刀刃伤不到永存的童真。"

　　铜鹿烛台自己都没有发现，四个鹿头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了，而是微笑地望着羊脚将军部下的军曹。羊脚将军部下的军曹也笑着望着火中的铜鹿烛台，像两个默契的老人，因为分享了一个秘密而会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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