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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痕·誓约之证(2

二、
"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林婴问。
"我说的……我说的是‘小心,有埋伏!‘"翼聆远低声回答说。
林婴摇摇头:"不对!,再往前,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呃,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两跤,"翼聆远的神情极为尴尬,"还有……还有……"
"还有‘我既然已经上过他们一次当了,就不会再上第二次‘,"林婴毫不客气地补充说,"我没记错吧?现在我们算不算是上当了呢?"
"谁叫我们是两个人呢,多了你这个累赘……"翼聆远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嘀咕一句,见到林婴的脸色,不敢再说。其实两人现在被捆成粽子模样,即便林婴听到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看守两人的敌人、也是白天的伙计之一,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人,他饶有兴味地听着二人斗口,脸上挂着胜利者骄傲的笑容。林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有种把姑奶奶放开,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用这种诡计,算什么本事?"
山羊胡子摇摇头:"首先,偷偷摸摸溜进来、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的,是你们俩;其次,就算现在放开你,你也没有半分力气和我打,因为你们俩体内的蛊虫是无药可救的。"
林婴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翼聆远叹息一声:"产自宁州南部的赤蜻蛊,中者并无大碍,但只要施蛊者催动咒语,就可以令其失去力气。是这种蛊虫吧?"
山羊胡子一笑:"你倒还知道得不少,可惜总是上当之后才醒悟,未免有些晚。"他转过身走出门去,出门前又扭回头来补了一句:"别着急,夜还长着呢,等着和那个魅团聚吧。"
他将门锁上,在门外悠闲地坐下,留下背后垂头丧气的两个人。赤蜻蛊是一种绝对没有解药的蛊毒,为此他毫不担心。但是这一男一女的对话颇具趣味性,他倒是很想听听,聊以解闷。
房内出现了一片短暂的沉默,随即翼聆远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死不足惜,可惜拖累了你。"
林婴摇摇头:"我自己来送死的,谁也怪不得。不过,寻龙应该是件挺艰辛的事情吧,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你们师门真的除了你和江烈,就没有别人了?"
"确切说,只剩下三个人了,"翼聆远听起来颇为落寞,"几十年前,大多数人都被这帮家伙,也就是暗龙会的寻龙者杀光了,我的老师和一个河络侥幸逃生,江烈跌下了悬崖,结果竟然没死。"
"斩草除根嘛,以前我们帮会打仗也是这么干的,"林婴说,"现在城守杀你们羽人,也是这样。一不小心漏掉一两个,就会后患无穷。他们竟然一口气漏掉了三个,也算得上是无能了。"
这话说得甚是响亮,显然是说给守在门口的山羊胡子听的,可惜对方丝毫也不动怒,把这话当作了耳边风。林婴无奈,只能继续和翼聆远交谈:"说起来,你老师死了,但你那个河络师叔,怎么没和你在一块呢?"
翼聆远叹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里的原因。我这位师叔所在的河络部落,据传说收藏有远古时代的神启,里面有一些关于龙的记载,无论是否真实,都将是我唯一的线索。于是我去找到了他,但他对于寻龙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再卷入其中,所以我只好空手而归。但在这一过程中……"
他低下头,面色苍白,脸上的表情甚为惨痛:"我犯了一个大错误,被敌人所利用,暴露了那座地下城的方位。我离开越州后不久,就听到消息,那个部落……被毁灭了。"
"这不可能!"林婴很吃惊,"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不过是个普通组织,不出动军队,怎么可能消灭掉一个河络部落?我听说过,河络的机械很厉害的。"
"事实上,他们的确出动了军队,"翼聆远恨恨地说,"很久以前,他们就开始有意识地渗入了国家政权当中。我得到消息后,连忙赶回去,但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什么也找不到了。后来我追踪到这帮人的行迹,发现他们要去往秋叶城,就一路跟来了。可惜,我毕竟没有我老师的才能。"
两人说话丝毫也没有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反正没有希望逃生了,索性无所顾忌了。林婴说:"你老师?很厉害吗?"
"他无论哪方面都强我十倍,"翼聆远回答:"在与我同样年龄的时候,他对秘术和药理的掌握就十分纯熟了,而他的体质更是万中无一的鹤雪体质,可以随时随地凝出羽翼。他为人机警,智慧超群,我跟随他的这些年,没少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却从来未曾失败过。"
林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一直都在模仿你的老师,是吗?"
翼聆远没有作声,过了许久才开口:"怎么模仿都不会像的。我想像他那样,谈笑间轻松打发掉敌人,但最终被打发掉的是我;我以为我能掌控局面,其实我一直身在局中被别人摆布。我的老师是个天才,而我不是,我连天才的外表都学不像。但这个天才最终放弃了寻龙,所有的责任都担到我身上了。"
"他为什么放弃?觉得没有半点希望了么?"林婴问。
"这就是我一直感到费解的地方,"翼聆远说,"其实那时候,他在大陆上四处奔波,已经找到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不然我怎么能知道那个河络部落的准确位置?可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他放弃了,反而去带领澜州北部的羽族和人族作战,但是敌我悬殊,最终还是失败了。不过他不愿意死在人类手里,于是选择了自杀……"
"哇!你的老师就是青奚?那个被称为鬼羽的青奚?"林婴兴奋地叫起来,"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我崇拜他好久了!"
翼聆远苦笑一声:"因为你没问过……等等,你不是从来对这种种族纠葛没兴趣吗?"
林婴的目光中满是憧憬:"青奚不一样啊!整个澜州有谁不知道他呢?以前我们帮会里有个弟兄,因为犯了事被强征入伍,虽然那一仗人类败得很惨,他回来之后仍然对青奚赞不绝口,说自己恨不得变成羽人,在他手下作战。三万人的队伍,被四千个羽人打败了,三万对四千啊!"
"那又有什么用啊,"翼聆远的语声中饱含悲戚,"四千个羽人,少一个就算一个,而人类还能调集更多的三万人。澜州羽族本来就势弱,和宁州皇室又一向不睦。开战了,向宁州求援,羽皇推三阻四,一会儿灭云关吃紧一会儿海船尚未备齐,就是不愿出兵援助。他们真的是拼到了最后一个人。当时我正在殇瀚一带,消息闭塞,听说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
"你为什么不陪着你的老师打仗?害怕了?"
翼聆远摇头:"不,是老师硬把我赶走的。他说他上了年纪了,脑子该糊涂的时候就由它糊涂,但寻龙这件事,终究需要有人去做。他还说……也许每一个人生来的命运各不相同,但临到死时,总归还是要记住自己是哪个种族的吧。"
说到这儿,他侧头看了林婴一眼,但这姑娘显然对这句话毫无感触。他又说:"不过,我老师还有一句话,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呢。他说,他那样的一个人,真的控制住了龙,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九州历史上最恐怖的暴君。"
这两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倒霉蛋交谈的同时,江烈却正在受到审讯。他在两天前被抓获时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虽然以一敌三,仍然凭借着强大的秘术杀死了两个人,这才被第三个人击败后擒拿。他被关押在此处后,始终一言不发,无论对方问什么,那张鬼魅般的丑脸上都只有一种漠然的神色。今天晚上坛主、也就是负责此次行动的头领终于火了,决定对他用刑。
用刑的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这么多年来,在暗龙会的刑罚下,也的确有人能够死扛着不招供,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在痛苦面前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江烈真的做到了。他就像一个木偶人,被线牵着拖过来拉过去,自己却不作丝毫的反抗。他仍旧在呼吸,坐下的时候可以坐直,站立的时候不会倒下,但全部的反应也就仅此而已了。被抓到这里后的两天内,更是水米不进。
"难道魅的身体构造和其他种族不同?"坛主发完火后颇有些疑惑,"他就像完全不知道痛一样。舒妍,你抓到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异状没?"
舒妍正是最终擒获江烈的暗龙会门人,却是个中年女子。她回想了一下:"嗯,的确是有问题。这个老家伙虽然一上来被我们偷袭致伤,却仍然反抗能力颇强,尤其精研太阳系的秘术,我们的两个人都是被他以秘术损伤内脏而亡。但最后我以印池秘术试图沸腾他的血液时,他却一下子瘫软在地,就这样被我抓回来了——他原本有机会和我同归于尽的。"
"同归于尽……"坛主沉吟着,"他宁可被你抓住,也不愿意丢掉自己的性命,正说明手里握有重要的东西。你对太阳秘术也有涉猎,可知道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舒妍思索了一阵:"好像有一种叫做‘禁灵‘的法术,可以把人身上的所有感觉全部锁死。但这种秘术极耗精神力,我还从来没见人修炼过,而且中此秘术者身体会受重创,恢复后很有可能心智受损。这老家伙……真的是不顾一切了?"
"我想就是这样了,"坛主说,"他知道我们舍不得杀死他,索性用这种法子来装聋作哑,只求保住秘密。我们就算切下他两条腿,我想他也不会招供的。不过么……也许我们可以切下别人的腿试试,看他能不能一直装死下去。"
"我明白了,"舒妍的眼中冒出一丝邪恶的光芒,"我这就带他过去。"
"让白?帮助你,"坛主说,"不是有一个女人么?白?对付女人一向办法最多。"
于是翼聆远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奇丑无比的师伯,可惜这次见面比之上次和铁钉沃勒的碰面,实在是太不风光。他自己和林婴绑在一起,好似两头待宰的猪,江烈则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性,进门就往门边的椅子上一坐,双目无神地扫了他和林婴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开。跟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两名暗龙会成员面无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喂!装作不认识我啊!"林婴忍不住了,"我们为了救你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混进来的!"
翼聆远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这也算是混进来的么?"被她狠狠一瞪,不敢再说。江烈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呆滞地望着身前的虚空。
"完了,这老头看来是真的傻了。"林婴小声对翼聆远说。翼聆远还没回答,舒妍已经抢先开口:"不,他只是在装傻而已。所以我需要依靠你们的帮助让他聪明起来。"
林婴一愣:"我们的帮助?你休想!"
"对不起,这可由不得你。"舒妍一面说,一面把江烈推到两人跟前,江烈十分顺从,没有半点反抗,看得林婴好不郁闷。
"我知道你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这里还有别人能感到疼,"舒妍温柔地对江烈说,"不知道看到他们受折磨,你还能不能这么若无其事。"
"你不会是在说我们吧,"林婴脸都绿了,"喂!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这样啊!"
舒妍摇摇头:"我们是坏人嘛。坏人可管不了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能让这老头开口就行。"她一面说着,跟在身边的白?已经抬起右手来,中指和食指的指缝间夹着一根蓝幽幽的长针。这是暗龙会一种独特的刑罚,针刺人体上一些气血运行的特殊节点,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却能令被刺者感受到无法忍耐的极度痛楚。
"你们不要命地来救他,想必和他是好朋友了,"舒妍悠悠地说,"看看好朋友大声喊痛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忍得住继续装傻充愣。"
白?扬起手来,针尖明白无误地对准了林婴。林婴大怒:"我旁边就是个男人,你居然先从女人开刀!无耻!"
舒妍耸耸肩:"我觉得女人的抵抗力可能会弱一些,而她们的叫声可能更刺耳一些。老白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手握钢针的白?咧嘴一笑:"没错。我尤其喜欢听到女人痛苦的叫声。"
白?走到了林婴面前,用老到的目光扫视着林婴全身,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针。林婴好像是吓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身子努力向后缩。白?摇摇头,对这个动作感到不满。
"明知躲是躲不掉的,何必呢?"他叹了口气,"还不如快想想办法劝导一下你这位不开窍的朋友呢。"
林婴哼了一声:"你看看他的口鼻都在流血了,分明已经不行了,还开什么窍?"
白?一惊,转身去看,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背后有一股精神力的突然爆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感到一阵寒流从背心透入,随即全身麻痹,接着喀喇一声,他的脖子已经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角度被扭断了。断气的那一刻,白?满脸惊讶,怎么也无法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明明中了赤蜻蛊、又被绳子牢牢捆住,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翼聆远和林婴,竟然同时挣断了绳子。翼聆远以秘术麻痹他的肢体,林婴则迅速扑上,扭断了他的脖子。
然而这绝对不是最令白?惊诧的一件事。最不可思议的变故来自于他的左侧,舒妍竟然也在这一时刻念出了一句咒语——这咒语不是为了对付敌人,而是攻击他!随着这句咒语,他的右手忽然间失去了控制,竟然高高地举起来,狠狠扎进了他自己的胸口。只可惜林婴动作太快,已经没什么惊讶的时间留给他了。
舒妍本来还紧接着有第二句咒语,念了一半就住口了,大概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念了。她看着身边脖子断掉的白?,再看看生龙活虎的翼聆远和林婴,似乎有点发愣。
更发愣的是翼林二人。翼聆远本来也准备好了第二道秘术送给她,而林婴更是作势要扑向她,见到她这道秘术的效力,硬生生地停住。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扑通一声,白?的尸体这才倒在了地上。
"你……你究竟是哪一伙的?"林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问,"难道是其他帮派的卧底?"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满脑子就是黑帮火并!"舒妍大摇其头,口音却和方才大大的不同——听起来竟然是个声音沙哑的老头子。她伸出手,往自己脸上一撕,居然将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看你的行事做派,包括这身强装潇洒的扮相,你大概应该和我那个叫青奚的师弟有点关系吧?"满脸血污的江烈把头转向了翼聆远。
"什么叫强装潇洒?"翼聆远一下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耳听得身旁的林婴不怀好意地坏笑着。
三、
翼聆远发现,自己的这两位师叔师伯:江烈和铁钉沃勒,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沃勒毕竟还是难脱河络的思维方式,将自己的大半生都交给了他们所信仰的真神;江烈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龙的信念,即便他为此付出了在断崖下苦熬四十多年的代价。
而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和自己的老师青奚还真有点类似。此时三人已经把自己关在了隐匿于汤宅里的死牢内,隔壁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刑讯室。这间刑讯室却有个古怪的名字叫"乐园",几十年前,路习之曾经在这里受刑。
江烈找到一间恰好关了三个人的囚室,用秘术杀死了这几名囚徒,随即林婴毫不羞赧地迅速扒掉了他们身上血迹斑斑的衣物,罩在己方三人的身上。普天之下的死囚,其实都长得差不多:蓬头垢面,满身污秽,不仔细查的时候很容易蒙混过关。
"你身上有可以化掉尸体的药物么?"江烈气喘吁吁地问翼聆远。他虽然精神力强大,身体却虚弱之极,这之前的两天一直扮作身体健康的正常人,用秘术强行固定早已断掉的双腿,实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我的药都被他们搜走了。"翼聆远为难地说。江烈叹息一声:"那好吧,我教你一个咒术。"
翼聆远微一愣神,还是照办了。但看着那三具尸体冒着气泡很快化为无形,脸上仍是难免露出不忍之色。
江烈摇摇头:"这些人是死囚,我们动手还能给他们减轻痛苦。你的心肠太软,不要说青奚,连这个小姑娘你都比不上。"
林婴扑哧一笑,听来很得意,翼聆远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您怎么会假扮成那个女人呢?"
"因为剩下两个个头比我高太多,我扮不像。"江烈答得很干脆。林婴鼓起掌来:"那个假的老头,想必是你故意毁掉了她的脸,改变了她的形貌,然后用操纵尸体的秘术把她带到这里的。你就不怕他们看出来?"
江烈一笑:"看出来什么?那女人的脸是我直接剥下来的,保证原装;至于行尸么……你和我在一块儿呆了那么久,可曾真正仔细地观察过如此骇人的一张脸?你能记得住这张脸上的细节吗?"
林婴佩服地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见到那个假老头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细看。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逃掉呢?"
"第一,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毕竟在山崖下呆了那么久,对他们的具体情况还一无所知,"江烈回答,"第二,和今天把你们带到这里藏匿的理由一样,根据当年和他们的接触来看,他们手段残忍,而且绝不放弃,以我的身体状况,不可能逃得掉。还不如躲到他们内部,反而安全。不过你们又是怎么防住赤蜻蛊的?据我所知那玩意儿的确无药可救。"
"他们把蛊下在了丝绸上,"翼聆远说,"但我们事先已经在手上包好了翳蚕丝,所以蛊虫钻不进去。我毕竟不能白上他们一次当,也得利用一下他们的轻敌。"
翼聆远这才得空将他所了解的暗龙会的情形告诉了江烈。不过从路习之和青奚的时代开始,人们对于暗龙会的了解原本就偏少,他也知之不详。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江烈去理解发生的这些事情了。他先是嗟叹了一番青奚的死,接着转入正题。
"当年老师告诉我们,他们是辰月教的人,我听了就不相信,"江烈说,"辰月教绝不会需要龙这样难以驾驭的武器,他们只需要世界在混乱中求得平衡。"
"我一直听老师说,您当年也在死亡名单上,没想到您从那么高处跌下去也能逃生。"翼聆远说。
江烈那吓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峻的笑,使他的脸看来更加可怕:"你刚说了,暗龙会很重视青奚,派了两个人对付他,我虽然不如他,也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大概是那时的暗龙会主人曾经一路跟踪我,知道我的秘术不俗吧。"
"当他们对我施加幻术的时候,其实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但他能让我迷惑了半分钟才醒悟过来,光这一个术士的本领已经和我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人,我绝对斗不过。当时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装作中招,从悬崖跳下去,也许还能侥幸保命。可惜我当时还是错估了那悬崖的高度,受了重伤,也没办法爬上去。如果不是碰上小林,大概终有一天就会无声无息地烂在下面。"
翼聆远身上一寒,心里想着:要是我也孤孤单单地在悬崖下面呆上好几十年,是不是已经变成疯子了?
外面仍旧很平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但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假象。当发现三个人脱逃后,暗龙会一定会倾其全力进行追捕。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一声拖得很长的号角声响起。
"这是城守在紧急调动军队,"江烈说,"毫无疑问,城守也是暗龙会的人。这么说来,你手里应该有一些和寻龙密切相关的东西了?"
翼聆远一愣:"我?"
江烈目光炯炯,注视着他:"暗龙会的人不是白痴,不会为了并不重要的东西浪费哪怕多一丝的力量。他们抓我,一大半的目的还是为了诱捕你。看起来,你从青奚那家伙手里继承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东西。"
翼聆远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林婴已经忍不住开口说:"这小子就是这么不痛快!"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翼聆远低声说,"事实上,我的确有一些线索,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已经断掉了。我这次来到秋叶,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暗龙会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又拥有什么?"
"我现在需要的是龙隐之地的方位,"翼聆远说,"这个地点很可能藏在铁钉沃勒所在的河络部落的神启碎片中,但那个部落已经被暗龙会动用军队屠灭。那些碎片有没有落入他们手里,我不知道,但这几乎是唯一的希望了。"
"既然如此,他们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在传说中,光找到龙是没有用的,"翼聆远的声调很奇异,"首先,龙似乎已经被某种力量所封印,其次,龙太强大,也太骄傲,这世上没有任何种族或者国家能有力量驱使一条龙,除非能获得一样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圣物。那是几千年前,远古的巨夸父从龙族手里得到的一样信物。"
"一枚龙的鳞片。"
在荒与墟的碰撞之后,世界在分散与凝聚的挣扎中逐渐走向规则和有序。然而过分有秩序的世界使荒和墟之间的力量趋向平衡,导致了荒对这个世界的作用一点一点削弱。
荒之力的减弱使九州世界失去了许多堪称奇趣的景观人物,如山般高大的巨夸父就是其中之一。传说中,在九州连历法都还不曾存在的遥远时代,当人类还在举着带有棱角的石头追逐野兽,当河络还在挥舞着木棒面对普通的鹿群无可奈何,在今天已经沉入涣海的巨岩盆地中,曾有一些夸父像大山一样存在过。他们的身材高达数十丈,每迈出一步都会让大地震动。他们力大无穷,凶残的狰在他们面前就好像绵羊一般不堪一击。然后当那个时代过去之后,这些山岳一样的巨人就像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人们只能指着偶尔发掘出来的无法辨识的巨大遗骨,不自信地说:"这大概就是巨夸父的骨头吧?"
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是,人们总是对年代久远的事物怀有某种神秘的崇拜情结,尤其当这种事物完全超越了历史记载的范畴,既遥远又不可捉摸的时候。这些巨夸父的力量被种种传说所神化,变得扭曲而失真,比如有人说,巨夸父们曾经围猎过大风,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
正因为如此,那一则轶闻始终被埋藏在种种流言邪说的尘埃之下,虽然有不少人注意到它,但都将其当作笑谈,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思考一下其可能存在的真实性。这则轶闻集合了九州两大最不确定与最不可信的元素:巨夸父与龙。就好比那些没水准的小说家要吸引读者眼球,一下笔总是安排天驱、天罗、辰月等八杠子打不着的组织进行大火并大厮杀,这样衍生出的故事才热闹刺激。
按照这个荒诞不经的说法,这两种强大的生物曾经有过不可思议的碰撞与妥协,这其中又衍生出了三种不同的描述。第一种说,巨夸父族和龙族爆发了战争,虽然最终以夸父们的失败而告终,但他们表现出来的永不磨灭的斗志仍然赢得了龙族的尊重。于是其时龙族的领袖送给了巨夸父一枚从他身上取下的鳞片,说明如果夸父族后人有所求,可以持此龙鳞来寻,龙族必当倾力相助。
另一种说法则充满着友情的味道。据说那时候龙族内部发生了分裂,有一支邪恶的力量想要凭借龙族的神通统治九州——这显然是那种滥俗的民间神话的套路。当然了,人们可以顺着这个套路走下去:龙族获得了夸父的帮助,正义战胜了邪恶,光明压倒了黑暗,于是夸父获得了一枚龙鳞,作为感谢的礼物。
第三种更加匪夷所思:龙是邪恶的,巨夸父是正义的,他们付出了近乎灭族的代价,击败了龙,然后把龙封印起来。那枚龙鳞,就是唯一能解除封印、唤醒巨龙的圣物。
这些故事听起来倒是不坏,也能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可惜随着巨夸父在九州大地上的销声匿迹,再随着夸父族大部分迁徙到了殇州,这枚传说中的龙鳞也自然而然地不知所终。如果有人真相信这些不着四六的传说,那他一定是疯子。
"真好玩!"连林婴这般唯财是图的人都两眼发光,"巨夸父和龙打架!要是能亲眼见到就好了。"
江烈却陷入了沉思,耳听得外面不时传来的脚步声,一言不发。翼聆远知道他有话想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以前我的师兄弟们都曾经问过老师,他为什么会突然选择把寻龙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江烈终于开口说,"他此前只不过是个穷书生,不会武功,不通秘术,连街头打架都没参与过。这样一个人,到了二十二岁这一年,突然转了性子,来做这样看上去虚无缥缈的事情,谁都会觉得奇怪。"
"你们没有和他相处过,不会了解他的性格。他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相信他更情愿在老家的茶铺里喝着粗茶混完一辈子。但他却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扔在了这上面,直到最后被暗龙会所擒。这两天我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下,他被捉住之后一共遭受了六十七种刑罚,竟然都一直坚持着没有吐露半句。这些刑罚要是换了我,我恐怕也未见得能挺得过十种以上。"
翼聆远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猜得没错,他手里的确握有足以坚定他信仰的东西。他临死之前,把那样东西的线索埋在了他经常坐着看夕阳的那块岩石下,寄望我的老师、他的弟子青奚能够找到。而最后,青奚果然找到了。"
"就是那枚龙鳞,是么?"江烈问。
"是的,就是这枚龙鳞改变了他的人生,"翼聆远说,"按照他当时匆匆留下的手书,这枚龙鳞得自一名他偶然遇上的夸父,那名夸父在临死之前把龙鳞托付给了他。但时间太仓促,那封信并没有交代细节,他怎么遇上那名夸父的,为什么会得到龙鳞,谁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龙鳞现在在你的手里了?"林婴看来好不兴奋,"一定能值很多钱!"
翼聆远嘟哝了一句:"真没新意……现在我都能猜到你要说什么话了。"他接着有些沮丧地说:"确切地讲,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却没有办法拿到它。因为这枚鳞片是属于夸父族的,而且普通的夸父还不行,只有巨夸父的后裔才能触碰它。"
四、
三人的失踪让暗龙会庞大的机器全面运转了起来。秋叶城守在各处出口加强了兵力,和过去的严进宽出不同,如今的秋叶城进也难出也难,俨然一只铁桶。百姓们猜测纷纷,都估摸着是那帮该死的鸟人又在策动什么反击了,搞不好城内现在就隐藏了好多伏兵,一时间谣言四起,民心惶惶。
同时,这三人继续潜藏在汤宅内部的可能性也并未排除,汤宅眼下也被封锁起来,并且反复搜索过好几次了,但没有人想到死牢,牢中的三名"死囚"倒是悠闲自在,虽然饭菜糟糕透顶,但毕竟此地相对安全。在这场巨大风暴的中心,是一片风平浪静。
翼聆远偷偷跑出去过几回,把他被暗龙会搜走的药物又偷了几样回来。在江烈秘术的协助下,做成了一小碗黑糊糊的汁液。
"这是什么玩意儿呀?"林婴皱着眉头问。
"喝下这东西,就可以假死一小段时间,"翼聆远解释说,"等到他们行刑的时候,师伯会想法子护住我们三人的身体,再靠这种药来装死。暗龙会以术士为主,喜欢用秘术杀人。"
然而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没过两天,三人死期将至时,翼聆远又出去小心翼翼地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表情沉重。
"我看我们得改变计划了,"他有点疲惫地说,"人家早就开始多种经营,手里也不缺武士了。听说会秘术的都出去协助搜索了,我们的死法估计是一刀一个。"
他和林婴愁眉不展,在一起想着应对策略,江烈那张丑脸上照例蒙上了别人的脸皮,虽然看不出表情,却也可想而知脑筋在飞速地运转着。
"有没有什么秘术可以让人挨了刀子也不怕?"林婴一脸无知者无畏的神情。
"有,你死了之后,什么都不用怕了,"翼聆远闷闷地说,"金属变身术倒是可以让人刀砍不进,但下刀的又不是傻子,砍上去哐当一声还能不察觉出来?"
"所以我们只能硬逃出去,再在秋叶城中找地方躲藏,"江烈说,"逃出去不难,但坏处显而易见,他们发现莫名其妙少了三个囚徒,必然会想到是我们,这样我们一路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他们追踪到。这个风头是避不过去的,就算等上十年,他们也不会放过小翼,这是他们毕生所追寻的东西。"
翼聆远思索了一会儿,毅然说:"要不我真的被他们捉住好了,你们可以代替我……"
林婴一把捂住耳朵:"我才不要!我可没工夫满九州跑着去找什么龙!你自己的包袱自己背着!"
于是翼聆远把包袱自己背着。当天夜里,他和林婴扶着江烈,藏进了一辆运送废物的大车,并且很快被倾倒在了一处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按照江烈的主意,三人原本可以趁这身行头混入乞丐堆里,不料刚从那垃圾场狼狈不堪地钻出来,打算就近找个乞丐窝入伙,却见四处冷冷清清,往日一帮乞丐围在一处烤火吹牛的盛况已经荡然无存。
四处寻觅,好容易在一个破屋檐下找到一个瘸腿乞丐,林婴毫不客气地上前一脚把他踢醒。他睁开眼来,懵懵懂懂中发一声喊,跳起来就跑,拖着瘸腿居然健步如飞,林婴直跑得气喘吁吁才将他捉回来。
"你跑什么跑!"林婴大怒,"就你这德性还能有人绑票你不成?"
"我不是这意思!"乞丐苦着脸,"我刚才以为你们是官府的呢。"
林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官府又要搞卫生运动了?还是又要整治市容了?"
乞丐摇摇头:"比那个还惨……说是现在秋叶城里的乞丐在成立丐帮,要搞非法组织,所以要严厉打击乞丐集会。两个以上的乞丐不能待在一起,不然就铐走。我刚做梦和一帮哥们煮狗肉吃呢,您这一脚踢过来我以为……"
他还在絮絮叨叨往下说,三人却无心听下去了。这暗龙会果然心思缜密,事先预料到了他们可能的藏匿方式。如此看来,其他的常规方法,只要他们能够想到的,暗龙会多半也会想得到。
"对了,你们别再往远郊走了!"乞丐好心地提醒说,"这两天听说羽人又要来捣乱了,而且有三名极度危险的凶犯混进了城里,跑到太偏僻的地方容易出事。"
江烈笑了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三名极度危险的凶犯……哈哈!天亮之后我们去看看吧。"
果然,城里大街小巷都贴着三人的画像,并附有文字说明,好在三人看来像是三个叫花子,江烈脸上蒙有人皮,倒也无人注意。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正向着围在身边的看客们添油加醋地讲解着:林婴,女性,人族,于某某年至某某年间,在九州各地屡次入室洗劫大户人家,手段极其残忍,手中有命案一十七条;翼聆远,男性,羽族,知名采花大盗,擅长使用迷药,专对人类女子下手……
林婴看到这里忍不住骂出了声:"姑奶奶那么好的身手,偷东西还需要杀人?真是败坏我的名誉!"
翼聆远一把捂住她的嘴,自己的一张脸却好似苦瓜,看着"采花大盗"四个字发愣,再想想"专对人类女子下手",不自觉地看了林婴一眼。林婴哼了一声:"看什么看?看你专会用毒药,搞不好你就是……"
羽人灰溜溜地躲到一旁,耳听得那男子还在唾沫飞溅地介绍第三名通缉犯:"这第三个就更不得了啦!他是过去二十多年来,一直都被通缉的辰月教的邪恶秘术士!他曾经在一夜之间使用秘术杀害了五十多个人……"
翼聆远心想:过去二十多年……要说他疯狂残害山崖下的飞鸟野兽,倒也说得通。林婴越听越是不满,嘴里嘟哝着:"凭什么他杀人那么厉害我总共才十多个……"却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吹嘘作案手法如何高明,无须杀人。
身边围观者们议论纷纷,尤其对江烈那张可怕的脸颇多感叹。江烈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过了很久他才若无其事地说:"其实辰月教才不会动不动就杀人,不过在凡夫愚民的心目中很有威慑力罢了。"
三人挖苦一通自嘲一通发泄一通,发现偌大一个秋叶城,竟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翼聆远不由得想起那一晚和林婴在小酒馆里的夜话。这些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要说自己能安之若素,毫无疑问是谎话——或许自己真的会无法控制、用龙来为自己谋取权力?
林婴却一下子想到了点别的,把翼聆远扯到一旁:"我说,采花贼,再去采一次花好不?"
姚寡妇这两天简直是自卑到要命了。满大街贴着的通缉令,上面都有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几天前曾经在自己帮助下逃过士兵们抓捕的那个羽人。没想到看了通缉令才知道,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头脑发昏的羽人,而是一个好色无滥的采花大盗。
但他居然不肯碰自己。想到这点姚寡妇就觉得怒火中烧,她一直觉得自己颇有姿色,没想到对一个采花大盗都没有半分吸引力,真是太伤自尊了。"专对人类女子下手",难道我长得不像人吗?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更岂有此理的事情很快出现了。通缉令贴出来刚过了三天,这家伙竟然打上门来了。可以想象,通缉令上的其他两人他也一并带了过来。那个上次就曾见过一面、还给了自己一拳头的杀人越货的女子也在其中,看着自己阴恻恻地笑。
"笑什么笑!"姚寡妇怒气更盛,几乎想要扑上去撕她的脸,想想通缉令上说她杀过十多个人,觉得还是不去得罪为妙。何况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那家伙现在显然是经过了化妆,有一张平凡的面孔,但画像上那狰狞的脸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于是三个通缉犯偷偷摸摸在姚寡妇家住了下来。林婴警告姚寡妇,说她上次窝藏翼聆远已经是死罪了,以此威胁让她封口。不过看来姚寡妇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看着翼聆远的时候,目光中多了几分怨怼,那让可怜的羽人浑身不自在。
"看来她是真看上你了,"林婴嘀咕着,"要不你就从她一次?"
"去死!"羽人怒吼一声,逃命也似的跑开。江烈却时常看着那姚寡妇,若有所思。
"麻烦了!"林婴又嘀咕起来,"你没看上那风流寡妇,江老头看上了!"
翼聆远还没来得及回话,江烈却开口了:"当心我用秘术把你的嘴巴封起来,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林婴撅起嘴:"你的耳朵倒挺灵!"但她也不敢再造次,江烈接着说下去:"这个寡妇很奇怪啊。一般的女人,就算再淫荡,那儿有胆子和异族的敌人纠缠不休?这次我们迫不得已来找她,我特意留心了她的反应,她也并不显得害怕。"
"兴许是咱们翼大少爷魅力十足嘛!"林婴抬杠说。
"而她脖子上有一块水纹一样的疤痕,虽然极力掩盖,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据我所知,只有魅在凝聚时精神力失控,才会造成那样的效果。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瑕疵。"
"兴许是……"林婴待要继续抬杠,发现不对,"等等?这寡妇是个魅?和你一样?"
这下子她对姚寡妇可起了浓厚的兴趣,细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流寡妇,每天气哼哼地出门买菜,回来后弄得满屋油烟,不过手艺还不错。除此之外就是抱怨,抱怨这三个瘟神上门,害得她不得不找借口把一干情人们都拒之门外,而这个年轻英俊的羽族小伙子又那么……哼哼。每到此时,翼聆远的脸色都比猪肝还好看,但他也的确发觉,这寡妇的胆量颇不寻常。不过回头想想,她若是有恶意,早就把自己供出去了,什么人能没有一点秘密呢?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如此平安过了两天,外面风声虽紧,暂时还算安全。三人不去招惹姚寡妇,姚寡妇也只是嘴里出出气,只是该当如何混出城去,着实令人伤脑筋。光是翼聆远和林婴还比较好办,江烈的身体却已经虚弱到极限,绝不可能自己走出去。到了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外面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翼聆远骤然从梦中惊醒,还没起身,林婴已经拎着猎心冲了进来:"会不会是抓我们的人?"
还没来得及回答,江烈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轻飘飘地传过来,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来抓人的敲门不会这么客气,不必紧张。"
事实证明江烈的判断是正确的,来人和他们无关,只是来找姚寡妇的。翼聆远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到一些模糊的词句,什么"治不好""一直那样""疯子""就靠你了"一类的。等到他们离开,两人走出房间,惊讶地发现江烈拄着拐杖站在外屋,已经把姚寡妇逼到了角落里。
"你从我们这里究竟知道了多少了?"他沉声问。
"怎么回事?"林婴问江烈。
"我的耳朵比你们灵一些,所以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江烈说,"刚才敲门的人是来求她治病的,说是有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受了惊吓,突然发疯了。"
"他们说,只有姚寡妇能读出那个疯子的头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翼聆远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的确是个魅,而且会读心术,是吗?"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杀机。虽然他并不嗜杀,但龙的秘密,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姚寡妇却轻轻摇摇头:"你们都弄错了。读心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我无法获知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上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我也无法获知别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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