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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或是煎锅,或是煎锅下面的烈火,我们常常只能二中选一。

  我和兰登互相挣脱对方,站了起来。我随即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坐下,将金属手从肩头取下。没流血,但淤伤是免不了的。我将它连同上面的残臂扔到地上。清晨熹微的曙光中,仍能看出它精美而骇人的外观。

  加尼隆和兰登站到我身边。

  “你还好吗,科温?”

  “很好。让我喘口气就行了。”

  “我带了食物,”兰登说,“我们可以在这儿吃早餐。”

  “好主意。”

  兰登忙着打开包裹的时候,加尼隆用靴尖踢了踢那只金属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说。

  我摇摇头。

  “我从本尼迪克特的幽魂身上砍下来的,”我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能抓到我。”

  加尼隆弯下腰,把它拾起来,仔细检查。

  “比我想的轻多了,”他掂了掂这金属手,又在空中挥了两下,“有这么一只手,你可以在别人身上搞出不少事儿来。”

  “我知道。”

  他试了试手指。

  “也许真正的本尼迪克特能用上它。”

  “大概,”我说,“可把这东西送给他,我感觉怪透了,不过你也许是对的……”

  “肚子怎么样?”

  我轻轻戳了戳。

  “还行,都在意料之中。吃过早餐后,我应该可以骑马,只要别赶得太急就行。”

  “很好。那么,科温,趁着兰登还在准备早餐,我想问你一个可能有点出格的问题,不过它困扰我很长时间了。”

  “问吧。”

  “嗯,这么说吧,我做这些都是为你,要不我也不会来这儿。我会为你战斗,协助你登上王位,无论做什么都行。但每次谈到继承权时,总有人怒气冲天地打断这个话题,或是转变话题。你在上面时,兰登就是这么做的。对我来说,你对王位的主张是否合理并不重要,其他人的也一样,但我就是禁不住对这些摩擦的原因感到好奇。”

  我叹了口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好吧,”过了一阵我终于开口,随即又笑出声来,“好吧。这些事就连我们自己都意见不合,我猜外人看来肯定是一头雾水。本尼迪克特最年长。他的母亲是茜姆尼娅,她还为老爹生过另外两个儿子,奥斯瑞克和芬窦。后来——这种事该怎么说——法艾拉生了艾里克。在那之后,老爹从他与茜姆尼娅的婚姻中挑到了一些毛病,就让它——ab initio,在我过去的那个影子,人们都这么说——从一开始就无效化了。纯粹是诡计,但他是国王。”

  “这让他们都成了庶子?

  “哦,这让他们的身份不太明确。据我所知,奥斯瑞克和芬窦可不止是生点闷气而已,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死了。本尼迪克特对这件事反应不大,也可能是更懂得圆通之道。总之,他从没提出什么异议。后来老爹娶了法艾拉。”

  “这让艾里克成了嫡生子?”

  “如果老爹承认艾里克是他的儿子,当然是这样。老爹一直把他当儿子对待,但从没正式承认过。这个问题涉及到安抚茜姆尼娅的家族,那段时间里,那家人有点冒火。”

  “反正都一样。如果他把艾里克当自己的儿子对待……”

  “哈!但他后来正式承认过莉薇拉是他的女儿。她也是婚外子,但老爹决定认同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的身份。于是,她得到承认的事实便对艾里克的身份产生了不利影响。因为这个,艾里克的所有支持者都对她恨之入骨。后来,法艾拉又生了我。我是在婚内生的,这让我成了第一个对王位有明确继承权的人。你要是问别人,也许会得到一种完全不同的评判方法,但他们肯定也要承认上面这些基本事实。尽管艾里克死了,本尼迪克特又不太感兴趣,这些事似乎不像过去那么重要……但这就是我的立足点。”

  “我明白……大致明白了。”他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谁是下一个?也就是说,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

  “这件事现在更加复杂了。凯恩本来会是下一个,但他死了。我想继承权将转到克拉丽莎的血脉中——那些红头发的,布雷斯会成为继任者,然后是布兰德。”

  “克拉丽莎?你母亲怎么了?”

  “她生下迪尔德丽后,死于难产。她死后很多年老爹都没有再婚。后来,他娶了从遥远的南方某个影子来的红发婊子。我从不喜欢她。过了一段时间,老爹也产生了这种感觉,又开始到处鬼混。莉薇拉在芮玛出生后,他们曾一度合好,其结果就是布兰德。但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老爹为了嘲弄克拉丽莎,还特意认下莉薇拉。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没把女士们算在继承权的队列里?”

  “没有。她们不是没兴趣,就是没资格。但如果硬要说的话,菲奥娜会在布雷斯之前,而莉薇拉在他之后。克拉丽莎的血脉结束后,跟着依序是朱利安、杰拉德和兰登。抱歉,弗萝拉得算在朱利安前面。母亲的情况肯定要影响继承权,但这个长幼次序没人会质疑。就这么算吧。”

  “好的。”他说,“那么如果你死了,就轮到布兰德,对吗?”

  “嗯……他自己供认曾叛变安珀,而且让所有人都很不满。根据他现在的状况,我不认为其他人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他会放弃。”

  “但不是他,就只能是朱利安了。”

  我耸耸肩。

  “我不喜欢朱利安,但这不能抹煞他的权利。说实话,他可能会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君主。”

  “所以他捅了你,想要得到机会证明这一点。”兰登冲我们喊道,“过来吃吧。”

  “我倒不这么想,”我站起身,向他走去,“首先,我不知道他如何才能伏击到我;其次,这未免意图太明显了;第三,如果我不久后死去,王位问题真正的发言权在本尼迪克特手里。所有人都清楚:他有资历,有头脑,有力量。举个例子,他只要随便说一句‘别他妈吵了,我支持杰拉德。’这事就定了。”

  “要是他打算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把王位据为己有呢?”加尼隆问道。

  我们坐在地上,拿过兰登盛满食物的锡碟。

  “他想要的话,很久以前就可以得到,”我说,“一场无效婚姻的后代,怎么才能获得别人的好感?最讨巧的就是他走的这条路。奥斯瑞克和芬窦做得太急迫,获得了最差的效果。本尼迪克特就聪明些。他知道等待……有这个可能,但我得说,希望不大。”

  “那么,按常理推断,就算你出了什么事,局面仍然会非常复杂?”

  “非常复杂。”

  “还有个问题:凯恩为什么会被杀?”兰登问道。接着,趁两大口食物的间隙,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这样一来,等他们把你干掉后,马上就会轮到克拉丽莎的孩子们。我忽然想到,布雷斯可能还活着,而他正是下一个顺位继承人。他的尸体一直没找到。我的猜想是这样的:在你们的进攻中,他通过主牌联结上菲奥娜,回到了影子里重建自己的势力,把你留在艾里克手里,期待着你的死讯。现在,他终于决定再次展开行动。所以他们杀了凯恩,也试着刺杀你。如果他们真的与黑路部族是同盟,那么就可以从那个方向组织起另一波进攻。然后,他可以成就和你一样的功绩——在最后一刻到达,击退侵略者,登上舞台。这样,他就是顺位最高、势力最大的人了。简单明了。这计划只有两个纰漏,你挺过来了,而且布兰德回来了。如果我们相信布兰德对菲奥娜的指控——这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那么这很符合他们最初的计划。”

  我点点头。

  “有可能,”我说,“这些事我也问过布兰德。他承认有这种可能,但发誓说自己不知道布雷斯是否还活着。我觉得他没有撒谎。”

  “为什么?”

  “布兰德曾被监禁,被刺杀。他很可能希望复仇,同时也为自己通向王座的道路除掉一个障碍——除我以外的障碍。他正在推动一个对抗黑路的计划,我想他觉得我会在这计划中牺牲。他那个团伙的覆没,以及黑路的铲除,可以帮他恢复形象,更不用说他作出的种种忏悔了。之后,也许之后他会有——或是自以为会有点机会。”

  “那么你也觉得布雷斯还活着?”

  “只是种感觉。”我说,“但没错,我是这么想。”

  “那么,他们优势何在?”

  “教育优势。”我说,“当我们在影子里纵情声色时,菲奥娜和布兰德把精力花在了托尔金身上。因此,他们对那些法则的掌握似乎强过我们。比起我们,他们对影子和它之外的东西更加了解,对试炼阵更加了解,对主牌更加了解。这就是布兰德可以向你发出讯息的原因。”

  “我想到个有趣的思路……”兰登沉思片刻,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自认为可以出师后,就把托尔金料理了?假如老爹出了什么事的话,这无疑有助于他们独占这些知识。”

  “这我倒没想过。”

  我忽然想到,他们是否对托尔金的头脑动过什么手脚,让他变成了我上次见到的那副样子?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是否知道托尔金可能还活着,就待在某个地方?还是说,他们认定托尔金已经完全垮了?

  “嗯,这是个有趣的思路,”我说,“我想这是可能的。”

  太阳渐渐升起,食物让我恢复了元气。晨光中再没有提尔—纳·诺格斯的痕迹。在我的记忆中,它已然褪色,成了昏暗镜面里的影像。加尼隆捡起它仅剩的印记,那只手,而兰登则将它和碟子一起打包装好。日光下,最初的三级步梯看上去更像是一堆乱石,而不是阶梯。

  兰登仰头示意。“原路回去?”他问道。

  “好的。”我说。

  我们翻身上马。

  我们是沿一条盘山向南的小径而来的。比起直通克威尔山顶的路线,这条小径比较长,但也平坦些。在侧腹的不断抗议中,我情愿走比较平坦的路。

  我们排成一列,向右骑行。兰登打头,加尼隆殿后。小径略微向上攀升,接着又倾转而下。空气冷冽,带有新鲜的泥土香气,以此地的海拔和荒凉程度来说,这种芬芳可并不常有。我估计,这股飘荡的气息是来自下方遥远的树林。

  我们信马由缰,任凭它们按自己的步调走下凹地,再翻过小山。当我们靠近山巅时,兰登的马嘶鸣起来,暴跳不止。他迅速控住缰绳,安抚马匹,我四下张望,但没看到任何可能惊马的东西。

  到达山顶时,兰登放缓速度,向后喊道:“看一眼日出,如何?”

  在这里想不看都难,但这话我没说出口。兰登可是很少对着植被、地貌或是光线之类的东西伤春悲秋的。

  当我来到山顶时,自己几乎也勒住缰绳,因为那轮朝阳仿佛一个韶光异彩的金球,壮丽非常。它似乎比平时大出一半,还有那种独特的色泽,我印象中从未得见。我们的目光穿过下一座山峰,看到了波光鳞鳞的海面。日光在海上渲染出奇异的图案,而天空与云朵的色彩也独特超凡。但我没有停步,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明亮几乎让人痛苦。

  “你说得对。”我喊了一声,跟着他走下山坡。在我身后,加尼隆也喷出一句赞美的诅咒。

  我挤了挤眼,抹除光影留下的残像,忽然注意到这块小天地的植被比我记忆中要茂盛许多。我记得这里有几丛灌木,些许青苔,但现在此地却耸立着数十株树木,比我印象中的更加高大,也更加鲜绿,四下青草丛丛,几条藤蔓修饰着岩石的轮廓。不过,自从我回来后,只在夜间走过这条路。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刚才我闻到的那股芬芳之源。

  走在小峡谷中,我感觉它似乎也比记忆中来得宽些。当我们走过山坳,再度上坡时,我完全确定了这一点。

  “兰登,”我喊道,“这地方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不好说,”他回答道,“艾里克不常让我出来放风。这儿似乎茂密了点。”

  “而且还大了——宽了。”

  “嗯,没错。我还以为这只是我的想象呢。”

  到达第二个山头时,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太阳,我的眼睛没有再被晃到。我们目力所及的区域中,林木比刚才离开的地方还要茂盛得多——而且更加高大,分布也更紧密。我们勒住缰绳。

  “我不记得路上有这片林子。”兰登说,“就算是走夜路,我也会注意到的。我们一定是拐错弯了。”

  “怎么会。反正我们知道自己在哪儿。我更愿意朝前走,而不是回头重来。何况,我们也应该留意安珀周围的环境变化。”

  “没错。”

  他朝树林骑了下去,我们尾随在后。

  “在这种海拔,这可有点不寻常——长得这么好。”兰登向后喊道。

  “这里的土壤似乎也比我印象里多了不少。”

  “我想你说得对。”

  我们走进树林,小径转向左侧。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往前走,但还是沿着小径拐了过去,感觉离目的地更远了。没过多久,小径突然右转,眼前的景色让人生疑。树木更高,浓密得仿佛是故意要愚弄寻找林隙的双眼。当小径再度回转时,路面变得宽阔起来,笔直地伸向远方。说实话,伸得太远了。我们的小山谷可没这么宽。

  兰登再度勒马。

  “该死,科温!这太荒唐了!”他说道,“不是你在玩什么把戏吧?”

  “我就算想,也办不到。”我说,“在克威尔山的任何地方,都从来无法控制影子。在这个地方,应该是不能操纵影子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珀投下了影子,但自己并不是。我可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头如何?”

  “我有种感觉,我们可能走不回去了。”我说,“而且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把它搞清。”

  “我觉得,也许是个陷阱。”

  “就算是陷阱也罢。”我说。

  他点点头,我们继续骑行,走下阴影憧憧的小路,此时头顶上树木高耸,更显肃穆。周围的林子很静,地面平坦,道路笔直。不知不觉间,我们催马加快步伐。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们再度开口。

  兰登说:“科温,这儿不可能是影子。”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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