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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贞观幽明潭 (46)

  极玄子当初为了躲开萧流香兄妹,不得不远走高飞。他炼出天魔,心中追悔莫及,但以一己之力又破不了这等法术,因此临走时在明崇俨身上下了禁术,要等他有朝一日功力高到能自行解开,便可来到大兴寺成为自己的强助,另一来也是不让萧氏兄妹再找到他。只是他没料到李淳风以金盆圆光术解开了明崇俨身上所受禁术,现在的明崇俨提前过来,功底却分明还差得远,不由大为踌躇。

  明崇俨见极玄子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急道:“师父,这妖女到底是什么人?师父你为什么要对我下禁术?”

  极玄子忽地抬起头,道:“崇俨,你站到那边去,与我一同施行九字真言咒。”

  明崇俨虽不知师父要做什么,但他对师父敬若天人,从来不敢有违。虽然师父还不曾回答他,但他仍然站到了油灯对面。正待念咒,门外却传来了萧流香的声音:“明公子,你别上当,他可是要断送你性命的。”

  萧流香虽然一招失手,却无大碍。但方才未能彻底攻破极玄子的禁咒,心知又要多费一番周折。听得极玄子要明崇俨施行九字真言咒,知道极玄子要不顾一切,强行摧毁天魔了。其实明崇俨功力不足,极玄子也是走投无路,决心冒险一试。就算明崇俨真个念动九字真言咒,也会引起天魔反克,他二人反要被天魔吞噬。只是萧流香毕生为了唤醒天魔而殚精竭虑,为达目的,不惜向这个自幼便对自己极好的堂兄痛下杀手,哪敢稍有大意。

  明崇俨扭过头看着萧流香,道:“你究竟是谁?”

  这许多年来,他的记忆中总失落一段,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这个模糊的身影。许多年过去,他终于将记忆重又连起来,现在想要弄清楚的事又太多了,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萧流香见眼前这俊美少年看了自己一眼果然停住了手,心下定了许多。明崇俨相貌清雅秀丽,但眼神中却隐隐总有一丝邪气,她忖道:“哥哥说得没错,这少年魔种内结,日后必成天魔一脉。”她微笑道:“明崇俨公子,我们见过已是第三次了吧。”

  明崇俨点了点头,道:“安喜县时是第一次。在怀远坊,是第二次。”

  萧流香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道:“怀远坊里居然你也能见到我,果然是受了宫天丹了。”

  听得“宫天丹”三字,极玄子只觉心一下沉了下去,暗道:“小妹果然得了宫天丹!”明崇俨却诧道:“宫天丹?这是什么?”

  他问的是极玄子。极玄子默然不语,萧流香却笑道:“明公子,大概你还不知道,宫天丹是你这一门的至秘。服用此丹,功力大进,却要听从旁人一个指使,万死不辞。你离乡背井,在长安徘徊不去,就是你这师父做的好事。他要你毁掉天魔,那是要你以性命为代价的。”

  明崇俨浑身一震,看看极玄子,小声道:“师父,她说的是真的么?”他父亲在外为官,自己来长安读书,举目无亲。读完后父亲也屡次来信催自己回乡,可是他总觉得在长安有一个宿命。这像是一个魔咒困住了他,所以明崇俨才会苦苦追寻那段失落的记忆。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可事到临头又不敢相信了。

  极玄子不敢去面对他。萧流香所言全然是实,服用宫天丹后将会听从一个命令,虽死不辞。许多年前在汾阳桥,当他知道结束这乱世的人已经出现,自己再没有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心不再让这世界妄生杀劫了,便属意小师弟余七与自己一同担当起这个销毁天魔的重任。只是余七也知道此事有死无生,不愿听从摆布,带着宫天丹逃走。九年前,当他发现萧氏兄妹找到了自己,不得不离开时,便把剩下的一颗宫天丹给了明崇俨,盼他有朝一日功力大进,可以完成这个使命。没想到机缘巧合,明崇俨提前解开了禁咒来到他面前。现在强行销毁天魔,事未必可成,明崇俨却当真有死无生。只是要他再骗明崇俨,他也实在不忍心。

  明崇俨见师父垂头不语,心知定是属实。他对师父极为信任,却不料师父竟会对自己有这种安排,心头怒火登时熊熊燃起。他喝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殿门又发出“咯咯”一阵响。极玄子知道那是萧流香又在强行攻入。此时大殿所下禁术威力大减,此消彼长,萧流香用不了多少时候便能再攻进来了。他忽地抬起头,道:“崇俨,为天下百姓,一己安危又何足挂齿?来吧。”

  明崇俨见他眼光一闪,脑袋里也白茫茫一片,便要听从极玄子的话去做。但在他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叫道:“我被骗了!被骗了!”怒不可遏之下,竟然直直立着,动也不动。也正在这时,“砰”的一声,殿门终于被推开了。

  殿门一开,那盏油灯的火焰霎时缩得更小。看着萧流香微笑着走进来,极玄子的心沉到了谷底,喃喃道:“劫数,劫数。”

  萧流香一步步进来。足底阴影漆黑一片,仿佛踩着一团黑云。极玄子所下禁令越来越弱,魇魔法与天魔感应,威力却是越来越强。她见明崇俨呆立不动,心中更是喜悦,只是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忖道:“哥哥怎么还不来?难道被挡住了?”

  事态紧急。她从余七处逼问过,承乾亦将来到此处。一旦太子也来了,那么想要全身而退便难如登天。但单凭一人之力要唤醒天魔,同样凶险之至。只是想到以哥哥的本领,要挡住他至少要两个绝顶高手。而长安的绝顶高手,至多不过四人,分散之后,自己就自信能够阻挡了。

  胜券在握,成功只有一线之遥。萧流香心中一定,魇魔法的威力便更大。黑影渐渐扩散,几乎要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

  天快要亮了。

  萧流光抬起头,心中也少有的焦急。他自信以天下之大,能挡住自己的已不足三人。也许扶余三梦斋可以,但阻住了自己的人显然不是三梦斋。那么到底是谁?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一些。到现在,他已冲了七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不论是以拂梅手,还是用虎咆流、暗行堂五体封灵秘术,阻路之人总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每一次失利,他心中的惊惧就更增一分。

  天下居然还有此人!更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到到底是谁会有这等本领。长安的绝顶好手,除李淳风、袁天罡以外,也唯有李靖夫妇。可即使是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将自己阻在此处如此之久。

  他定了定神,高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要阻住我的去路?”

  前面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却只是低低一笑。听声音,那是个中年男人,显然不是张出尘了。难道是李靖、李淳风、袁天罡中的一个?他冷哼一声,道:“阁下不是等闲之辈,为何如此藏头露尾,效穿窬鼠窃的行径?”

  这已是激将法。但对面那人却不受激,仍是一笑,道:“穿窬鼠窃又何足为羞?萧先生可人,却嫌小气了。”

  萧流光本想以言辞激乱对方心神,好趁隙而入,不料此人镇定如此,反是自己心浮气躁起来。到了此时,即使是他也不禁有些绝望,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曙色熹微,模模糊糊已能看到对手的面目了。那人仍是端坐在大石上,高声道:“萧先生,你一身本领难得,何必要去枉送性命?”

  萧流光心知说是说不通的。他咬了咬牙,喝道:“那就休要怪我无情!”

  这一声暴喝,如春雷炸响,阑珊暮色亦似被震得一颤。他左手捻诀,右手食中二指伸到嘴里一口咬破,鲜血立时洒出。血迹飞溅于地,却如一支巨笔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符。他右手一扬,低低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敕。”

  萧流光的别派法术,实是左道,此时念诵的却是正宗道家金光神咒。他附以血咒,更有磅礴之势。一听得萧流光的咒声,那人也不敢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石块上,忽地站起,右手在腰间一搭,赫然出现一柄长刀。

  这长刀足足有四尺许,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藏在身边的。一见这长刀,萧流光面色登时有如死灰,金光神咒戛然而止。

  “张三郎!”

  那是虬髯客张三郎的水火刀。他做梦都想不到挡住自己的会是虬髯客张三郎,嘴里呻吟也似的喃喃着。张三郎与他堂兄极玄子是好友,也是两人互相默认的平生大敌。当初他跟随极玄子时曾见过张三郎几次,那时他武功法术皆未大成,只觉与张三郎相去不啻天壤。只是张三郎心高气傲,争夺天下失利后,便远遁海外,萧流光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来为大唐护法。

  虬髯客见萧流光的金光神咒引而不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道:“小郎,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这金光神咒是玄门大道,便是虬髯客亦不敢轻视。当初他见到萧流光时,萧流光尚在少年,是跟随在极玄子身边的一个小兄弟,没想到这些年未见,萧流光本领居然一高至此。

  萧流光道:“不知髯公为何要阻我行程?”

  虬髯客淡淡一笑,道:“昔年向舍妹一诺,某家作茧自缚,不得不从,还请小郎休要责怪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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