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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生成姬(1)

  一

  藤原济时一副气血尽失的样子,坐在博雅和晴明对面。

  只有三个人在场,其他人都奉命回避了。

  “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济时的声音战战兢兢的。

  绫子发生了什么样的不幸,大概已经传到济时的耳边了吧。

  确实,竟然发生那样的事情,太出人意料了。济时的视线游移不定。

  他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晴明,一会儿,他的视线又转向自己后边,接着,又转向庭院……好像他以为厉鬼眼下就会从背后、从庭院里扑过来,把他一口吞下似的。

  “你小心为上。”晴明说,“但如果过于胆怯,咒就会更加强烈地加诸其身……”

  “嗯,嗯。”

  哪怕在点头,济时的视线还是游移不定。

  “我非常清楚昨天晚上绫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吗?”

  “昨晚到绫子小姐那里的凶煞,今晚会赶到济时大人这里来吧。”

  “会来吗,到我家来?”

  “是的。如果来的话,是在丑时。”

  “救、救救我吧!晴明大人—”

  “是谁憎恨济时大人,你有印象吗?”

  “有,有印象。”

  “庆幸的是,现在离丑时还有一段时间,你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晴明问。

  博雅就坐在晴明旁边,他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好像正在忍耐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胸口的痛苦似的。

  在到达济时家之前,晴明问博雅:

  “博雅,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见到济时大人,我会询问许多事情,特别是关于头顶铁圈的女子,那时或许会有很多事你不想听到。济时大人那里预备着别的房间,你可以回避的。”

  “没关系。”

  博雅好像急于打断晴明的话头似的。

  “晴明啊,感谢你的关心,与其后来无休无止地牵挂,东躲西藏地不敢面对,倒不如一开始就全部听到为好。”

  博雅又说:“这也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法逃避。”

  “明白了。”晴明点点头。

  在济时家门前,两人走下了牛车。

  现在,博雅膝盖上抱着用布包好的琵琶,认真倾听着晴明和济时的谈话。

  “那我就都告诉您吧。”

  济时点了点头,一副决绝的表情,企望着晴明,说: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有一个心仪的女人,此前一直给她写信或是送信物,却总收不到满意的回音。她的府上位于堀川小路附近的五条一带,小姐就住在那里,名叫德子。”

  济时说出那个名字时,博雅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她的父亲是皇亲国戚,还担任过太宰府的副长官等职务,回到京城后,到第四个年头,在小姐年满十八岁时,不幸病故了。”

  “她母亲呢?”

  “就在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年,由于伤心过度,也随之去世了。”

  “原来是没落贵族。”

  父母在世时与她家素有来往的人们,就慢慢地疏远了,连仆人也接二连三地走了,府中越来越冷落。

  “变卖家产,勉强换成钱币,就这样孤苦伶仃地维持着日常生活。”

  “德子小姐难道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弟弟,听说花了大把的钱,把他送入了大学,据说这个弟弟气宇不凡,非等闲之辈。不幸的是,在一年夏天,她弟弟染上流行病去世了。”

  “实在太可怜了。”

  “当时,德子小姐府上有一位老女仆,经过她的穿针引线,我终于得以跟小姐会面,定情了。”

  “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吧。”

  “是的。”济时点点头。

  “看那情形,小姐当时好像有暗中渴慕的心上人。但自从我们相会后,就一心扑在我身上,日渐情深。”

  “暗中慕恋的人是谁,小姐谈起过吗?”

  “没有。关于那个人,小姐只字未提。”济时说。

  “跟绫子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三年前开始。”

  “那德子小姐那边呢?”

  “由于没有生孩子,自从五年前,我自然就去得稀少了,这两年来,基本上不再交往。”

  济时送去的衣食接济等也基本停止,仅剩的老女仆也离开了她的家。

  “这一次的宫廷相扑大会上,济时大人确实是照应过海恒世大人呀。”

  晴明转换了话题。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照应他。”

  “此前,您不是一直照应真发成村大人吗?”

  “以前确实如此。不过,由于绫子偏爱海恒世,所以我自然而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晴明点点头,端正了坐姿,望着济时说:

  “济时大人,我还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

  好像下定决心坦诚相告似的,济时有所觉悟。

  “源博雅大人现在带来的东西,不知你猜不猜得出来?”晴明说。

  这句话提醒了博雅,他睁开眼睛,打开一直抱着的包裹,拿出里面的琵琶。

  看到琵琶,济时十分诧异:

  “哦……”

  “你还有印象吗?”

  “有。”

  “这就是飞天啊,应该是绫子所有的,怎么出现在这里?”

  “诚如您所言,它确实曾为绫子小姐所有,在此之前,它又是谁的心爱之物呢?”

  济时哑口无言。

  “难以启齿,是吗?”

  “是的,这会暴露我的羞耻……不过,还是说吧。”

  济时用力咽下口中的唾沫,说道:

  “这原来是德子小姐的琵琶。我跟德子小姐相交甚欢时,德子小姐兴之所至,时常会弹起这把琵琶。它式样非常漂亮,音质也好,所以我印象非常深。”

  “那它怎么转到了绫子小姐那里?”

  “我对这把琵琶也是爱不释手。前几年,在清凉殿举行歌会时,要弹奏琵琶,我就从德子那里把飞天借了过来。”

  于是,就这样一直放在手边。到了跟绫子交往时,一天晚上,他拿起飞天弹了一次,当时绫子就对飞天十分中意。

  “绫子小姐也会弹琵琶吗?”

  “哪里,绫子弹琵琶的技艺并不怎么样,她是因为飞天的精美而动心了。”

  “绫子小姐说过她想要飞天吗?”

  “是的,她希望能把它放在身边。”

  “绫子小姐知道这把琵琶是德子小姐的心爱之物吗?”

  “她不知道。顶多是略微有所觉察吧。”

  “哦,如果你告诉她这是别人预留在这里的,不就可以不送给她了吗?”

  “绫子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济时又说:

  “是的,绫子只要有了看中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否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直求我送给她。”

  “这样你就给了她?”

  “是的,我告诉她,我是从物主那里重金买来的。”

  “你对德子小姐怎么交代?”

  “当然不能直言送给了绫子,我当时非常自私地撒了一个谎。”

  “什么谎?”

  “我说琵琶给人偷走了。”

  “哦。”

  “因为是琵琶中的极品,小偷偷去会不会把它高价卖掉,或者是被仆人们悄悄拿走?毕竟精美的乐器连鬼也会喜欢的,或许是鬼怪偷去也未可知呀,我就这样哄她。”

  就这样,他撒了个弥天大谎,把旧相好十分珍爱的宝物,瞒天过海地送给了新相识的妙龄女子。

  “我真干了一件蠢事呀!”济时沙哑着声音说。

  “那德子小姐知道绫子小姐的事吗?”

  “我没有说过。可只要听到外人的传言,我跟绫子相好的事她肯定会有所耳闻。因为德子小姐曾命仆人四处搜集坊间关于我的传言。”

  “有这么回事吗?”

  “晴明大人—”济时的语调郑重其事。

  “什么事?”

  “这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是有点奇怪,可是我想知道,因为做过这种无德的事,人就会变成鬼吗?”

  “变成鬼?”

  “我听说,男人移情别恋和新欢交往,或者女子红杏出墙跟别的男人定情,都不是一般的罪过。”

  “是啊。”

  “那么,人会变成鬼吗?”

  “如果我说不会变成鬼,你会安心吗?”

  “我不知道。不过,德子怎么能变成鬼,还取走了绫子的首级,我至今还是难以置信。”

  “济时大人—”

  “……”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可能向他人彻底袒露内心。反过来说,人们也不可能完全窥知她的内心。”

  “……”

  “心中连本人都无法揣摸清楚的阴影,也是常有的啊。”

  “是的。”

  “在阴影里,无论谁都怀着鬼胎。”

  “无论是谁?”

  “是的。”

  “你是说连德子的心中都会怀有鬼胎吗?”

  “是的。”

  晴明点了点头,又接着说:

  “变成鬼,并非出于人的意志,不是说有所期望就会变成鬼,也不是说只要心中不想就不会变成鬼。”

  “……”

  “当无计可施时,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时,人极可能被迫变成鬼。”

  “晴明大人,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既然是我提起这事,而且事态急转直下,先过了今晚再说吧。”

  “可以过去吗?”

  “事在人为吧。”

  “做些什么才好呢?”

  晴明沉默了一阵子。他望了望博雅,又把视线转向济时。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什么办法?”济时直起了身子。

  “我暂时不会告诉你的。关于这把琵琶,德子小姐可是一清二楚的啊。”

  “你的意思是—”

  “济时大人把琵琶送给绫子,德子小姐并没有被蒙在鼓里。”

  晴明把实忠从绫子家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尤其是绫子把琵琶摔坏的那件事,转述给济时。

  “竟然会发生这种蠢事。”

  济时脸上阴云密布。

  “这件事我不想让德子知道,会让她很伤心。这样对不住她。”

  “您能自己去跟德子小姐说说吗?”

  “跟德子说什么?”

  “就是刚才我所说的,还有一个办法—”

  “……”

  “不必做任何准备,希望济时大人今晚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德子小姐。”

  “我一个人?”

  “是的。”

  “那,接下来怎么做?”

  “当德子小姐来到时,你就把刚才所说的话,毫无隐瞒地告诉小姐,而且必须诚心向她道歉。”

  “如果这样就行,我会说的。”

  “光这样说还不行。”

  “还有什么?”

  “你还要向德子小姐说出‘我至今还慕恋着你啊’。”

  “不是不能撒谎吗?”

  “是的。”

  “必须是发自肺腑的言语吧?这么一来,我的命就得救了吗?”

  “不知道。”

  “不知道?”

  “那要看听过济时大人的表白后,德子小姐的心态。”

  “……”

  济时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办不到吗?”

  “如果能救我的性命,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可是,我的心,现在已经离德子很远了……”

  “老实说吧,有些想法,比如‘对不起’、‘可怜’之类,还是有的。说到还爱着她,实在难以启齿。如今,我对德子是害怕得不得了,只要想起德子把绫子的头扭了下来,就无比恐惧。虽然原本是我主动追求她,可事到如今,爱慕的心确实荡然无存了。”

  济时说着,表情十分痛苦,像正吞咽着苦果似的。

  “这么说,这个办法行不通喽。”

  “那么,还有别的办法吗?”

  “还有一个办法。”晴明说。

  “什么办法?”

  “刚才我让实忠找来了稻秸。可以用它试试。”

  “用稻秸?”

  “是的。”

  “为此,必须准备一些东西,你能把头发剪下一点吗?”

  “当然可以,你准备怎么做?”

  “我会设法把济时大人的身影隐藏起来,让人看不见。”

  “让人看不见我的身影?”济时不可思议地低声问。

  “看不见你的只有德子小姐,对我们来说,你的身影是随时都能看见的。”晴明说。

  “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一件事。”晴明又说。

  “什么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能出声。”

  “出声?”

  “是的。如果济时大人一旦发出声音,法术就破了。”

  “如此一来,又会怎么样呢?”

  “你的身影就会被看到,说不定会危机四伏。”

  “哦。”

  “毕竟是济时大人自己种下的苦果,你好好忍耐一下吧。”

  “我懂了。”

  济时仿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二

  黑暗中,晴明与博雅敛声屏气。

  离丑时还有一段时间。

  地点是在藤原济时的房间里。

  此刻,房间里只有晴明、博雅和济时三人。

  描金画彩的屏风竖立起来,屏风前放着稻秸做成的真人大小的偶人,就好像人坐在那里的样子。

  在草人的正后方,济时在屏风与草人之间端坐着。

  晴明与博雅坐在屏风后边。从一个时辰以前开始,就一直等着德子小姐的到来。

  草人的胸口贴着一张纸,纸上用毛笔写着“藤原济时”四个字。

  草人身上粘着晴明从济时身上取下的头发和指甲。

  “这样一来,德子小姐就会把草人看成济时大人了。”

  在安置草人时,晴明对济时直言相告:

  “本来可以用这个草人,直接把咒遣返。可终为不美。”

  若把咒遣返,咒就会原封不动地加诸德子身上,这样一来,德子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采用回避法,晴明避开了遣返术。

  眼下在暗夜中,晴明和博雅静静地重复着徐缓的呼吸。

  徐徐地吸进黑暗,又缓缓地把黑暗吐出来,每次呼吸时,暗夜之气慢慢潴留体内,直至全身的肌肉、筋骨、血液统统浸染在黑暗中。

  “可以吗,博雅?”晴明凑近博雅耳边低声说。

  “什么?”博雅不解。

  “我们所在的地方,贴着驱邪的护符。当德子小姐赶到时,哪怕从屏风背后探出头,德子小姐也不会察觉的。不过—”

  “不过什么?”

  “已经跟济时大人说过了,德子小姐现身时千万不可出声。”

  “出了声又会怎样?”

  “那样,德子小姐就会猜到我们也在这里。”

  “接下来呢?”

  “要是猜到了,就会像绫子小姐那边的阴阳师一样,或是被踩死,或是被拧下头……”

  “千万不可出声啊。”

  博雅会意的声音苍白无力。

  晴明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想必一部分可以传到屏风另一边的济时耳中。

  那种结局自然并非博雅所望。

  晴明深知内情,言语尽量避开德子跟博雅的关系,更没有把博雅在堀川桥边见过德子的事告诉济时。

  晴明从怀中掏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瓶子。

  “如果是酒,倒可以好好喝上一口,可惜不是酒。”

  “是什么?”

  “水。”

  “水?”

  “是的。”

  “用它做什么?”

  “用处有很多。到时候用得着还是用不着,我还不清楚呢。”

  这时,话语中断了。

  在沉沉的暗夜中,唯有彼此静悄悄地吐纳着黑暗的气息。

  时光缓缓流逝,令人倍感痛苦。

  博雅的肉体似乎变成了与黑暗等质的暗物。

  忽然,晴明低声说:

  “来啦。”

  地板嘎吱嘎吱作响,那轻微的声音也传到了博雅的耳边。不是老鼠也不是猫,而是一种更沉重的东西踏着地板的声音。

  分明有人的重量。先落在地板上,地板再跟地板相互挤压,发出了嘎吱声。

  “嘎吱,嘎吱—”

  响声一步一步接近了。

  在博雅身边,晴明颂起咒语,大意是:

  “谨上再拜,开天辟地的各方诸神!伊奘诺伊奘冉大神啊,开天辟地的大神,您在伟大的御驾上,令男女之间山盟海誓,令阴阳之道长久流传。”

  声音轻轻的,连近在身旁的博雅,也是似闻非闻。

  “望能给魍魉鬼神,造成强大阻碍,令其不可妄取非业之命。谨供奉大小神祇,诸佛菩萨,明王部,天童部,及九曜七星,二十八宿……”

  在草人面前,搭有三层高台,竖有蓝黄红白黑五色染成的供品。

  地板上,放着一盏灯盘,灯盘上点着若有若无的豆大的灯火。

  与此不同的另一盏灯,放在木板窗旁的窄廊一角,明明灭灭。

  随着灯影摇曳,地板嘎吱作响,一个人影,闯入了三人静悄悄地等候着的房间。

  一个女人—

  她的头发蓬乱如麻,又长又黑的乱发倒立着。

  脸上涂着朱丹,撕成破布条的红衣缠在身上,她头顶铁圈,朝天竖立的三只脚上,各自插着点燃的蜡烛。

  在夜色中,火焰把女人的脸衬托得更加狰狞。

  她的双眼往上斜吊着,脸涂成了血红色。那是一张叫人心惊胆战的脸。

  “济时大人—”

  女人用纤细的、游丝般的声音呼唤着:

  “济时大人—”

  女人用可怕的眼神扫视左右,一会儿,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草人身上,收住脚步,嘴角浮出喜悦的笑意。

  “哎呀呀,真高兴呀!”

  她露着白色的牙齿,两边的嘴角往左右斜翘。

  嘴唇裂开了,好几块血斑在伤口处肿胀着。

  “你在那里吗,济时大人?”

  声音轻轻柔柔的,她噌的一下来到草人跟前。

  她的右手紧握着一把铁锤和一根长达五寸的铁钉子。

  左手上好像拿着什么圆形的重物,用类似绳子的东西捆绑着,悬吊下来。

  “唉,爱恨难辨啊。难得一见那身影了……”

  女人的头发像是显示着此刻的心潮澎湃似的,竖得更高了。

  发丝触到火苗,烧得咝咝作响,变得焦臭,升起了小小的蓝色火苗。

  发丝焦糊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夹杂在臭味里,隐约传来薰衣香的香味。

  女人在那里摇晃着身子,喃喃诉说着:

  “我又看到了你的身影,叫人无比怀念,苦闷不已,痛苦不堪……”

  像手舞足蹈般,她浑身抖动着。

  口中一边说话,一边咻咻地吐着乱舞的青绿色火焰。

  孤魂伴萤火,

  对月泣水边。

  怨恨化厉鬼,

  红颜顶铁圈。

  徘徊郎枕畔,

  缠绵不忍绝。

  她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像狂舞一般,双手在空中乱比乱画。

  女人用无比憎恨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草人济时。

  在她的瞳孔中,燃烧着细小的绿色光焰。

  “你为什么抛弃我?哪怕你一边跟她私通,一边装模作样地和我来往,哪怕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女人极不情愿地摇晃着头。

  “哎呀,我真搞不懂啊,我弄不明白,那时到底怎样才能拴住你的心。只知道事至如今,无可挽回了……”

  女子泪流满面。

  泪珠和着涂在脸上的朱丹,看上去如同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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