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已经深了,我坐在大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三木,不时走到窗前眺望。
他会不会生气呢?或者……说不定会鄙视我,然后拂袖而去。
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退路了。
听到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我的脸忽地烧了起来。
我迅速打开门,然后赶紧转身回到窗前,假装朝外面张望,努力平静自己剧烈的心跳。
“怎么不理人呀?”三木进了屋,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在耳边问我。
我没吭声,挣脱了走到床前坐下。
“你的脸色不好,怎么啦?”他跟过来站在我面前问我。
“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我犹豫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什么事?说来听听。”三木规规矩矩地坐下来,认真地望着我。
“先说好不要生气。”我看着他说。
“什么事呀,我越来越好奇了,快说吧,我不生气。”
“我的雇主,那个女富婆,她养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你跟我说过的,他怎么了?”
“前几天,他因为我被赶走了。”
“因为你?怎么回事?”
“你就别问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现在没有钱,我不想让你跟我过穷日子。”三木有些消沉地低下头。
也许这不过是很多男人不想负责的借口,但我还是试探着问:“那如果我们有钱了呢?”
“如果我们有钱了,就先买一个大房子,里面有你的书房,有我的画室,还有很多房间。然后我们就锁上门出国旅游,去欧洲,法国,意大利,凡是我们想去的地方都走个遍!”
三木望着天花板,无限向往地说。
“那你想不想实现这一切呢?”我注视着他的反应。
“当然想。只是靠我卖画恐怕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他长叹了一声。
“我有办法让你实现你的梦想。”我的语气沉着而平静。
“别逗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他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的老板,那个富婆,她活不长了。”
“那又怎么样?”三木刚说到这里,头顶上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然后“啪”地一声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可能是保险丝烧了,我去看看。”三木起身要出去。
“别去管它!”我一把拉住他的手,黑暗给了我勇气,“去见她,让她爱上你,跟她结婚!等她死!”
三木一定是被我的疯狂想法吓住了,他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气氛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短暂的盲视过后,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我看到三木脸色凝重,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盯住我,怀疑我的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
我平静以对,并不退缩。
“你……,你的脸……”三木哆嗦着伸手要来摸索我的脸,“你在阴影里,我只看到你的半边脸……我看不见你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回家去吧,想好了再来找我!”我转身抛开他,离开窗子坐回黑暗里。
三木盯着我愣了半晌,然后仓皇地开门跑掉了。
我锁好门继续坐在黑暗里,屋子里静得让人心悸。
三木一定是被我吓坏了,他想不到我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女人,也许我什么也得不到,连他也会离我而去。
时间慢慢逝去,我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我把自己紧紧裹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希望就这样下去,永远不要再见到光明。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朦胧中我似乎听见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
我正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我梦见母亲死了,身上盖着一张破烂的草席,一只苍白的手伸在外面,像在跟我告别。
不知怎么,那只手渐渐变成了继父的手,继父又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他淫笑着俯身向我,把手伸了过来……
我惊慌地叫着,可声音却像被捂在了嘴里,那只手已经触到了我的身上……,我突然惊醒过来,用力一把打开了那只手。
“是我,你怎么哭了?”三木正弯腰关切地看着我。
“是吗?我做梦了。”我急忙伸手擦拭,脸上果然湿湿的。
三木坐下来,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有些迷惑。
“门没锁呀?我一推就开了。”
“是吗?”我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可是脑子像一锅浆糊,越想越乱。
“你想好了吗?”我问。
“我……想好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是因为爱你才决定这样做的。”
“好吧。现在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做。我了解这个女人,你需要做的只是冷淡她,对她的富有不屑一顾,对她若即若离,只要像斗牛士一样抖起挑逗的红布,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向你扑来……”
三木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我:
“钱对我们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不清楚……我就是想这么做,我想要一个结果,也许……并不是钱本身。”我喃喃地说着。
其实,我是真的不清楚。
那天夜里,我和他海誓山盟,疯狂做爱,最后疲累之极,相拥睡去。
第二天上午我们很晚才起床。
让那个富婆等着吧,那会增加她的兴趣。
我带着三木来到富婆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这是我表哥三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我向富婆作了介绍,顺口撒了个谎。
富婆一看到三木,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神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你好!”她看着三木,脸上泛起羞怯的红晕,连说话的声调都有点走样。
她那不安分的身体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表达女人特有的某种词汇。
有一种女人,一见到心仪的男人就会不自觉地调动全身的细胞去吸引对方,我想,那是来自女性对生存的一种本能的委身、自然的投靠,而富婆把它表现得格外生动和充分。
三木分寸极好地微笑着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
正在这时,富婆的小宠物狗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它的两只前爪伏在地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仇视地盯住三木“汪汪”地狂吠起来。
三木和富婆握着的手一下子分开了,富婆连忙转身呵斥小狗:
“波比,小坏蛋!快住嘴,吓着客人了!”
小狗这回并不理会主人的话,依然死死盯着三木凶巴巴地吼叫着,还虚张声势地呲出尖牙作出攻击状,对三木这位不速之客充满了敌意。
“波比!进房间去!听见了吗?”富婆用脚踢着小狗硬把它赶进了房间,小狗接连发出凄惨的嚎叫。
“对不起,这小坏蛋今天不知发哪儿的疯。”富婆对三木陪笑说。
“没关系,这小狗挺可爱的。”三木勉强笑了笑。
我暗自心惊:莫非这条忠实的小狗已经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可以吗?”富婆得意地站在大厅中央摆了一个姿势。
“不好,”三木挑剔地打量了她一下,毫不客气地说,“应该换一件质感强一点的衣服。”
“哦……那好吧,我有很多衣服,你来帮我选。”富婆怔了一下,立刻用撒娇式的口气向三木发出指令。
我垂下眼皮走进厨房,三木则跟着她上了楼。
当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三木已经支好了画架,富婆坐在一个包了缎面的椅子上,背景是落地的红色丝绒窗帘。
我悄悄地在一旁坐了下来,不时地看看画布,又看看对面的富婆。
“你出去帮我买些东西吧,我要在家里请你们兄妹俩吃晚餐。”富婆妩媚地笑着对我说。
我应了一声,起身朝外面走去。
晚饭做好的时候,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轮廓。
吃饭时,富婆的脸上一直带着神秘的微笑,似乎在独自咀嚼着某种甜蜜的东西。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不由掠过一丝酸酸的情绪。
那天晚上我跟三木一起走出富婆的家门,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富婆的目光正透过窗口在远远地注视着我们。
于是我们谁也没说什么,就在她目光的监视下客气地分手各奔东西了。
我刚进家门还来不及开灯,电话就响了,我跑过去一把抓起电话。
“我看她根本就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三木开口便问。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的,你就放心吧!”
也许是因为黑暗,我身体里的另一股势力就开始现形,并且操控着我做出这样的回答。
“你在说什么?我可不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三木听了这话情绪有些激动。
“别害怕,她真的病得快死了,你听说过回光返照吗?这只不过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挣扎罢了。”我恢复了理智,安慰着三木,想让他平静下来。
我挂了电话,从抽屉里找出药片用水服下,然后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我想我肯定是疯了,我不愿意再深究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态,只盼望尽快睡过去,暂时逃避眼前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地,服下的药起效了,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仅有的一股细若游丝的理智也要挣脱而去了,很快我就迷迷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感觉到屋子里流动着一股危险的气息,那是一股神秘的“生人气”,陌生,冰冷,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像暴露在枪口下的猎物。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拚命想从药物的迷幻中挣脱出来。
我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艰难地坐起身,努力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搜寻着。
在我书桌前的转椅上有一个类似人形的黑影,僵僵地一动不动。
我迟钝地想,那会不会是我堆放的衣物呢?我一向是乱放东西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摸索过眼镜戴上,然后慢慢爬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到墙壁前伸手按下了开关,大床上面悬挂着的灯泡发出刺目的白光,“刷”地一下照亮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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