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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血本无归

  1

  赌石大会惊心动魄,龙桑画室里,依然蔓延着一股蛇腥味。何晓筝怎么也不会相信,死人会一边喝酒,一边翻阅报纸,策划他的杀人阴谋。这事不用琢磨,龙桑根本不会傻到去袒护一个“死人”。

  狄康把指纹资料调出来,说:“这个人叫陈大伟。三年前,还是个鲜活的鞋业大老板,在鬼街口赌石,三刀下去,就垮成了疯子,回家烧了房子,自己去跳河了。他一直未婚,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和秋萍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和朋友往来。”

  何晓筝微微哀叹,带着劝告的口吻跟狄康说:“赌石害人啊,要不想神经错乱,天天在街头游荡,靠人施舍度日,最好别动赌石的念头。”

  狄康瞪了她一眼,说:“听说龙桑是孤儿,他生下来,就被扔在了鬼街口,后来去做了喇嘛,我觉得龙桑和秋萍应该纯属感情纠葛。”

  何晓筝迟疑了一会儿,说:“没这么简单,我们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龙桑是五岁以后才去做的喇嘛。也就是说,龙桑曾经被人抚养了五年。”

  狄康指着当年十八人探险队集体葬礼的照片,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龙桑的养母,她叫秋冬林。她是在鬼街口捡到的龙桑,当时她刚刚分配到植物研究所里工作,二十出头的外地小姑娘,为了抚养龙桑,她一直没有嫁人。直到秋冬林参加了墨里州组建十八人探险队,才把龙桑送去做了喇嘛。”

  何晓筝看了一眼狄康,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秋冬林和秋萍的爷爷、父亲都在同一个植物研究所。悬宕一夜无解的奇案,终于现出一线曙光,不管陈大伟死了还是没死,这条线索都成了一个突破口。

  狄康决定大家立刻分头行事,他回去研究秋萍死亡现场的证物,尽快重现死亡过程。重新调查秋萍父亲和爷爷的死亡,无论如何,都要在24小时内破解这件不可思议的陈年旧案,去告慰那位年迈而聋哑的母亲。

  何晓筝听狄康提到秋萍妈妈,忽然想起了秋萍妈妈不让她剃掉秋萍的头发。这使何晓筝无比愧疚,她必须尽快赶回去,迅速找到中毒的入口,这对凶器分析很重要。她总觉得,每拖一分钟,高娃就多了一分钟的危险。

  狄康拍了拍何晓筝的肩膀,对她说:“我们必须把那些蛇带回到解剖室,找出龙桑被蛇咬伤的角度,你要知道这个非常重要。”

  何晓筝听到蛇就傻了,经过这一夜的惊吓,谁还敢去摸蛇?她先说带着一箱蛇,十分危险,后又苦着脸问狄康关于蛇的实验,能不能叫铁强过来做。没想到狄康脸色一变说:“你不是不让提铁强的吗?”

  “这不是为了工作吗?我这样做也是急于知道,这种爬行动物为什么总是攻击人的上身?”何晓筝立刻就用那种死鱼眼睛瞪着狄康,她发觉自己的拳头在不受控制地发痒,如果不是被人命案子缠住,她发誓,会把他从这里扔到西伯利亚去。

  “不是我不想叫铁强来,是咱不能利用工作,把感情搞得不伦不类的。世界上有一种人叫自食其力者,你明白吗?”

  何晓筝迅速被狄康颇深的造诣打击得火冒三丈,她上了狄康的车,还是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开快点,我要马上回到法医室去。”

  狄康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我大声对GPS说,到法医室去,它会立即去。”

  “那你再大声叫车子开快点。”

  “这我办不到,GPS是声控的,但油门不是声控的,它需要用脚踩的,和普通的车子一样。”

  两人的谈话内容终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创意,狄康一脚把车子踹出几十米远,闪得何晓筝心里暗骂,真弄不明白狄康这会儿吃了什么枪药,这样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狄康路过赌石大会的时候,耳边突然闪出狄中秋经常对他说的话:“爸是个生意人,这些年,即使碰到有人用钞票砸我的脸,我都要跪下来,一张一张拾起,想到我们一家三口以前的苦日子,这并不丢人,因为钱和我们的温饱有关,放弃一点点自尊又算什么?”

  是的,狄中秋不是天生的富豪,他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拉着板车,带着他和狄清去缅甸赌了一次石头。这么多年来,鬼街口在狄中秋的运营下,藏玩之风只盛不衰,甚至更热。涉猎广得很,门类泛得很,手段博得很,东西杂得很,玩法多得很,引得各地拾漏捡遗者,晃动着不同肤色的手,抢先试水。当然,有发财的,就有遭灾的。

  狄康不知道,镇会石能否擦涨,他看到了萧错,他想起葬狗坡那副尸骨,如果那副尸骨真的是萧明恒,那无疑是对萧错的一个致命的打击,他不知道,失去格格和孩子的萧错,究竟还要承受多少灾难。

  2

  萧错站在赌石大会的镇会石边说完擦猫尿,全场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黑乌沙在赌石中,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风险,在猫尿上擦口,那更是险上加险。

  所谓猫尿,就是在翡翠原石质地与皮壳之间的交接处,有一浸染层呈灰黑或灰色的“雾”,使人感到很脏,好像猫撒的尿一样。它与“雾”较相似,但性质完全不同,猫尿进入玉肉,会成灰黑,对翡翠的价值影响很大,通常都是十赌九输,血本无归。

  猴渣一听萧错要擦猫尿,心里也是一急,对着何震林说:“俗话说,一擦蟒,二擦枯,三擦癣,四擦松花。萧错上来就弄泡猫尿擦,这是什么意思?脑子有点乱吧?你要是不想倾家荡产,就赶紧阻止萧错,叫他别动那摊猫尿。”

  何震林不懂什么皮壳表现,更不懂蟒和松花,但他知道,赌石充满神秘和魅力,是一个冒险的行业,冒险虽然不是发财致富的保证,但不冒险绝对与发财沾不上边。他见狄中秋一脸严肃,双眉越皱越紧,眼内虽然有几分不安,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就悄悄暗示猴渣少说多看。

  这个时候,狄清注意到了钱进来一个反常的现象,他一直盯着萧错的表情,而不是那摊猫尿。萧错呼吸平稳,眼神坚定,准备开始擦石时,却不知是谁从人群中传来一声惊讶,使得狄中秋突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萧错擦门子,一向喜欢原始的手工擦石,就是砂条慢慢拭擦石头。如果擦口小,还可以继续擦大,只要见了绿色,就可以大胆擦大面积,即便把整块皮壳都擦掉,裸露出来的全是绿色,那也无妨。万一擦时见肉不见色,就要立刻停止擦石,缓口气,上炷香,冷静下来,再进行皮壳分析,作出重新擦或动不动刀切的决定。

  手工擦石虽然慢些,但效果好,方便悬崖勒马。今天萧错却一反常态,居然破例动用了玉雕机,这种机擦带水,不易查看,只有到完全擦开皮,才知输赢。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萧错,谁都不愿做声,更不会轻易说出心底的打算。毕竟赌石不是能常常见,所以人人都憋足气,紧张地等待着喜从天降或者悲从心生。

  狄中秋再也不理其他,只站在一边观看,那石头奇花怪蟒,隐隐带着狰狞,望之生畏。钱进来更是恨不得把那只猫眼睛拿下来塞进石缝里。

  只听玉雕机一声呼啸,砂铊刚刚沾到石头身上,就觉得血腥大作,嚓嚓声隐隐从石头身上传出,像是骨骼作响,又像似有无数怨灵夜哭,擦得狄中秋浑身发冷。

  用玉雕机擦石,转速要慢,动作要稳,还要分别用粗、中、细三种金刚砂铊顺时针方向拭擦,不能逆擦横擦。萧错连着几天夜不能寐,一会儿工夫就气喘起来,腰酸了就停下机子,时而看看石头,时而自行斟酌分析,倒有一番自娱自乐的精神。

  猴渣哪有这份耐心,恨不得劈开算了,他对狄清说:“萧错最近心情不好,不经折腾,还是我上去帮他擦吧。”

  狄清急忙拉住猴渣,说:“这时候绝对不可以打扰萧错,擦石头这活,戒骄戒躁,千万不能急,不能慌,要边擦边想,一下可以擦出几十万,一下也可以擦丢几十万,部位擦不准,就会把绿色擦跑,这是赌石大忌。”

  钱进来依然紧盯着萧错的表情,跟猴渣说:“猫尿常常会表里不一,外表看着水分好,绿色浓,但内里却是较干的底障,较软淡的绿色。这件石头本来就气势凶险,再从猫尿擦起,更是刀口舔血,马走悬崖。”

  猴渣听他这么一说,再也不吭气了。狄中秋面色虽然没有动静,心里早就装了弹簧,站哪都像是要跳起来了。

  赌石在大家的眼睛里发生着奇异的变化,渐渐地黑色表皮开始淡去,眼看就要一窥这神秘的翡翠原石内部了。狄中秋就算心里装着泰山,此刻也不能镇定了。

  赌石赌的就是心跳,萧错又一次放下玉雕机,是死是活,全凭这一下了。可他却轻轻地说了一句:“见雾了。”

  见雾了,为什么不是见绿了?为什么不是擦涨了?狄中秋怀疑自己没听清,听错了,连走了几步,纵身看过去,只见黑沙皮下,一丝绿的影子都没有,只露出一片手掌形的淡红,在皮下若隐若现。狄中秋不信,他伸手摸了摸。这一摸不要紧,使得他喉咙一热,只觉得眼冒金星,被压迫的感觉一直逼到他的心脏。

  狄中秋到底还是个老江湖,他镇定心神,又细细看了一遍那件黑石,看到那片淡红之下,竟似孔雀开屏,色彩绚丽,只是美丽中却带了几分恐怖和杀气。

  3

  在赌石中,雾虽然不能直接影响色,但它是山石种嫩或种老的表现。一般来说,把赌石外皮磨去,露出来的应该是白色,这种雾里的石头颜色淡,一旦把雾去掉,色就会浓了。

  如今,石头却露出一片淡红来,这就说明下面底灰,如此令人惊恐的可怕预兆,已经注定这次擦石不能涨了。

  钱进来望着石头擦口,也是惨笑一声。按理,这石头是擦垮了,可萧错为什么不喊“擦垮了”呢?而是喊“见雾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暗地欷歔一声,命悬一线,刚才狄中秋若点头把石头蒙着卖给他,这会儿垮的就是自己了,五千万就会在瞬间打水漂了。

  这事不能想,一想就是一身冷汗。钱进来冒完冷汗,又去看萧错的表情,他对萧错的感觉更是奇怪,石头解出了个“开门红”,为什么他还能坦然自若呢?

  凭借钱进来多年的珠宝经验,他猜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红雾下面有顶级红翡,只是没擦到位;另一个可能,就是石头的城府很深。这种可能,对钱进来来说更有危险性和挑战性。

  作为一个赌石人,一般都宁愿输九,但求一赢。赌石行家和高手,谁也不可能弹无虚发,更何况石头的颜色是藏在里面的,谁又能判断得清楚呢。

  钱进来这次要赌的就是萧错的坦然,他盯着萧错捏了捏狄中秋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说:“这石头你肯定是保不住本了,既然不能保本,但求最大限度地拉回一些本钱。一百万,不擦了,带着红给我。”

  全场再也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了,在场的人都悬起来了,估价在五千万的石头,瞬间就成了一百万。

  “爸,您没事吧!”狄清握住狄中秋的手,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我没事……继续擦。”心高气傲的狄中秋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他不仅要赌,还要去博。

  萧错接着又擦开三处,完了,小裂到处都是,这很可能是碰到“暴松花”了,松花特别显眼,面积很大,但绿色全跑在表皮,里面无色。恐怕只值十万,生意赔定了,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极为背运的事,萧错急忙叫随行准备香烛,按规矩,连连擦垮,要重新祭祀,洗手重来。

  石头擦出这样的结果,是狄中秋万万没想到的,但是,险境出奇人,石头也不例外。萧错十分沉稳地跟狄中秋说:“再擦下去,恐怕还是见不到绿,不如冒个险,解开一片。”

  钱进来还是盯着萧错的表情,为什么还这么沉稳,难道这石头里面有些门道?钱进来,还是决定赌上一赌,急忙凑到狄中秋身边:“解开,还见不到绿,五千万就全成水漂了。我多出点,十五万……”

  狄中秋全身又不由自主地泛出一阵寒意,他呆呆地站在石头面前,几乎再也没有勇气向里面跨进一步。他苦笑一声,伸手向怀中摸索。他的手抖得厉害,好一会儿,才慢慢摸出一个黄色药瓶来,不料,手一抖,药瓶竟滑了下去。

  药瓶稳稳地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而狄中秋却丝毫没注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脑袋越来越重,腿越来越麻。他不断地叮嘱自己,不能倒,但身子还是软了下去。忽然,一双手臂牢牢地抱住了他,狄中秋回头看了看,刹那间,在他的眼中,又再度出现了那莫名的狂妄。

  是狄康,他的儿子来了。

  狄康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放进狄中秋嘴里,然后,抓住了他的手:“垮了石头,不能垮了人,这石头,咱们自己赌。输了,你还有儿子。”

  不能放弃。这是狄中秋一贯的信念,他好歹也是从艰难困苦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在赌石这行里,真正能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混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基本是靠玩命敢拼。

  狄中秋抓紧了狄康,将他手掌翻开,见他大拇指指节,满纵横纹,指头状似汤匙,旁带光晕,仿佛仙女握棒。又看他无名指和小指之下,显出数条纵线,短而清晰,脉络笔直,出现这种掌纹的人,是财神爷的干儿子,一夜之间即可在钱财或不动产上大牟其利。

  狄中秋立刻收摄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萧错说:“开切,赌红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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