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蛤宴

　　长白山一共有七八个大林场，这里产的松木因为树型直、胸径粗、质量上乘，而闻名遐迩。

　　黑头山林场是这七八个林场中最大的一个。林场的老场主便是常子冒常老爷子，常老爷子最近生病了，林场的日常经营的重担，就落到了少场主常大巴掌的头上。

　　常大巴掌今年36岁，他自小便被家里娇生惯养，常大巴掌还练过两天摔跤，靠着家里财大气粗，他在长白山一带，基本没人敢惹。

　　常大巴掌对管理林场纯属是一个门外汉，常老爷子虽然病倒再床，可是他对鲁莽的儿子并不放心，他就把儿子唤到床前，定下了两条规矩，一个是不许招惹桑植镇的孟得金孟总管，另外一个就是离雪蛤斋远点。

　　孟得金是奉天府派到山下桑植镇辖理长白山林场的总管，他自然不能惹，可雪蛤斋只是一个小小的酒馆呀。

　　雪蛤斋的老板名叫韩烨，韩老板天生一副笑面，他不仅为人和气，雪蛤菜的价格也是非常公道，雪蛤斋里，还有一个终日不熄火的大灶台，巨大的铁锅里烧着热水，客人们喝酒吃饭之余，还可以顺便洗个热水澡。

　　这个小酒馆就开在黑头山林场的势力范围之内，主营林场的特产－－雪蛤。常大巴掌就是想不明白，韩老板对常家不交地皮钱不说，常老爷子还允许他肆意捕捉林场中的雪蛤，难道这个韩老板有什么背景？

　　常大巴掌骑着马，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雪蛤斋的门口，迎客的小伙计认得常大巴掌，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马缰，然后将他让到了雪蛤斋二楼玄字号的雅间里。

　　韩老板一听常大巴掌来到了雪蛤斋，他急忙吩咐后厨，为这位少场主炒了几个下酒菜，最后还端上来一大莲花碗的山梨炖雪蛤来。

　　雪蛤在长白山又被称为哈什蚂，满语为“圣洁”的意思，在本地的传说中，雪蛤平时以人参为食，吃灵芝草而冬眠，故此极具滋补的作用。明清两代已成为贡品，被列为四大山珍－－雪蛤、熊掌、飞龙、猴头之一。

　　常大巴掌拿起木勺，他尝了一口山梨炖雪蛤。这山梨脆口，雪蛤香腻，二味合一，这道菜甜甘适口，果真是长白山难得的美味佳肴。

　　那个负责端菜的小伙计站在一旁，殷勤地给常大巴掌介绍雪蛤强身滋补，美容养颜的神奇功能，常大巴掌吃喝以罢，他摸出了一锭银子“砰”地丢到了桌子上，然后大吼了一声道：“别跟我打马虎眼，常大爷我不并是吃白食的，可是你们给大爷端上来的雪蛤，只是二流货色……找你们韩老板过来！”

　　常大巴掌来到雪蛤居，韩老板始终也没露面，常大巴掌遭到了冷遇，心里自然憋气。

　　那个小伙计嘟囔了半天，常大巴掌这才听明白，原来韩老板并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在天字号雅间，正陪一个重要的老朋友饮酒呢。常大巴掌气呼呼地冲到了天字号的雅间门口，他伸手推门，可是伸头往里一望，当时就愣住了－－韩老板宴请的客人竟是鹰客刁老三。

　　刁老三只是一个靠两头草鹰捕食猎物的老猎户而已，不是常家允许他在黑头山林场狩猎，他恐怕连口饱饭都混不上。刁老三都比林场的少掌柜重要，这个韩老板也太目中无人了！

　　韩老板一见常大巴掌，他急忙过来见礼，韩大巴掌指着桌子上的四个雪蛤菜，怒气冲冲地说道：“脆皮酥雪蛤，木瓜雪蛤羹，雪蛤乌鸡汤还有冰糖银耳雪蛤粥，韩老板果然好手艺！”

　　韩老板连说见笑，常大巴掌最后一甩袖子，怒火冲天地离开了雪蛤居，骑马而去。

　　也不怪常大巴掌生气了，韩老板请刁老三吃的雪蛤，一只至少有半尺长，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顶级品，既然韩老板瞧不起他常大巴掌，那以后就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常老爷子的话，常大巴掌不敢不听，他决定采取迂回之策，先拿鹰客刁老三开刀，刁老三养有两头草鹰，他每年在黑头山林场的狩猎费是5两银子。

　　常老爷子找来管家，吩咐道：“你去通知一下刁老三，就说今年的狩猎价涨了－－一年需要二十两银子了！”

　　少场主的吩咐管家哪敢不听，他找到刁老三一公布涨价的消息，没想到刁老三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爽快地道：“不就二十两银子吗，你跟我到雪蛤居去取！”

　　林场的管家跟着刁老三来到雪蛤居，韩老板一听刁老三索银的要求，他急忙回到内室，取出了二十两银子，交到了林场管家的手中。

　　常大巴掌看着管家拿回的银子，他冷笑一声道：“看来这个刁老三果然对韩老板很重要呀！”

　　常大巴掌倒剪着双手，在屋里走了两圈，他对管家说道：“你出一趟门，到桑植镇中，给我请个打猎的高手来！”

　　桑植镇地处长白山山下，镇子里面便是猎人聚集的地方，每年秋冬两季，他们都会牵狗背弓进山打猎来了。常大巴掌拿出了一百两银子，他要让林场的管家高价雇来一个神射手，然后用弓箭把刁老三的那两只草鹰射杀，刁老三没有了草鹰，看他还能赖在黑头山林场不走？

　　林场的管家领命而去，三天后，林场的管家回到常府，他的手里拎来了一个血糊糊的袋子，打开袋口，里面就是刁老三那两只被箭射死的草鹰，看着僵硬的鹰尸，常大巴掌得意地笑道：“如果这次刁老三再不走，你就在山路上挖个坑，摔断他的狗腿，他就会永远地在黑头山消失了！”

　　刁老三只是一个猎人，他哪里会想到常大巴掌有意和自己过不去呢？刁老三赖以活命的草鹰无端丢失，这一天他正满林场寻找呢，可是找着找着，就觉得脚下一软，只听“轰隆”一声，刁老三就掉到了深深的陷坑中。

　　刁老三一夜未归，韩老板急忙领人满山寻找，直到第二天中午，这才把摔断了腿的刁老三从坑底救了出来。刁老三的一条腿被摔断，自然打不了猎了，韩老板只得派人套上马车，把刁老三放到了车上，准备将他送归桑植镇的家里。

　　刁老三拉着韩老板的手，不放心地说道：“韩老板，我要走了，可是您的雪蛤怎么办？”

　　韩老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没有办法，只有等您养好腿伤，再来管雪蛤吧！”

　　刁老三坐在马车上，沿着山路缓缓下山，他望着巍峨的黑头山伤心地叫道：“黑头山以后再难有顶级的雪蛤了！”

　　常大巴掌听到刁老三滚蛋，韩老板一头病倒，雪蛤斋最后停业三天的消息，他的心里就好像吃了副顺气丸一样，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一转眼，冬尽春来，常老爷子的身体也逐渐复原了，看着外面暖烘烘的日头，常老爷子对儿子常大巴掌说道：“你陪我去一趟雪蛤居，现在正是吃雪蛤进补的好时机呀！”

　　常大巴掌赶着马车，载父亲来到了雪蛤居，韩老板虽然一脸憔悴，但他还是急忙迎了出来。常老爷子等韩老板把雪蛤菜摆到了桌子上，他的眉头中间不由得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雪蛤居，品尝雪蛤菜，韩老板每次都会用最顶级的雪蛤招待他，可是今年的雪蛤又瘦又小，这样的雪蛤连二级品都算不上。

　　韩老板一见常老爷子不高兴，他只得把鹰户刁老三失鹰落阱，雪蛤大受影响的经过讲了一遍，常老爷子气得一拍桌子，他对着儿子吼道：“说，陷害刁老三是不是你干的？”

　　常大巴掌刚说了一句不是，常老爷子就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然后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在黑头山，除了你之外，找不到第二个能干这坏事的人！”

　　常大巴掌嘟嘟囔囔地把韩老板慢待他的经过说了一遍，常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骂道：“你糊涂呀！”

　　韩老板不仅开了一个雪蛤居，他同时还经营着捕捉和贩卖雪蛤的生意。黑头山林场的雪蛤之所以冠绝长白山，鹰户刁老三功不可没！

　　雪蛤的天敌很多，可是它最大的天敌便是山蛇，刁老三养的两只草鹰经过训练，它们就专门在黑头山林场捕食山蛇，雪蛤没有了天敌，自然能安心生长，现在倒好，刁老三离开了黑头山，没有了专门捕食山蛇的草鹰，林场中的山蛇大量繁殖，活在林间体型稍大的雪蛤因为行动不便，即成了蛇口里的美味。

　　常老爷子指着儿子的鼻子，怨道：“你知道孟总管为何对黑头山林场那么照顾吗，那是因为韩老板一年要给孟总管十斤顶级的雪蛤干货的缘故，现在没有了雪蛤，你叫我和韩老板如何向孟总管交代？”

　　因为黑头山林场时常孝敬孟总管，所以在所有林场中，他们需交的苛捐杂税是最低的，真要是惹怒了孟总管，以后哪还有黑头山林场的好日子过？

　　常大巴掌一跺脚道：“没有张屠户，我们难道还用吃带毛猪吗？捕蛇的草鹰以亡，我雇人进林场抓蛇去！”

　　常大巴掌说干就干，他高价雇了十几个捕蛇人，然后命他们手拿竹竿和柴刀，进山打蛇。这些捕蛇人经验老道，他们可比刁老三那两只草鹰强多了，经过几个月的打蛇，黑头山林场的山蛇，基本就绝迹了。

　　转眼又过了一年，雪蛤在冰天雪地的下面经过了漫长的冬眠，又逐渐苏醒了。韩老板急忙领人进山，开始捕捉雪蛤，今年的雪蛤因为没有山蛇的侵害，无不长得又肥又大，韩老板捕来了这些雪蛤，经过加工后，他便选出了十斤的顶级品，给孟总管送了过去。

　　没想到孟总管一尝雪蛤，他命人把韩老板和常老爷子叫到了自己的府邸，然后劈头盖脑地就把他们臭骂了一顿，这些又肥又大的顶级雪蛤绝对是银样镴枪头，根本就没有顶级雪蛤滋补的效果。

　　孟总管警告二人，如果明年他再敢拿这样的雪蛤糊弄他，韩老板回家，黑头山林场的税务，他将加倍征收。

　　两个人出了千户府，韩老板追上了低头不说话的常老爷子，说道：“常老爷子，我们还是去找刁老三请教一下吧？”

　　刁老三就住在镇东，他的腿伤早已经好了，去年的时候，刁老三又训练出了两只可以抓蛇的草鹰，他们找到刁老三，一讲事情的经过，刁老三说道：“其实，我的两只草鹰并不是将山蛇赶尽杀绝，而是杀一儆百，把他们惊走啊！”

　　山蛇虽然是雪蛤的天敌，可是将山蛇全部灭掉，那雪蛤没有了天敌，就会变得懒散异常，不爱行动，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雪蛤生得又肥又大，可是滋补的效力却降低了。

　　韩老板和常老爷子说尽了好话，终于把赶蛇不杀蛇的刁老三又请回了黑头山林场。

　　刁老三回到了林场后，他那两只草鹰盘旋在空中，十多天之内，竟没有抓到一条蛇，去年的山蛇，差不多已经都被常大巴掌雇人抓干净了。

　　黑头山林场的山蛇被抓干净后，山上的野鼠大量繁殖，这些野鼠啃树根，挖树洞，雪蛤居旁边的油松林最先开始枯死，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天空中乌云翻滚，一个指天画地的闪电过后，轰然的雷火便将雪蛤居旁边的油松林点燃了，一霎时火光冲天，热浪滚滚，冲天的火势最后引燃了雪蛤居。

　　韩老板在睡梦中被大火惊醒，他还没等领着伙计们救灾灭火，狂风携裹着烈火，就向他猛地卷了过来，韩老板一声惨叫，他的脸部尽被大火烧伤，如果不是伙计们将他硬架出了危险的雪蛤居，韩老板一定没命了，韩老板被大火烧成重伤后，他还冲着烈焰飞腾的酒馆，声嘶力竭地叫道：“雪蛤，我的雪蛤呀！”

　　一场山火只烧了半柱香的时间，随着一场暴雨倾盆而至，最后火势终于熄灭了。

　　韩老板被大火烧伤，雪蛤居已毁，他现在只能回转奉天府疗伤去了。三个月之后，孟总管也被奉天的巡抚就地免职了……常大巴掌领着手下人清理雪蛤居废墟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在雪蛤居的地下，韩老板竟修有一个神秘的大池子，也不知道他韩老板用了什么邪恶的办法，他竟把里面的十几只巨大的雪蛤养得跟汤碗一样大，这些老雪蛤身子已经变成了红色，这才是真正的血蛤呀。

　　血蛤极其珍贵，一只血蛤大补的力量，可顶300只普通的雪蛤。只不过因为这场大火的缘故，地下养蛤池水温突升，这些千金难求的血蛤都被热水给烫死了。

　　奉天巡抚之所以让孟得金当了长白山的总管，就是因为枕头风的缘故。奉天巡抚五年前娶了一个小妾，那个小妾名叫春桃红，春桃红原是两江班的一个戏子，孟得金以前只是一个贩卖雪蛤的小贩，他为了讨好春桃红，经常为她弄来可以美容养颜的上佳雪蛤。

　　春桃红成为奉天巡抚的小妾，精通阿谀奉承的孟得金终于咸鱼翻身，他以顶级雪蛤作为诱饵，终于换来了林场总管的官帽子。韩老板只是孟得金雇佣的一个养蛤人，他在雪蛤斋的地下，建了一个恒温的蛙池，那个终日烧水的灶台，就是为调整蛙池的温度所设。韩老板用捕来的顶级雪蛤的卵巢肉，喂养池子中的血蛤，经过如此喂养的血蛤，极具美容的神效，春桃红用血蛤大补后，那模样出落得比三春的桃花还要美，还要艳！

　　孟总管要在黑头山林场养娃，常老爷子哪敢不准，孟总管养血蛙可是投了大钱，他得势后，为了回本，然后大赚一笔，他对林场所定的苛捐杂税简直多如牛毛，常老爷子为了除掉这个孟总管，他首先装病，然后便和儿子便定了一个计策，果然一番筹划后，孟总管被拉下了马来。

　　其实山林闹鼠灾是常事，哪有那么大的破坏力，雪蛤斋周围的树木，都是被常大巴掌暗中弄死的，就在暴风雨的前夕，他一把火点燃了干枯的树林……韩老板的雪蛤居最后被大火烧毁了。

　　孟总管滚蛋后，谁曾想又来了一个牛总管，这个牛总管是奉天府台的小舅子，他比孟得金还要贪婪……常大巴掌看着他爹，担心地问道：“爹，走狼来虎，这可怎么办？”

　　常老爷子猛地一张嘴，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喷了出来！以后长白山林场的人，可得怎么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