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乱世猴戏(2)

　　陈虎子的人马辎重全部在桥上过河，最少也得三天。苦瓜为了在陈虎子面前邀功，他命令伙计们将那锣鼓家什打得震天响。陈虎子坐到了台下，看着苦瓜精彩的猴戏，他也不由得连竖大拇指。陈虎子看完戏，他一摆手，就赏了苦瓜300大洋。苦瓜为了表示感谢，竟要为陈虎子已经过河的部队免费再唱三天猴戏。

　　苦瓜这个堵门唱戏的主意可真够损的，他这是报当年的一擀面杖之仇来了。柳寿山没有靠山，这口气他不想忍也得忍啊！

　　柳寿山想了想，决定给酒楼的厨师和伙计们放三天的假，他还没等宣布放假的消息，就见一个小伙计鼻青脸肿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再地，哭叫道：“柳老板，不好了，少掌柜昨天领着我们去，去烧苦瓜的行套，可是却被戏班子的人全部抓住了！”

　　苦瓜正准备把柳子涵送到陈虎子那里法办去呢。陈虎子杀人如麻，柳子涵要是到了他那里，恐怕只有吃枪子这一条道可走了！

　　柳寿山连忙打开了红木衣柜，从里面取出了5跟金条，他拿着金条坐车直奔恰月楼，下得车来，他双膝一曲，跪倒在楼门口，口中叫道：“陈老板，这些年是我不对，求求您放过犬子吧，只要您放过犬子，我回去立马卖了秦淮楼，远走他乡啊！”

　　陈得金假装一脸急色跑了出来，他搓着手，低声说道：“柳老板，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您儿子要烧人家阎老板的行套，您还是求求阎老板高抬贵手吧！”

　　过了好大一阵，苦瓜才穿着睡衣，他和身着军装的陈虎子一起从恰月楼中走了出来，苦瓜看着叩头如捣蒜的柳寿山一阵冷笑道：“柳老板，你才知道错呀，当年赶我走的那股狠劲跑哪去了？”

　　陈虎子则在一旁挥动着匣子枪，怪叫着说一定要把柳子涵拉到柳河边上枪毙。

　　柳寿山连声哀求，苦瓜最后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得了，谁叫我心软呢，这样吧，你摆一桌子酒席，请一下陈军长，陪个礼，道个歉，咱们这事就算过去了！”

　　柳寿山听完，也觉得有点不信，事关人命的事一桌酒席就摆平了？苦瓜这小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阴招？柳寿山正寻思呢，苦瓜果然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听说你们秦淮楼有一道名菜，那道名菜叫——孙猴子大闹天空。只要你在两天之内做出了这道菜，我就保证把柳子涵还给你，你要是做不出，你还是找陈军长要儿子去吧！”

　　柳寿山的秦淮楼哪里有什么名菜——孙猴子大闹天空啊？苦瓜这不纯属难为人吗！

　　苦瓜见柳寿山急得满头是汗，他不屑地说道：“我告诉你，孙猴子大闹天空，做菜时是要用一百只猴子的！……”

　　陈虎子兵权再握，啥样的好菜没吃过？唯独这——孙猴子大闹天空听着新鲜，用一百只猴子可怎么做菜呢？

　　陈得金也舍不得儿子走，他不失时机地在旁边说道：“虎子啊，你就再住两天，尝完了这孙猴子大闹天空，你再走也不迟啊！”

　　柳寿山急忙回到了酒楼，他跟酒楼里的三个厨子一说，那三个厨子也都愣住了，孙猴子大闹天空究竟是道什么菜，他们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柳寿山一急，差点没给三个厨子跪下，那三个厨子忙道：“柳老板，您别急，我们给您问问去，没准我们的师父师兄们就会做这道菜呢！”

　　可是这三个厨子连问了一天，他们的师父师兄们也都一起晃荡脑袋，谁也不知道孙猴子大闹天空究竟是道什么菜。柳寿山看着太阳已经压山，他叫道：“给我备车，我要去田庄！”

　　苦瓜的干爹何蛮子干不动厨子后，柳寿山就在田庄给他买了一块地，何蛮子雇佣了两个伙计，自种自食，日子还过得去！

　　何蛮子听柳寿山讲完，他先是把忘恩负义的苦瓜臭骂了一顿，然后说道：“柳老板，您别急，孙猴子大闹天宫这道菜我就会做！

　　当天的晚上，陈虎子领着卫队就早早地来到了秦淮酒楼，他的心里也是纳闷，孙猴子大闹天宫这道菜究竟是什么呢？

　　柳寿山将陈家父子和苦瓜让到了雅间的桌子边坐定，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秦淮酒楼所能做出的各种名菜，不大一会，一个小伙计捧着一个戴盖的大银盘子走了过来，等小伙子把盘子盖揭开，陈家父子不由得一起“啊”了一声。

　　只见硕大的银盘子里，堆砌着用白萝卜雕出来的凌霄宝殿，凌霄宝殿上，闹哄哄地摆放着一百只炸熟了的河虾。最有趣的就是这些河虾的爪子上，都抓着一根掐头去尾的豆芽菜！

　　这种河虾就是生活在柳河里的一种土虾，县里的人都叫他们泥猴子虾。做这道菜，首先要把去掉了头尾的豆芽菜放进热油中，然后再下这种土猴子虾，土猴子虾遇到热油，自然拼命挣扎，虾爪子遇到什么抓什么，抓住豆芽菜就成“金箍棒”了！

　　将这一百只泥猴子虾摆在“凌霄宝殿”上，可不就是孙猴子大闹天宫吗？

　　柳河的土虾用油一炸，鲜香甜脆，非常好吃，陈虎子举起了筷子，他刚把一只土猴子虾夹到了嘴里，他的副官就一溜小跑，来到了酒楼，陈虎子看罢副官手里的电报，他急得怪叫一声，一抬手，就把饭桌子给掀了，看着满地乱翻乱滚的盘子饭碗，陈虎子声嘶力竭地吼道：“北伐军正在进攻留城，老子的地盘一旦丢了，我就把你们统统枪毙！”

　　陈虎子领人急匆匆地离开，陈得金也惊慌失措地走了，空空的包间里，只剩下了苦瓜和柳寿山两个人，苦瓜刚要张口说话，就见包间的门帘一撩，须发皆白的何蛮子闯了进来，何蛮子不容分说，他抡起了巴掌“啪”地给了苦瓜一个大耳光。

　　苦瓜捂着脸叫道：“干爹？”

　　何蛮子吼道：“我不是你干爹，柳少爷呢，柳少爷要是有个好歹，我就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苦瓜委屈地叫道：“柳寿山对不起我，可是我不能做那无义之人，估计现在柳子涵已经被戏班里的人放了！”

　　何蛮子怒冲冲地叫道：“柳老板怎么对不起你了，当初你跟着我来到秦淮楼，秦老板就特喜欢你，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将来一定要把你培养成为秦淮楼最好的厨师！”

　　苦瓜哼了一声道：“我不信柳寿山能有如此的好心肠！”苦瓜讲罢，推开雅间的房门，扬长而去，何蛮子叫道：“完了，这孩子彻底毁了！……”

　　一个月后，一个30多岁，身穿重孝的女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了秦淮酒楼，这个女人就是苦瓜的媳妇阎翠红。

　　阎翠红领着的孩子就是苦瓜的儿子阎小双。苦瓜就是革命党啊。北伐军为了攻占战略要地留城，他们就佯攻不太重要的军粮城。陈虎子千里迢迢被调到军粮城后，北伐军就假装败走，其实他们已经取道直奔留城了。

　　苦瓜为了配合北伐军的行动，他得知陈得金要给儿子唱庆功戏后，他就毛遂自荐，找上了恰月楼的门。

　　他叫陈得金把戏台搭到石桥的桥头，明着是冒坏水，影响柳寿山的酒楼生意，其实他是用戏台堵住了宽敞的石桥，影响陈虎子的军队过桥的速度。

　　陈虎子的军队在木桥上一连过了三天。苦瓜为拖延时间，他接着又再生一计，他用孙猴子大闹天宫的那盘菜当诱饵，又把陈虎子在柳河县拖了两天，等陈虎子接到北伐军攻打留城的消息时，那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晚了。

　　江西的战略要地留城被北伐军攻陷。陈虎子领兵日夜兼程赶到了新池县，却中了北伐军的埋伏。他一个师的人马全被打散，陈虎子只得领着几个亲信逃到了青龙山当了土匪。

　　苦瓜十天前，接到北伐军军部的命令，要他领着戏班子到青龙山下的青龙关收集情报，苦瓜领着阎家班在青龙关演出的当天，他唱的是《得经雷音寺》，那是一段高腔——手捧着经书嬉笑开颜

　　八十一磨难虽苦尤甜

　　看今朝正果成

　　归心似箭

　　苦瓜正唱到归心似箭的时候，下山暗杀苦瓜的陈虎子的枪响了——“啪啪啪”随着沉闷的枪声，苦瓜胸口中弹，他手捂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淌了出来，可他并没有唱最后的两句——等明日架祥云

　　回转长安

　　苦瓜竟把唱词临时改成——

　　消灭那魑魅魍魉

　　喜迎艳阳天

　　苦瓜唱完这最后的两句，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来了一个漂亮的“猴子望月”的亮相，这个亮相铁定是他一生最最漂亮的亮相了，他的右手搭在自己的眼眉上，他望着远方，他好像看到了北伐军攻进了青龙关，也好像看到了陈虎子这班跳梁小丑的最后末日……随后，他就一头栽倒在自己心爱的戏台上……柳寿山和何蛮子都错怪苦瓜了，苦瓜默默忍受着绝大的委屈，一心为北伐军做事，他才是真正的爷们啊！

　　何蛮子将苦瓜的儿子抱在怀里，阎小双长得虎头虎脑，像极了当年的苦瓜……柳寿山领着酒楼的伙计们朝着青龙关的方向跪下，他们的眼里都是泪水，相信总会有一天，那群狰狞的魑魅魍魉，定会被消灭光……艳阳高照的日子必定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