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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想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班特里夫人说。

  “这很难解释清楚,”马普尔小姐抱歉地说,“这些来源于自我中心,但又不是自私自利。”她接着补充道,“你可以很善良、无私,甚至体贴周到,但就像艾莉森·怀尔德那样,你也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此,你也无法预期会有什么事发生在自己头上。”

  “你能把话说得更清楚点儿吗?”班特里夫人说。

  “好吧,我想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这不是真实的事情,而是我虚构的。”

  “接着说下去。”班特里夫人说。

  “嗯,假设你走进一家商店,比方说,你知道店主有个儿子,是个年少无知的小混混。他听见你在跟他妈妈说,你家里有点钱或是银器或是一件珠宝。这是件令你为之兴奋和高兴的事情,因此你很想和别人说说。接着,你很有可能会提到有一个傍晚你要外出,你甚至会提到自己从来不锁门。当时你的大脑被这些东西占据了,为自己跟她讲的事情而兴致勃勃。接着,比方说,那天傍晚你因为忘带了某样东西而折回家去取,发现这个十恶不赦的男孩就在你家,被你抓了个现形。然而,他转过身来就给了你一棒子。”

  “如今这种事几乎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班特里夫人说。

  “不完全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大部分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他们会意识到有时说某事或者做某事是不明智的,因为有人会注意到你,而且你无法确定听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艾莉森·怀尔德从来不会在意他人,她只专注于自己——像她这样的人,会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以及听说了什么。他们从来不会提及别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们的生活就像条单行线,只有他们在上面经过,别人对他们而言就像——就像是房间里的墙纸。”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我认为希瑟·巴德科克就是这种人。”

  班特里夫人说:“你认为她是那种介入了某件事,自己却全然不知的人吗?”

  “她甚至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马普尔小姐说。继而又补充道:“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她会被谋杀的唯一原因。当然啦,”她说,“假定谋杀成立的话。”

  “你确定她没有敲诈某个人?”班特里夫人提出了她的想法。

  “哦,不会,”马普尔小姐向她保证,“她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她显得有些伤脑筋,又加了一句,“整件事情在我看来不太可能那样。我想应该不会是……”

  “嗯?”班特里夫人催促道。

  “我只是怀疑这次会不会是误杀。”马普尔小姐沉思道。

  这时门被打开了,海多克医生像阵风一样走了进来,奈特小姐叽叽喳喳地跟在后面。

  “啊哈,你们已经开始聊天了。”海多克医生看着两位女士,说道,“我过来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对马普尔小姐说,“不过,想必我都不用问,我知道你已经在用我给你的建议进行治疗了。”

  “什么治疗方法,医生?”

  海多克医生用手指了指放在身边桌子上的针线活儿。“拆了它,”他说,“我没说错吧?”

  马普尔小姐用惯常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微微眨了眨眼。

  “你是在开玩笑吧,海多克医生?”她说。

  “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我亲爱的女士,这么多年来,我太了解你了。戈辛顿庄园里的猝死事件发生后,圣玛丽米德就开始闲言碎语满天飞了,不是吗?验尸报告还没出来,人们就认定这是桩谋杀案了。”

  “什么时候开始验尸?”马普尔小姐问。

  “后天。”海多克医生说,“届时,”他说,“我想,你们两位女士能将整个事件理一遍,根据验尸报告,综合其他观点做出一个判断。嗯……”他补充道,“我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完全没必要在一个不需要我服务的病人身上浪费时间。你面色红润、目光有神,一副享受目前生活的样子。没有什么能和有趣的生活相提并论。我得走了。”他迈着重重的步伐出去了。

  “哪天我也要请他给我看病,不要桑福德医生了。”班特里夫人说。

  “我也会这么做的。”马普尔小姐说,“他还是个很好的朋友。”她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他来是为了暗示我继续下去。”

  “那么,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桩谋杀案喽?”班特里夫人说。她们俩对视了一下。“不管怎样,看来医生是这么认为的。”

  奈特小姐送来了咖啡,这种形式的打岔让她们俩极为不耐烦。奈特小姐一走,马普尔小姐立刻说道:“那么,多莉,当时你也在场?”

  “实际上,我算是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班特里夫人说道,口气中带有一些得意。

  “太棒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是说——呃,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么,你就可以精准地告诉我,自她到达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被带进那幢房子,”班特里太太说,“作为一个平民。”

  “谁领你进去的?”

  “哦,是一位苗条的年轻男子。我想他是玛丽娜·格雷格的秘书,或是做类似工作的人。他把我带了进去,还上了楼。在楼梯的尽头,他们设置了一个这次重聚宴会的接待处。”

  “在楼梯平台上?”马普尔小姐惊讶地问道。

  “嗯,不过他们全部修整过了。他们把化妆间和卧室都拆了,于是形成了一间凹室,实际上也能算作一个房间了。看起来迷人极了。”

  “我明白了。那么,都有些什么人在呢?”

  “玛丽娜·格雷格,她看起来很自然,但魅力四射。穿着灰绿色的裙子,显得婀娜多姿,十分美丽。还有她的丈夫,这是当然的了。以及那位我跟你说过的埃拉·杰林斯基,她是他们的公关秘书。然后还有……嗯,我想还有八到十个人吧。有些人我认识,有些则不认识。那些我不认识的,可能是电影制片厂里的人。牧师和桑福德医生的妻子也在。医生一开始不在,是后来才到的。科里特林上校及夫人、郡长、一个像是报社里的人,还有一个举着大相机照相的年轻女子。”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请接着说。”

  “希瑟·巴德科克和她丈夫就在我之后到的。玛丽娜·格雷格跟我寒暄了几句后,就去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了,哦,对,是那位牧师。接着,希瑟·巴德科克和她的丈夫到了。你知道的,她是圣约翰急救队的秘书。有人介绍说她工作时十分勤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玛丽娜也说了不少好话。接着,这位巴德科克太太——简,我不得不说这让我极为震惊,她真是个令人生厌的女人——开始大讲特讲多年前在某个地方见过玛丽娜·格雷格。她说话一点也不委婉,因为她精确地说出了那是几年前,其他的事情也交代得清清楚楚。我敢肯定这些女演员、影视明星,甚至是普通人,都不喜欢旁人来提醒自己确切的年龄。不过,我想她似乎没想过这些。”

  “确实,”马普尔说,“她不是那种会思考这种问题的人。然后呢?”

  “然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只是有那么一小会儿,玛丽娜·格雷格显得有些反常。”

  “你是指她有点恼火了?”

  “不,不,我不是指这个。实际上,我敢肯定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眼神直愣愣的,你知道,越过巴德科克太太的肩膀。巴德科克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克服病痛,偷偷溜出去见玛丽娜,并得到她亲笔签名的愚蠢故事。等她讲完后,有那么一段气氛诡异的沉默,于是我看了看她的脸。”

  “谁的脸?巴德科克太太的?”

  “不,是玛丽娜·格雷格的。巴德科克太太的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直勾勾地停在了对面的墙上。带着某种……我没法儿跟你解释清楚。”

  “但是你得试试,多莉,”马普尔小姐说,“因为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极为重要。”

  “她的表情似乎僵住了,”班特里太太在努力地挑选词语,“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哦,天哪,描绘起来真是太难了。你还记得《夏洛特女郎》这首诗吗?镜子开始四分五裂;夏洛特女郎惊呼:‘厄运降临到了我身上。’嗯,这就是她看起来的样子。如今人们都在嘲笑丁尼生,可我年轻时读《夏洛特女郎》时总害怕地发抖,现在也还是这样。”

  “她的表情僵住了……”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她的目光越过巴德科克太太的肩头停在了对面的墙上。墙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我想是一幅画吧,”班特里夫人说,“你知道的,那种意大利名画。我想是贝利尼《圣母像》的复制品,我也不确定,是圣母抱着一个开怀大笑的婴儿。”

  马普尔小姐皱了一下眉:“我不明白,一幅画怎么会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尤其还是幅她每天都能看到的画。”班特里夫人表示同意。

  “我想,那时还不断有人顺着楼梯上来吧?”

  “嗯,是的,有人。”

  “是谁,你还记得吗?”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看到了某个从楼梯上来的人?”

  “嗯,有这个可能,不是吗?”马普尔小姐说。

  “是的……确实……那么,让我想想。精心打扮、戴着项链和各种配饰的镇长先生及夫人;一位相当年轻的小伙子,蓄着长发、留着时下流行的可笑胡子;一个扛着照相机的女孩,站在楼梯边的某处,为上楼的来宾及他们和玛丽娜握手的场景拍照。还有……让我想想,还有两位我不认识,我想应该是电影制片厂里的人;还有来自洛厄农场的格莱斯一家。可能还有其他人,但现在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了。”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头绪,”马普尔小姐说,“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贾森·拉德用胳膊肘轻推了她一下还是怎么的,她突然又恢复了神志,开始对着巴德科克太太微笑,并像往常那样与她攀谈。你知道的,甜美、大方、自然、充满魅力,都是她惯用的技巧。”

  “然后呢?”

  “然后贾森·拉德给了她们两杯喝的。”

  “什么喝的?”

  “我想是代基里酒,他说这是玛丽娜的最爱。接着他把一杯给了妻子,另一杯给了巴德科克太太。”

  “非常有意思,”马普尔小姐说,“确实非常有意思。接着又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领着一群聒噪的女人去参观卫生间了。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事,就是那个女秘书匆匆跑过来说有人觉得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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