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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知道,我明白。没人会相信。但是,我亲爱的德莫特,你真的非常了解孩子吗?试着回想一下你自己的童年,难道就没有一些令你悲伤的小插曲或者小意外吗?一些与事情本身并不相符的强烈情感,一些长大以后的经历都无法与之相较的悲痛与怨恨。有一本关于这个的书,你知道吗,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写的。叫理查德·休斯。书名我不记得了,写的是一些遭受过飓风袭击的孩子。哦,对了,是一场在牙买加的飓风。给孩子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们的猫在房子里疯狂地乱窜——这是他们唯一记得的事情。他们所经历的惊恐、刺激和害怕,都浓缩到了这么小的一件事上。”

  “这么说来的确很奇特。”克拉多克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想那时我才五岁——五岁或者六岁。当时我正在幼儿园里吃饭,吃的是果冻布丁卷,我很喜欢吃果冻布丁卷。有个用人进来,对我的保育员说:‘这不可怕吗?刚才出了事故,克拉多克太太死了。’……每当我想起母亲死的时候,您知道我总能看到什么吗?”

  “什么?”

  “一个放着果冻布丁卷的盘子,而我正盯着它看。盯着它,我看到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场景,果酱从一边流了出来。当时我没有哭也没说话,我记得自己像冻僵了一样,坐在那里,静静地盯着那块布丁。而且您知道吗?现在哪怕是在商店、饭店或是别人家里,只要一看到果酱布丁卷,我都会感到一阵恐惧、痛苦和绝望的巨浪向我袭来。有时会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对您而言这是不是很疯狂?”

  “不,”马普尔小姐说,“这很正常。非常有趣,这让我有了某种想法……”

  2

  门被打开了,奈特小姐端着茶盘出现了。

  “天哪,天哪,”她惊呼道,“来了位客人,是吗?真是太好了。您好,克拉多克探长,我这就去添个杯子。”

  “不劳烦您了,”德莫特紧赶忙说道,“我已经喝过一杯了。”

  奈特小姐又将头探进门来。

  “我不明白……您能不能过来一下,克拉多克先生?”

  德莫特跟她一起走到前厅。她走进餐厅,把门关上了。

  “您会很谨慎的,对吗?”

  “谨慎?您指哪方面,奈特小姐?”

  “坐在那里的,我们的老小姐。您知道,她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但是因为谋杀案那种恶心的事情而兴奋,对她没什么好处。我们不应该让她忧心忡忡,或者做噩梦。她年纪大了,十分虚弱,应该过上被人好好呵护的生活。您知道的,她一直都在过那样的生活。我敢肯定,讨论谋杀或者黑帮之类的事,对她而言是非常、非常不好的。”

  德莫特看着她,觉得有些可笑。

  “我不觉得。”他有礼貌地说,“你或者我口中说到的谋杀案能让马普尔小姐过度兴奋或者震惊,我可不觉得。我能向您保证,亲爱的奈特小姐,马普尔小姐会用最大限度的镇定去思考谋杀、猝死,或任何一种犯罪。”

  他又回到了客厅,奈特小姐跟着他,嘴里一直愤愤不平地哼唧着。喝茶的时候,她欢快地谈论着报纸上的政治新闻,以及她所能想到的愉快话题。当她最终将茶盘端走,并将门关上后,马普尔小姐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总算能有安静的时候了。”她说,“我希望自己不要某天把她杀掉才好。好了,听着,德莫特,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嗯?什么事情?”

  “我想非常细致地重温一下招待会那天发生的事。班特里夫人到后不久,牧师就到了,接着是巴德科克夫妇。与此同时,楼梯上的人还有市长及夫人、那个叫阿德威克·芬恩的男人、萝拉·布鲁斯特、马奇贝纳姆先驱·阿格斯报社的唐纳德·麦克尼尔,以及那位女摄影师玛格特·本斯。你说过,玛格特·本斯在楼梯一角架起自己的照相机,为整个过程拍照。你见过那些照片吗?”

  “事实上,我还带了一张来给您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马普尔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一侧站着玛丽娜·格雷格和贾森·拉德,后者在前者身后一点;阿瑟·巴德科克站在更后面,手遮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而他的妻子正握着玛丽娜·格雷格的手,仰头看着她,并与之交谈。玛丽娜·格雷格并没在看巴德科克太太,她的目光越过巴德科克太太的头,正盯着某样东西。似乎正看着镜头,或者说有一点偏左的地方。

  “非常有意思。”马普尔小姐说,“之前我已经听别人描述过了,你知道的,她脸上的那个表情——厄运降临的表情。这一点我不太确定,与其说是对厄运的恐惧,还不如说是一种木然的感觉。你不觉得吗?我不觉得那是恐惧的表情,你说呢?尽管人在恐惧时也可能会有那样的表情,但我觉得更像是震惊。德莫特,我亲爱的孩子,我想让你告诉我,如果你有记录的话,那时希瑟·巴德科克究竟对玛丽娜·格雷格说了什么?显然,我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你对那段话精确了解到什么程度,我想你应该已从不同的人那里听到了些叙述吧?”

  德莫特点点头。

  “是的,让我想想。您的朋友,班特里夫人,然后是杰森·拉德以及阿瑟·巴德科克。正如您所说,他们在措辞上有些不同,但总的主旨是相同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不同之处,我想也许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帮助。”德莫特说,“尽管您也许这么认为。您的朋友,班特里夫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最清楚她们之间对话的人了。就我所记得的……等等,我随身带着匆忙记下来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记事本,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试着唤醒记忆。

  “这里没有精确的记录,”德莫特说,“但我大概记了点笔记。很明显,巴德科克太太兴高采烈,语调相当调皮,还有些洋洋自得。她说了类似这样的话:‘这对我而言真是有说不出的美妙。您一定不记得了,但是多年前在百慕大,我得了水痘,但仍旧从床上爬起来专程去看您。您给了我一个亲笔签名,那是我人生中最骄傲的日子之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明白了,”马普尔小姐说,“她只提了地方,没有提日子,对吗?”

  “是的。”

  “那拉德怎么说?”

  “贾森·拉德?他说巴德科克太太跟他妻子说她得了流感,但还是特意起床专程去看玛丽娜,并且保存着那个亲笔签名。这比您朋友的叙述要简短一些,但大致内容是一致的。”

  “他提到时间和地点了吗?”

  “没有,我想他没有提到。他好像说那是十年或十二年前的事。”

  “我知道了。那巴德科克先生呢?”

  “巴德科克先生说希瑟极其兴奋,并渴望见到玛丽娜·格雷格,因为她是玛丽娜·格雷格的忠实粉丝。她告诉他,当自己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有一次带病起床去看玛丽娜·格雷格,并得到了她的亲笔签名。他说得不是很具体,因为显然这是他跟她结婚之前的事了。巴德科克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他不认为这件事有多重要。”

  “我明白了。”马普尔小姐说,“是的,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克拉多克问。

  “目前我明白的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马普尔小姐诚实地说,“可我有一种感觉,只要能弄明白她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新裙子——”

  “谁?巴德科克太太吗?”

  “是的。在我看来这是桩非常古怪的事——一桩解释不通的事,除非——当然,哦,天哪,我想我真是蠢透了!”

  奈特小姐推开门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将灯打开。

  “我想我们这里需要点亮光。”她愉快地说道。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你说得真是太对了,奈特小姐。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一点亮光。我想,你知道吗,我们终于得到它了。”

  两个人的密谈似乎告一段落,克拉多克站了起来。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他说,“就是您得告诉我,现在您又想起了哪件旧事?”

  “人们总爱拿这个来取笑我,”马普尔小姐说,“但我必须承认,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想起了劳里斯顿家的客厅女佣。”

  “劳里斯顿家的客厅女佣?”克拉多克看上去一头雾水。

  “她必须……当然了,记下电话留言。”马普尔小姐说,“可她并不太擅长做这个。她往往只能搞懂个大概意思,但写下来的东西不知所云——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觉得那是因为她的语法太差了。结果就是发生了一系列不幸的事情。我记得其中的一件,一位叫巴勒斯的先生,我想是叫这个名字,打电话过来说他去看过埃尔瓦斯顿先生家那坏掉的篱笆了,他认为那篱笆根本不用他去修。篱笆在房子的另一边,他想在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确认一下这件事,因为这决定了是否归他管。他觉得在请律师之前先了解一下那里的地形很重要。你瞧,一条令人费解的留言,让人看了更加糊涂。”

  “如果您是在说客厅女佣的话,”奈特小姐笑着说道,“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听人们谈起客厅女佣了。”

  “确实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马普尔小姐说,“不过从过去到现在,人性可没怎么变。犯错的原因也近乎一致。哦,天哪,”她补充道,“我很欣慰,那个姑娘在伯恩茅斯很安全。”

  “姑娘?什么姑娘?”德莫特问。

  “那个做衣服的,那天想去见朱塞佩的姑娘。她叫什么来着?格拉迪斯什么的?”

  “格拉迪斯·狄克逊?”

  “对,就是这个名字。”

  “您刚才说她在伯恩茅斯?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是因为是我让她去那儿的。”

  “什么?”德莫特瞪着她,“是您?这是为什么?”

  “我去拜访了她,”马普尔小姐说,“给了她点钱,叫她去度个假,并且不要往家写信。”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我不希望她也被杀掉。”马普尔小姐说,并冲他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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