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1)

　　这是许庆安说的第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在之前中心站那种环境下，他许庆安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把高远等五六个人弄进陷阱中，这种情况下，会将自己的真实名字透露出来才是见鬼呢！

　　虽然许庆安的第一句话在高远的预料之中，但杨晓还是被立刻勾起了好奇心。

　　“那你叫什么？”许庆安突然沉默了下来，看了杨晓一眼，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似是在心里做最后的挣扎，片刻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三个字。

　　“陈——子——重。”

　　“什么？你说什么？”高远悚然一惊，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重新问了一遍，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三个字。

　　说出来之后，许庆安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看着一脸震惊的高远再次补充道：“我说我叫陈子重。”

　　“这么巧，你也叫陈子重。”杨晓惊讶道，“是同音吗？不会同音又同字吧！这也太巧了点儿。”

　　“不是巧合，”许庆安摇头，“不是同音，也不是名字相同，我们是一个人。我就是陈子重，陈子重就是我。”

　　“怎么可能？就算你没死，也不可能变得这么老。”高远失声道，“难道是时空乱流导致的时间流速不一致引起的吗？”

　　“时空乱流中的时间流速混乱确实能够导致人体快速衰老，但却和我没什么关系。”许庆安苦笑道，“如果要探究原因，还要从博士曾经提到过的衍生宇宙说起。”杨晓蹙着眉问：“这和衍生宇宙有什么关系？”

　　“呃——”许庆安沉吟了一下，搔了搔头回答道，“具体是什么理论我并不清楚，反正就是每一个平行空间中都有同样的一个人。”高远恍然大悟：“类宇宙中个体的重复性，每一个类宇宙中都会有和我们同样的个体。”

　　“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们所来的宇宙中有一个陈子重，我所在的宇宙中同样也有一个陈子重，这就是我为什么是陈子重的原因。”

　　“你是说你是另一个宇宙中的陈子重？”许庆安点了点头开始讲述：“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一个宇宙，不过从时间点上来看，应该是和你们来的那个时间点一致，都是在2012年5月24日穿过来。或许是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尺度不一致，所以我来到这里之后，你们那个时空的时间流发生车祸的时候，我已经在这个时空中待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的过程中，有很多其他平行时空的人因为时空乱流的缘故卷入到这个时空中。记得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因为车祸，死了很多人，幸运活下来的乘客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被那些突然冲出的怪物杀得四处逃散。我被吓惨了，藏在车厢的空隙里连呼吸都不敢发出，耳边都是怪物的嘶吼和乘客的惨叫。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声音开始平息下来，我从车厢中爬出来，发现怪物已经离开，带走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死掉的遇难者。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怪物没有发现我，只记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在黑暗的隧道中拼命狂奔，只想着离那屠杀场越远就越安全。一路奔奔逃逃，跌倒碰撞，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散了架。就在我以为永远也逃不出那可恶的隧道时，终于进入了中心站中。中心站的庞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在中心站摸索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中心控制室。或许是因为我到来的时间很早，所以中心站的所有程序都是开放的，我重置了程序，将自己设定为整个中心站的管理员，拥有唯一的管理权限。为了保护自己我开启了整个中心站的自动防御系统，依靠着仓库中储存的巨量食物苟延残喘地活着，无时无刻都在担忧着那些怪物会不会突然闯进来吃掉我。”听到这里，高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陈子重在中心站能够获得取消防御系统的权限，许庆安就是陈子重，两个人的指纹自然一样。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我也大体上了解到了我所来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用怀疑，中心站的资料库非常详细，所有你想知道的几乎都可以查到。我原本还一直打算回到地面之上，但当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发生过的那些历史之后，我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摆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一个是就这样待在中心站中直到死掉，反正这里的食物够我吃几辈子的，虽然它很难吃；另一个就是找到回到原来时空的方法，但可能因此而送掉性命。”许庆安停顿了一下，看向高远，“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个？”高远怔了怔，心中暗自权衡了一下两种选择的利弊，刚想回答，许庆安却又继续说了起来。

　　“我虽然怕死，但更让我忍受不了的是孤单地死去。我一直坚信，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自然也就有回去的途径。于是我开始探索中心站周围的隧道和洞穴，期间不止一次遇到那些怪物，幸运的是，每次我都险而又险地逃脱掉。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对中心站周围的地下环境了解得愈加熟悉，但回去的方法却一直没有找到。那段时间中，沮丧和绝望的情绪困扰着我，我不止一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尝试着将刀子对准胸口，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肤，渗出血来，我知道只要一刀下去就会刺穿心脏，然后我就能脱离这孤独绝望的痛苦深渊，可我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许庆安苦笑着说，“我一直都是一个懦弱的人，但却从来不敢承认，有一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这话说得真对。如果不是我的懦弱和叛逆也不会害死我的父母，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丝毫怪不得别人。

　　“从那之后我就把自己关在控制室的屋子里，放弃掉所有关于未来的希望，因为我知道，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环境中，希望真的是一个很折磨人的东西。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月，直到有一天一个无比巨大的撞击声将我从昏睡中惊醒，随后便在监控屏幕中看到几个陌生人狼狈地闯进中心站。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从脚尖到头顶都麻酥酥的，心脏停跳，大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终于不是我一个人了。醒过神来，我便狂喜着跑出去迎接他们。你根本体会不到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就如同一个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漂泊很久的人突然见到陆地，或者是一个沙漠中的濒临渴死的旅者发现了一片绿洲，总之，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惊喜感。

　　“他们一共有十个人，七男三女，穿着怪异的衣服，血迹斑斑，满脸惊恐，狼狈不堪。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在隧道中遭遇了那些怪物的袭击，果不其然，他们向我讲述了他们的经历。原来他们所来的世界的时间点比我们来的世界要晚几百年。不知什么原因时空隧道在一条悬浮车道上开启，于是整整一列高速运行的悬浮列车全都钻进时空隧道，然后一头扎进这个时空的地下隧道中。我专门去看了那辆磁悬浮列车，它从一条已经封闭的隧道中冲进来，撞毁了半米厚的隔离门，接着在一层的中心广场上犁出一条长近百米的深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对无法相信那列车损毁得有多么严重。据他们说，整列车的乘客最少也要几百人，因为车厢损毁得厉害，所以绝大多数乘客在事故发生的过程中就已经死掉，其余的一少部分也是个个重伤，只有他们几个算是轻伤。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还未从车祸发生中醒过神来，那些怪物却陡然出现，悲剧接踵而来，无可逃避。结果除了他们几个受伤较轻的得以逃脱，其余的伤者都被杀死，那些遇难者的遗体也全都被掳走。

　　“几个人吓得不轻，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我找出食物和水分给他们，并将我的经历和对这个时空的了解讲给他们听。天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天真。”许庆安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语气中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同类，所以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没有任何提防地就把自己所有底牌都告诉给他们。你应该可以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在现代文明社会中，人性中的阴暗面常常被理性和法理所约束，不过一旦这种能够支撑这些道德标准的基础崩塌，那些丑陋的一面往往彰显得益发淋漓尽致，特别是当我们身处于危及生命的境地。在求生的本能以及趋利避害本性的驱使下，你会下意识地做出你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无论你生活在什么时代，过去、现在或者未来，所有人都一样。”听到许庆安的这番话，不知为何高远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想起博士曾经在地下城中说过的类似的话，虽然不尽相同，但大体意思上却相差不大。毋庸置疑，许庆安和博士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巧合的是，两人对此都有很深的体会。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看得出他们并未对我的讲述十分信服，直到我从中心站管理系统中调出翔实的信息之后他们才逐渐相信。在了解到所处的境况之后，他们虽然不同程度地显露出惊恐、沮丧乃至绝望的神态，但我却从其中两个人表情中看到一些异常。那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攻击性，狠辣、隐忍，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却依然下意识地流露出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便猝然发难将我打倒。参与围攻我的一共有五个人，其余几人虽然没有动手，但也只是袖手旁观，只有一人表示出反对，并斥责他们不应伤害我。和那群人相比他是一个异类，自然落得个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场。但即便是被痛殴，即便被打得满脸鲜血还是正气凛然昂然不屈，我从未见过那种如虹的气势，明明是一个人却能将对方多人驳斥得理屈词穷，恼羞成怒，唯有饱以老拳以泄私愤。当他们看到肉体上的打击并不能使其屈服的时候，便威胁他如果不加入他们的阵营就杀了他。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名字似乎叫做陆青岩，外表瘦弱，正义感十足，即便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也毫不动摇。

　　“这事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但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临死时说的那番话。他说：‘你们杀了我吧，我宁愿死掉也不会去伤害一个无辜人的生命，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他的生，那我就放弃我的生命，心甘情愿。’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就被割断了喉咙，满腔的鲜血‘哗’地喷出来，流淌在白色的地面上，鲜红而触目惊心。我知道如果我不将管理权限交出来，我将会有一段难熬的日子要忍受，反之则会很快被杀死。我不想死，更不想被惨无人道地折磨。我没有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都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看着面前栽倒在地的陆青岩的尸体，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死亡之前的表情。我暗暗对自己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得到中心站的管理权限，心底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正升腾而起，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渴望想要杀死一些人，就是眼前的那些变态、疯子、杀人凶手。我突然想到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那就是将他们都带进隧道中，借那些怪物的手杀掉他们。于是，我骗他们说自己知道一个地方将会开启时空隧道，利用那个时空隧道可以回到原来的时空。那帮浑蛋都精明得很，想要骗他们上钩并没有那么容易，我在心底准备好了多套说辞，并主动交出了中心站的控制权限。

　　经过不断的盘问之后，他们才相信我。我带他们走进隧道，一直走到那些怪物的活动范围之内，然后故意撞破头，令鲜血流满脸部。那些怪物对血腥味十分敏感，有了我的血做诱饵，它们很快便会寻来。果然，不到五分钟，那些怪物已然追袭而至。我本已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自然不能让那帮浑蛋逃走。怪物的出现将他们吓得乱作一团，趁着慌乱的空当，我拖住了几个几乎逃出去的家伙，有心算无心之下，没有一个人逃脱，特别是那几个杀害陆青岩的罪魁祸首，每一个都被开胸破肚，死状极惨。我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看着他们的尸体放声大笑，我终于杀了他们，为陆青岩报仇雪恨了。那些怪物似乎也对我倍感疑惑，并未杀死我，反而围着我低声嘶吼。不久之后一头远远比其他怪物要瘦小的怪物爬到我身前，那怪物虽然瘦小，但却相当精悍。一双眼睛凶光灿灿摄人心魂。它是怪物们的头领，我能够看得出，其余的怪物都对它充满了畏惧和尊敬。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也不在乎，反正不过是个死而已。不过随后的事情却令我目瞪口呆，因为那怪物竟然开始和我交流起来。

　　“那怪物的智商相当高，虽然不能说话，但用肢体语言依然能够将它的意图清楚无误地表达出来。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让我为它们带来更多的猎物，以供它们捕猎，并承诺只要我老老实实地为它们引来猎物，就不会伤害我。当我看明白它的意图时，心里却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死，即便是每天躲在暗无天日的隧道中我也不想死掉。但若是让我充当那些怪物的帮凶却又难以接受。

　　我自问没有陆青岩的魄力和原则，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怪物，回头想想那些浑蛋的行为似乎并不比身边的怪物更好，犹豫了片刻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这就是你当初把我们带进洞穴的原因？”高远问道。

　　“对。”许庆安点头，“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记不清做过多少次，起初还有些矛盾和内疚，但随着次数的逐渐增多，心就麻木了。”杨晓义愤填膺道：“你这样做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许庆安摇头，平静地看着杨晓道，“我是一个恶人，这点我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所以用不着你来评判我的行为。”

　　“你——”杨晓登时为之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