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爱情密码(13)

　　“我向法院递交了破产申请，没过几日，我便接到了中级法院副院长季伟强的电话，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用娴熟的法律语言向我讲解了若干有关破产法的问题，然后表示想要跟我交个朋友，并约我在某个地方见面，说要对我深入谈一谈案件的情况。我想我既然已经遭遇了破产的命运，就没有什么不好谈的。如果法院要求我继续提供欠缺的文件或是证据，那我依此照办就是了，并没有什么难处。对于季伟强约我在非公务场合见面的这个安排，我也并非是毫无经历，他是法院的一个实力派人物，他肯选择主动与我交往，这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个非常有利的信号，于是我欣然赴约。见面之后，季伟强就开始称赞我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是宏雅儒商，说没有早点跟我成为朋友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等等。我不知道季伟强用意何在，但我在这方面却并不是一个新手，因为回顾我的成长历程我就知道，每当我开始毫无缘由地称赞一个见面无多的女子的容貌时，那就表明我已对她动了觊觎之心。但是季伟强觊觎我什么，我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次见面他亲自捅破那个谜底！我先是瞠目结舌，但继而就惊叹不已！我由衷地感叹副院长伟大的想象力和无穷无尽的创造力。你们买过福利彩票吗？如果奖池里的资金是1000万，而只有一个中奖者，那么彩票中心会怎样给他派奖呢？1000万全派！可是如果彩票中心突然宣布中奖者有10个人或者更多，那么原来那个应该得1000万的人能拿到多少奖金呢？100万或者更少！他的奖金缩水了十分之九，本该他得的900万元为莫须有的中奖者所瓜分。这就是季副院长向我介绍的那款新潮游戏，虽然听起来他对游戏已是驾轻就熟，然而我对其中的规则却依然不熟，我需要再认真参详一番。几天以后，季伟强再次打电话问我考虑得如何，我的理智便在刹那间失去，贪欲的闸门一旦开启，就再也难以掩合。如果我中规中矩按照法院的程序破产，那我就会立即变成一个真正的穷光蛋，而我如果答应跟季伟强合作，那么我不但可以避免遭遇真正破产的命运，而且还可以保证让我成为一个小富翁。我答应季伟强与他见面商议，然而，季伟强提出的计划却让我目瞪口呆——他要我到帝豪酒店找十多位应召女做我的债主，而他这么做的理由更让我啼笑皆非：因为我有不羁风流的薄名在外，博得舞女的信任并顺利借到她们的钱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毫不引人怀疑。我提出反驳，认为帝豪酒店的从业者们接触各色人等，交际十分复杂，选择她们作为合作伙伴，我们的秘密迟早会泄露出去。但是季伟强却不以为然，他用当时我十分钦佩而如今看来却愚不可及的话说：

　　“‘有钱人的特长之一就是健忘，不等我们的秘密泄露，他们的兴趣早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你主动找上门去给他讲他都不会欢迎你！’”

　　“‘但是，’”我说，‘马基耶维利说过：人民可以忘记杀父之仇，但却最在意他的财产是怎样失去的。我借钱不还本已让人痛恨，再向别人的口袋里伸手，一旦行事不秘泄露出去，那么我将会被所有人唾弃。’”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到拿着从天而降的巨款去四处夸耀为自己招来麻烦！而且，我也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且找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中间人。’”

　　“他找的这个中间人就是崔妍。我不知他们相识于何时，但是凭我的观察，他们的友谊由来已久。

　　“通过崔妍，我陆续地联系到了她的十多位姐妹并依次打消了她们的疑虑，然后按季伟强法官的指点把办理齐全的相关材料递交到了法院。在这之后的季副院长立即表现出了他爱憎分明坚持原则的优良作风，在表面上再也不愿同作为案件当事人的我们有过多的往来，以避免让睁大眼睛的公众质疑他的清正廉洁。我不知道季伟强和崔妍之间有着何种默契，只知道崔妍摇身一变成了某镇法庭的一名法官。也许这并不算是有史以来技术跨度最大的转行，但我不得不承认，面对她的勇气和魄力，我将永远不敢望其项背！

　　“而办完所有的这一切，也就是三两天之前，不会比那更早。这几日，我深居简出，正等待着从一个破产者变成小富翁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你的邀请。程菲警官，虽然你职位不高，但是，你的大名在这座小城有着怎样的威慑力，你却不会有亲身的体会。接到你邀请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徘徊在你网罗边缘的人。你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悠闲自得叼着烟斗牵着拴住竹棍的绳子，竹棍支起的篾筐下面遍撒瘪谷，而我们不过就是那些心怀侥幸的贪嘴鸟雀，只要两只脚都迈进你的掌控范围，你就会毫不客气地拽拉绳索，将我们罩入网中，对吗？”

　　程菲哈哈大笑：“你过奖了！”

　　“栽在你的手上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明白的是，我自认为你是一堵高墙，从来都是绕着你走，并不想与你为敌，但是，你却还是堵到了我的面前，请问，我曾有什么地方对你不恭吗？”

　　“从来没有！”

　　“那么我想请教！”

　　“你刚刚也说过了，你这么做可以保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但是你的那些债主呢？他们的后半生将会如何？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尽量地替他们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钱而已！”

　　“在这个人人都想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里的年代，你却仍然保持着这种令人费解的举动，确实不辱没攀云民众对你的赞扬。”

　　“谢谢，不论你是真心夸耀还是反言讽刺，我都乐于接受，因为你毕竟为我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走？经济侦查队的黎队长要与你共进晚餐，希望你最好不要拂了他的美意。蓝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你看看是我们的老朋友黎锦吗？”

　　我推开门向走廊里望，立即看到黎锦和他的几位同事步履匆匆走了过来。因为接下来我们已不再是本案的主角，于是我和程菲立即退出了房间。

　　“蓝雨，这起骇人听闻的山庄谜案我想我们可以放手了，有了我们前面的铺垫，我想会有人比我们做得更好！”

　　“你不准备带我去会一会这幕悬疑剧的总导演季伟强法官了？”

　　“案件脉络已经明晰，个中疑点也已得到佐证，况且检察院和法院的高层官员正在业务上进行交流切磋，我想我们就没必要再参与了。崔妍邀请我们去略坐片刻，我们把这个傍晚作为本案的绾结如何？”

　　“那样最好。”

　　一路上，我开始回想我们跟崔妍的第一次谈话，以备少顷见面时对她有一个更加全新的认识。

　　“……季伟强与我相识已有一年之久，在我看来，他之所以不同于其他人，在于他能够在任何一个场合，都可以把口才发挥得如同他化解案件当事人矛盾时的那样娓娓动听，让旁听者不由自主地撞入他的彀中。他对我说，有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不仅可以让我拥有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而且可以让我得到一笔意想不到的财富。于是我问他我在得到这个万利之前需要付出的一本是什么？于是，我们的游戏中就有了第三个加入者——贾路！贾路，跟大文豪笔下的贾宝玉相当有渊源，若非那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真以为他们会是嫡派相传。当然他只是风流堪比他的疑似祖先，而他的品行，则远比他的相貌仪表要逊色许多。他希望他能欠下我和我的那些姐妹们一大笔钱，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先天性白痴，我曾经做过无数次捡钱的美梦，但我的梦境中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幕场景：某天早上家门突然被敲开，一个陌生人拿着一张亲手写好的欠条递过来说：‘嗨，我欠了你的100万元钱，现在我要还给你。’你说，这个人如果不是神经错乱，那么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的。可是，贾路所提议的这件事一经学识渊博的大法官进行解释，我就立即为他们的聪明才智所深深叹服。通过这件事我敢说，那些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他们的灵魂并不见得就比我干净纯洁。我们不过是肉体失节，而灵魂仍在坚守阵地；而他们虽然自我标榜并被民众称赞为高风亮节，但其实灵魂早就游离于躯壳之外，并在四处寻找任何一点可供搜刮的民脂民膏！贾路和季伟强向我介绍的这款一本万利的游戏是：

　　贾路无中生有欠了我和我的姐妹每人100万元现金，现在凤霞山庄破产了，作为债权人，我们理所当然要追讨债务。包括我们虚假的欠款在内，贾路总共欠了他人4000万元的债务，法院拍卖凤霞山庄的固定资产可得600万元。那么按此15%的清偿比例计算下来，我和我的姐妹们1500万元的欠款可以收回225万元。被被告邀请作了一次伪证，居然会白得一笔巨款，这也真算得上是旷世奇闻。当然了，那225万元不会全给我们，我们只能得到50万元，剩余的由贾路和季伟强七三分成。

　　作为回报，我还得到一个额外的派送——成为国家公职人员，到季伟强分管的梅岩法庭去工作，等条件成熟时再调回城里。为了表示诚意，季伟强甚至亲手为我办好了编制，并催促我上任。

　　我也曾向贾路和季伟强打听那些真正的债主究竟是何人，但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那些都是些亿万富翁，对这点小钱根本不会在意。于是我犯了今生之中最为严重的一个错误，接受了他们的提议。

　　我怀着对那个职位的无比景仰，到梅岩法庭走马上任。虽然披上了庄严的外衣，然而我却明白自己绝不会刹那间变得如初出荷塘的芙蓉般洁净，我的内心被贪欲的污垢所浸染，因此在这一段时间里备受良心的煎熬。

　　“两位尊敬的警官，请不要在我面前流露那种惊讶失色的神态，因为这样似乎与你们见多识广的身份不太相称。虽然这件事情的发生是那样的荒诞离奇，然而在我看来这早就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了，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你们的眼睛。”

　　“啊，”程菲说，“虽然我对此事已有相当的了解，然而此刻亲耳听到仍然感觉到万分吃惊。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够明白，这个城市这么多人，季伟强为什么偏要找你们做这个虚假的债主呢？”

　　“因为在他看来，我们这个群体似乎赚钱相当的容易，且个个腰包鼓胀，我们拿出那么多钱借给贾路可说是轻而易举。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如果我们真有那么富有，我们又何必任人践踏自己的尊严呢？除非才貌出类拔萃如我当年的朋友胡蝶夫人，得到真正钟情者的包养，否则哪一个不是在悲凄交加中惨淡度日呢？”

　　“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一桩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破产案件，谁又知道背后却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呢？试想如果不是我们早有察觉，并且找你了解到了这些详细情况，那么我们要想识破他们的伎俩，就又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了。”

　　“自从与季伟强和贾路有了那个协定，良知就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对我的折磨。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感谢你们，让我的灵魂得到了救赎，说真的，我的心情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悬崖就在眼前，而能够回头上岸的才是真正的勇士！所以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

　　夜色沉郁，我和程菲告别崔妍，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心中涌起无限苦思。我突然觉得，我必须要跟嘉琪小姐谈一谈这个案例，如果她能够认同我的某些观点，那么她就一定会做出某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