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16章 陀罗银眼之谜(2)

  哀伤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但并没有人走,大家都表示要与永历皇帝共存亡的决心。

  当此之时,看到这种情景,瞿文统也不知是悲还是喜,他自己是绝不能走的,他是忠良之后,从生下来起,他就注定着要为了大明的天下奉献自己的生命。

  两天后,吴三桂的军队到达了阿瓦,那一天晚上,皇后带着所有的女子自尽殉国,她们也没有一个人走,都宁愿以死来表示自己不愿意为异族人统治的决心。

  吴三桂的士兵并不急着捉拿永历皇帝,他们似乎知道这几十个人已经无处可去了。

  当天晚上,吴三桂部在河的对面设下军营,彻夜狂欢痛饮。

  河的这一边,二十几个侍卫严密地守在皇帝的茅屋前,他们看着对岸的军队,那些都是跟随着吴三桂投降的汉人,他们不能想像,曾经是大明子民,居然在追杀他们的皇帝时,那么的欢乐。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的军队过了河,战争在小范围内展开,二十几个侍卫迅速被屠杀干净,他们并不是死在女真人的手中,也不是死在缅甸人的手中,而是死在同胞的手中。

  不多久,永历皇帝,太子和瞿文统三个人就被活捉了,除了他们三个人外,所有与他们共同逃亡的人都死干净了。

  这时,吴三桂骑着一匹十分高大的白马走了过来,他对于自己的文成武功十分满意,而永历皇帝等三人则被吴三桂的部下强行按着跪在地上。

  瞿文统怒目瞪着吴三桂,大声说:“反贼,你胆敢对皇上不敬?!”

  吴三桂从马上探头看了看他,微笑着说:“我什么时候对皇上不敬?皇上如今在北京城呢,我对他可尊敬得紧!”

  瞿文统哼了一声,继续说:“你还记得你是个汉人吗?你们都还记得你们是汉人吗?为女真蛮子卖命,你们不怕死了以后无颜见列祖列宗吗?”

  他这句话本是对着吴三桂说的,但说到第二句就转头对着周围的士兵说了,许多兵士都转过头去,显然他们的心里并非全无羞惭的。

  吴三桂冷冷道:“成者王侯败者寇,现在你再说什么都是罔然,明朝早就灭亡了,闯贼攻入北京的那一天起,明朝就灭亡了。我可不是什么反贼,我只是顺应天命而已,如今的天命就是大清,谁不服从大清,那才是反贼!”

  瞿文统“呸”了一声,他知道吴三桂既然已经决定追到这里来,就已经良心泯灭,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吴三桂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的主子可不一定也不怕死,如果你肯求我,也许我会放了这个小孩一条性命。”吴三桂用马鞭指着太子。

  太子脸上已经全无血色,愣愣地看着瞿文统,而永历皇帝又恢复了置身事外的态度,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连旁观的兴趣都没有。

  瞿文统犹豫着说:“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吴三桂微笑,“我要的只是朱由榔,皇上可没有提到这个小子。”

  瞿文统立刻说:“好,我求你,你放了太子殿下吧!”

  吴三桂哈哈大笑,“这样就是求吗?给我磕三个响头。”

  瞿文统脸不由涨得通红,他并非没有给人磕过头,事实上他经常磕头,每天见到永历皇帝,他总是严守着宫廷礼仪,一定要三拜九叩。但现在,要他给吴三桂磕头,却比杀了他还难过。

  他咬着牙怒目瞪着吴三桂,吴三桂笑着说:“怎么?你不愿意?”

  他侧过头,太子仍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闷声不响,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叩了三个头后,他的额头上就流出了鲜血,但他浑然不觉,大声说:“我已经叩了头了,快放了太子殿下。”

  吴三桂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一个士兵便递给他一把金漆的弓,他招了招手,两个士兵已经扶挟着永历皇帝带到他的身前,他用这把弓套在永历皇帝的脖子上,用力一拉,这弓弦是用特殊的牛筋制成,十分坚韧有力。

  永历皇帝怪叫了一声,嘴角吐出了白沫,他翻着白眼,非常痛苦。而两边的兵士紧紧地抓着他,以免他挣扎。

  这个时候,瞿文统怒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吴三桂扑去,但还未扑到永历皇帝的身旁就已经被十几个兵士围围周住,一个兵士用刀背在他的膝盖上重重一敲,瞿文统站立不住,扑倒在地,几个兵士立刻冲上来,将瞿文统牢牢地按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死死地按着,似乎都要变形了,地上的尘土混合着从他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又灌入他的口中。

  他的眼睛勉强向上张望着,永历皇帝已经不再挣扎了,眼珠也从眼眶中突了出来。

  吴三桂放开手中的金弓,一个兵士立刻走上来一刀割下永历皇帝的头,而另一个兵士已经打开了一个金漆的木盒等在旁边,头从永历皇帝的脖子上落下来,直接落下盒中。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是已经训练过不止一次。

  吴三桂杀了永历皇帝,又拍了拍手掌,两个士兵把太子拉到他的面前。太子已经面色苍白,吓得说不出话来。吴三桂如法炮制,用同一把金弓及同样的方法杀了太子。

  瞿文统看着那个孩子的头落入金漆木盒中,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他知道他被吴三桂骗了,吴三桂根本就从未打算放过太子,他只是在玩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时,他才发现压着他的兵士已经走开了,他现在已经能够站起身来,但他却觉得自己全身脱力,再也没有力气和勇气抬起头。

  吴三桂上了马,他看见马蹄从自己的头旁踏过,他想,如果这马一脚踏在自己的头上就好了。

  有一个兵士问:“这个人怎么办?”

  他听见吴三桂用一种十分傲慢的口气说:“这只是一条狗,失去了主子的狗还能有什么作为?”

  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这支军队又向北方退去。

  这支军队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不见,留在地上的只有几十具尸体。

  瞿文统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远处是永历皇帝和太子失去头颅的尸体,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没了头的颈子上仍然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

  那血的颜色极浓,在瞿文统的眼中看来,那是一种接近于黑的颜色。

  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吴三桂的话,这只是一条狗,失去了主子的狗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个时候,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自尽。

  但他终于没有这样做,他是一个极坚忍的人,知道一死之后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挣扎着爬起身,他受了很重的伤,但还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他从小接受的武术训练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他从茅草屋里找了一把锄头,在河边挖了一个极大的坑,然后将死去的人们和皇帝太子的尸体都放进去,再用土将他们掩埋起来。

  做完这件事情,日色已经接近傍晚,他也累得筋疲力尽。

  然后他到茅草屋里将能找到的有用的东西打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又勉强自己吃了很多食物。

  他虽然一整天点滴未进,却一点也不觉得饥饿,但他必须得吃东西,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太重,如果再不吃东西,很可能会支持不住。

  把一切都做完以后,他放了一把火,等火势熊熊而起时,他便开始了自己新的流浪历程。

  大概是由于缅王的特殊吩咐的原因,无论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缅甸人过来查看,一直到火势蔓延开来,才有缅甸人跑来救火。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二、力量

  三年后,瞿文统终于辗转来到了云南的昆明。

  自从吴三桂杀了永历皇帝后,便被清廷封为平西王。作为天高皇帝远的一域之藩王,如今的吴三桂已经比三年前更加功利兼收。

  云南这一带地方,事事都由他亲自做主,百姓只知有平西王,不知有清朝皇帝。

  但这些都与瞿文统无关,现在的天下已经是异族的了,他知道复明全无可能,他只想能够杀死吴三桂,替死去的永历皇帝报仇。

  他用了三年时间才能够回到昆明,这其间历尽千辛万苦,九死还生,他之所以没有死,完全是为了心底一个十分强烈的愿望,杀死吴三桂。

  开始的时候,他不敢直接向北方来,而是由缅甸的东部进入越南境内,再向北回到中国。

  一路行来,听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所有的南明残部都已经被剿灭殆尽,天下已经安定下来。

  越来越多的汉人做了满清人的官员,对于旧朝的怀念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淡漠。

  这一切,都使瞿文统痛心疾首,但他却又无可奈何。以他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事情呢?

  现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杀死吴三桂,这个汉奸,清兵是他引入关内的,永历皇帝也是他杀死的。

  每一天夜里,瞿文统都会从睡梦中惊醒,他总是听见吴三桂说,这只是一条狗,失去了主子的狗还能有什么作为?

  然后便是那些士兵的哈哈大笑。

  每当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以后,他便觉得自己心底的仇恨又一次膨涨到胸口,就好像有一口闷气一直窝在心里,不吐出来的话,他便会被这口气憋死一样。

  但是他仍然拼命忍耐,他必须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看准机会,一击得手。

  以吴三桂的地位,想杀他几乎是天方夜谭,但他却有十足的决心和毅力,一定要杀死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报仇雪恨。

  便是带着这样的信念,他来到昆明。

  这是一个十分繁荣的城市,人民也都富足,每日里市集总是熙熙攘攘的,他痛苦地发现,自从战乱结束后,人民的生活正在慢慢地恢复,那些背叛了前朝苟活的人们,开始穿上了光鲜的衣服,脸上也日见丰腴。

  虽然这些都是他的同胞,但他却忍不住在心里诅咒,让他们遭到天灾人祸,让他们生活在颠沛流离中。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经过这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太多的仇恨压抑着他的心灵,现在他做事情只求结果,不讲过程。

  这是他到达昆明的第一天,在穿过集市时,他见到一个奇怪的老者。

  这个老者穿着一件从头到脚的黑袍,黑袍已经十分残破,在老者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项链上悬着一个十字的形状。

  当他初一看见这个老者的时候就心里一动,他想起年幼受洗礼时,见到的那个神父,那个人的打扮就与这个老者十分接近。

  老者盘膝坐在地上,似乎是在乞讨,但他眼前的破碗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人愿意施舍。

  瞿文统从他的身边经过,可能是因为这个老者的打扮非常像的原因,他便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在老者的碗中。

  他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何这般心善,自从三年前的事情发生后,他便再也没有施舍过一文钱给任何一个乞丐,他认为在清的天下做乞丐都是不能原谅的。

  但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当他看见这个老者的时候,他便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这个老者的破碗中。

  这个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瞿文统心里一惊,这老者的目光十分明亮,一抬头便像两道电光一样射了他一下。

  瞿文统虽然心里暗惊,但他知道风尘之中必多异人,而且他来到这里身负要务,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便立刻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但就在他将起未起的时候,那个老者忽然说:“你是耶里可温教徒吗?”

  瞿文统又是一惊,他知道耶里可温是蒙古人对于受过洗礼的人的通称,这个名字在当时已经不再流行。

  他能够知道这个名字,是年幼的时候听他的叔父提起过。他的叔父瞿式耜是个极渊博的人,对于历朝历代的掌故都非常了解。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受洗后不久,他的叔父向他介绍这个教派的历史,提到除了罗马以外,还有一个派系本来存在于波斯,他们是被罗马认为异端的一些人。

  这个派系也曾经传入中国,在元代的时候与罗马派系并存。

  他便点了点头,那个老者又问道:“是波斯来的?还是罗马来的?”

  他回答说:“罗马。”

  那个老者一听之下,似乎觉得十分遗憾,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对瞿文统说:“你加入我的教派吧!”

  瞿文统愣了愣,在老者沉思的时候,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老者的长相。

  这个老者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汉人后裔,他注意到他的眼睛深陷,鼻子突出。老者满脸的皱纹,看不出有多少年岁,但一定十分老了。

  当他对瞿文统说,你加入我的教派时,用的语气十分理所应当,而且带着几分施舍了什么恩惠一样的慷慨。

  瞿文统一听之下,心里就起了一些反感,他立刻站起身来说:“我不想加入你的教派。”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转身便走,唯恐那个老者再拉住他不放。

  但那个老者却并没有再说,他听见老者在他的身后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低声念诵着什么,那似乎是一种经文。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瞿文统住在平西王府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他每天都在客栈的客堂里观察平西王府的行动,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放过。

  然而王府的守卫实在太过森严,每天都至少有一个营的亲兵守卫在周围。

  而平西王出来的时候,也是前前后后至少有几十个亲兵保护着,不要说刺杀他,连接近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瞿文统并不气馁,他在默默地等待机会,他相信百密一疏,只要自己有耐心和毅力,就一定能找到这个机会。

  两个月后,他发现,吴三桂在每个月的十五日都会到一个庵堂去。他一直跟踪着他,当吴三桂进入庵堂后,所有的亲兵便会在周围把守,没有人跟着他一起进去。

  他在平常的日子到这个庵堂的周围观察,这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庵堂,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不明白吴三桂到这里来是烧香拜佛,还是有别的所图。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知道这个庵堂是他唯一的机会。

  到了第三个十四那一天夜晚,他悄悄地潜入这间庵堂,这里并没有什么防守,他很容易便从围墙上翻了过去。

  这个庵堂内只有前后两进,前面一进是一座大殿,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后面一进数间僧房,住着几个尼姑。

  他把每个房间都调查了一遍,绝看不出有任何出奇之处,在庵堂后院的角落里,有一个柴房,他便在柴房中住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才刚刚亮,他便听见兵士的声音,他立刻在柴堆中藏好,不多久,有两个士兵进来粗粗地检查了一遍。

  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可能是这样的事情以前做得太多,所以并不仔细,因此没有发现瞿文统躲在柴堆中。

  等这些搜查的士兵出去以后,院子里就变得异常安静。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听见院子里传来靴子走动的十分响亮的声音,他走到柴房的门口向外张望,果然是吴三桂正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吴三桂比三年前要胖了一些,脸色十分红润,精神也很好,想必是生活过得惬意的原因。

  当瞿文统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他的手心里不由得渗出了冷汗,一种激动无比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心头,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吴三桂走入一间僧房,瞿文统立刻从柴房中出来,他在那间僧房外向里张望,只是僧房中坐着一个美貌异常的尼姑,那尼姑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正在低声念诵着经文。

  而吴三桂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声和那个尼姑说着什么话。

  瞿文统这时已经不能再等待,他立刻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屋子里尼姑和吴三桂都吃了一惊,吴三桂刚站起身,瞿文统已经用刀压在了他的喉咙上。

  吴三桂显然已经认不出瞿文统,他立刻沉声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瞿文统微微冷笑,吴三桂的命就在他的手里,他想什么时候杀他就什么时候杀死他,这个时候他觉得快意无比,三年来所受的苦似乎都已经值得了。

HTTP://WWW.XIAOSHUOTxt.netT xt 小 说 天 堂

同类推荐 天蝎森林 天机 罗杰疑案 最后一个道士 幻夜 恶意 数字城堡 紫宅 人性禁岛 吸血鬼莱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