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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锦画记(6)

  那个僧侣摇了摇头,“这个就没人知道了。雪桑上师闭关的时间有长有短,有时是三五天就出关了,有时要三五个月,如果他不出关,谁也不知道。”

  那个僧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光闪烁不定,我知道提贝的僧侣一般都是年纪很小就出家,因此对于人世的尔虞我诈并不十分在行,因此说起谎来,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那个僧侣一边同我说话,一边有些左顾右盼,他显然是心虚,因此不敢注视我的眼睛。

  我笑了笑,说:“好吧,我等上师出关就是了。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留宿这里?”

  僧侣立刻摇头,他急急忙忙地说:“对不起客人,我们这里不留生人住宿。”这话说完了,他的脸立刻就有些红了,他显然是想快点把我送走,却忘记了提贝所有的寺院都是留人住宿的。

  我皱了皱眉头,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总不能赖着不走,我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央金叫了一声。

  我便又停了下来,先前的那个僧侣走到央金身边,央金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又回到我面前说:“客人,请你留下来住宿吧!”

  我笑了笑,抬头看央金,央金已经换了一身纯白色的衣袍,腰间系了一条手掌粗的金属腰带。那腰带明晃晃的,上面镶了许多宝石,显然价值不菲,然而她就随随便便地系在腰间,似乎完全不在意。

  这时,落日的余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浅褐色的肌肤上映出了一层金黄的光辉。

  这真是一个美人,每当我注视她的时候,我都被她的美丽所深深吸引。

  这时我看见达真正从央金身边经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达真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央金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你也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就像是街坊邻居,偶然见面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在三天前的夜里曾经恶斗过。

  这种情形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个寺显然并不简单,其中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我被僧侣引入西侧的一间僧房休息。在提贝,许多寺院是倚山而建,从山脚到山顶都盖满了僧房,每一个僧房里都贡有神像,平日里,僧侣就住在那里。

  僧侣的生活一般极为清苦,每个僧房里仅有一塌,他们平时坐卧都在这塌上。连吃东西都不太离开这里。

  而他们吃的东西也极为简单,一般只有雪山民族最常见的酥油茶和占巴。

  每一个来朝拜的平民,都会从每一间僧房中经过,在佛前的长明灯上加上一点酥油,然后再给每个僧侣留下一点贡奉。由于僧房数目实在太多,因此每一个僧侣的贡奉都是极少的,他们便依靠这些微薄的贡奉度日。

  这个寺院却并没有那么大,除了比较大的这一群建筑外,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另有几间不太起眼的僧房。

  这一群建筑最里面的一间也是最高大宏伟的一间,装饰了极美丽的金顶,看起来大概有四层的楼房一样高。要进入这间僧房,必须得经过前面的三重院落不可。

  我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寺的建筑模式,那倒不是因为我对提贝的建筑感兴趣,而是方便我夜间行动。

  我不知道雪桑上师是否真的在入定,从那个僧侣闪烁的言语,我觉得此中大有玄妙。而我也不能等待太长的时间,因此,我决定今天晚上便一探究竟。

  夜晚来临后,温度迅速下降,到了半夜的时候,雪花又开始扑扑簌簌地落了起来。

  我等待所有的僧侣都进入了梦乡,才推门走入院子。

  几乎所有的屋子里都熄了灯,只有主要的那个建筑的三楼上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那是一盏非常昏黄的灯光,在飞雪的夜里看起来十分的凄清寂寞。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着手,但我想,如果雪桑大师在寺内的话,应该是住在那个有金顶的房屋中的什么地方。

  我先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步,雪花很快就把我的脚印掩住了。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慢慢地向里面走去。

  日间我已经注意到要进入到最里面的院子,必须得经过三重院落,到了第一道门前,我用手推了推门,门并没有打开,我低头看了一眼,雪光映射下,光线并不差,这门上居然上了锁。

  照道理说,僧侣的寺院是从来不会上锁的,因为在提贝,决不会有人想到去偷窃寺院,这个地方全民都祈诚地信仰佛教,对于任何与佛教有关的事物,是从心底尊重,决不敢有一丝亵渎冒犯。

  那是一种很老式的提贝锁,制作繁杂,要用极精细的钥匙才能打开。

  我虽然有开锁的技巧,却并不想打开它,因为如果有人经过,发现这锁是打开的,就一定知道有人悄悄潜入。

  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后退了一步,轻轻一跃,就攀上了墙头,顺利地翻过了墙。

  我几乎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即使在未退出江湖以前,因为我身份的原因,无论有什么事情,从来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如今居然像个小贼一样,在一间寺院里翻墙而过,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二个院子看起来与第一个院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两边也仍然是排列整齐的僧房。我仍然直奔第二道门而去,但到了门前,却忽然发现,门变得比第一个院子里高出了许多。

  这里的墙几乎离地十来米高,就算是轻功绝佳的人,也绝难一跃而入的。而墙的附近也没有一处可以垫脚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锁,这锁比第一个院子里的还复杂,如果我想通过开锁进去的话,一定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打得开。

  我略一沉思,从怀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这是一种很小的刀具,可以随身携带,十分锋利。

  我在墙上与我头差不多高的地方把刀插入墙壁,虽然刀把露在墙壁外面的部分很小,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后退一步,先往上一跃,然后在刀把上一垫力,立刻又升起了一段距离,这就够我攀上墙壁的了。

  翻过这道墙壁就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这时雪下得更大了,我落在院子里,前面不远处便是全寺最高的建筑。

  这个院子也像前两个院子一样地安静,但两边却并没有僧房,想必平时只有地位很高的僧人才会到这里来。

  我向前踏出一步,一脚落在地上,便马上觉得不妥。

  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地面向下沉了沉,这地砖居然是活动的。与此同时,一排弩箭也呼啸着向我射来。

  我立刻向前扑倒,闪过弩箭,但我这样一倒下来,显然也触动了其他的机关,我决不停留,一掠而起,这一掠而起,几乎已经用了我全身最大的潜能,其速度之快只能用疾如闪电来形容,果然我刚刚跃起,刚才我倒下的地方,地面便裂开了,伸出许多钢刀来。

  我的额上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如果刚才我的速度稍微慢一点,现在恐怕已经被钉在地上了。

  我停在原地不动,一个寺院里居然有这样阴毒的机关,而平时,许多提贝人还在这样的地上做五体投地之礼,真是不能想像。

  我从地上抓了一团雪,揉成团,用力向前面扔去,我这样用力扔去,雪团落在地上,所形成的力量,就和一个人的体重差不了多少。

  果然雪团落地的方位,居然打开了一个大洞,不知道这洞通向何处。

  我皱皱眉,这地方真可以用机关重重来形容。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以前侠义小说中的那些藏污纳垢的寺院,在平时,寺里的和尚都是十分清净高尚的,而事实上却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构当,到了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如果有人不巧撞破了他们的机关,那是断无活命的道理的。

  我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用雪团来试验,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总算让我找到了一条没有机关的路。

  我小心地沿着雪团探测过的地方前行,虽然从院门到楼前,只有几十步的距离,我却走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缓慢而谨慎。

  等走到楼门,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可能是我平生最凶险的几十步了。想到刚才的情景,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因为有了刚才的经验,我现在对这个楼也开始心存顾忌。在推门的时候,我并没有用手去接触楼门,却是用掌风把门扫开的。

  而在踏入楼内时,我也是十分小心,但出乎我的意料,这楼内居然是没有机关的。

  想必是设计的人决想不到有人能通过那个院子,因此在楼内就不再加设机关。

  我顺着楼里的走廊向前走,在提贝的楼房建筑中,楼梯的设计都很与众不同,一般的楼梯并非是像汉地建筑的楼梯一样,平缓地向上,而是陡上陡下,非常的陡峭,且楼梯的每一级也十分的高。

  而且提贝楼房的楼梯也并非像汉地建筑的楼梯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如果是在楼的左面,从一楼到顶楼,所有的楼梯便都在这里。而提贝的楼梯却是四处分散,时而在楼的两边,时而在楼的中间,又设计的十分隐蔽,有些楼梯只是上一层楼的地板上开了一个洞,然后伸出一个木梯子下来。到了晚上没有人走动的时候,上层地板的那个洞会用一块木板覆上。

  我进入这楼的第一层,借着窗外的雪光,将里面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这楼的第一层是一个极广大的大殿,门楣上挂满了装饰用的丝带,殿的正中供着弥勒佛的立像。

  在大殿的中央布满了一条条的僧塌,想必是平日僧侣们聚集诵经的地方。

  我绕过殿的侧面,从右手侧找到了一个小楼梯,顺着楼梯爬上去,便是这楼的第二层。

  这一层的中央也是一个佛殿,殿中供奉的则是提贝兰生大师的塑像和一些其他提贝佛教的前辈高僧。

  这殿并不似第一层的那么大,在殿的周围是一些小的耳房。

  我从每一个耳房边走过,刻意地向里张望,这些屋子里并没有人居住,有些是放一些杂物的所处,有些则放满了经书。

  在第二层绕了很久,我才看见一个木头楼梯通向三楼,沿着楼梯爬上去,上面的出口果然已经被木板盖住。我当时很担心这木板是被锁住的,如果是这样,我便不得不设法弄开这个锁了。

  但当我推那个木板的时候,那块木板居然应手打开了,显然并没有上锁。

  我记得刚才我在楼外的时候曾经看见这楼的第三层有一盏小灯光,那么也就是说,三楼是有人在的。

  我一掠上了三楼,尽量使我的行动不发出一点声息。

  三楼上已经没有佛殿,全部都是一间一间的僧房,如今也并没有人住在这里。

  我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慢慢地走近那间亮着灯的房间。

  这时我的行动就更加小心了,唯恐被人发现。

  这一层的僧房都建筑在走廊的一边,走廊是临向外面的。而每一间僧房都有一个窗子对着走廊,这是十分典型的提贝建筑,许多提贝人的旅店都采取这种建筑方式。

  因此我在走近那间点着灯的房间时,是侧着身子,后背贴着墙,向着灯光的窗口里望进去。

  这一眼望进去,我立刻吃了一惊,几乎是马上就瞠目结舌,一动不能动。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僧房,四壁都挂着佛像,然而这种佛像却与平时供奉的并不太相同,这是一种叫做欢喜佛的像。

  如果有一些佛教知识的人就会知道,欢喜佛是性力派所尊崇的神,这个派系通过男女结合时的极大喜乐而达到对于真理的认知。当然这个过程是外人所不能了解的,据说其结合的整个过程都有十分严密的仪轨,而这种修行的方法多少取自道教的双修术。

  这间房内点了三盏酥油灯,分别供在三个佛像的前面。

  在房屋的中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上绣着双头男女身子互相纠缠在一起的丝绣。

  地毯上,央金全身一丝不挂,用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半坐半卧着,而她的面前,一个僧侣盘膝而坐,也是一丝不挂。

  我虽然知道央金是一位女修师,也隐隐知道她必须从事双修,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当你看见她全身一丝不挂的时候,自然难免会产生信念,但如果她全身一丝不挂的原因是在进行一种很神圣的行为,那又难免觉得尴尬异常。

  我一看到这种情况几乎立刻抽了一口凉气,马上想离开,但双腿却不受控制一般地无法移动。

  这时,我听见一串诵经的声音,才发现,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僧侣盘膝而坐,不过,他是穿着衣服的。

  他开始诵经后,央金便忽然起立,随着诵经的声音身体开始扭动,不知道是在跳舞还是在做什么。她身体扭动的姿势极为诱惑,腰肢像蛇一般的柔软。

  而她面前的僧侣也慢慢地起身,也开始跳一些莫名其妙地舞蹈,嘴里同时低声念诵着什么。

  两个人越动越近,终于慢慢地开始结合。

  这时,他们的身体正朝向我,我能看得十分清楚。

  便在这一刻,我心乱如麻,我不得不说当我第一眼看见央金的时候,我便被她的美丽吸引住了,她真是我生平仅见的美女,不仅美丽而且温婉,不仅温婉而且神秘。

  后来我知道她是个女修师,便知道她会进行一些什么样的事情,但当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我却觉得无法忍受。

  两个人的身体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结合在一起,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低贱下流的事情,在某种意义上讲甚至是极神圣的,然而,我却无法克服我一直接受的道德障碍,我立刻失声惊呼:“停止!”

  这一声叫出来,房内的两人立刻分开,三个人一起向窗口看过来。

  我虽然知道他们一定是看不清楚我的,但我也难免出了一身冷汗。我立刻用最快地速度向楼梯奔去,身后那房门也迅速地打开了,我知道他们穿衣服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有一个僧侣,他穿着衣服,却可以马上出来。

  我毫不犹豫地窜下了楼梯,用疾如奔马的速度奔过那个机关重重的院落。

  这时雪仍然很大,雪光下我的身影一定清清楚楚地落在对方的眼中,但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到现在为止,我的脑子里还是一团糟,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心里就没来由地不舒服。

  翻过墙后,我毫不停留地向第二道墙奔去,如果他们大声叫起来,很可能会发现那个偷窥的人是我。

  又翻过第二道墙,奇怪的是,身后并没有人追来,也没有人叫喊,我现在就站在我住的第一重院子里,由于我跑得极快,所以一停下来,立刻便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而风声就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四周的雪明晃晃地照着我的眼睛。没有一个人声,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一切便仿佛是梦境,如果不是我能确定刚才确实叫了这样一声,那么我一定怀疑那只是一场梦。

  我叹了口气,忽然就没精打采起来,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我并不能说她的形象就在我的心底被毁坏了,但我忽然明白了她的身份她的地位,这种认知真是使人沮丧到了极点。

  我知道今天晚上是没有再进入那座楼的可能性,而且由于我不能控制自己,对于以后的行动也必将有极大的影响。

  想到这一点,我就更加沮丧了。

  走回我的房间,我握住门把,刚刚推开门,一种奇异地感觉立刻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前面说过,由于长期的训练和处于危险的环境,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经常能救我的命,那便是危机到来的时候一种预感。

  我推开门,立刻便觉得黑暗中有人在。

  这并不是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或是什么别的,也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他,这个人他必然是一个高手,在黑暗之中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声息。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知道他在这里,而且他来意不善。

  我在门口僵立了一会儿,我该不该走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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