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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繁体字 (2)

  静止了许久的马忠立刻活动起来。他那只已经伸出的手却不再向石榴靠近,他抱住树干滑溜下来。

  他急得不行,骂道,你这个死马忠,怎么不摘石榴就溜下来了?你这个死马忠,再伸出一点点就摘到石榴了,你不是耍我吗?

  马忠毫不在意他的抱怨,拉起他的手,迅速朝坡上爬,气喘吁吁的。马忠一把捏住自己的裤裆,说,完了,完了,我开始发育了。

  他怕吵醒马屠夫,只好跟着马忠爬上坡。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毛毛虫扎到手了?他看见马忠难受的表情,担心地问道。夏天有一种毛毛虫,只要它接触到你的皮肤,就像针扎了一样疼。

  完了,完了,我开始发育了。马忠对他说,手用力地捏裤裆。十几年前的孩子们很少接触到生理方面的知识,对生长发育的了解几乎是盲区。

  那时候对发育这方面知识真的很贫瘠。记得那时候,我一个堂兄神秘兮兮地将一起玩耍的伙伴聚到一起,说要宣布一个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与生孩子有关。我们十几个玩伴一听跟生孩子有关,立即被他吸引过去。虽然我们从小就不停地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呀?但是得到的答案好像不外乎两种——第一,肚子里来的啊;第二,我在村口的牛屎里捡到的呀。

  我问妈妈时,妈妈说我是肚子里来的;我弟弟问妈妈时,妈妈说弟弟是牛屎里捡来的。这就造成弟弟认为妈妈对哥哥好对弟弟不好的错觉,因为弟弟觉得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弄得妈妈这么说也不是那样说也不是。

  我们全部屏住呼吸听那个堂兄宣布一项伟大的发现。堂兄像要发言的领导一样,正儿八经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然后慎重地说,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

  我们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这才说,其实,生孩子的地方是……

  他扫视我们一遍,然后说出最终结果,生孩子的地方是——膀胱!

  膀胱?膀胱是什么东西?我们议论纷纷,对这个答案感到很失望。现在说来也许没有人相信,但是当时的我们确实没有听说过“膀胱”这个比较“专业”的词语。

  所以,马忠看到不远的前方刺激的画面时,身体产生了最原始的冲动。马忠却以为他的身体开始发育了。

  他站在一边看着难受的马忠,手足无措。

  你到底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前面的草地里有两个人在做那个。马忠对他的伙伴说。

  那个?哪个?他后知后觉地问。

  哎呀,你不知道呀?走,我带你去看看,可是别被他们发现了。马忠捏着裤裆站起来,带着他去看草地里的两个人。

  就在半山腰,他看见两个赤裸裸的身体在一起碰撞。男的骑在女的身上,像骑着马在草原上策马奔驰。令人浑身战栗的呻吟让他觉得自己也开始“发育”了。

  他说,那个女的白皙的****像单车上的水豆腐一样晃荡,晃得他的眼睛迷离。

  他和马忠躲在一棵茂盛的茶树后面,呼吸变得沉重,仿佛他们才是那个百般折腾的男人。他觉得裤子太紧,紧紧勒住了下身的那股力量。

  那对男女不知道有人在偷窥,仍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乐。男的动作越来越快,女的死死抓住一把野草,攥住的野草被她拉直,根系从土中暴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体内也有一种东西要迸发出来。他看见马忠的脸颊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仿佛在女人身上律动的男人是他。

  那个男的动作加速,忍不住吼出一声来。随即,男的动作慢下来。女的葱根一样的手指紧紧抓住男人的腰,指甲深深掐进男人略有脂肪的腰间。

  同时,他和马忠感觉到裤子里湿了。他们伏在茶树后,看着那对男女分开来,男的走向山顶,女的走下山直向水库而去。

  9.

  他和马忠等那对男女离开后,才从茶树后面怏怏地爬出来,仿佛大病初愈。马忠踮起脚来看,只见那个女的走到水库旁边就不见了,而那个男的走到山顶拐了弯也隐没在茂盛的树后面了。

  他们再无心思钓鱼。他问道:“那个女的你认识吗?”

  马忠说:“好像有些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不过那个男的我完全不认识。喂,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男的后背上有个刀疤。”

  他细细想来,不能确定那个男的背后是不是有个刀疤。他当时有些蒙,没有注意看。

  马忠见他没有回答,说:“可能你没有看到。那个刀疤很小。”

  浮标在水面默默地沉思,马忠冷不丁地问:“喂,我们明天还来钓鱼吗?要是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明天还来?”

  他看着马忠别有用意的眼神,知道他的暗示——也许明天那对男女还会来这里。真是钓者之意不在鱼也。他送给马忠一个同样的眼神,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他们天天来水库旁边“钓鱼”,往往把鱼竿往地上一插,就躲到那棵固定的茶树后面去了。本来他们这些天也没有钓到什么大鱼,而钓些小鱼根本没有成就感。

  也真是奇怪,他们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又出现了。

  爷爷打断他的回忆,问道:“你注意看了他们从哪里来的吗?”他的妈妈忙点点头,转过眼光盯住儿子。

  他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缓缓地说:“那个男的从山顶的路上出来,那个女的从水库那边过来。因为我们躲在茶树后面,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他说,每次那个男的在女的身上办完事站起来的时候,马忠的脸上都要出一阵汗,好像每次都是马忠在那女的身上忙活。他跟马忠趴在茶树后面,毛毛虫掉在身上了都不敢出声。

  但是有一次,马忠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不是因为毛毛虫掉在他身上。

  那次,正当男的在那女人的身上动作越来越快时,马忠发出了“啊”的一声。

  他掉过头来看马忠,见马忠捏着裤裆的手跟着对面的男女的频率活动,不是以前那样仅仅是紧紧捏住。

  他连忙捂住马忠的嘴巴,但是那声“啊”已经传了出去,从枯燥的知了声中穿越而出,穿过强烈的阳光,直达那对男女的耳朵。那对男女的动作立即缓了下来。女人的头像蛇一样从草地上仰起来,探寻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茶树后面的两个未成年人。男人顺着女人的眼睛也看到了他们。

  他心想,这下完了。被那个男的打一顿也就算了,就怕告诉家里了,还不被所有人耻笑?马忠也愣住了,知道自己闯祸了,呆呆地看着那对男女,不敢动弹。

  他们四人都停顿了,彼此望着。茶树,阳光,还有树上的知了,都静静看着他们,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那一刻仿佛世界停止了运转。

  马忠嘴角一拉,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心里也是怦怦地跳,对视着他们有些害怕,却又不敢把眼睛挪开。

  就在他要崩溃的前一秒,那个女人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两个漂亮的酒窝出现在她那红润的脸上。随即,那个男的也笑了,没有出声的笑,会意的笑。他说,那个男人的笑就像爸爸知道他丢了两元的零花钱一样宽恕的笑,却又不完全是这种意味。到底有什么其他的意味,他也不知道。

  在那个男人对他们笑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男人后背挨近颈部的地方有条细小的如蚯蚓的刀疤。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分明看见那个刀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也在对他微微笑。

  而那个女人的笑,却是很温柔很妩媚甚至有些诱惑的笑,令他和马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答。

  那个女人松开紧抓青草的手,转而轻柔地抚弄男人的胸脯。男人重新动作起来。不过,兴致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高涨。

  他和马忠仍趴在茶树后面,虽然知道茶树都在笑话他们,可是他们不敢站起来就走。他们等那对男女像往常那样分开,一个走向山顶,一个走向水库,才垂头丧气地回到钓鱼的岸边。

  回到水库的岸堤上,他和马忠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想说话,直愣愣地看着静止不动的浮标,浮标也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们怎么没有责怪我们?”马忠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打破沉默问他道,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抽出插在泥土里的钓竿。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马忠的钓竿的浮标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忽然剧烈地抖动,猛的向水下沉。

  “有鱼上钩了!”为了缓解这样僵持的气氛,他故意提高声调喊道,“马忠,你的鱼上钩了。快拉!”

  马忠抹了抹脸上还没有晒干的汗水,乱了手脚。

  “肯定是大鱼,你看,浮标都沉到水下面去了。”他激动地拍马忠的手臂,指着浮标消失的地方喊道。

  马忠也显得比较激动。他们钓了许多天的鱼,可是只有偶尔才收获一两条不到中指长的小鱼苗。浮标从来没有这样剧烈地抖动过。钓鱼的丝线都拉直了,钓竿的前端弯成了一个问号。

  “哗啦”一声,浮标附近激起一个波浪,似乎是大鱼的尾巴拨弄的效果。他和马忠变得更加兴奋。那个波浪向水库中间延伸过去。

  他喊道:“鱼向中间游啦,快收线,提鱼竿啊,快,快!”

  马忠的脸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握住钓竿,向岸堤的边沿走:“提不动。是不是下面有水草,丝线被水草还是其他东西缠到了吧?”承包水塘的人往往扔一些大的树枝到水塘里,不知道是为了防止别人偷鱼还是喂草鱼,或者是其他作用。所以钓鱼的时候丝线被这些树枝缠住是有可能的。

  “别往前走了,堤边上的土很松的。”他提醒马忠道。

  10.

  马忠边向前走边说:“你会不会钓鱼啊!大鱼要缓两下再拉上来的,不然丝线容易断掉。你看……”马忠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咕咚”一声,马忠一头栽到水库里了。

  他和马忠,还有这个村里长到一米高以上的孩子,都是游泳的能手。所以他毫不担心掉进水里的马忠。

  他埋怨道:“说了叫你别到边上去,偏不信。”他小心走到边上,向马忠掉下水的地方看。不见马忠的踪影,唯有一个水波荡漾开来。

  他还是不担心。他嘲弄道:“潜水谁不会啊。你逗我玩,我偏不配合你。”他也这样逗过马忠,假装失足掉进水里,潜到水底挖一团泥,等马忠凑过来看的时候砸到他的鼻子上。

  “别逗了!鱼都跑了!要你摘石榴的时候你也不摘,鱼上钩了你也不钓。真是!”他还在责怪马忠那次没有把马屠夫家的石榴摘下来。水面的一圈一圈的波浪像个嘲讽的笑,像那个女人的笑。

  等了一分钟,他见马忠还不出水,意识到有些不妙。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潜水超过一分钟,可是马忠的肺活量比他小很多,平时能潜40秒就算不错了。

  这时水面的波浪也平静了,仿佛马忠不曾在这里落水。

  “马忠!马忠!”他在岸上喊道。水下没有一点反应,马忠的钓竿漂浮在水上,浮标倒是从水下漂了上来,又静静地立在那里了。

  “马忠!你快上来吧,别逗了!”他有些慌了。可是四周只有知了的单调叫声。两分钟过去了,马忠还没有浮出水面。

  他急了,忙跑回村里叫大人来帮忙。

  马忠的爸爸不在家,马忠的伯伯带了十来个人急忙赶到水库。因为水库太大,放水又太慢。他们决定采取最普通的搜救方式。会水的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库。

  可是捞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是马忠的钓竿。”他指着水中央漂着的钓竿说。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现在突然出现在水面。浮标在水面一升一降地跳动。他激动地说:“马忠落水之前浮标也是这样的!”

  马忠的伯伯忙划水踢腿游了过去。这时,钓竿在马忠的伯伯造成的水波推动下,向更远的方向漂去。马忠的伯伯急了,更快地向钓竿靠拢。可是那个钓竿故意跟他闹别扭,以相同的速度漂走。浮标仍然一升一降地跳动,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它一跳一跳。

  “我操他妈的!”马忠的伯伯气喘吁吁地骂道,一巴掌拍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浪花。

  “别急别急。”几个人一起围过去,对钓竿展开了半包围,把钓竿向岸边逼过去。

  钓竿退到岸边,撞在了岸堤上,停止了移动。马忠的伯伯迅速伸手将钓竿抓住,提起来。钓竿上什么也没有,浮标、鱼钩、丝线都还在。“妈的,我还以为上面有鱼呢。”马忠的伯伯骂道。

  “你看。”一个人指着鱼钩说。其他几个人凑过去。

  鱼钩上面缠了几根细小的毛发,大小长短跟人的毛发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绿色的,像水草漂浮物一样。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难道刚才是它带着钓竿漂动吗?”

  马忠的伯伯骂道:“尽胡扯!快点找人吧!”

  他们抱着不放弃的心思从中午一直找到月亮升起,田间的蛙声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地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马忠。这时起了点点微风,待在水库里的人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月光洒在微风掠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条鲤鱼背。

  马忠的伯伯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妈的,就是淹死了,到现在尸体也应该浮起来了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水里的人冻得嘴唇紫了。马忠的伯伯只好招呼大家上岸,放弃了搜救。

  他没有把他和马忠偷窥那对男女的事情告诉别人,只说马忠是钓鱼的时候滑到水里的。他当时认为偷窥的事跟溺水的事是毫不相干的,告诉他们不但没有用,还会被大人们笑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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