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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像往常一样正和遥香一起吃早饭时,电话铃响了。最先作出反应的不是恭子,而是女儿。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电话。那眼神中包含的已不是单纯的期待,而是更悲壮的恳切,随即又和母亲四目相对。这是近一年来已无数次重复的情况。恭子冲女儿微笑着轻轻摇摇头,那意思是说——不是,肯定不是。她想尽量减少女儿的失望,同时也是为自己筑起防线。

  恭子拿起话筒。“喂,这里是曾我家。”

  “喂,我姓冈川。”传来一个异常明快的男性嗓音,“对于家里有小学生的家庭,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不好意思,先问问您家是否在对孩子进行某种形式的英语教育?”

  “英语教育?”

  “是的。如果目前还没有,您一定要尝试一下。并非传统的坐在课桌前的方式……”对方喋喋不休。

  “我家就不用了,没那么多钱。”

  “用不了太多费用。如果您不清楚,我能登门给您进行详细说明吗?”

  恭子又说了一遍“不用了”,随后挂断了电话。最近这类电话很多,有的推销房子,有的推销墓地,还有的建议投资。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家里的电话号码的。

  回过神来,恭子突然发现遥香正悲伤地注视着自己。恭子默默地摇了摇头。女儿垂下头,慢慢地又开始吃早饭,那忧郁的表情已无法用失望这种词来概括。让孩子如此失落,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说那些不顾忌别人、乱打推销电话的人罪恶深重。

  给忧郁的女儿鼓了鼓劲儿,总算是送她去了学校。之后,她草草收拾一下碗筷,准备出门。她只是形式上化了化妆,穿上大减价时买的素气套装,应付似的在镜子前站了站,可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忧郁和空荡荡的凄惨在心中打着旋儿。

  去年这个时候,恭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当时处于幸福的顶点。遥香即将升入小学,恭子异常兴奋,专门请朋友陪着去挑选孩子入学时穿的衣服,当时朋友还羡慕她有钱买高档名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道,仅仅过了一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脸上没有丝毫光彩。

  距噩梦发生的那天,已经快一年了。

  不,噩梦还将持续。那天和往常一样出门的丈夫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依然没有得到答案。她作好了丈夫已不在人世的思想准备,但至今依然有淡淡的期望,或许他有一天会突然回来。不光是遥香,她自己也是,每次电话铃一响,就会想是不是孝道打来的。

  她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工作的,之前用孝道留下的存款应付日常花销。但还要付房贷,特别是发奖金的那个月,还贷额度相当大,存款迅速减少,已不允许她总是这样在家里等待丈夫了。

  公司对孝道是按停职处理的。他以前有没用完的带薪休假,全部算进去后,领了大约一个月的工资,去年夏天的奖金也发了一部分。拿到这些钱时,恭子切身体会到丈夫能为家里挣钱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同时,她被“今后再也没有保障”的恐惧感笼罩了。

  她尽量不去考虑寿险。如果能拿到保险金,生活确实能轻松很多,也不用再担心房贷。但如果想拿到这笔钱,当然先要确认孝道已经死亡。恭子害怕自己会有盼着早日找到丈夫尸体的想法。

  恭子最初找到的工作是服务员,在位于荻窪的家常餐馆。即使不想在可能被熟人看到的地方工作,但也顾不上挑三拣四了。参加几次面试后她明白了,像她这个年龄,再加上有孩子,找份工作实在不容易。孝道以前经常发牢骚:“不景气的程度远比政府想的严重。不用多久,日本会到处都是失业者。”恭子痛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在那家餐馆干到今年一月,从二月开始,在银座的宝石饰品店卖手提包和钱包。在这里可能被许多人看到,比餐馆危险,但她已不会害臊,因为不是和年轻姑娘穿同样制服的餐厅服务员了。谁有这个店的东西,身价似乎就高了一个层次,应该说在这里工作是值得自豪的事情。恭子本来就对提包等小配件感兴趣,工作时看看这些东西就感觉愉快。最重要的是收入高,如果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就能维持和遥香的生活。幸亏认识了那个人——恭子从心底感谢那个安排她来这家店工作的人。

  可孝道究竟去了哪里?

  他刚失踪时,恭子询问了所有亲朋好友,翻看了贺年卡及通讯录,连明显没有交往的人都打了电话,问他们最近是否见过丈夫。她最初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丈夫失踪,后来已顾不上在意这些。

  孝道的同事也多方帮忙,详细询问失踪前孝道的状态,并把结果告诉她。但通过这些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怎样孝道都没有失踪的理由。他当时正负责几项工作,进展都还算顺利,下周还将签署一个大合同。

  恭子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女人。她听人说过,如果男人的行动匪夷所思,背后肯定有女人。她也这么认为。熟悉孝道的人都断言肯定不可能,但恭子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从孝道的朋友那里打听出曾经与他交往过的女人的姓名,用尽手段查出了联系方式,不顾一切地打了电话。没人会乐意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所有人都对恭子冷言冷语,还有人在电话里大发雷霆。恭子觉得自己特别凄惨,但也换来了对丈夫的确信:他失踪前绝对没有情人。

  现在,恭子每天都在等待发现和丈夫特征一致的死者的通知。一个月前,在足立区发现了这样的死者,她还去了警视厅,作好了被问到各种细节的思想准备,但最终证明是别人的尸体。听说前几天案犯已被捕,好像是死者的妻子及其情夫干的,详情不明。在孝道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她尽量避开和杀人案相关的新闻报道。

  得知死者是别人时,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心中上下翻滚。她确实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她渴望得到明确的结果。她察觉自己竟然有种类似失望的感觉,不禁惊呆了,开始憎恶并责备自己。

  对恭子来说,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是能将丈夫从意识表面驱逐出去的短暂时刻。即便如此,有好几次一发现从店前经过的行人中有像孝道的人,她竟然忘记眼前有顾客,直接冲了出去,就算知道认错了人,也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已把相关情况告诉了同事们,最初大家都觉得有些瘆人。

  恭子工作到六点,收拾完离开店时已六点半。回家之前,她先去了父母家。父母和哥嫂一起住在陈旧的独栋木质楼房里。恭子上班时,就把遥香寄放在那里。

  接了女儿回到自家公寓,恭子发现房门前站着一个男子。这人鼻子和下巴下方都胡子拉碴,头发偏长,没系领带,看上去不像普通上班族,而且眼神锐利。他死死地盯着她们,恭子不禁双腿发软。

  她低头想从包里拿钥匙时,男子问道:“您是曾我太太?”

  听到那低沉的声音,一直心惊胆战、担心这人会跟自己搭话的恭子不禁打了个寒战。“是的……”她颤声答道,把遥香藏到身后。

  “这么晚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我担心白天您不在家。”

  “您是哪位?”

  “警视厅的。”男子拿出证件,“我姓加藤。”

  “警察……”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丈夫,或者又发现了特征类似、身份不明的尸体。

  加藤连忙伸出手掌以防她误解。“并没有发现您丈夫。我只是想问您点事情,才冒昧拜访。”

  “您想问什么?”

  “就是您丈夫失踪时的事情。”

  “噢……”她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问呢?

  “我知道您已经把情况对我同事说了,前几天足立区的案子也得到了您的大力配合,但我今天问的和那些不太相同,想和您面谈。”警察看了看躲在恭子身后的遥香,冲她微微一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我尽量不占用您太多时间。”

  恭子明白了,看来不能就这么站着交谈。

  “那您请进吧。”无奈之下,恭子说道。

  她从没让不认识的男人进过家门。如果这人是冒牌警察,突然露出强盗的真面目,母女俩将毫无抵抗力——恭子一边这样想,一边沏了茶,好在男人似乎并没有改变态度。

  正如加藤所言,他的问题集中在孝道失踪前后,特别仔细地询问孝道和新海美冬约好见面的细节。见面有什么事?和新海美冬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孝道失踪后,与美冬有没有联系?这些问题问得十分详细,恭子不明白他目的何在。

  “请问,新海怎么了?”送加藤的时候,恭子在门口问道。

  “没什么,”加藤笑着摆摆手,“我只是想详细掌握情况。打扰了。”

  送走警察,恭子依然想不明白。丈夫的失踪和新海美冬没有直接关系,这个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她犹豫着是否该把这事告诉美冬。美冬是自己的恩人,正是她帮忙介绍了现在的工作。

  也许会让美冬不快——恭子决定还是不说为好。

  现场在港区海岸,天空有海鸥飞来飞去,日出车站就在左近。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被扔在路边,被路过的卡车司机发现,死因不明。

  辖区警局姑且通知了总部,总部听了大致说明,姑且决定派人过去看看。加藤想,若干个“姑且”重叠在一起,就派到了自己头上,真倒霉。

  他正吸着烟,西崎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他们说咱们辛苦了,似乎在盼着咱们回去。”

  “肯定是。这种小事还让总部的人出面,他们也不好干。”

  两人上了停在路边的西崎的车。

  加藤租的公寓在大森,西崎住在更靠前的蒲田。只要到了第一京滨国道,就可以直线行驶了。加藤猜测,上司派他们两人,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去现场方便,西崎还有车。另外,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大半夜被叫出去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不高兴。

  “咱们在这里吃了拉面再回去吧。”加藤冲左边的招牌扬了扬下巴。

  “好啊。”西崎积极响应。这两人早已习惯了,就算看了死尸也不会影响食欲。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一直营业到清晨五点的拉面馆。

  炸酱面吃了约三分之一时,加藤停下了筷子。“咱们说说新海美冬行吗?”

  “新海?”西崎面露诧异,“啊,那个女人。当然可以,你还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

  “那个阿佐谷的寡妇……不对,就是丈夫失踪的那个,我去见了。”

  “哦?”西崎向后一仰,“看来你还真挺重视。为什么?”

  “不是同名同姓,果然就是那个新海美冬。”

  “这又怎么了?加藤,你不也说这种偶然有可能吗?”

  “唯独那个女人,让我觉得绝非这么简单。”

  “莫非是因为那女人太有魅力了,你迟迟无法忘怀?”

  西崎想开个玩笑,加藤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用筷子插住了薄薄的肉片。

  “你猜现在那女人在干什么?别吃惊,她现在已成了两家公司的老板。”

  西崎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用杯子里的水冲下了口中的食物。“这么不景气的世道,居然有人这么能干。”

  “一个是美容院,现在拥有人气极旺的美容师,生意火暴。另一个你猜是什么?原创首饰的制造和销售,而且听说在和华屋进行业务合作。”

  “啊……”西崎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经常有,还是非常罕见。”

  “怎么可能经常有?就在两年前,她只是个普通店员,还是阪神大地震的受灾者,当时能维持生活已很不容易。为什么现在会拥有什么超级美容师,又能和华屋开展业务合作?”

  “人家的确做到了,有什么办法?这世上确实有些厉害角色,就是与众不同。”

  “问题就在这里。”加藤用筷子指着西崎,“正因为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女人,却偶然地和两起案子有关,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我觉得背后肯定有文章。”

  西崎边吃拉面边苦笑道:“你想多了,而且,那个……曾我,就是失踪的阿佐谷的公司职员,那究竟算不算案子还不好说呢。”

  “一个大男人消失了,当然是案件。”

  “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西崎端起碗,歪了歪头,“加藤,就算有关联,可新海本来和曾我约好见面,最后也没等到曾我。你认为她在撒谎?”

  “我没这么说。”

  “怕只是偶然有关系。”西崎开始喝面汤。

  加藤不想再说下去了。不论怎么解释,也很难让别人理解自己心中并不清晰的想法。

  曾我恭子说新海美冬为她介绍了在华屋的工作,加藤对此也觉得可疑。对于新海美冬来说,曾我恭子仅仅是想给自己送家人照片的人的妻子,在曾我失踪前与自己从未谋面。虽说曾我是已故父亲的部下,但以这种程度的关系,会帮忙介绍工作吗?

  加藤委托杉并警察局的熟人要来了曾我孝道失踪的相关资料。杉并警察局并未认真调查,只在形式上向新海美冬和曾我的同事询问了情况,但他们曾去美冬和曾我约好见面的咖啡店调查。咖啡店的人作证,确实见过一名像美冬那样的女子。

  出了拉面馆,加藤几乎一言不发。西崎也没主动搭话,或许他误以为自己没回应有关新海美冬的事,惹加藤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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