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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雅也,”美冬挪了挪身子,抱紧他的腰,“如果不能和你见面,我就不能为了什么而活下去了。这些努力全是为了我们俩,为了我们能幸福。”

  雅也抚摸着美冬的头发,顺势把她搂在怀中。她脉搏的跳动传到了他胳膊上。

  “美冬。”

  “什么?”

  “实际上,我的心情和青江一样。”

  她沉默不语。雅也以为她不知如何回答。

  不久,从他胳膊下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我知道。”

  刚过八点半,最后一名客人离开了,店员们开始收拾东西。平时收拾完就可以下班了,但星期四的晚上例外,他们大多都会简单吃完饭后再回到这里。MON AMI一周举行一次学习会,定在周四的晚上。气氛热烈的时候,经常开完会回到家都过了十二点。

  “不好意思,今天我就不参加了。”青江对旁边的男店员说。

  四周有好几个人面露遗憾。看到这些,青江心生优越感——大家都想偷学我的手艺,因为我是备受喜爱的超级美容师青江真一郎。

  “就这样吧,下面的事就拜托了。”

  “是。”男店员点点头。

  青江穿上外套,刚要打开店门,突然看到了在前面扫地的中野亚实。她是最近雇用的员工,手艺相当不错,而且特别热心学习。她个头小巧,眉清目秀,颇受客人喜爱。

  “亚实,你今天又开车来的?”

  “是的。”亚实眨着大眼睛。

  “停在老地方?”

  她用力点点头,调皮地笑了。这样的举止也是她受欢迎的秘密。

  “小心呀,别因违章停车被抓。”

  “我会的。”她又点了一次头。

  亚实和母亲住在驹泽,父亲独自在札幌上班,哥哥已经参加工作搬出去住。亚实高中毕业后就拿到了驾照,有学习会的那天大多开父亲的车来上班。她从不用收费停车场,总是停在路边。她说,有些无人管理的好地方。店里的同事也议论过,说这种事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牵引车拖走。

  青江出了店,马上向旁边的包月停车场走去,上了自己的宝马。现在他住在位于目黑的公寓,是新建的,月租三十多万。

  青江想,两年前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今天的生活。若只是受雇于人,不论多么有名气,收入都不可能剧增。如果凭那点可怜的工资自己开店,首先得想着还贷款,提高生活质量的事肯定会推到后面。

  那时答应美冬的邀请是正确的。自己没出一分钱就独立开店,而且在她的帮助下知名度骤然提高。不论是店名还是青江真一郎的名字,在年轻人中可以说无人不知。

  但青江想,不能满足于现状。虽说开了店,但MON AMI并非自己一个人的。不,那其实只是新海美冬的,自己只不过是BLUE SNOW公司的董事。MON AMI的营业额有一半归自己,但正因美容院的这种体制,收入永远无法全归自己。

  不光是收入的问题,想拥有一家名副其实的自己的店,想拥有从头到尾都由自己安排的店,这种想法最近越来越强烈。

  但美冬不可能同意。如果青江真一郎不在了,MON AMI的顾客就会减半。这绝非青江的自负。

  他并不想背叛美冬。她有恩于自己,最关键的是自己爱她。若能和她结婚,现在的想法很容易打消。

  但背叛的人是美冬。他早就知道她在扩大BLUE SNOW的业务范围,也知道她和华屋缔结了合作关系,但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要和华屋的社长结婚。

  就此事质问她时,她却没有丝毫歉疚。“我也三十多岁了,考虑将来的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我一辈子不能结婚?”

  青江忍辱问她和自己的事怎么办,她却满脸困惑地说:“你和我不是生意上的伙伴吗?而且是合作非常愉快的伙伴。我一直这么认为。”

  “你和生意伙伴也会做爱?”

  听到这样的质问,她依然面不改色。

  “做不做爱和角色没有任何关系吧? 那是男人和女人的问题。那时我还没遇到秋村,把你作为一个男人来喜欢,才会那样,但我觉得此后我们的关系并未进一步深入。你看,你对我求婚了吗?”

  “我一直把你当成恋人。”青江说。

  “谢谢,但我不是。对我来说,你是理想的合作伙伴,我以为在你心目中我也是一样。”

  这样的解释不可能让人信服,但看来只能接受自己被人抛弃的事实。青江认为自己被放上了天平来权衡。

  尽管备受追捧,自己也不过是一介美容师,那个人却是大型宝石饰品店的社长,自己不可能有获胜的希望。

  但他不想就这么干脆地退出。既然对方背叛在先,那自己也有背叛的权利。

  大约三周前,青江表示想出去单干。当时两人在饭店里吃饭,美冬凝视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看来你也是个普通人,稍有起色,马上就萌发新的欲望了?有欲望不是坏事,如果能用在其他方面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公私两方面的伙伴。但既然你说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也只能专心想生意了。”

  “和一出名就想独立的艺人一样。那些艺人基本上都失败了,这些你不知道?”

  “我不是艺人,是美容师,靠手艺吃饭。”

  “辅佐你取得成功的是我,你不明白吗?”

  “我已不再需要辅佐,也不需要什么超级之类的形容词,我只想要一艘自己能操纵的船。”

  “船?说得真好。”美冬苦笑着叹了口气,“可你连自己现在乘的船上有多么好的装备都不知道。”

  “美冬,两者不可兼得。”

  “什么?”

  “华屋的社长和美容师青江真一郎两个你都想得到,这如意算盘打得过头了。”

  “听你的口气,简直像是如果我不结婚,你就不会说这种话。”

  “确实如此。如果你不背叛我,我绝不会这样说。”

  美冬缩了缩肩膀,有些严厉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具有让人决心动摇的力量,但他并没有躲闪,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我会考虑的。”她说。

  此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谈过。美冬有时会来店里查账,就算聊上几句,也只是事务性的。他曾经主动打电话,问那件事情怎样了,她却让他再等等。

  今天手机上终于接到了美冬的电话,说今晚要去他的住处,还加上一句,说要好好谈一谈。

  他想象着谈话内容。她肯定不会取消婚事,也绝不可能痛快地答应自己独立。美冬顶多会提出条件,说会发特别奖金或提高待遇。他暗暗对自己说,不论对方提出多么好的条件,都不要动摇决心。

  回到公寓,刚换好衣服,手机响了,是美冬。她说正在附近的咖啡馆,希望他过去。

  “不是说要来我家吗?”

  “本是那么打算的,改主意了。我在这儿等你。”她挂断了电话。

  青江猜测,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她不敢轻易进男人的房间。他想,你这样耍我,那我也更容易拿出结论了。

  到了咖啡馆,身穿白色套装的美冬正等着他,看样子是从公司直接来的,旁边放着与她有些不相称的公文包。

  “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第一次谈工作的时候。”青江坐下来。

  “和那时一样,我认为今晚要谈的对你也是件好事。”

  “如果对我是好事,对你应该就不太好。你应该无法保持如此优雅的表情。”

  “所以说是折中方案,找到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契合点。”

  见她拉过公文包,青江想,果然不出所料。他心里烦透了。

  中野亚实回到车上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关于新的发型设计,经验丰富的店员给了她不少建议,就耽搁到现在。很多时候比今天还要晚,所以星期四总是借爸爸的车。爸爸也说,汽车这东西总不开反而容易坏。

  车是旧款奥迪,内饰和外观都很破旧了,特别是亚实开车以来,各种伤痕更加明显,但只是些轻微剐蹭,没出过事故。

  确认并未因违章停车而被罚,亚美放心地上了车。她也觉得若总这样干,早晚有一天会被抓住,但一想到深更半夜还要从车站往家走,她就不想放弃开车。她家离最近的车站有一公里多的路程。

  她像往常一样驾车行驶在熟悉的道路上。学习会之前只吃了便利店的饭团,现在肚子咕咕叫,她想回家后吃碗方便面。

  快到了,她从家门口开了过去,因为租的车位在别处。亚实的母亲觉得租金太浪费,总想把车位处理掉,但爸爸说他早晚要从札幌调回来,到时再想租车位恐怕就难了,还是维持现状。

  停车场在离公寓约一百米处。地方不大,顶多能停放十多辆车,周围被建筑物挡着,路灯的灯光几乎照不进来。

  从里数第二个就是亚实家的车位。刚开始开车时,亚实把车倒进去很费劲,最近已经习惯了,只一次就把车准确地停在了预定地点。亚实在心中为自己叫了声好,关上发动机,拿着东西打开车门。

  下了车,她刚要把钥匙插进车门上的钥匙孔,突然觉察到背后有动静。

  没等她回头,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接着整张脸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她没顾得上恐惧,只是惊得全身都僵住了。

  她想大声呼救,深吸了一口气,却发不出声音。很快,她失去了知觉。

  和美冬见面的第二天,青江心情大坏,那似乎表现在了脸上,店员们也不太敢跟他搭话。他在休息室里喝咖啡,一根根地吸烟。屋里很快就烟雾弥漫。

  不用说,不愉快的原因在于和美冬的谈话。没想到,她的方案只是报酬的小幅上调。

  “提高报酬本来就理所应当,还用谈?”他说。

  “你不知道经营的细节,才说这种话。业绩确实提高了,但收入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增长得那么多。现在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业绩什么时候会下滑,必须保存应对不良局面的实力。”

  从美冬嘴里冒出的话,简直像老板对要求涨工资的员工说的。青江特别扫兴,他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站起身:“再这样谈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好吧,那我再考虑一下。”

  “估计你考虑多少次都一样。”青江扔下这句话,丢下美冬,走出了咖啡馆。

  青江觉得这不像美冬的一贯作风。本来期待着她提出更加大胆的方案,可竟然只是提高报酬,这是什么意思?还说董事的报酬一年内不能变化,暂且采取临时奖金的方式解决。美冬竟然以为自己能同意那种条件,这完全出乎青江预料。他特别恼怒:难道自己在她眼里竞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男人?

  既然如此,为了争口气也要离开。他下定决心:在MON AMI待不了几天了。

  “青江。”一个男店员喊他。青江刚好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什么事?”

  “刚才亚实的妈妈打来电话,说她今天请假。”

  “感冒了?”

  “不。”店员摇摇头,“说是出了事故。”

  “事故?你看,被我说中了吧。”青江歪了歪脸,“我老让她别开车来。就连我,累了的时候开车也挺费劲。”

  “不,好像不是交通事故。”

  “哦?那是什么?”

  “不太清楚。她妈妈也没细说,只说也许要休息一段时间……”

  “怎么了?”

  “不知道。”年轻的店员也很纳闷。

  “行了,那今天亚实的工作大家就分担一下吧。”

  “明白了。”

  不是交通事故,青江暂且放心了。万一亚实开车把人撞了,这事上了报纸,很可能会影响店的形象。青江摇了摇头,真傻,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店的形象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有损我青江真一郎的名声。

  关于中野亚实的缺勤,青江没有多想。她是新人,还没有固定的顾客。尽管忙的时候缺一个人都很麻烦,但今天并不太忙。

  到了傍晚,两个长相气质与美容院格格不入的男子推开玻璃门进来。他们都在西服外面套了薄大衣,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看上去要年轻一轮。青江一边为女客修剪头发,一边在意地看着——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客人。

  前台的女店员来到青江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是警察。”

  “警……”担心被客人听见,他没有把话说完,朝前台看去,冲那两人点头致意。“知道了,让他们在休息室稍等我一会儿。”

  “好的。”

  青江继续手头的工作,心里暗暗纳闷。

  见他走进休息室,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烟灰缸里有两根还没熄灭的香烟。

  “您这么忙还来打扰,真是抱歉。”年长的那人说。

  “没关系。”青江坐在他们对面。那两人也跟着坐下,同时捻灭了香烟。

  两人是玉川警局的,年长的姓尾方,年轻的姓桑野。

  “您想必认识中野亚实。”尾方问。

  “是我们这里的店员。”青江想起了早晨的事,“我想起来了,她妈妈曾打来电话,说出了事故,要休息一段时间。您问的是这件事吗?”

  “事故?哦。”尾方和桑野面面相觑,看上去有些发窘。

  “不是吗?”

  “和事故有些不同,这个嘛……”尾方看了看房门。

  “没关系,外面应该听不见。”

  “哦。是这样,不是事故,是案件。中野小姐昨天夜里遇到了歹徒。”

  “遇到歹徒?情况怎样?”

  尾方舔舔嘴唇,稍微向前探了探身。“这件事希望您能保密,这也是受害人母亲的意思。可若不告诉青江先生您,就无法进行调查。”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青江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是这样,昨天晚上,中野小姐在自家的停车处遭到歹徒袭击,钱包等价值两万多元的东西被抢。”

  “抢劫?”青江从心底感到惊讶。他从未想过竟会这样。

  “中野小姐刚下车就从身后遭到袭击,看样子案犯是在她昏迷后作案的。”

  “昏迷……从身后被打昏?”

  “不,像是让她闻了药品。”

  “你是说三氯甲烷之类的东西?”

  “噢。”尾方又一次注视着青江的脸,“您还挺清楚。”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用这种方式吗?真的是三氯甲烷?”

  “我们猜测是。那东西能让人顷刻间昏迷,受害人几乎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她还好吗?”

  “听说一直在医院躺到下午。和身体相比,精神上的打击更大。而且,三氯甲烷那种东西,闻到的人苏醒过来也会头痛,”

  青江想起了中野亚实亲昵的笑容,昨晚自己走的时候还看见了。亚实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幸,真让人无法相信。

  “听说昨天这里举行了学习会。”

  “是的。店员们为提高水平,每周四晚上都要开学习会。”

  “中野小姐只在有学习会的时候才开车上班?”

  “听说是这样,她说车站离家太远。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青江把脸扭向一边,“如果我制止她开车来就好了……”

  “大家都知道中野小姐开车来的事?”

  “我们店的人应该都知道。”

  “学习会结束的时间固定吗?昨天好像开到十一点左右。”

  “没有特别规定,原则上是到十一点,可很多时候要更晚一些。当然,会尽量让大家赶上末班车。”

  “也就是说,昨天并没有延长,而是正常结束了?”

  “估计是。昨晚我没有参加,不清楚详情。”

  “啊,青江先生休息了吗?”尾方似乎特别意外。

  “去和经营者见面了。一个姓新海的人。”

  “咦,这里的经营者难道不是青江先生?”

  “我们是公司运营模式,我是董事。”

  回答的时候,青江感觉警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低了一个层次,似乎在说:原来只是个受雇的店长。

  警察询问新海美冬的联系方式,青江把她的名片给了他们。

  “这家店的事务全权委托给我。所以,关于中野的情况,我肯定更了解。确切地说,新海也许都不认识中野。”青江觉得不这样说就太没面子了。

  “明白了,还有一些问题。”尾方吸了口气,“关于中野小姐遭遇歹徒一事,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线索?”

  “嗯。”

  “这个……我怎么会有线索呢?她说开车来,我一直担心她会因违章停车而被罚,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再换一种说法,”尾方想了想又说,“最近中野小姐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人往店里打电话,或者在外面等着她?”

  青江皱起了眉头。他没有马上明白这么问的意图,但看到警察们面带深意的表情,他逐渐明白了。“啊?不会吧?”

  “什么?”

  “她……中野难道不是偶然遭遇强盗?你是说罪犯从一开始就以她为目标?”

  “目前还无法下结论,也有流窜作案的可能,但那样案犯应该一直埋伏在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来的停车场。现场光线昏暗,从外面几乎无法看到车内,可歹徒在中野小姐刚下车时就从背后扑了过去。这样只能推断,在中野小姐下车之前,歹徒就知道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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