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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上海到巴黎(15)

  “证据就在羊皮书里,我和教授已经完全破译了,那些十六世纪的文字记录得很清楚,一定有人总结过这段历程。玛格丽特如何留下秘密的信息呢?她想到了宫廷画家来给她画肖像的机会,于是她通过母后请一位画家入宫,在旁人的严密监视之下,画家为她画了一幅人物肖像。但我们可以确定,她一定在那幅画中留下了宝贵的信息,这种信息可以传递给她未出生的孩子,以便那孩子将来获得秘密,成为法国乃至世界的主人。”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幅《玛格丽特》油画,其实就是一种密码,它指示了‘路易九世之谜’的破解方向?”

  于力不禁拍了拍手说:“你的分析太对了,我和教授讨论了大半天,居然被你一下子说透了。画玛格丽特的那幅肖像时,应该还完全看不出来怀孕的样子吧,但在数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可怜的是,那孩子随即被凯萨琳王太后送了出去,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玛格丽特也不知道,她只能每日以泪洗面,不久被她的丈夫接到了那瓦尔去。”

  我不禁也为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所感动了:“那个孩子的下落究竟如何?”

  “放心吧,他后来在乡下长大成人了,当他长到十几岁的时候,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想方设法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此时玛格丽特早已被她的丈夫休弃,她失去了往日的青春美貌,躲到圣母院里度过残年。根据羊皮书上的这段记载,当她的儿子几经周折,千辛万苦地找到她时,她已经重病在身,奄奄一息了。”

  “真是一段感人的千里寻母记啊,就算是大仲马也写不出这样的故事。”

  “玛格丽特在临死前把羊皮书卷送给了儿子,她说谁得到了那个秘密,谁就会统治世界。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藏宝地点,就躺在儿子的怀中断气了,也算是最后的遗憾吧。”

  我终于忍不住了,轻叹了一声:“难道秘密就此中断了吗?”

  “不,秘密就藏在那幅油画中,玛格丽特的儿子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并不知道秘密究竟是什么,因为油画中的秘密实在太隐蔽了,玛格丽特临死时又没来得及说,以至于他守着那幅油画一辈子,熬白了头发都没发现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玛格丽特和拉莫尔的私生子也有了后代,他们在法国南方繁衍子孙,和拉莫尔家族的其他支系并不来往,完全与世隔绝,世代守护着这幅油画,还有这卷羊皮书。他们不断在羊皮书上添加一些内容,所以才会被我们所破译知晓。但我猜想四百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参透这幅画里的秘密。”

  “那油画怎么又会流失到外边去的呢?”

  “你忘了吗?上次我们不是查过油画《玛格丽特》的资料吗?”

  我这才想了起来,伏尔泰大学的艺术品资料库,记录了那幅画的收藏历史—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此画一直被法国南方某家族收藏,想必这家族一定是拉莫尔家族了。后来拉莫尔家族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参加了保王党的叛乱,便遭到革命派的镇压,油画《玛格丽特》被政府没收,后成为拿破仑的私人收藏品。此后数十年这幅画又几经转手,直到巴黎公社起义后,由圣路易博物馆收藏。

  到这里,我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原来羊皮书的秘密就在这,它记录了关于油画《玛格丽特》的秘密,而四百年前的油画《玛格丽特》又隐藏着“路易九世之谜”的重要信息,那重要的信息又是什么呢?

  但现在最关键的是,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油画,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被盗窃了,它被林海的爷爷带到了遥远的中国,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如果没有看到那幅画的真迹,当然也不可能破解出画中的密码!

  可那幅真正的《玛格丽特》究竟在哪里呢?

  是在中国,还是在法国,或是早已经毁灭了?茫茫世界,到哪里去寻找那幅画呢?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林海的手中了。

  林海能否找到爷爷留下来的真画呢?

  我只能绝望地叹口气,因为这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想快点离开巴黎,回国去帮助林海,他现在正处于万分危险之中。

  匆匆地辞别研究室,走出房门前我下意识地回了回头,只见幽幽的灯光打在奥尔良教授的脸上,似乎显现出狰狞的反光。教授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那种眼神让我不寒而栗,似乎有某种东西已经附上了他的肉体,正潜伏在黑暗的某处,随时要吞噬着这栋大厦里的每一个人。

  午夜十二点。

  黑夜的雨铺天盖地,路边驶过的汽车溅起水花,已经打湿了林海的衣服。他撑着伞大声叫喊着玛格丽特,她跑出网吧时并没有带伞,林海很担心她会不会淋雨着凉。

  他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跑遍了附近的几条马路,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但他知道玛格丽特人生地不熟,是不可能跑出太远的,她一定还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在茫茫的夜雨中,林海只感到心如刀割,眼前不断晃动着玛格丽特的身影,心里却不断地问着:“为什么?”

  他曾经完全相信玛格丽特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个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的心,甚至她的一个眼神,也可以让他心跳得厉害。但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梦幻,就像沙粒聚成的一座巨大城堡,只一个浪头就被打得粉碎。

  “她根本不是油画中的幽灵,她为什么要骗我?她究竟是谁?”

  林海默默地问着自己,一步一颤地回到网吧门口,只见在彻夜长亮的霓虹灯下,有两个人的身影在晃动着。

  他撑着伞悄悄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玛格丽特,她正浑身颤抖着站在屋檐底下,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而另一人是个陌生的外国人,穿着件黑色的风衣,苍白的脸庞上长着副鹰钩鼻,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玛格丽特正和那个男人说着话,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林海在悄悄靠近。林海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块广告板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那男人说的也是法语,用命令的口吻对玛格丽特说:“快点回到那小子身边去!”

  “不,他已经知道那幅画是假的了,我的谎言也被他看穿了。”

  “那你更应该回到他身边,继续控制住他。”

  玛格丽特痛苦地回答:“我做不到!”

  然后,林海只听到“啪”的一声,原来那男人竟打了玛格丽特一记耳光,接着又是一声恶毒的咒骂。

  但玛格丽特似乎并没有任何退缩,她只是倔强地说了声:“Je l\"aime!”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他。

  瞬间,“Je l\"aime”像针一样插在了林海心头,他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免发出声音来。

  那法国男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地说:“你疯了吗?”

  没想到玛格丽特居然冲了出来,但一只手被那男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身体暴露在雨中,双手拼命地挣扎着,情况似乎万分危急。

  这时林海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广告牌后跳出来,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然后紧紧地抓住了玛格丽特的手。

  林海的突然出现,自然让玛格丽特非常惊讶,她还来不及说话,林海已经拉着她向马路对面跑去。

  玛格丽特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跑,穿过大雨中的街道,一下子穿到了对面的小巷中,身后只留下那个大声咒骂的法国男人。

  雨伞不知被扔在了哪里,他们在黑夜的大雨中一路小跑,飞溅的水花弄湿了衣服,地上发出奇妙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从囚笼中跑出的奴隶,要尽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直到林海紧紧地搂住了她,在她耳边反复地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玛格丽特睁开被雨水打湿的双眼,额前的头发紧贴在眼角,颤抖着说:“Je suis désolée!”

  “别说对不起了,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躲吧。”

  林海拉着她穿过雨巷,在一处屋檐下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磨破了嘴皮子总算叫朋友让出了一间空屋。

  然后他们跑到了另一边的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过去了。

  朋友空关的房子离这里很近,是多层房子的四楼,一室一厅,准备下星期要租出去的。林海在半夜里敲了朋友的房门,拿到钥匙后打开了空屋。

  他拖着玛格丽特来到卫生间,幸好热水器还能用,他知道玛格丽特会使用的,便让她先洗个澡,然后自己再跑出去买点换的衣服。

  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买了一些简单的衣服,便匆匆地跑回来了。林海从浴室门缝里把衣服塞给了玛格丽特,很快就看到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了,头发上冒着热气,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谢天谢地她身体非常健康,看起来并没有感冒。

  这时玛格丽特显得有些尴尬,低下头说:“你也淋雨了,去洗个澡吧。”

  林海呆呆地点了点头,便走进浴室洗了把澡。当热水冲刷在头顶时,他的心里已一片空白,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宁愿相信玛格丽特就是四百年前的人,诺查丹玛斯也正在追杀他,一切依然还在梦幻之中。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只见玛格丽特手里握着个小东西,看起来像是袖珍麦克风,只有两三厘米大小,她淡淡地说:“把它毁了吧。”

  “为什么?”

  “只要有这样东西在身边,他们就会随时找到我们。”

  “你什么意思?”林海接过她手中的小东西,仔细端详了一下说,“难道说这是方位传感仪?”

  玛格丽特羞愧地点了点头。

  林海似乎不敢相信:“你身上一直藏着这个东西?怪不得诺查丹玛斯会一直找到我们,原来他不是闻你的气味,而是接受这个东西的电磁信号吧。”

  “Je suis désolée!”玛格丽特羞愧地低着头说,“你快点毁了它吧,否则他们还会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从房间里找来一把锤子,将传感仪砸烂在了过道上。

  玛格丽特终于吁出了一口气:“他们不会再找到我们了。”

  林海沉默了片刻,突然回头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他们是……”玛格丽特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轻声说,“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那你又是谁?”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是玛格丽特。”

  “不,玛格丽特是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和王后,她早已死去,变成了灰土。”

  “玛格丽特是我的名字,我的姓是拉莫尔。”

  林海一下子怔住了,嘴里缓缓念出了她的名字:“玛格丽特·拉莫尔?”

  “是的,这就是父母给我的名字。”

  “拉莫尔?”他抿起嘴仔细想了想,忽然大声问,“是《红与黑》里的拉莫尔侯爵家族?”

  “不,我们不是那个侯爵家族,但我们是德·拉莫尔与玛格丽特王后的直系后代。”

  “对了,在爷爷留给我的信里,也写到了那个隐居在法国南方的家族,你们就是那个拉莫尔家族吧?”

  玛格丽特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刚才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叔叔,他叫维克多。”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图书馆门口,在我的手心里写下‘Aider moi’的人,就是他吧?”林海不待玛格丽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没错,一定就是那个人。那么装作诺查丹玛斯来吓我们的人,也是他吧?”

  “猜得没错,他之所以一直跟着我们,是因为我身上藏着的方位传感仪。”

  说到这里林海已经猜出几分了,他盯着玛格丽特那翡翠色的眼睛问:“够了,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吗?1936年,我们拉莫尔家族盗走了油画《玛格丽特》,但族长的女儿玛蒂尔德,却与你的爷爷林丹青私奔去了中国,不但带走了《玛格丽特》的真品,而且还带走了古老的羊皮书卷。”

  “所以在时隔将近七十年之后,你们要趁着圣路易博物馆来中国办展览的机会,到上海来寻找真正的《玛格丽特》?”

  她摇了摇头:“不单单如此,还因为最近有几位专家,怀疑圣路易博物馆收藏的那幅画是赝品,我们除了要寻找真画之外,还要把那幅假画盗窃出来,以免七十年前的那幕戏被揭穿。”

  “既然是盗窃假画,为什么还要找到我呢?”

  “因为你是寻找真画的关键,我们家族做过秘密的调查,发现你爷爷十年前就去世了,而你父亲并不知晓内情,而你作为林丹青唯一的孙子,又是法语系的大学生,正好是我们的突破口。”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我,从一开始就为我安排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把我引到西洋美术馆里,又利用你吸引我上钩,让我真的以为你是从画里逃出来的,相信了那套画中幽灵的鬼话,还以为真有个诺查丹玛斯要来杀我,害得我东躲西藏几乎精神崩溃!”林海异常痛苦地颤抖起来,“为什么,玛格丽特,你为什么要这么欺骗我?”

  “Je suis désolée!”她又重复了这句话,低下头说,“是他们逼着我这么做的……”

  “不要再隐瞒了,全都告诉我吧,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的。”

  玛格丽特眨了眨半透明的眼睛,嘴唇颤抖着说:“我出生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偏僻山谷里,整个拉莫尔家族几乎与世隔绝地住在那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像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公主,这引起了家族的注意。从十几岁起我越来越像玛格丽特公主了,他们甚至对照了王后少女时代的画像,发觉我和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这一定是家族的遗传因素,因为我们家族是德·拉莫尔与玛格丽特王后的私生子的后代,我们身上流淌着玛格丽特的血液。”

  “我明白了。”林海点点头说,“在经历了若干代人的繁衍后,四百年前玛格丽特王后的相貌基因,完全遗传到了你身上,确实存在这种隔代遗传的现象。”

  “所以家族就决定把我培养成第二个玛格丽特王后,他们严禁我离开家族,让我生活在十六世纪的环境中,用四百年前的规矩来教育我,使我对宫廷礼仪了如指掌,对法国古代的历史如数家珍,甚至说话也变成了宫廷腔。总而言之,他们‘复制’了一个玛格丽特公主,使我无论从外形还是气质来看,都与油画里的玛格丽特如出一辙。”

  林海大声地说:“但你就是你,你的名字叫玛格丽特·拉莫尔,不是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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