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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女孩H感伤也曾生机勃勃(2)

  她到底为他做了些什么,我不太了解,但既然她对他身边好友都那么好,我想,她对Z先生真的是付出了她能付出的所有心血。有段时间,Z先生好像是被感化了,从不允许她接近半步到“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仅仅如此,她已经很开心了。

  我在校园里碰到面带微笑还哼着歌的她。我问她什么事那么高兴。

  “啊!遇到你真好!跟你说,Z刚主动来找我了!破天荒第一次啊!”

  “真的?”

  “我上午去他们宿舍给他送我做的小饼干,他那个懒鬼还在睡觉,估计就是昨晚上做实验做太晚了!我也没打扰他,顺便帮他收拾了一下,给他宿舍拖了拖地就走了。结果,我的头绳忘在他桌子上了!”

  “然后他给你送过来了?”

  “对啊!他特可爱!我正在宿舍玩游戏呢,他直接就打电话来说在我们宿舍楼下,见了面就一句!你东西落我这儿了!然后转头就走!你知道他那一张扑克脸!

  哈哈哈,太可爱了!”我还没确切地捕捉到这一句话到底哪点可爱,她就一阵风似的闪开了。

  晚上,我跟X先生八卦这件事,X说他知道,当天下午他也见到了Z,Z承认是来送头绳的,顺便也来和X吃了饭。他送头绳只是因为“不习惯别人的东西放在自己桌子上,又不知道扔在哪儿,反正下午也没事,所以干脆就送来了”。

  那年元旦,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一趟青岛。

  本来是我和X先生要去玩,H小姐听说了,非得也要加入我们,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鼓动基本没怎么离开过北京的Z先生也一起去。

  那年的冬天很冷,青岛的冷似乎还比北京多了些湿度。我们两个女生一下火车就嚷好冷好冷,然后X先生就一直紧紧把我裹在他的怀里。H眼巴巴地看着Z,显然是希望他也这么照做,我们俩也含笑看Z,觉得他至少应该拿出点绅士风度来。

  Z被看急了,呼呼两声摘下自己又旧又不怎么干净的大手套:“给你,快走。”

  她显然是有点失望,但又赶快忙不迭地接过手套,一路上都把用手套贴着脸,还趁Z不注意,使劲地嗅着手套上的味道,在我看来应该是不怎么好闻的味道。

  我们订了一家旅店的两个房间。她偷偷问我,是不是要和X住一间?

  我说,我们怎么都行。就看你们俩了。

  到了旅店,Z去办入住,拿到两张房卡,就跟X说,走,进房间。

  H蹦起来:“啊?你不让人家小两口住一间啊?”Z想都没想:“那我怎么住?要再多开一间吗?”

  H眼里闪过失望,又假装大度:“哎,好啦,人家就是来浪漫的,咱们俩就是电灯泡。”

  Z一副对她完全不可理喻的样子。

  那天晚上,她失眠,拉着我一直说话。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一点点诱惑力都没有?可是也不是没人追我啊,我也算是我们轮滑队里的女神呢!你说,他到底是没开窍呢,还是只是对我不感兴趣?”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第二天,我们到了海边。海风呼啸着,很冷,天地灰白而苍茫,这片海有种不同于夏日的美。我们四个默默地各自蜷在大衣里,眺望着。

  H突然揪住Z,她说得比海风还大声:“我想你回答我,你究竟能不能把你的时间分一点给我,或者给我一个机会,你不要一直对我封闭你自己,好不好?”

  他静默,逃脱。

  她突然笑了,好像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样子。踮起脚,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乱发。

  “你看,我们俩的头发是一样的呢,又粗又沙又不听话。这里湿度大,风又大,我们的头发就更不听话了。还是回北京吧。”

  然后我们去吃海鲜,趁H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和X都表示真的看不下去,想要Z“给一个准话”。

  Z抱住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她确实好,也对我好,但我只是不想谈恋爱,我找不到类似你们恋爱的那种感觉,也不想浪费时间。这东西不适合我,还是算了。”

  “那你早晚要成家啊,你不要太封闭你自己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而且她不是合适的对象,她太吵。”

  H回来了,我们都不敢吭声。

  这顿饭吃得不好,每个人都食不知味。我们都喝了些酒。看得出来,他俩有几次想对对方说些什么,但都止住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而匆忙,我和X先生都面临硕士毕业,要准备论文和实习。

  Z先生是直博,离毕业还有很久,但醉心于研究的他一直都泡在清华的实验室里,H小姐马上也要本科毕业了。

  经过那次尴尬的出行,我们四个人很少见面,只是隐约知道H小姐不再参加轮滑,也没有出现在学校的任何一个活动上。她继续对Z好,隔三岔五地给他送吃的喝的,为他打扫宿舍,和他身边每个人都混得很熟。他不拒绝,显然也不知如何拒绝。

  突然有一天,X告诉我,Z正式交了女朋友,不是H。

  开春后的某一天,我因为实习,要买新的笔记本电脑,和X先生去了一趟中关村。X有一本专业书籍要还给Z,于是我们买完电脑就顺便去了清华一趟,到Z的实验室去找他。

  正在忙碌的Z简单跟我们打了个照面,他们交换了东西之后,我们俩就离开了。

  从实验室出门后,X跟我说:“看到刚才在擦仪器的那个女生没?她就是Z的女朋友,和他一个实验室的师妹。”

  我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女生到底长啥样,坦白说,她实在是太没存在感了。只记得应该是一头柔顺长发?又好像是扎了个马尾辫,戴了个眼镜之类,虽然是刚刚见面,但也不太记得了。反正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无法让正常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秒钟的一个路人。

  我挺惊讶的:“还以为Z找的女朋友是何方神圣,居然就是一个没有记忆点的人。怎么能和又可爱又聪慧又楚楚动人的H比呢?”

  “所以说啊,这就叫各花入各眼,还是Z主动追求这个女孩儿的呢。”

  各花入各眼,是的。他们能在实验室和谐得就像一团外人都无法注意到的空气,这也许就是属于他们的默契。我突然意识到,所有Z想要的,可能就是这种像助手一样的默契感,这种感觉,H就算用尽她所有心力也是给不了的;而H的一腔天真烂漫,恰巧投射到一个不懂的人身上,这不是错付又是什么。

  又一个夏天来了,我和我的实习单位签约了,因为论文答辩,单位放了我半个月的假。恰巧导师要出国,我的答辩时间提前,导致我有了一星期的空闲时间。

  而在这一星期里,X先生被他的单位叫到外地出差,同宿舍女孩儿们也都各忙各的,于是我开始准备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毕业前小长假。

  接到一个电话,是H小姐打来的。

  她问我最近如何,我说一切都定下来了,就等着拿到毕业证去单位办入职,X也一样,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她的情况,她说她毕业后要去英国继续读书,已经接到offer,夏天过完以后就要出发了。

  我说那我应该请你吃饭啊,这是好事。她停了好一阵子,恳切又可怜兮兮地:“姐姐,你能陪我再去一趟青岛吗?”

  这次去,我们还住上次那家旅馆,在八大关附近,离第二海水浴场很近。上次来时,这里还是一片专属冬日的萧索,季节倒错了半个轮回后,这里阳光璀璨,天气明媚,这片风景几乎让我们都快不认识了。

  我们在海边拍了一些照片,她又拉我回到八大关的小马路上去。这时是正午时分,满街的法国梧桐为我们挡住阳光,一点都不觉得热,斑驳的树影像海水一样荡漾着,整条街道都是静谧的,美极了。

  我们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她看着树影静静地出神,过了许久,她说:“他上次在这棵梧桐树旁边抱过我。”

  “啊?”

  “你还记得咱们那次在青岛的第三天吗?我假装宿醉,没跟你们一起出去,你和X去市里玩了,Z也在房间里睡觉,没跟你们一起去。”

  “那天你们来这里了?”

  “是的,是他中午来敲我房间的门,说想出去走走,问我要不要陪着他一起。

  我们一直走到这里,一路都没有话。那天的太阳很好,很暖和,树的影子也像今天这么好看。我觉得特别像在梦里一样,就问他,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然后他……应允了?”

  “是啊。他一把把我拉过去,抱着我,我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是在做梦。”

  她沉在回忆里,笑得很甜。

  “我闻到他毛衣暖和的味道,我抬头,头顶刚好碰到他的下巴——他真的好高啊。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他长得很好看的,那天几乎是我看他看得最近的一次。他的睫毛又卷又长,鼻子那么挺,他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啊。那时候,我总是挺庆幸的,幸好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别人都看他有点邋遢吧,全世界只有我才能发现他的好看。这让我觉得很安全。”

  “他抱了你,然后呢?”

  “他问我,可以不可以做他的好朋友和小妹妹。他很诚恳的。我想,他的这句话,应该是这么多天来,他对我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了。我突然想,他应该也是为难了很久,这让我有点歉疚。如果从始至终,他都无视我,应该也挺好的,至少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但后来我介入他生活的程度太深,他不得不注意到我,他又心软,不会说话,笨嘴拙舌的又不懂拒绝。那天,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我真的觉得他好可怜啊。”

  “可是,做他的朋友这件事,是你可以做到的吗?”

  “我当时答应他了,但我应该是做不到,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如果要我退一步,在我自己的心里是做不到的。后来我意识到,与其别别扭扭,不如我退出吧。可我又觉得这个人邋里邋遢,生活自理能力太差,没有人照顾他怎么行。总之就是很矛盾的心情。然后听人说,他有了女朋友,而且是天天陪着他,从实验室到生活都能照顾他,给他打下手那种,我也就放心了,退出就退出吧。”

  她想释然地笑笑,但又掩不住惆怅,继续说着。

  “你见过他的室友养的猫吗?就是那只经常在他的桌子上静静趴着的小花猫。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他房间里的猫,该有多好。我可以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看着他,如果是他皱着眉头想事儿的时候,我就去拍拍他,逗一下他,如果是他看书看到很晚的时候,我就一直陪着他,在他睡着之前,我都一直看着他。这样多好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她曾经忘在Z那里的头绳。

  “那次他抱我的时候,我把这个从头上解下来给了他,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我那次答应他会做他的朋友,不再给他压力,但我想要把我的东西放在他那里,那时候的我还是傻,总相信自己还是能一点点走到他心里。他以前总是不喜欢自己的地方有别人的东西,但我存了一点侥幸,觉得他如果容许我的东西放在他那里,我总还是会有一点机会的吧。”

  “怎么……这个现在却在你这里?”

  “我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以后,趁他不在,偷偷去了一趟他宿舍,我知道他放杂物的抽屉,打开来,把这个偷了回来。我想,他到现在应该还没有发现,我的头绳已经没有了吧。”

  她轻叹一口气,把头绳系在旁边的铁围栏上,拉着我走了。

  从青岛回来以后,我和H少少地见过几次面,后来我知道她去英国了,绝尘而去,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似乎是有意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Z继续和他的实验室师妹在一起。两三年前他们俩也出国了,一起申请的学校,去加拿大一所高校继续搞他们的专业研究。上次我和X先生提起H,大概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X买了张碟,在家放音乐。有一首歌,细碎而缓慢的鼓点,嘹亮的小号,一个孤独的男人的声音。

  这音乐让我一下子想起那年的青岛,苍茫灰暗的那片海,和H绝望地伸手触摸Z乱发的样子。

  X说,这首歌叫《秦皇岛》,他开玩笑说,我真会听,怪不得有点像——渤海和黄海离得也不远嘛。

  可是,我想起那一年,那个生机勃勃而一往情深的少女,心里总是有一点不知怎样安放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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