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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乡遇故知(2)

  姚之平喊累了,在离开医院之前,很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她浑身奇痒,好像已经被病毒和细菌包围。回到家,把吴师儿子的东西全整理好,交到王新华手里,什么话她都不想说。

  一个人的时候,气息瞬间微弱,可她又坚强地爬起来去学校接孩子放学。脑子里全是第一夜被吴师领到厂房里两个人的缠绵。她使劲砸着自己的头,觉得自己就是被吴师的表象迷糊了,想自己为什么那么贱。如果多了解他点,如果不急于把自己的身体给他,她现在恐怕不会这么痛苦。

  恍惚之间,她的车撞到前面的车屁股上,后面的车又撞到她的车尾。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女人的丈夫根本联系不上……小王,患者醒了。”护士甲。

  “你总算醒过来了。你丈夫的手机关机。”

  “他在×××医院什么科我忘了。”姚之平微弱地说,使劲想也没想起来吴师在哪个科。她努力地想着,也许她根本就不愿想起吴师究竟在哪个科。

  “患者私自出院,还没办理出院手续呢。”护士乙打完电话回来说。

  姚之平头痛得很,使劲想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看到王新华在眼前,姚之平似乎想起什么:“你是来找吴师吗?他不在这个医院,他得了不治之症。我也得了。我们都得了不治之症,就快要死了。”

  王新华看着姚之平凌乱的头发,安慰她:“别怕,你就是刚才注意力不集中,撞了车。会好的,什么不治之症啊,别乱想,好好养病。”

  “吴师和我都得了,你没得吗?你去查查,你没准也得了。”

  王新华听到这不高兴了:“姚之平,你可不要乱说,你现在没有直接亲属照顾,手机上有我的号,医生找我我就来了,你看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们都得了不治之症。吴师跑了,他怕了。哈哈。”姚之平疯狂地笑着。

  “到底怎么回事?”看姚之平情绪不对,王新华追问。

  “患者情绪不稳定,影响治疗,她需要休息。”护士走过来制止王新华。

  王新华走出病房。毫无头绪,一团乱麻。她决定去吴师所在医院问个究竟。

  “您是患者什么人?”

  “我?我是他前妻。”

  “几个小时前,他擅自离院,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您给他办理出院吗?”

  “好,我来办。”王新华拿着护士递过来的一些票据走向收款窗口。

  “您是患者吴师的家属吗?就昨天患者被打一事,经过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初步认定吴师曾经以恋爱为名骗取多个女子信任,并和她们发生性关系,而且曾经把这些女人的照片和电话公布在互联网上。另经医生初诊,认定他疑似携有艾滋病毒。”交完款的王新华被两个陌生人拦住。

  “你们跟我说这个,我觉得没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他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凡事都告诉我。他只是我的前夫,我们几年前就离婚了。”王新华莫名其妙地恼火。

  “可现在只能和您联系上,您有没有找到吴师的途径?或者联系上他曾经交往过的女人们?”便衣警察很有耐心。

  “我回去想想吧,有可能会帮不到你。”王新华急于离开医院,摆脱这两个难缠的男人。给吴师办出院手续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说,总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4

  蔡晓晓走进办公室,大眼睛副主任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是散的,没有专注看他,微笑下算是打了招呼。可这微笑简直就像对着远处的风景一样,视线模糊,让对面的大眼睛主任觉得那眼神是如此空洞。

  她心想我的眼睛在你那里没神才好呢,以免总是被骚扰。蔡晓晓坐下来,把在门口刚买的豆浆和鸡蛋灌饼消灭掉。囡囡一进办公室,办公室立刻就有了轻松的氛围。

  她说八分钟约会给了她更多的目标,这些目标正一个个被她筛选淘汰着,用不了多久,那个真正能和她白头偕老的男人就可以站在她的身旁。

  “小蔡,你也和人家囡囡学学,找个男友结个婚,大好的生活还在前面呢。”大眼睛主任说。

  “谁说我没男友?我有啊。就在北京,在燕郊呢,搞物业管理的。不信哪天我带来给你们看看。”

  “别逗我了,燕郊那也叫北京?”副主任纠正蔡晓晓。

  “不都说燕郊是北京的郊区吗?我宁肯这么叫它,没办法,我男朋友也喜欢这样称呼燕郊。”

  “他是北京户口?”

  “副主任同志要查户口啊?”蔡晓晓说完看也不看他,开门出去。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对话,在同一间办公室里,有这么样的一个人,让她觉得工作起来越来越不顺心。

  她站在走廊透透气,想一大早就心烦,这一天要怎么过。深呼吸一下才走回办公室,到上班时间了,大家也不再闲聊,开始工作。

  “小蔡,你的长途电话。”主任从隔壁走过来。

  “我的?怎么打您那去了?”

  “男朋友打的吧?”大眼睛副主任接过话。

  蔡晓晓嘴上没理他,却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任办公室拿起话筒:“您好。哦,是冬冬啊。小华怎么了?查出来了?行,我马上过去看他。冬冬,别怕,你要乖乖上学,等阿姨马上去看你们。对,好好学,等‘十一’国庆我还去接你和小华来北京看阅兵呢。乖乖的。”

  撂下电话,蔡晓晓忽然觉得很累,好像病的不是小华而是她一样。

  “小蔡,怎么了?是你资助的那两个孩子吗?”主任问她。

  “是的。其中有一个孩子查出艾滋病。他爸妈当初就是卖血得了这病,现在轮到他了。”

  “他父母早不在了,他怎么可能染上这病呢?”

  “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是另一个孩子打过来的,说得也不明白。主任那我去买票,到山西去看下他。”

  “好,去吧。去财务支点钱,来回车费我来报销。你这边需要催单的话就交给小李,小李业务能力很强你也知道。”

  5

  蔡晓晓订了第二天去山西临汾的火车票以后,当她坐在火车上,心忽地就静了下来。也许人生就是一个反复轮回的过程,生生死死由天定。

  姻缘也是上天注定的,她现在不知道她的另一半在哪里期待着她。这都无关紧要,经历过两次重大爱情“事故”,以及和四个男人从网上征婚到现实中见面,蔡晓晓心底对爱的期待淡了许多。

  大眼睛和小眼睛男人在她脑海里轮廓越来越模糊,直至重叠。

  到了临汾,再换车西行三十多公里,来到一个小村子。在一个黄土坡上,散落着几排砖瓦结构的平房。这就是市传染病医院的艾滋病区。

  小华骨瘦如柴,似乎了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让乍一见到他的蔡晓晓心生无限怜爱。上一次见他,他也是这样安静,那次他是躲在大人的背后。

  那双眼睛有些害羞地看了眼蔡晓晓,就挪向别处。而每一次给蔡晓晓写信,他的信总比冬冬的要多上一页到两页,他每次都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北京。

  “小华,阿姨来看你了。阿姨说过的,今年国庆节要接你和冬冬去北京呢。阿姨带你们爬长城看升旗,好不好?”

  “阿姨,我想去爬长城。我知道我能爬上长城。长城好高好高吧。”小华虚弱地说,“可我现在病了。”

  “长城很高,可长城有台阶,我们一阶阶往上爬,和爬楼梯一样的。小华一定行。”蔡晓晓无限怜爱地抓着小华的小手。那小手干干巴巴,似乎血肉不再,只有一张皮和几根骨头支撑着。蔡晓晓禁不住一阵难过。

  冬冬赶过来,趴在门框上往屋里看着,那一双眼睛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冬冬,快来。不认识阿姨了?”

  “阿姨。”冬冬的声音很小,小华应该也听到了。

  “你们在一所学校上学,怎么还这么拘束?你们都认识阿姨的对不对?”

  “阿姨,一会儿我们张老师也要来看小华的。”

  “张老师?”蔡晓晓努力搜索大脑记忆。她记得他们的老师应该不姓张。

  “谢老师走了,他不走,他的女朋友就再也不来看他了。后来张老师就来了,他说他以后留下来,他永远都不离开我们学校。”冬冬的话多起来。

  蔡晓晓上次去过他们的学校。这所学校也许是世界上最特殊的学校,全校一共才二十多个孩子,除了几个患艾滋病的孩子以外,有一半孩子是因为父母患艾滋病去世,无处可去,上不起学,才被这所学校收留。学校没有编制没有经费,只能四处“化缘”。

  “阿姨,这就是张老师。”冬冬高兴地说。

  “您好。”来者正要握蔡晓晓的手,“是你?”

  “是你?”

  两个人格外吃惊,却又都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冬冬跟我说了,说你要来看小华。难得你抽出工作时间来这么远的地方,谢谢你。”张老师依然伸出手和蔡晓晓握了下。

  蔡晓晓摇着头:“你就是张老师?还得感谢你对孩子们的照顾。我离得这么远,其实根本帮不上忙,很惭愧,也就是给他们点儿精神鼓励。”

  “你给小华的信,每次他都让我看。我从心底感激你对孩子们的关心和理解,但我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在和他们通信。”

  蔡晓晓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不说话。医生给小华输了液,小华睡着以后,冬冬也回了学校。蔡晓晓和张老师走出医院。

  6

  “委屈你住我的宿舍吧,就是有点像窝,不过怎么也比教室强,我去住教室。”

  “那多不好意思,我还是去镇里吧,那儿有旅店。”

  “这个时候去镇里也没有车,不方便。再说,我怎么好意思把你撵到镇上去呢,你也将就将就、入乡随俗吧。”

  “你家在昌平吧?如果我没记错。”蔡晓晓准备转移话题。

  “你住在六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好。记得有一次公司开联欢会,别人都唱歌,你却背毛泽东诗词。那么长的诗词,你竟然抑扬顿挫一字不差地给背了下来。大家都说你记忆力好。想想我们有几年不见了?”

  “应该有两年的时间吧。记得你住在哪里,这不能算是我记性好,谁让我原来送过你。你们现在还好吧?”

  “还好。”蔡晓晓顿了下,“我离公司最远,领导不放心,你自告奋勇送我,现在还觉得过意不去呢。”

  “这就客气了。”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大老远地跑来做老师,薪金待遇又不是那么好。比起你,我就差太远了。我和孩子们也就是纸上谈兵。”

  “晓晓,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孩子们有你的支持,也很开心。你不仅在经济上资助他们,还在精神上鼓励他们。他们每次看到你的来信,都非常开心,真的。”

  蔡晓晓抿嘴笑了下,继而又沉重地说:“把这些孩子放在同一所学校里,按理说对孩子就很不公平。这样本就是给孩子们制定了标签。你想,他们要么是已患了艾滋病,要么就是父母因这个病死去的。这样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的身份。”

  “患病孩子集中在一个学校,也便于治疗。而像小华这样本来健康的孩子,只因父母患艾滋病死亡,而他又没去处,被送到这里就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总得给孩子们一个归宿吧。”

  “可小华是怎么染上的呢?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是健康的,不可能血液感染啊。”

  “这个病有二到十二年的潜伏期。在这段日子里,感染者不会有异样的感觉。小华的父母去世有两年多了吧?当初小华来这个学校体检的时候,只查出持续性淋巴结肿大,免疫系统并未被病毒完全破坏,所以根本无法定性他感染了HIV。但是这种病毒却在人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体内大量地繁殖。”

  “小华现在瘦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蔡晓晓就有了一种悲凉的感觉。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娇嫩的生命,难道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要离开人世吗?她总觉得她看到的不是真实的。

  “这个说不好,这要看他的肌体战胜病毒的能力。可病毒繁殖的速度是不可估量的。据文献报道,艾滋病人从感染到死亡,一般二到二十年不等,要看个体体质的差异。小华最近情绪不是太好,这是个要强的孩子,考试从不落在后面,最近精神总是不集中,导致成绩下降,也有点上火了。”

  “唉,我能做什么?”

  “你能来看他,这就给了他足够的力量。你看他睡得多好,昨天他一直难受说睡不着。”

  “嗯。我陪他几天再回去。对了,学校师资力量怎么样?”

  “目前只有我一个老师。学生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我可以照顾得过来。所有科目我全包了。”

  “那很辛苦的。”

  “可我喜欢这里。在这样一个小村庄,我觉得脱离城市的喧嚣和勾心斗角,让我感觉宁静。没事的时候,我会画画。”

  “别告诉我你为了画画,大老远跑来体验生活,直到有一天功成名就打道回府。”

  “不是。我只是在画作里寻找一份城市所没有的安静。我不打算回去了。我工作那么多年,每天挤公交,早已厌倦城市的拥挤。在这里,我甚至可以种花种菜,过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将来还要在这里娶妻生子?”蔡晓晓笑,说到这里,她有一丝尴尬。想当初眼前的这个张老师曾经追求过她。那个时候他是公司平面设计师。

  “是的。如果能有这一天,终身大事就交给这里了。这里的孩子们,他们太需要爱。”

  当他们走过教室拐角,看到角落里有个孩子蹲在那。张老师赶紧走过去:“洪小舟,你怎么了?”

  孩子只顾哭,哭了会儿才说:“老师,曹力平说我妈我爸都是得艾滋病死的,说我肯定也得了这个病。”

  “别听他乱说,爸妈得这个病,不一定你们孩子就得。老师不是讲过有关这个病的知识吗?再说你入校的时候体检过,什么事也没有。我一会儿找曹力平去。快回宿舍吧。”

  孩子抹了抹眼睛离开。

  “两拨孩子一拨是已经感染了HIV,一拨是父母患此病已经去世的。这个曹力平是个刺头,每天上课坐在椅子上都坐不稳,跟屁股长刺了一样。他是班里最大的,应该是赶上青春期了。不过他也挺可怜的,父母都因为这个病死了。”

  蔡晓晓点点头,觉得张老师的担子非常之重,而他却一个人在这里扛着,心底就立刻生出敬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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