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思想忆无相见（2）

　　“边关急报？”羲赫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担忧与焦急，我甚至能想象的出他此时紧皱眉头的样子，只是，在皇陵的这些时日，他一定同我一样，改变了不少吧。

　　我呆呆地看着阻隔着我视线的那层厚重的幔帐，突然就明白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悲戚。只是，诗中的男女，终是可以看得见彼此，内心也算有个依托。而我此时，宁愿减寿十年，宁愿隔着天河，只要我能看见他，便就足够了。凄婉与哀凉，就这样冲击着我，我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臂膀，彻骨的疼痛感袭来，让我清醒起来。

　　“王爷先在此稍候，老奴去看看皇上那边。”张德海的声音消失在一声门响之后，然后，便是空灵的寂静。

　　羲赫，就在一幔之隔的门外，我默默地伸出手去，手在空中静静地画出一个轮廓。我的呼吸轻柔起来，内心却被粗大的绳索紧紧捆绑，每呼吸一下，都伴随着心痛。

　　我想见他，可是，我们终是无法相见。其实，只要我一声呼唤，我们就能看见彼此，即使是隔着这无法开启的门，只要看见了对方，内心也该是满足的。但我不能，手臂的疼痛提醒着我，我不能，如果我唤了他的名字，毁了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的眼泪溢出眼眶，满面都是。心好疼，却无处倾诉。我想大喊这内心的苦痛，可张大了嘴，却只能化作无声的悲哀。自古愁多番自笑，也就如此吧。

　　“羲赫，你来了。”沈羲遥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我完全地清醒了过来，揪紧了衣衫，轻轻地退回到桌边，努力平和了心境，只是，又如何平复呢？

　　“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沈羲遥停了一下，仿佛无意地问道，“皇陵那里，是艰苦许多啊。才一年，你就消瘦成如此了。”他的声音里有作为兄长的关爱，也有作为帝王的体恤。

　　“多谢皇上挂念，臣去守陵，也是应该的。”羲赫的语气里，没有把沈羲遥当作兄长。

　　“你所犯的……朕没杀你……你该知足了。”沈羲遥间断地说着，“不过，也算人之常情了。毕竟她……那般美好。”

　　“皇上，不能怪她。是臣紧追不放，她……对臣没情，一直都在拒绝。羲赫的声音暗淡下去，“是臣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好个一厢情愿。”

　　“皇上，请相信臣，是臣倾慕于她，无法自持，才追了去，可她一直都在回避臣，虽然在黄家村以夫妻相称，也只是怕出麻烦。我们之间，如同兄妹。”

　　沈羲遥笑了出来，那是虚假的笑，掩饰怒气的笑：“兄妹？兄妹！”

　　“皇上，她是那样的一个女子，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孤独流落民间，实在不易。几乎都要……”

　　“今天朕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的解释。”羲赫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羲遥不悦地打断了。“回鹘突然来犯，孟翰之失了靖城，你可有什么想法？”沈羲遥的声音严肃起来。

　　“靖城。”羲赫很是震惊，“靖城是边塞重镇，失了靖城，可不好再得啊。只是臣不明白，靖城易守难攻，孟将军也是老将，怎会轻易失城呢？”

　　“这个，你要问他了！朕也是奇怪呢。”沈羲遥明显极其不悦。

　　“皇上，失了靖城，那就必须要死守康城了。如今的守将是何人？”

　　“是你之前举荐的宋明成。”

　　“宋明成倒是可以托付，只是，边犯突来，想必回鹘是早有准备的，要歼灭，第一步，还是得收复靖城啊。”

　　“你看何人堪此大任呢？”沈羲遥的声音明亮了些许。

　　“皇上，若说起战绩与经验，还是凌夕和合适些。”

　　“他？不可，此时他在西南守护，不能调离的。”

　　“那……黄石安也勉强可以。”羲赫想了片刻说道。

　　“黄石安？不行，他必要时太鲁莽，欠考虑，不可不可。”

　　“那……”羲赫很是为难。

　　“我大羲将领虽多，可能对付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的，却难以选择，大多将领都在边关守卫，有了回鹘的突袭，更是马虎不得，也难以抽调了。”沈羲遥深深地焦虑着，可是，我却感觉，他的话中暗藏了玄机。

　　“皇上的意思是？”羲赫似是明白了什么，“可臣是带罪之身。”

　　“西北本是你守护之所，那些部族此前也多是因你的震慑才没有大动作，此时你去，最适合不过了，至于有罪。”沈羲遥停了停，“那就戴罪立功吧。”

　　“戴罪立功。”羲赫重复了一下。我听到他跪地的声音，“臣谢过皇上。臣定不负皇上重望，城得人在，城失人亡。”他说得甚是坚决果毅。

　　沈羲遥的声音响起：“朕不要你亡，朕要你，收服了回鹘，做朕的属国。朕封裕王沈羲赫为定国将军，率十万大军即刻启程，收复回鹘，以慰朕心。”

　　“臣领旨。”羲赫说着，叩拜下去。

　　“羲赫，临走前，可有什么想对朕说？”沈羲遥突然问道。

　　羲赫很久没有回答，半晌才说：“皇上保重，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这话，你说过了。”沈羲遥的声音里有些阴霾。

　　“皇上。”羲赫停了停，“皇上，臣请皇上原谅皇后，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走之前，你就不想见她一面？”一声步响，沈羲遥似是逼近了羲赫。

　　“不必，娘娘恐是不愿见到臣的，一直是臣苦苦相萦，娘娘也是无奈。”羲赫说得坚定，我的泪却不住地掉落，串成晶亮的线，打在丝缎羊绒地毯上。

　　“此去毕竟凶险，可还有什么要与朕要交代的？”沈羲遥的声音里竟有几分恳切。

　　“皇上。”羲赫说道，“还请皇上照顾好皇后，她是掉落凡间的仙子，不要让这现世的尘埃，玷污了她的双眼。”

　　“朕……知道。朕对她的爱，不输于你的。”沈羲遥低声说着，随后又提高了声音，“羲赫，此行……小心。”

　　门开了，又关了，我知道，那个我记忆里清朗温雅的身影，就在那“砰然”一声中，远去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那金黄的幔帐被拉开，越过沈羲遥的身子，朗朗月色下，一个灰白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被这茫茫夜色所掩盖。我努力地睁大了眼，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去追寻，可是，都是徒劳。

　　我终算看见了他，即使是背影，也心满意足了。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担起重责。我信他，定能凯旋而归，再次成为那个倾代绝世的裕王爷。而我，也会在那时，带着铭心明丽的笑容，迎接他的凯旋。

　　回过头，沈羲遥冷冷地眼神里，有丝丝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