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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难不死(1)

  北方的冬天可真冷,我除了蜗居在家,根本就不敢出去。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小说,果然很惬意。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脸上,暖暖的。我起身,把白色的纱帘拉下来,室内顿时如梦境般朦胧,斑驳的花影照在充满淡淡墨香的书上。我反复思考简·爱说的话,总觉得女人争取平等是在表面上,真正做到灵魂平等很难。

  灵魂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光靠思考是没有答案的。正在琢磨着,手机响了,我拿起电话,只听对面传来好友梦影的声音,她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地说:“紧急集合,我出事了!”

  梦影和老公离婚却同居在一起。所谓出事,不过是她和某男约会被发现,她老公气极难忍。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位于购物街旁边的“畅怡”咖啡厅。进了咖啡厅,人不多,只有几对情侣,而梦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什么事,这么着急?”

  梦影招呼服务生给我点了一杯蓝山咖啡,然后,才轻叹道:“我和王胜利真的要分手了!”

  “这次是真的?”我颇感意外。

  “我和王胜利离婚三年了,却始终住在一起,我们看似恩爱夫妻,其实不然,哎。”

  梦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昨晚我和一男人约会去了,第二天早上刚一进门,王胜利就像我被人绑票了似的,紧张得要死。”说到这儿,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支香烟,刚要点上,我瞪了她一眼,她乖乖地收了回去。

  “忘了,忘了。”她笑吟吟地说。

  “下不为例!”

  “你直接和王胜利说你去和男人约会了?”我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是理直气壮地白了我一眼,好像不和别的男人约会才是不正常的。

  “哎……怎么说你啊,王胜利是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你要给他吧?”我看了看梦影,叹一口气,这时的她就像在课堂上给我捣乱的学生,一副顽劣相。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这次端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还是像谈论天气那样云淡风轻。

  “嗨,我说,你这么无所谓,干吗火急火燎叫我来啊?”我狠狠地瞪她一眼,端起咖啡极不淑女地喝了两口,正打算责骂梦影小题大做,一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一张俊美得近乎邪恶的男人的脸出现在对面座位上,他扬起手朝我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朝我走来。

  “好久不见!”我也点点头。

  “哎哟,这不是王子辰吗?快坐!好久没看到你了,都想你了!”梦影嬉笑着,不时向我投来戏谑的目光。我看她这个样子,真想一掌拍死她。

  “见到初恋情人,没有别的要说的吗?”梦影狡猾地笑笑。

  “过来坐吧,好久没见了。”这种场合,我更要装出不在乎,我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对王子辰说道。

  “不好意思,我约的人来了,改日请两位美女吃饭啊!”子辰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座位,保持着经典的绅士笑容,走了过去。

  他背对着我,我清晰地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很年轻,一头大波浪,唇红齿白,眉眼之间眼波流转,很有风情。女人也朝我看过来,我们相互点头示好。

  “别看了,咱们继续说咱们的。”梦影看我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对我说道。

  “是男人就受不了自己的老婆找别人。”我摇摇头,“你还是收敛点吧!”

  “受不了就离开呗,我巴不得他离我远点呢!”

  “既然这样,分手吧。有句话说得好,放爱一条出路吧。你经常夜不归宿不说,还以此刺激同居前夫,我是男人也不能忍受!”

  “他死活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和别的男人风流快活了一夜,他却说我肯定有难事瞒着他,死活要我说出来替我分担。我刚创业那会儿有多难,他啥时候体谅过我?这会儿想起体谅我了,他说的这句话整整晚了三年啊。”梦影慷慨陈词地痛斥王胜利。

  “哎……”关于她和王胜利,我唯有一声叹息,梦影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偏偏涉及婚姻,就是不能果断处之。

  其实如果真的让梦影和王胜利分开,梦影不见得能接受。之所以又不复婚,在我看来,就是梦影有了自己的事业,她想在王胜利面前得瑟一下,趁机会把家庭地位提高一下。

  梦影嫁到了外地,自己做了几年生意赚了些钱,在我待的县城也买了一套房子,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她就回来住一阵子。这次,她前脚回来,她老公后脚就跟来,女人始终躲,男人追着不撒手,这在我的生活圈中还真是少见。梦影对付男人的手段,果然不是盖的,我从心里就服她。

  “一个电话我就能让几个男人立马出现,可惜你们仨,我也就能唤得动你。”梦影说完立刻躲闪,她知道接下来我就要暴力她,不过,今天我没用包砸过去,毕竟,不远处坐着王子辰。

  梦影说的三人就是王菁菁、我和尹静瑜。

  “丹丹,最近有个同学聚会,你也来吧。”我和梦影谁都没在意王子辰身边的女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子辰已经坐到了我旁边。

  “初中还是高中?”我随口问。

  “高中,元旦大家正好都休假,我难得回来,所以,想聚聚。”

  “哦,不忙的话,我就去。”我搪塞道。

  “拿来!手机!”子辰一只手张开,滞留在空气中,他还是那么霸道。再怎么说,也是幼儿园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所以,尽管我有点不情愿,最终还是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他神情专注地输入一串号码,然后我看他思忖了片刻,输上“王子辰”三个字。他抬起眼,轻松地笑了一下。一丝隐隐的惆怅涌上心头,六年前,我的手机里曾经出现的是“爱辰”俩字,而他的手机上经常闪烁着的也是“丹丹”。

  我,叫王丹。

  “喂!怎么不要我的电话啊?”梦影坏笑。我脚底用力,踩到梦影的棉靴上,梦影疼得直吸气。

  “当然,当然。”子辰尴尬地笑了笑,等待梦影给他报手机号。

  输完号码,子辰话锋一转,对梦影说:“你是个女中豪杰,小弟我不得不佩服啊!”他操着我很少见的职业性笑容。

  “切,你们是吃肉,而我,有肉汤喝就不错啦!”梦影说。

  我突然有些害羞,然后说:“我想回去了。”然后转身拿起挎在椅子上的背包。

  “怎么?这就要走?只喝咖啡能当饭?”梦影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故意逗我。

  我不动声色地再次使劲踩她的布面软靴,她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她马上很配合地对子辰说:“今天给你省下了,我也想回去了。”

  “好吧,那就改天赏光,我送你们吧。”子辰站起身,顺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我和梦影坐进他的灰色本田CRV,只听我妈对我说过,子辰自己开了一个小公司。按我的理解,在F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还能有二十来万的私家车,在我的同学中,也算是风生水起。

  我漫不经心地选了几样儿子喜欢吃的零食,就站在超市收银台附近等梦影,突然胃剧烈地痉挛起来,我蹲下身来,蜷缩在角落里。

  不一会儿,梦影和子辰手提花花绿绿的袋子出来了。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跟着他们上车。

  “喂!这么多年,还放不下啊?”梦影坐到我的对面,我蜷缩在卧榻上,用抱枕用力顶住我的胃,我唯一的感觉是胃里翻江倒海,阵阵刺痛。

  “我没心情和你说,疼死我了!”我端起梦影给我倒来的开水,喝了两口。

  “我还不知道你吗?情绪特别激动就会胃部痉挛,纯属自虐!”梦影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不自虐,能怎么办?难道揪住他的领子,然后逼他说为什么当年那么决绝地离开我吗?呵呵,恕我做不到。要问,当初我就问了。”我发自内心地苦笑了一声。

  “他就是为了前程放弃你的!我们仨背着你曾经开会研究过问题的实质,为他,不值得!”梦影的声音很大,她在卫生间洗手,水流声把她的声音淹没了一些。我假装没听清,等她站在我面前重复这些话的时候,我说:“有些事,你们是不知道的,算了,改天再说,我累了。”

  “嗯,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火锅,那我可把买的这些拿走了啊!王胜利那个东西不见得给我做饭,我还是喂饱了他,才有力气和我吵架啊!”她说着,自己就哈哈笑了起来。我没理会她,她开门离去,我悄然入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我的身上多了一条薄毯。

  “醒了啊,还想睡的话,就去卧室吧,我看会儿电视。”李静涛说着,然后拿起遥控器,漫不经心地开始调台。

  我“嗯”了一句,想坐起来,但浑身还是没有力气。

  我重新躺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老公,我胃疼。”

  他并没有看我,找到一个赵本山的小品,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大声笑。

  我以为他没有听见,不过,又过了一会儿他转向我,说:“怎么搞的?吃药了吗?”

  “不要看电视了,静涛!我胃疼,你竟然笑得那么开心!”我夺过他的遥控器,按下开关。

  “你真不讲理,你难受就好好待着去吧,我看会儿电视都不行啊!”他不耐烦地抢过遥控器,又打开电视。

  我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努力站起身,走到卧室。

  其实,我清楚得很,结婚四年,关于我的病,他已经麻木。刚结婚的时候,只要我稍微不舒服,他就会寸步不离,即使我睡着了,他都会不眨眼地看着我睡,直到确定我不会再犯,才会去休息。

  我隔三差五就会犯病,要么胃病,要么哮喘。是人都会麻木。可是我还是会觉得很委屈。

  我对自己也麻木了,人就是这样,当一种折磨变成习惯,你也就习惯去承受了,老话说得好: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我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静涛依然饶有兴趣地看本山大叔,我已经止住哭泣,眼泪换不来真正的关心,即使能换来最起码的同情,可是,我需要吗?

  我抬头看了看我和静涛的婚纱照,他的笑很干净,我的笑很纯美。我哀叹一声,劝自己,待会儿如果他来表示一下关心,我就不计较了,日子还要过,这不算个啥事!

  哎……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亲情的考验!

  刚躺下,收到一条信息。是王子辰发来的,说实话,看到王子辰三个字,我的心还是一颤,打开信息:“胃好些了吗?”映入眼帘,心里顿时暖暖的,但随之而来,还是惶恐不安,毕竟,他是我的婚前男友。都四年了,子辰竟然看出来我胃疼,真令我意外。

  我犹豫了一下,发出:“没事了,谢谢。”几个字。

  又睡了一会儿,我听见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缝,我以为是静涛,所以,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我翻了个身,把背影给了推门的人。

  “妈妈!”浩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脚底没有一丝声音。

  看见可爱的儿子,我任何怨气都没有了,抚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幸福地看着他。

  “妈妈,浩雨要吃好吃的。”儿子摇晃了一下我的大腿,祈求道。

  “在餐桌上哦!”我笑着说。

  “嘿嘿!”儿子突然从身后扯出一包可比克在我眼前晃了晃。

  “小东西!”这时候,浩雨已经把原味的可比克放到我的嘴里。我满足地笑,和静涛那一点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别让爸爸看见。”儿子嚼着薯片对我说,他的表情真可爱,他把胖乎乎的手指放到嘴边噤声,搞得很神秘。

  “嗯,妈妈去做饭啊!”我毫不犹豫地下了床,心甘情愿地去做晚饭。

  过了一会儿,静涛来厨房告诉我他要到地下室去修插座,说是怕烟味呛到我。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他的行为不是证明了他是在乎我的吗?

  纠缠我近二十多年来的过敏性哮喘,已经使我身边很多的人草木皆兵。可是,对于病痛,我也已经麻木。

  婚龄四年,我却还像谈恋爱时候一样患得患失。或许是我的心态需要调整。

  静涛从婆婆家带回来的饺子,我精心做了点儿面条。虽然擀面条的时候,胃还是一阵阵地痉挛,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看到自己颇为骄傲的劳动成果,还是很开心。

  面条又细又长,还根根不断,这是我反复练习的结果。刚结婚那会儿,知道静涛爱吃面条后,我曾经偷偷练习擀面条,手指上都磨了好几个水泡。

  四年的婚姻生活,我才逐渐懂得,女人会做的事情太多,就等于自动解放了男人。以至于,李静涛同志从来不下厨房。

  碧绿的几叶菠菜,配上细腻透亮的白面条。在碗里滴几滴香油,真正的香色俱全,就连我胃不舒服,都有吃的欲望了。我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汤,坐在餐桌前。儿子皱了皱眉头,很为难的样子,我知道,他不喜欢吃面条,我赶紧给他打预防针:“浩雨真乖,吃点菠菜,喝点汤,吃几个小饺子,就会长得很快哦!”

  浩雨紧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他挺挺胸脯,用手拍了两下,笑嘻嘻用他稚嫩的声音说:“嗯,好好吃饭,长大个!”

  看着孩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发自内心地开心,可是,我却看到李静涛深埋在碗里的脸露出的愤怒眼神。

  “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废话?!”李静涛发火了,他放下碗,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孩子感觉很委屈,顿时安静下来。他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伸出筷子,夹了个饺子,低下头就吃。此刻,我讨厌死了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吃饭的欲望,我站起身,把椅子向后拉了拉,不看李静涛,只扶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慢慢走进卧室。

  之所以我和浩雨都没有特殊反应,是因为我们都习惯了。习惯了他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怒。

  我承认,静涛温文尔雅,不像别的男人偶尔爆粗口。我也承认他对家庭很负责任,一切能动手自己做的事情,绝不花钱或者求人。我更承认他安静,甚至于没有朋友,更别提酒肉朋友。

  可是,我快受不了了,他总能把本来就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瞬间变得乌云密布。一股莫名的压抑再一次把我推向黑暗。

  儿子吃完也知趣地搭积木去了,可是我却喝不下一口面汤。

  生活本身就如此琐碎,琐碎到我无法忽视必经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太多的不契合。当一切逐渐演变到和你的梦想越来越远的时候,你会怀疑你是否曾经快乐过,也会怀疑当初的选择。

  我听到静涛打开电视调台的声音,我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很快躺到床上。

  他的大手覆上我的胃,我不说一句话,只是执著地拿开。他以为我的胃又开始抽搐了,然而没有,真的没有。“我不疼。”最后一次拿开他的手,我扭过头去,客客气气地说。

  “哦,不疼啊,不疼就好。那,这里疼不?”他突然隔着我的胸衣捏到了我的要害部分,一阵疼痛和酥麻的感觉顿时袭来,我不由得吸了吸气。然后,再次推开他。

  “静涛,你别这样,我们谈谈!”我有些生气地说道。

  可是,他却仍不罢手,我被他逗弄得说话都不流畅了。我见他仍然没有要谈的意思,真的生气了,我奋力挣脱他,坐起来,靠在床头。

  他躺下,不做声,闭着眼睛听我说话。我尽量保持平常语气,说:“如果你有不愉快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说出来比较好一些。”

  “没有。”他干巴巴说出两个字。

  “我不怪你忽略我胃疼。可是,我抗议了很多次,你不能把孩子当做大人来看。浩雨还不到四岁,你不能不顾他的感受。总这么下去,孩子会得自闭症的。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沟通吗?你那样迁怒孩子?”像今天这样的无名火,每天他都要发很多次,我除了把我的想法诚恳地说出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像木头一样躺在我身边,丝毫没有反应。

  我承认我有职业病,解决一件事情,总想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办法。可是,李静涛是谁啊,闷棍一根,任凭我苦口婆心,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

  我可以忍受的事情有很多,唯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如此忽视,况且,他是我的老公。

  我浑身开始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我承认,我如水的一面都化作了眼泪,我是太脆弱,悲伤也来得太容易。我的声音还是带着强烈的颤抖,我说:“说话!你不说话问题就不存在了吗?我们需要沟通,你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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