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难不死(4)

　　赤、橙、黄、绿、青、蓝，她们的衣服分别是这六个颜色。咦？怎么会少了一个颜色呢？她们每人都提着花篮，花篮里有姹紫嫣红的花，她们的身姿那样轻盈，她们的腰肢那么纤细。

　　她们飞起来的样子好美啊，我一直仰着脖子看，恨不能马上也像她们一样。

　　微风一吹，我的飘带飘落在我的脸颊上。咦？紫色的？原来，我的衣服是紫色的。难道我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姐姐们，带我走吧。好美的地方，我也要飞！”我无比虔诚，祈求仙女姐姐们把我带走。

　　她们不说话，却都在冲我微笑点头。

　　她们依然在我头顶上空飞舞、盘旋。蔚蓝的天空，碧绿的湖水，翠盈盈的草地，真的比画儿还要美上一万倍。

　　“姐姐们，带我走吧。求你们了，求你们。”我可怜巴巴地再次说出我的愿望。穿黄色衣服的仙女对穿红衣服的仙女说：“姐姐，要不，就带上她吧？”

　　我看到她为我求情，心里很是兴奋，连忙微笑地朝黄衣仙女点点头，然后也把目光投向红衣仙女，我再一次祈求她：“是啊，带我走吧！”

　　红衣仙女对我摇摇头说了句：“你太丑了，你的头太胖了。”

　　“不，我原本是很漂亮的，只是我生病了，我保证，过几天我就能和你们一样漂亮，我保证！”我无比焦急地辩解。

　　我的头很胖吗？我试图用手摸一下，可是我能接触到的，只有美丽的花环。

　　“算了吧，那就等你瘦了再说吧。”红衣仙女又摇了摇头，然后就翩然向高处飞去，其他橙、黄、绿、青、蓝几个仙女随着她飞走的轨迹，逐渐排成一个一字，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我比任何时候都沮丧。用衣袖抹去自己的眼泪，我想站起来，可是，我却动不了。

　　这是梦吗？我不知道。

　　恍惚之间又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女，那些仙女脸庞无比熟悉，对，可能就是我平时画的工笔仕女图。

　　我可能真的没有死，因为我好想上厕所，过了一小会儿，我听到有人对我说：“尿尿吗？你就直接尿好了。”

　　可是，我怎么动不了呢？

　　是的，我能感觉出说话的是护士，我一定是在医院，因为她们职业性的语言方式，我能感觉出来，可我就是睁不开眼睛。

　　“你能帮我把我老公找来吗？他的电话是139×××。”我住院了，静涛怎么可以不守着我呢？他去哪儿了呢？

　　那人几乎把耳朵凑到我的嘴边，然后说了句“好的”就出去了。

　　我很好奇，难道这里不是医院？刚才那人不是护士？护士不是都爱干净吗？

　　我心里埋怨着，奇怪，我不想上厕所了。

　　一切都怪怪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听到静涛在叫我，他说：“丹丹，我来了。”

　　奇怪，他也把脸贴得那么近，我甚至能感觉出他呼出的气流。

　　“静涛，我病了，在医院吗？”我问他。

　　“嗯。”

　　“在市医院吗？”因为我听到刚才的护士说的是普通话，我们县城的医生护士都是说家乡话的。

　　“嗯。”

　　“静涛，咱家只有一万多块钱，能够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姑姑？你要是不愿意打，拿手机，我打。”我立刻想到的是住院费的问题，我猜想我一定病得挺严重，要不，干吗来市医院啊。而且我深知静涛向来不愿求人，更别提向我的家人借钱了。

　　住在F市医院，这也意味着住院治疗的费用很高。我家前年才买的房子，除了首付和装修的钱，其余都是公积金和贷款，所以，根本没什么积蓄。

　　“你别管了，好好睡觉吧。”视线模糊中，我看到静涛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他又说了句：“丹丹，安心睡吧。”我刚想安慰他，却听到了静涛的脚步声。

　　他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每次我都能感觉出他来到我身边。

　　他竟然不告诉我他去干什么了，我生病了，他竟然不陪着我？我有点生气，但总觉得事情怪怪的。

　　静涛，静涛！

　　我多么需要他，这个四年来一直陪着我的男人。

　　我爱他吗？我问我自己。不爱的话，为什么我会那么渴望他陪着我？

　　这一次，我是真的醒了。我浑身都很轻松，我坐起来，环视周围的一切。

　　这个病房好大啊，我的病床在中间位置，左边有三个病床，右边有四张病床。奇怪，为什么每个病人身上都插着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管子呢？

　　“王丹，你真棒！”一名护士笑着对我说，她还攥起拳头，举起小臂，对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我虽然感到莫明奇妙，但出于礼貌，回了她们一个浅浅的微笑。

　　“没想到，王丹还是个大美女啊，难怪你老公那么疼你了！你进医院的时候，我可没发现你这么漂亮。”最开始的护士开玩笑说。我很好奇，我的样子有很大改变吗？我现在不也是衣冠不整、头发凌乱吗？

　　病床的对面有一面时钟，此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最开始那个护士走进来，她先冲我一笑，然后端着两瓶药液就去给我旁边的病人换。

　　我刚想拜托她给我的静涛打电话，或者请求她告诉我，为什么没有陪着我？可是，她们太忙了，她们走路几乎都是用跑的，我是第一次见如此尽心尽责的医生和护士。

　　奇怪，我为什么不困呢？我好奇地看着医生和护士忙碌着。

　　我为什么住了院，我却还是一点也没想起来。我静静地看着我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困意。抬头看了看钟表，已经早上七点了。

　　一个端着保温桶、戴着口罩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我看出来，他是我父亲。是真的，我没看错！我居然看到爸爸出现在我的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我无比惊奇，因为我知道爸爸还在外地工作，怎么会在一大早就出现在医院了呢？

　　爸爸摘下口罩，笑嘻嘻地说：“我们家宝贝丫头生病了，爸爸当然要来啊。”我看见爸爸笑的真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欣慰的笑。

　　“静涛这人真是的，动不动就惊动咱们家人。”爸爸在G市某建筑队做技术顾问，快到年底了，工作会更忙一些，我心里责怪静涛不懂事，但我还是非常高兴看到爸爸。

　　“快吃饭，饿了吧？”爸爸已经把一勺小米粥送到我嘴边，我本想接过小米粥自己吃，可是，我太喜欢爸爸喂饭的感觉了，所以只管张着嘴吃，不想动手。

　　看着爸爸慈祥的面容，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哭什么？多吃点。”爸爸用他粗糙的手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我的确饿了，不一会儿就把桶里的粥吃去一大半。

　　爸爸坐下来，我问他：“爸，怎么这病房这么奇怪啊！里面的病人啥样的都有，不都是呼吸科的，我还看见一个车祸特惨的，进来一会儿，就死了。”我想起那个场景到现在还不寒而栗，那个车祸的病人进我的病房连三分钟都没有，医生就宣布死亡了，我那个时候强迫自己不去看，装睡。

　　“好，丹丹，我们不住这里了。这里是重症监护室，刚好护士长和我商量，要我们转到普通病房呢。”

　　我点了点头，爸爸站起身说：“这里不让家属随便进，待会儿护士帮你收拾一下，我们就走。”爸爸的背影消失了，我一下子明白这里为什么这么特殊了，是因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ICU。

　　难道我真的病重到非住这里不可？我努力回忆我生病以前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想起来。之前在电视上看某主人公从医院醒来，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没想到，轮到自己，也像是演电视剧一样。

　　一个又高又瘦的护士打断了我，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对我说：“王丹，你这就要转病房了，来，我给你梳梳头。”我认出来，这位是护士长，是在几个小时前我熟悉的面孔，她总是比其他人更忙碌。

　　我朝她微微一笑，说了句：“我自己来吧。”

　　“别客气，你是子辰的同学吧？”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她笑得很美，但是在我看来，却有些勉强。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梦影那天在咖啡馆碰见的女人就是她，没错，是她。

　　今天的她和那日不同，如果说今天她像是一朵清新的百合花，那么那天的她就是一朵娇艳的玫瑰，这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人和子辰是什么关系呢？

　　“哦？您是？”我很疑惑，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是子辰的朋友。你这次住院，子辰可是尽全力帮助你的，为了你，他和刘静还闹翻了。”

　　“子辰？为了我？”我一连串地疑问，急于探个究竟。可是她却说：“好了，我梳得不太好，不过你已经够漂亮了，我们的男医生都要记下你的联系方式呢。”说完，她就咯咯地笑起来。

　　“谢谢你。”我诚恳地说。

　　“我叫沈晴，是这里的护士长，刚才我把单子给你老公了，有些数据千万别给别的护士看。这九天，我替你省下大几千呢。记住喽！”她手里没有闲着，一个劲帮我换衣服，换下夸大的病号服，我穿上自己的衣服，可是，我只能换了上身，在几个小时以前我已经悲催地发现自己插着导尿管。

　　我很尴尬，却没有向任何人问过导尿管的事。我也明白了，我朦胧中到处找卫生间，护士告诉我，就直接尿就行了，就是因为我插着导尿管。

　　沈晴和子辰是什么关系呢？

　　她看出来我的好奇，但她再没有提子辰，我也不好再问。她说：“真的恭喜你，你很坚强。”说完，她抿嘴一笑，这次，我看得出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一阵忙乱之后，我看到静涛走进我的病房。这是我醒来后第二次看到静涛。

　　“我办住院手续去了，人可真多。”静涛脱下外套，然后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静涛又站起来到卫生间洗了洗手，马上就出来了。我也这才注意到，这个病房不但有卫生间还有电视机。

　　我突然想起沈晴说的话，她说我已经住ICU九天了，那么爸爸也就九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可是，只要想到，爸爸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受的是何等的煎熬和折磨啊，思及此，我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