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感化不良之师(1)

　　孔孟秋的酒店有三层，一层是餐饮，二层是客房，三层是练歌房、洗浴等休闲娱乐的场所。

　　开业仪式盛大而隆重。嘉宾各行各业的都有，这些年，我有几个男同学仕途上也是风生水起，有当组织部部长的，有做县委办办公室主任的，有当城建局副局长的，等等。孟秋靠着我们一些同学的关系，他的烟酒生意做得相当不错，这不，生意又延伸到餐饮业了。

　　这是一个自助餐式的酒会，酒店大厅正中间有两排餐桌，长长的，各种中西式糕点、菜式一应俱全。服务生不时地给来宾端来香槟酒。

　　一阵寒暄过后，宾客们都举着酒杯相互碰杯，我刚想去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没等我靠近嫂子，我就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正是孟秋。

　　“丹丹，静涛怎么没来啊？”孟秋端着一杯酒满面春风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静涛他……他单位临时有事。开业大吉，恭喜发财啊！”我平时很少撒谎，所以，还没喝酒我的脸就红了。孟秋非常了解我，他的面色略微迟疑，然后很快转移话题。他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杯子，然后说：“哥先干了，丹丹，你别喝酒啊，端着应承一下就行了，要不换成饮料吧？”

　　“不了，我啥也不喝了，我刚想去看看嫂子用我帮忙不？”我把酒杯随即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没啥可忙的，对了，丹丹，你帮我找找，看看春梅来了没有？我怎么没看见她啊？”说着，孟秋就环顾了一下四周。

　　“偷偷念叨我什么呢？”这是邓春梅说话的声音。她也端着一杯红酒，迈着优雅的步伐向我和孟秋走过来。

　　孟秋笑呵呵地对邓春梅说：“你没打喷嚏吗？我可念叨你好些个遍了呢。”

　　邓春梅笑了笑，看了看我，然后转向孟秋，她打趣道：“那还是念叨的少，我一个喷嚏都没打。”

　　“开业大吉，恭喜发财！”春梅说完就和孟秋对杯而饮。

　　“不耽误你俩叙旧了哈，我看看有其他女同学不？孟秋，你请别人了不？”我之所以和春梅开这样的玩笑，是因为春梅曾经是孟秋的初恋情人。而我和春梅一起吃住三年，同学感情也是相当不错的。

　　邓春梅白了我一眼，她上前两步，用她的高跟鞋作为凶器来残害我的脚。我机敏一躲，才免遭毒“脚”。春梅虽然未能得逞，但是她还是哈哈地笑起来，她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一个男人说：“你看，谁来了？”

　　随着春梅指的方向，我看到子辰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孟秋朝王子辰点头微笑。

　　还没等子辰说话，春梅就先用眼瞟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向孟秋，她说：“快别自作多情了，要不是丹丹在，人家子辰才不给你面子呢！”

　　“哪里，哪里。不过，我是听说小喜鹊在，我才忍不住推掉一切应酬赶过来的。”子辰露出调侃的笑容，打趣邓春梅。上高中的时候，春梅被男生起了外号，叫“小喜鹊”。

　　“还是这么贫！”春梅诡异地笑笑。

　　春梅鬼鬼祟祟走近我，她先是咯咯坏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你瞧那双眼，看见你都要喷火啦，我可要闪喽！”说完，春梅一闪身就挤进人流中。

　　子辰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问我：“她和你说什么呢？”

　　“开玩笑呢。”我自然而然地笑笑。

　　“哦？什么玩笑？”子辰笑意盈盈地问。我的脸顿时羞红了。其实，我猜想子辰是听到了春梅刚才的话，如果他听见了却还问，我显得很尴尬。所以，我转移话题。

　　“不是要到西部去工作吗，快走了吧？”我随口问问。

　　“你希望我走吗？”子辰压低了声音说。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令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我不得不承认，子辰已然是一个情场高手，这样的他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躲闪他灼热的目光，然后说：“你去那么远，刘静同意吗？”

　　我本想把话题再次岔开，却不成想说出这句话，又像是窥探人家的隐私，我欲盖弥彰，赶紧说：“其实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来来回回也挺方便。”

　　子辰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笑意，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天气还很冷，这时，酒店的大门关上了。突然，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我的咽喉，直达气管。我的咽喉立刻感觉到痒痒的，我知道这是哮喘发作的前兆。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我的挎包，我很熟练地触摸到我的气喘气雾剂，可是，看了看周围的宾客，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当众拿出来喷雾。我的额头向外渗出细小的汗珠，我对身边的同学说“失陪了”，然后我想到门口喷雾。

　　我的胸部涨得满满的，我刚转过身，感到腰部有一只手握住了我，我本来就脚底发软了，这一下子身体立刻找到一个支撑点。不管是谁的臂弯，无疑这时候都充当了我的救命稻草。

　　“靠着我。”我听到子辰在我耳边柔声说。我很听话地把上半身的重量完全靠在子辰的胳膊上。

　　子辰对我的几个同学说：“不好意思，失陪了。丹丹不舒服，我送她去休息。”还没等其他几个同学反应过来，他就拖着我向附近的卫生间走去。

　　“用不用帮忙？”我不知道是我哪个同学追着我们问了一句，只听子辰说：“没事，你们玩吧。”

　　我顾不了周围的人怎么看我，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赶紧喷雾。他揽着我的肩膀，让我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倒在他的臂弯里，这样一来，我顿时好受多了。

　　“喷雾在哪儿？”刚一进卫生间，子辰用命令的口吻问我。

　　我试图自己打开挎包，不料，我的手有些颤抖，子辰一把就把我的手甩到一边，他准确地从我的挎包里拿出了气喘气雾剂。按压了几次气雾剂，我倍感舒畅，挣脱开子辰的臂弯。他也没有坚持，只见他神情肃穆，掏出手机拨打了孟秋的电话。孟秋很快就从人群里钻出来，来到这个不大的卫生间。

　　“丹丹，怎么了？没事吧？”孟秋和子辰都没有见过我犯病的模样，可能是我的样子吓到孟秋了，他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一边骂自己：“我真混，干吗非要请你来啊！”说完，就听他打了一个电话，让服务生送包房的钥匙过来。

　　放下电话，孟秋对子辰说：“子辰，丹丹就拜托你了，待会儿服务生就送钥匙过来了，你扶着丹丹进房间休息，我还要招呼客人。”孟秋安慰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庞，我朝他微微一笑。

　　“别逞强！我来扶着你。放心，这里没人认识你。”子辰再一次把我揽到他的怀里，用大人恐吓孩子的语气对我说。

　　没多一会儿，服务生就送来钥匙。我不由自主看向人群，生怕有熟识的面孔朝我这边看，我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对子辰说：“真的不用，我好多了。”随即就摆脱了他的怀抱。

　　哮喘发作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却又来势汹汹。我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我不由得用手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贴合在我的脸颊，我感觉背上也被汗水微微浸湿，我本想着就这样走出酒店，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样的我，被冷风一吹必会感冒。

　　我伸出一只手，对子辰说：“给我钥匙，我去休息一会儿。”子辰一句话也不说，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子辰终究没有把房门钥匙给我，他默不作声地拉起我停在半空中的手，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二楼。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子辰后面，因为客人们都在一楼大堂，走上二楼顿时感觉安静极了。我走上二楼还有一点气喘，所以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手扇了几下凉风，试图风干我额前的头发。

　　子辰看了看手里钥匙上的房间号码，然后把钥匙对准锁空，门一下子开了，他侧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如炬。他说：“你进去吧。”

　　“那你呢？”我不由自主发问。

　　“我要确定你没事。”他的语气明显很生硬，他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我抬起头来直视他，本想自然而然地说两句，可是，我却看到子辰的眼底有一丝亮光。

　　我随口哦了一句，子辰紧跟着说：“哦什么？”

　　“没什么，你去吧。”

　　“你没事了？”

　　“嗯。”

　　“你确定？”

　　“嗯。”

　　子辰站在门口，显然很是为难，他的腿挪动了几下，既没有向门里走，也没有向后退。过了一会儿，我和他都沉默了。他不再看我，默不作声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然后觉得心底某个地方涩涩的，湿湿的，

　　“子辰——”我的意识告诉我不能叫他，可是声音却已经从喉间发出。

　　子辰定住脚步，身体未动，他只是将头转过来，问了我一句：“还有事吗？”

　　“你……陪我说说话吧。”

　　“你有话对我说？”他把身体也转向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点僵，但看得出他在故作轻松。我知道子辰因为我再三撵他走而有点生气。

　　“嗯……”我缓缓地点点头。连我自己都感觉声音特别小，我不确定子辰听没听到，我推了一下房间的门，就闪了进去。

　　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暧昧的气息，我不知道这种气息从何而来，难道是我自己对子辰还有感觉？我不敢确定，房间里只有一个双人床和一把椅子，洁白的床单，却蒙上了一层淡紫色的幽光，我下意识抬头，原来窗帘是那种厚重的深紫色，紧闭而严实。

　　子辰很熟稔地把床单下的枕头拿出来靠在床头，他轻轻地叫我：“丹丹，过来靠在这里吧，我，坐椅子上。”

　　我“嗯”了一声，但没有立刻走到床边，而是走到窗台前，想把窗帘拉起来，我知道，那淡紫色的光正是整个房间暧昧气息的所在。我抓住窗帘的一角使劲向两边撕扯，阳光如剑劈开一道缝隙，可能是我的力道不对，窗帘刚被拉开一点，我就再也撕扯不动了。反复试了两次，仍是徒劳。

　　这时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从我的身后包抄过来。我知道，那是子辰站在我的身后。我看到我的眼前有一双大手停留在窗帘的缝隙处，“刺啦”一声，窗帘就被打开了。但是，我仍然感觉到子辰在我身后。我呼吸急促，我知道，我不能回头，回头的话，那么我的身体恰恰会迎上他。

　　我适应不了刺眼的光线，阳光照射我的眼睛，令我有一些眩晕。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我下意识转过头，着着实实迎上了子辰的怀抱。

　　“好刺眼啊！”为了免除尴尬，我说出了此刻的感觉。

　　“要不，还拉上？”子辰揽住我，他正低下头看我，征求我的意见。这时，我抬起头来，我突然意识到我刚才的话多么不妥。

　　“不，不……不用拉上了，适应一下就好了。”我慌张地掩饰着此刻的尴尬，随即摆脱了子辰的臂弯。

　　“哈哈哈！”子辰竟然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他的眼睛笑起来是会说话的，那双眼睛分明在告诉我，它说：“丹丹，你还是那么单纯。”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然后赶紧快走几步，走到床边，靠在先前子辰摆好的枕头上。

　　我靠在床头，就觉得自己的呼吸还不是很平稳，可能是房间装修不久，有一股淡淡的装修残留的味道。

　　我说：“子辰，把窗户也打开点吧，换一下空气吧，行吗？”

　　“嗯。”子辰打开窗户，但紧接着，他又把窗帘拉上了，他说，“你额头的汗还没全退，直接吹风儿会感冒的。”我没有表态，傻傻看着他。

　　紫色的窗帘迎风轻轻摆动，房间里的光线划过一缕缕紫色的阳光，风吹过来，不急不缓，接着，子辰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我身上的汗很快退却，我的气管也没有再次痉挛的迹象，不过，淤积在气管里的痰液这时候也急需排出来，我干咳了两声，刚想起身去卫生间，可是浑身却没有力气。这时，子辰已经把纸巾递给我，坐在我的床头说：“就吐在纸巾里吧。”

　　我接过纸巾，脸立刻就红了，子辰安慰地看着我，目光怜爱又疼惜。他一次次接过我用过的纸巾扔在痰盂里，然后他就去卫生间处理这些垃圾。气管里的痰液排除干净，我的呼吸也就畅快多了。我慢慢下了床，也去了卫生间。

　　子辰正在洗手，看到我来，他赶紧拿过毛巾擦了擦手，用手搀扶了我一下。

　　“来，洗一把脸吧。”他说。

　　“嗯。”我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学生，听从子辰的安排。洗完脸，他把毛巾递过来，我直起身子，一下子看到镜子里的我和子辰，心里一股暖流涌出来。

　　他一下子从我的身后抱住我，他轻哼了一声：“丹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还可以这样抱着你吗？”

　　我乱了方寸，但没有挣开他，我也喃喃地回应他：“是我，子辰，是我，可是……”

　　“可是什么？”子辰把我的身体扭转过来，他的嘴唇正在靠近我，温热的气息已经扑在我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我垂下眼帘，低低地说了句：“子辰，我……”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子辰也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松开我。

　　他揽着我的腰走到那张大床前。把我安顿好，房间里再一次只剩下沉默，子辰把窗帘再次拉开，并关上了窗户。屋里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

　　“子辰，你去告诉孟秋我没事了。”我说。

　　子辰沉默片刻说：“好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子辰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又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比画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此刻的我心潮起伏，因为子辰今天的表现再次证明了，他当年的绝情并不是不爱我，而是更爱我，因为爱，所以他才受不了我对他身体的抗拒。想到这些，我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想到静涛对我的种种好，我心中的愧疚感一遍遍袭来……

　　电话铃声惊扰了我的思绪，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可是刚一接通，我就被电话里女孩儿的哭声吓到了。

　　女孩儿抽噎着，除了哭，还哽咽地叫我“姑姑”，由于女孩儿哭得太厉害，所以很难分辨出是谁，不过除了薇薇和叶子，管我叫姑姑的女孩儿极少。

　　“喂，是叶子还是薇薇？”我焦急地问。

　　“姑姑，是我，是我……”

　　“告诉姑姑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因为担心，我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这个时候我已经听了出来，电话那端是薇薇的声音。

　　薇薇就是雪薇。

　　雪薇是尹泽浩的女儿，雪薇和她唐姐雪叶整天长在我家。从小她们在我家就像是在她们家一样随便，该吃吃，该玩玩，而我也只能把对尹泽浩的一切恩怨抛之脑后，心甘情愿地做两个孩子的姑姑。

　　她上中学的时候，我住在学校，尹泽浩和秀秀在外地打工，薇薇的爷爷奶奶就拜托我照顾薇薇。中学三年，每天的午饭，薇薇都是跟着我吃。薇薇这个孩子极其懂事，经常帮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有个什么知心的话也经常和我说，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信任我胜过她的妈妈。薇薇现在都上高三了，还经常到我家里来玩，静涛也喜欢她。

　　我曾经无数次嘲笑过自己，以我和尹泽浩的关系，我和他的女儿却相处得如母女一般，这真是有点意思。

　　“姑姑，我不想活了，我……”我听到微微绝望的哭泣和无助的呐喊。

　　“微微，你在哪儿？千万别做傻事，听到了吗？”我一边打电话，一边踩上拖鞋，去穿我的靴子。我的手是发抖的，靴子的拉链也像是和我怄气，拉了好几次都没有弄好，最后，我也顾不了那么多，靴子拉链拉到一半掩住了裤子，我就那样匆匆出了门。

　　“姑姑，你谁也别告诉，我在学校附近的公园，你自己来，好吗？”薇薇的声音还是那么无助。

　　“好，好，你就在那里等姑姑，姑姑马上就到。你别挂电话，好吗？”

　　可是，我刚说完这句，对方就没有了声音。我拎起包就急匆匆往外走，刚走到二楼的拐角处，我就又迎面撞上了子辰。

　　子辰见我慌慌张张的样子，赶紧问我出什么事情了。我来不及和他解释，着急地问他：“你开车来了吗？”

　　“开了。”

　　“太好了，走，先别问。”

　　子辰什么也没说就快步走向酒店门口。开门发动车子，子辰的动作都达到了最快。我说了地址以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开去。可是，想到薇薇说的话，我对子辰说：“到了公园门口，你别跟着我下来，你就在车里，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你看你的鞋？！”子辰看起来既担心又有一点恼怒。